第六卷魔眼之王与女神觉醒第三章求则得之

1

砰……

枪声一声、两声、三声。

每响起一次，就有一个人的头炸飞。

连同布伦希尔德的份在内，合计四个。

芙蕾雅。

姬子。

艾蜜莉。

多了四个人的尸体。

「……」

仿佛缠绕在身上的血腥味让我感到有些晕眩。

明明闻过好几次血腥味了。

但如果是亲近的对象，原来会相差这么多吗？

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哇～太棒了！」

这时，天华伴随着掌声前来。

妹妹面带笑容地抱住我的手臂，用脸颊磨蹭着。

「这下哥哥就是冠军喽！恭喜你～！」

「冠军……」

又不是运动比赛。

这形容实在很随便。

不过算了。

妹妹高兴就好。

因为我就是为此而活到现在的。

然后开始了。

「有地鸣声……」

「是我架设在虚构岛屿〈劳亚古陆岛〉的魔法开始启动了。」

劳亚古陆岛鸣动着。

从山丘上俯瞰的话，可以清楚看见整座岛屿在震动。

与此同时，岛屿的天空也产生变化。

岛屿中心——正好以目前所在的山丘顶为基点，黄金粒子呈半圆球〈Dome〉状开始流动。

黄金粒子如茧一般逐渐覆盖岛屿，慢慢地也从地面冒出同样的黄金粒子，宛如烟雾一般开始袅袅升起。

岛屿逐渐沉浸在幻想中。

而且进一步俯瞰岛屿的话，会发现某件事。

是文字。

就连我也无法解读，疑似文字的排列从岛屿南端开始慢慢被刻印出来。

这座岛是刻印新神话的碑石。

既然如此，那是记录神话的碑文吗？

这座岛此刻正开始记录着过去的历史。

三次的神话代理战争。

众神斗争的历史。

这一切。

文字宛如要填满岛屿外围似的逐一点缀。

没多久绕了岛屿一圈，接着换那一圈的内侧有新文字浮现出来。

恐怕最后会到达这座山丘。

在我们的脚边被碑文填满时，这个神话术式就完成了。

即使是碑文只绕了一圈的未完成状态，也能感受到这股魔力。

这场大型魔法一定会成功。

到时这个世界会被破坏，创造出下一个世界。

只有我跟天华活着的世界。

不需要任何人。

因此我们不会受伤。

就是这样的理想国。

为了到达那边，我们牺牲了许多东西。

像是时间。

还有幸福。

以及相关的人……

「真令人等不及呢～哥哥。」

天华雀跃无比地向我搭话。

她似乎真的迫不及待，抓着我的手臂蹦蹦跳跳。

「等不及了吗？」

「那当然！毕竟我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刻嘛。」

天华面带笑容地点头。

天真无邪地笑着。

看到妹妹这么开心的模样。

我……

想要笑。

却没办法……好好地笑。

「天华。」

「什么事？」

「你不后悔吗？」

「后悔？为什么？」

天华一脸讶异。

「对这个世界没有不舍吗？」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嘛。」

秒答。

「这样啊。」

「因为啊～……真的很漫长喔。」

天华忽然垂下眉尾。

像是在回忆过去。

「我可是跟哥哥分离十年，一直一个人努力到今天喔。」

「……」

「像是第一次还有第二次要尽可能让战争激烈化，但又不会出现胜利者，要这样调整也很辛苦喔。」

「……」

「为了避免我是监督者一事穿帮，也必须处处顾虑才行，连一秒钟也不能放松呢。」

「……」

「最重要的是上课实在很烦人～」

「……」

「要对教师与学生施加认识阻碍，反复就读好几次同一个年级，上了好几次同样的课程。」

「……」

「虽然我每次都会选不同科目，例如语学什么的来转换心情，但数学什么的实在很无聊。」

「……」

「最麻烦的是要应付同学吧。」

「……」

「客套的笑容有时也会僵住呢。」

「……」

「我明明最讨厌人类了。」

「……」

「每天都过得像地狱。」

「……」

「我只要有哥哥在就好了。」

「……」

「哥哥？」

「……」

我默默地听她说。

天华的这十年。

在这座岛上的生活。

听她说完后，我非常明白。

的确不可能有什么不舍。

因为没有发生过会让她感到不舍的事情。

对妹妹而言，这十年只有痛苦而已。

她敌视一切，无论是人类或神；她躲藏起来，耗损着神经。

难怪连一个快乐的回忆也没有。

我来之后的生活也是。

因为她一直戴着面具。

今天对她而言，是总算到来的救赎之日。

她等了十年。

等着迎接这一天。

也许没有更胜于此的喜悦了。

没多久后，碑文刻印到我们的脚边。

如今神话已经记录在岛上各处，显现在这世上。

那是这世上最新的神话，也是最后的神话。

为今世带来终结的兄妹故事。

「哥哥，蹲下来。」

我照她说的蹲下身。

与天华四目交接。

她的双眼早已带着泪光。

确信愿望会成真。

妹妹的嘴唇碰上我的。

「嗯……嗯咕——」

炙热的东西与舌头一起流通我嘴里。

是天华称为「残渣」的「唯一神」力量的一部分。

以这个为核心，让「唯一神」的权能复活。

一切都准备齐全了。

如今整座岛屿都被光芒包裹住，洋溢着光辉。

之后只要让术式完成就行了。

只要我接纳这个魔法。

「……！」

「哥哥？」

我抱紧天华。

用力地、紧紧地。

蕴含着百感交集的思念。

「天华，我爱你。」

「嗯。」

「这世上没有比天华更重要的东西。」

「嗯，嗯。」

「对我而言，天华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正因如此。

我咬紧牙关，挤出声音：

「唯独这点，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啪叽。

啪叽啪叽……啪叽……

出现裂痕。

这世界。

这空气。

「咦？」

天华感到困惑。

像是在回答那道声音一般。

原本即将完成的大型魔法发出声响，碎裂四散。

「……哥……哥？」

2

——时间回溯。

那是在射杀布伦希尔德前的问答。

「你想想，为了在神话战争中战胜到最后，哥哥需要在教会修行十年对吧？假如我们的计划在这段期间暴露就不妙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事先伪装了哥哥的记忆。」

「……原来如此啊。」

天华的说明没有奇怪的地方。

窥探人记忆的魔法是存在的。

会警戒这点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但是……

刚才那番话也提示了其他可能性。

也就是天华能够窜改我的记忆。

刚才那些过去的记忆。

我不认为那全部是谎言。

但是，全都是真实吗？

记忆中的我的行动，有多少是正确的？

例如……那天的誓言。

我赞同了说要毁灭世界的天华。

那是真的吗？

「……」

就算想确认，能成为唯一证据的记忆本身也可能遭到窜改。

那样根本无从确认。

『——怎么了？快开枪啊，雷火。』

巴罗尔再度向迷惘的我搭话。

『——唔嘻嘻嘻，你在犹豫什么？』

巴罗尔像在搧风点火似的说道。

『——对你而言，天华〈妹妹〉是这世上最想要的东西吧？』

没错。

对我而言，天华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夺回来。

为此，我忍受了长达十年的严厉修行。

所以……

『——那就是雷火最大的「欲望」吧？既然这样，你就坦率点吧。』

没错，没必要感到迷惘。

『——为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舍弃其他一切。这个行动有哪里错了吗？』

没有。

『——为了夺回妹妹，雷火抛弃了一切对吧。』

正是如此。

『——总算能构到不惜做到这样也要追求的东西了，只有笨蛋才会事到如今还放手吧？』

明明是巴罗尔，今天却老是讲些正确的道理。

就如同这家伙所说。

夺回妹妹。

为此我耗费了十年。

我没办法将那十年的价值归无。

为此我甚至杀了雷昂。

事到如今还能颠覆这些吗？

不可能。

那种决定是对朋友生命的背叛。

我没办法做出那种蠢事。

即使扣下这扳机是前往灭亡的道路……

「拿自己的过错当理由误入歧途，跟逃避过错没有两样！」

「……！」

这时，布伦希尔德说过的话阻止了我的手指。

与魁札尔科亚特尔的战斗。

那时她阻止了差点堕落成野兽的我。

别拿过错当理由误入歧途。

别逃避过错。

这十年来，我只为了夺回妹妹而活。

我抱持着为此可以舍弃所有东西的觉悟，沿着这条路走了过来。

此刻我正站在这里，站在那条道路的尽头。

真的没有错吗？

在这里扣下扳机是正确答案吗？

我现在是否又拿过去的行为当理由，想再次犯下过错？

为了拯救妹妹，我杀了雷昂。

我是否为了正当化那个行为，而想拯救妹妹？

那是——欺瞒。

我搞错了。

打从一开始，就决定性地错了。

疏忽这个错误才是所谓的误入歧途。

不能在错误之上犯下更严重的错误。

我该做的事情……是低头承认自己的罪过。

面对罪过。

恳请赎罪。

发誓不会再重蹈覆辙。

人们就是这样请求宽恕。

希望有一天能够宽恕自己。

（我真是笨蛋……）

『——啊？』

（说是为了妹妹、为了雷昂……但老实说，只不过是我本身想要借口罢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啊，不懂也无妨。）

我根本不期待魔神会听人忏悔。

（可以确定的是，在这里杀掉大家是个错误。）

『——哦？那么，你要放弃妹妹吗？』

（不。）

『——那你要怎么做？』

（我两边都不会舍弃。）

『——……』

（天华是这世上最重要的妹妹——但是，无论是夏洛学姐、玛丽亚，还有来这座岛上后交到的朋友，大家都很重要。）

我在这十年获得的并非只有痛苦与辛酸。

也有令人高兴的事情。

也有快乐的回忆。

也有了跟妹妹一样重要的事物。

那让我想起了未来。

我也想跟夏洛学姐再去海边。

不想在这边舍弃跟她的重要约定。

这就是我的——真正想守护的「欲望〈愿望〉」。

『——唔嘻嘻嘻……唔哈哈哈！』

这时，巴罗尔笑了。

是至今最愉快，从腹底呵呵大笑。

『——只有最重要的东西还不够吗？居然连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都觉得重要！这代表你全都想要，不打算舍弃任何东西吗？』

（喂……喂。）

『——不错喔！这样才是人类〈Milesian〉！』

巴罗尔的亢奋透过灵魂，传递到我这边。

那家伙现在正感到喜悦。

『——那种「贪婪〈愿望〉」才是我喜爱的人类姿态。』

巴罗尔这么呐喊的同时，右眼的魔眼发烫起来。

前所未有的力量流入身体，视野逐渐染红。

『——来吧，基于你的「贪婪」，追求所有想要的东西给我看！那样本大爷就以魔眼之王之名，将所有力量都给你！』

我小声地哼了一声。

那就是回答。

我无法再表达更多对于这个魔神的感谢。

然后魔眼鲜红地闪耀起来。

——巴罗尔第三之魔眼「幻象」。

那是连世界都能欺骗的终极魔眼。

这个魔眼能暂时改写世界本身。

被囚禁在虚假世界里的人，甚至无法发现那是幻影。

即使是拥有希腊神话最强之神权能的天华也一样。

3

「你骗了我吗……哥哥？」

逐渐崩塌的虚伪世界。

由魔眼改写的幻觉消失，世界的光景恢复原状。

我跟天华还有四名少女沉睡着的操场。

她们并没有被射穿头部。

她们死去是幻觉里发生的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哥哥？」

天华瞥了一眼还活着的少女们，同时这么询问。

其实她知道这连问都不用问。

但她之所以还是这么询问，是为了让我亲口说出来。

「……是啊，我骗了你。我没办法杀害大家。」

「啥？」

天华的表情僵住。

「哥哥也要背叛我吗？」

「不是。」

「要抛弃我吗？」

「不是！」

「那么……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错了。」

十年前的那天。

那天的记忆是否遭到窜改，根本是微不足道的问题。

最关键的是——

我那天无法拯救天华的事实。

我无法阻止说要毁灭世界的天华。

我无法阻止亲爱的妹妹误入歧途。

「我没能尽到身为兄长的职责。」

那天的过错让妹妹孤独了十年之久。

让她变得孤单一人。

过着痛苦的日子。

那就是我的罪过。

「正因如此，我才想弥补这个罪过——为了我自己与天华。」

「既然这样，按照我说的去做不就好了吗！」

我的说法让天华首次激动起来。

紫色闪电呼应着她的愤怒，宛如暴风一般卷起。

操场的泥土炸裂开来，飘散出焦臭味。

「我想要抹消这个让我们不幸的世界！我只想要哥哥！只要帮我实现这个复仇〈愿望〉，我就能获得幸福了！」

「天华，那是错的。」

「！」

「就算达成复仇，人也不会获得幸福。只能泄恨而已。」

我目睹了神被复仇业火灼身的模样。

那家伙的愤怒很正当，祂的复仇是正确的。

但是，即使如此，那家伙的烈火仍然将自己燃烧殆尽。

即使正确，也会毁灭自己。

这就是复仇这个行为的命运。

我也一度想要将自己抛入那股火焰当中。

如果我那么做了，我也一定会燃烧殆尽直到最后一个碎片，终结这场人生吧。

「天华，我一直为了夺回过去而活到今天。」

「……」

「但那是个错误。」

无法夺回已经消逝的时光。

就像犯下的罪过绝对不会消失一样。

我能做的就是赎罪。

然后——

「我真正应该做的是将天华从灭亡之路拯救出来，找回我们兄妹〈两人〉的未来！」

从过去夺回天华后，并非这样就结束了。

在那之后的未来，才有真正应该夺回的东西在等着。

如果这个残酷的世界有给予人类什么，那就只有未来。

无论有多么悲惨的过去。

都能够盼望明天的幸福。

拯救妹妹脱离孤独与痛苦的生活。

一起盼望今后的幸福。

这就是我的「贪婪〈愿望〉」。

十年前办不到的事情。

现在我要赌上性命完成给你看！

「我再也不会让你露出那种虚假的笑容！」

「……真敢说呢。」

天华对我的话嗤之以鼻。

「结果哥哥只是没胆杀掉大家而已吧？你把没胆的理由推到我身上，只想要自己装成乖宝宝。」

「……我不否认。」

我没有立刻扣下扳机的理由中，确实也包含「胆小的自己」。

但也因为那阵犹豫，有了再一次思考的时间。

我绝对不认为那是坏事。

人会变得胆小，是因为有不想失去的重要东西。

「唉～哥哥真是个没用的胆小鬼。」

天华叹了口气。

「算啦，我早就知道了。」

「……？」

「毕竟那天哥哥也反对我嘛。」

「……」

「而且理由是觉得很可怕。」

天华邀我向世界复仇那天。

我没有答应妹妹的邀约吗？

看来记忆果然遭到窜改了。

但我刚才也说过，那种事微不足道。

拯救天华是我的使命。

「但你放心吧，哥哥。」

天华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像是贴在脸上的空虚笑容。

「无论是怎样的哥哥，我都喜欢喔。因为是我在这世上仅仅一人的哥哥嘛。」

「天华……」

「所以说，既然哥哥办不到，那就由我代替哥哥动手……！」

「！」

压倒性的能源洪流聚集到天华身边。

「雷霆〈Keraunos〉」。

最强的「Regalia」再次瞄准姬子她们。

「——」

我将反射神经的限制器解除到极限。

一瞬间被延长，时间变成慢动作。

闪电是光。

我无法彻底看清光的速度。

但天华使出「雷霆」的手部动作。

她瞄准的姬子等人的位置。

我能够从中预测轨道。

之后就是时机。

「——！」

我架起双枪，射出枪弹。

蕴含着圣女祈祷的圣选银弹。

用来杀神的神罚者装备。

这样还不够。

就像被埃癸斯之盾挡住一样，光靠这样不足以迎战「雷霆」。

但是——

「！」

天华的表情染上惊愕的色彩。

因为我射出的枪弹消除了「雷霆」。

她八成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吧。

那样的认知确实没错。

前提是直到刚才为止。

「……喔，这样啊。」

天华蹙起眉头。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

「那场闹剧是为了这个呢。」

「没错。」

之所以用「幻象」魔眼欺骗了天华，是因为需要让她将「残渣〈混沌〉」转让给我。

一切都是为了获得足以对抗「雷霆」的力量。

「喔～……但是，神话术式发动了的光景只是幻影，并非『唯一神』的权能全部复活了。在哥哥体内的，终究只是残渣的力量。」

「……」

我噤口不语。

天华说得没错。

能骗到的终究只有「唯一神」的力量残渣。

神话术式本身并不完全，而且没有发动，据说能随心所欲操控世界真理的「唯一神」权能并未复活。

能得到的是无法称为权能，只是纯粹的力量集合体。

刚才是将那种力量灌注在枪弹里发射出去。

『——唔嘻嘻嘻，只是力量的残渣居然就能与那家伙的「Regalia」抗衡，应该说就算是渣渣，也不愧是「唯一神」的力量吗？』

（是啊，说得没错。）

不过，状况也并没有因此好转。

原本我们就压倒性的不利。

这只不过是稍微改善了而已。

「布伦希尔德！芙蕾雅！快醒来！」

「「！」」

在魔眼的支配下，我的声音对那两人的大脑发挥作用，强制让意识觉醒。

「神仙雷……咦？」

「保护姬子与艾蜜莉！」

我命令困惑的布伦希尔德。

现在没空说明我跟天华发展成敌对的经过。

「泪泪〈芙蕾雅〉支援我！别杀掉天华，让她无力化！」

「对刚醒来的人太不留情了吧？」

泪泪一边抱怨，一边披上老鹰羽衣。

「黄金魔法〈Gullveig Tears〉。」

同时展开黄金剑。

金色剑雨朝天华倾盆落下。

天华打开伞，挡住那波攻击。

「泪泪才是毫不留情吧！」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毕竟是雷火的请求嘛！」

两人互相斗嘴。

「！」

我介入两人之间。

顺着往前踏的力道，试图将伞从天华手边踹飞。

「唔喔！」

天华避开攻击。

「奇怪～哥哥好像比平常还快呢。」

「托你的福啊……！」

骗来的「残渣」也就是纯粹魔力的集合体。

我操作身体解除脑部限制器，用魔力强化肉体本身。

而且用魔力尽可能抵销解除人体枷锁的反作用。

虽然无法完全抵销自残损伤，但多亏了这玩意儿，我的身体比平常更灵敏。

倘若是现在，甚至也能媲美师傅的速度。

不过……

尽管如此，还是——

「啊哈哈～哥哥真努力～」

无法击溃天华的从容。

她操纵的是雷。

虽然是推测，但她恐怕也精通雷的细腻操作方式。

例如人体的电讯号。

如果能操作这个，能以更胜于我的精密度发挥出超越人体极限的反射速度。

十年。

跟我不同，天华有十年的时间可以锻炼宙斯的权能。

从宙斯那里抢来的魔力也完全适应她的「容器」了吧。

不能因为对方是妹妹就大意。

我现在可是在挑战希腊神话的最高神。

「咕！」

剩余的魔眼还有一次……！

关键在于何时打出这张王牌。

为此，首先得制造出破绽才行。

不过，埃癸斯之盾的防护相当坚固。

无论是我的枪击或泪泪的黄金魔法都能轻易挡住。

不愧是连「雷霆」都能彻底挡住的盾牌。

凭只能与「雷霆」互相抵销的枪弹，连伤痕也无法留下吗？

既然如此——我一蹬大地。

钻过倾盆而降的黄金剑之间。

倘若走错一步，可能会因为同伴的误射，被剑刺中背后。

我靠提升的动态视力回避这个风险。

进入天华的攻击范围。

「哇喔！」

「！」

使出的是也用上枪柄的近身格斗术。

这是穿插趁空档从极近距离开枪射击的杀人方法。

当然我会瞄准手或脚，以免杀掉她。

「啊哈哈哈！」

打不中。

全部被躲开了。

不光是操作电讯号，提升反射神经而已。

武术中也有反过来利用敌人反射的技巧。

天华也能应付这个。

不会错——她懂武术。

依赖自己力量的神不可能懂这个。

观察自己欠缺的部分，替未来做准备的人类智慧。

这十年来我也做了各种努力。

看来妹妹也一样，没有怠慢任何准备。

「咕……！」

即使是我跟泪泪〈芙蕾雅〉的远近组合，也丝毫无法攻破她。

用人类智慧操作最强之神的力量。

我从不晓得那会如此棘手。

「嘿～！」

天华挥动伞。

有旋风从那里卷起。

埃癸斯之盾拥有光是挥动就能引起暴风的轶闻。

即使被重新铸造成伞，似乎也没有丧失那种能力。

『——哈！真是个麻烦的对手！』

（还好是宙斯的埃癸斯之盾。如果这是雅典娜的埃癸斯之盾，还得应付美杜莎的头。）

『——那个美杜什么的是啥啊？』

（是拥有石化魔眼的怪物之名。）

——在希腊神话登场的怪物美杜莎。

雅典娜给予英雄柏修斯埃癸斯之盾，让他打倒了美杜莎。

然后柏修斯将砍下来的美杜莎人头献给雅典娜。

即使只剩下人头，美杜莎依然没有丧失魔眼之力，雅典娜就将她的头嵌入埃癸斯之盾。

据说埃癸斯之盾就这样也被赋予魔眼之力，成了兼顾攻守双方的无敌之盾。

『——那是什么啊，只不过有个石化能力啊。本大爷可是魔眼之王喔，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效。』

（那是对你来说啊。但其他家伙可不同。）

要是同伴被变成石头，能保护的东西也保护不了。

因为天华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杀害芙蕾雅她们。

亲手让神话代理战争终结，硬发动神话术式。

为了阻止她那么做，我必须经常介入两人之间，牵制她的行动。

而且还有别的问题。

宙斯覆盖住岛屿的异界化结界。

这个的鸣动停不下来。

其他神话的众神正试图打破结界。

不知道能撑多久……

祂们恐怕打算将神话术式连同岛屿一起破坏。

那样的话，所有人都会没命。

换言之，这状况还附带时间限制。

不能一直拖拖拉拉。

「泪泪！观望结束了！」

「OK，那我要使出全力喽。」

泪泪咧嘴一笑。

这里是操场。

昔日我跟她对战过的地方。

那时她也利用校舍——

「——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

替换召唤。

校舍变成芙蕾雅的宅邸。

操场被替换成黄金石板。

黄金宅邸的大门开启。

现身的是好几万英灵们。

他们的嘶吼撼动操场的大气。

神的军队化为海啸踩响大地。

「……！」

照这样下去，我也会被踩扁。

我暂且撤退。

另一方面，天华似乎不打算撤退。

「喔～这就是泪泪的『Regalia』吗～」

天华的「雷霆」作为武器的性质，接近弓箭或标枪。

换言之，就是投掷武器。

那攻击终究是直线。

当然，因为其压倒性的能量，所以并非「线」，而是「面」的压制攻击，抑或能媲美飞机的轰炸。

倘若以炸飞这座山丘的威力释放出来，要让众人全灭应该也很简单。

但我也在这里。

既然她有所目的，就无法使出用尽全力的「雷霆」。

那样的话，要推翻压倒性的多数暴力应该也不容易。

之后——

「……！」

天华一次也没有使出「雷霆」，在我眼前被成群英灵吞没了。

「……？」

出乎意料地毫不抵抗。

困惑让我的下一步行动慢了半拍。

「奇怪？该不会压扁她了？」

「……那怎么可能。」

我摇了摇头，否定泪泪的低喃。

我想起来了。

跟「雷霆」或埃癸斯之盾相比，因为较为朴素，宙斯在神话中也不太引人注目的神器〈Artifact〉。

拥有「光辉」之名的宙斯铠甲。

那副铠甲是——

咻！

这时，庞大的光与热量一瞬间化为热波，在操场上奔驰。

下一秒，大约一半的英灵们都化为焦炭消失了。

天华还是一样毫发无伤地站在那灰烬的中心。

「光辉〈Arges〉——碰到这铠甲的人，无论是谁都会燃烧殆尽，化为灰烬……」

这时，天华喷笑出来。

「开玩笑的。如何～哥哥，就算这样，你还是觉得能赢过我吗？」

「……」

虽然我一直在想那套洋装是什么。

没想到她会像把埃癸斯之盾弄成伞一样，也将光辉重新设计成洋装……不，我觉得那么做没有意义。

总而言之。

甚至不允许敌人碰触的铠甲。

那样的话，要挑战近身战本身就太有勇无谋了。

直到刚才为止，是为了避免杀掉我，才没有使用的吗……

「……」

但我的主要武装是枪。

泪泪也是以远距离战为主。

并非完全无法战斗。

「……怎么，还不打算放弃吗？」

看到我的眼神，天华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只是纯粹觉得麻烦而已。

妹妹的眼神打从一开始就没在笑。

「就算受伤，我也不管喽。」

4

我——布伦希尔德从后方观看着那场战斗。

当然，我并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栉铊姬子与曾是欧西里斯容器的少女。

神仙雷火命令我保护她们。

然后那家伙现在正与那个神仙天华在战斗。

「神仙天华……」

在那群朋友当中，氛围也格外稚气的少女。

没想到她是神仙雷火的亲生妹妹……

那两人现在正在战斗。

我还没有听说为何兄妹会发展成敌对的状况。

但就偷听到的话语推测，看来是那家伙为了保护我们，选择了与妹妹对立的路。

「……」

从神的角度来看，十年宛如眨眼的一瞬间。

但对人类而言相当漫长。

神仙雷火耗费了那般漫长的岁月，一直在寻找妹妹。

明明如此，他却选择与妹妹对立的道路。

那个决定有多沉重呢？

夺回妹妹应该是他的夙愿。

每次闪电的热风灼烧着肌肤时。

每次将枪口对准妹妹时。

那家伙感受到多强烈的痛苦呢……

「神仙雷火……」

好想过去。

我也想到那边去。

我想过去帮忙神仙雷火。

「……」

击毙神仙天华等于是保护栉铊姬子她们——如果像这样解释，也许就能无视魔眼的命令。

但是，我过去又能帮上什么忙？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神仙天华的笑声回荡在周围。

暴风伴随她的大笑声肆虐着。

雷鸣轰隆作响，大地炸裂开来。

英灵们宛如纸屑一般碎裂，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就连好歹同样是神的我，也不由得感到畏惧。

她的强度等级实在高太多了。

而且，那样据说还有手下留情，避免杀掉神仙雷火。

另一方面，神仙雷火与芙蕾雅大人的攻击对她丝毫不管用。

从枪射出的银弹。

黄金魔法。

无论哪种都没有意义。

统统都被神仙天华的埃癸斯之盾弹开了。

虽然也有英灵成功接近，但他们都一起被光辉烧掉了。

「……唔！」

化为焦炭的英灵身影，就是我未来的模样。

倘若介入那场战斗，我也会变成那样。

不，只有我死的话还无所谓。

不过，夏洛特也会跟着死掉。

那可不行。

不知不觉间，我也开始不想让夏洛特死去。

一开始我认为她是个软弱的少女。

是个不具备战斗能力的弱小存在。

但那样的认知慢慢地改正。

她为了恋情能够赌上性命的模样，让我感到尊敬与嫉妒。

我想成为神仙雷火的剑时，最先肯定我的也是她。

她对我说「我没有战斗能力，所以请你保护雷火学弟喔」。

没有否定我的心情。

昨天给我告白机会的也是夏洛特。

对她而言也可能是最后的一天，她分了一半给我。

如果她有那个意思，明明也能不让我做任何事。

她拥有那么做的权利。

因为夺走了她平稳的人是我。

我欠夏洛特一个人情。

一想到这些，我就对在这时冲出去一事感到犹豫不决。

至少要是我……更有力量的话。

「唔……嗯。」

这时，被迫沉睡的栉铊姬子醒了过来。

「你醒了吗，栉铊姬子？」

「……这里是？」

栉铊姬子看也没看向我，东张西望地环顾周围。

她似乎还没掌握到状况。

这时——

「……咦？」

感觉还有些爱困的双眼忽然大大张开。

「雷火……」

她的嘴里低喃著名字。

她的双眼已经被神仙雷火战斗的身影给吸引过去。

「雷火……雷火……！」

栉铊姬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制止就那样以虚弱踉跄的脚步试图前往战场的她。

「等等，过去的话会死喔。」

「可是……可是……雷火会死掉啊……」

「但就算你过去——」

「既然这样，那你去救他啊！你跟我不同，能够战斗对吧？」

栉铊姬子突然大声吼叫。

然后哭了起来。

「我不要……」

「……」

「拜托不要再……从我这里夺走……重要的人了。」

「……！」

栉铊姬子表露出坦率的感情，让我也不禁按住胸口。

我其实也想那么做。

那个男人。

以前救了我的那家伙。

现在也为了保护我和夏洛特，还有大家而战的神仙雷火。

我其实也想现在立刻去救他……！

——怦通！

这时，在我胸口深处的心用力地跳了一下。

「咦？」

好热。

这是夏洛特的心脏吗？

还是……我的？

胸口好热。

『——……希尔德……小姐。』

（夏洛特？）

能听见她的声音。

又来了。

为何夏洛特能向我搭话？

在我出现的期间，无论人格或记忆，照理说都会变得模糊才对。

为什么只是个平凡少女的她能够这样……

『——……是因为布伦希尔德小姐……跟我有同样的心情喔。』

「同样的心情……？」

夏洛特的声音已经变得很清晰，能够清楚听见。

她对我说：

『——我喜欢雷火学弟。』

「……我知道。」

『——布伦希尔德小姐呢？』

「……我也喜欢。」

『——你看，我们一样。』

这时，夏洛特好像露出了微笑。

『——布伦希尔德小姐一直在顾虑我对吧？』

「……！」

她说中了。

我无法变得像夏洛特那样。

无论我有多喜欢神仙雷火，我以为只要有她在，自己的心意绝对不会传达给他。

而且，我曾一度夺走她的身体。

让她的人格沉入深处，企图夺走一切。

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妨碍他们两人的感情。

昨天的告白也是……其实只是自我满足罢了。

我原本打算把想说的话说一说，被甩掉，让这一切都划上句点。

明明如此。

那个男人却——

『——可是呢，我也很嫉妒布伦希尔德小姐喔。』

「……！」

『——我没办法守护雷火学弟，所以很羡慕能够守护雷火学弟的布伦希尔德小姐……其实我非常嫉妒你。』

「是这样吗？」

『——嗯……而且刚开始时，我还是有点害怕布伦希尔德小姐。所以我们的心灵到目前为止，一直微妙地像要重叠却没有重叠起来。』

「……」

顾虑和嫉妒。

的确，我们可能一直对彼此抱持着那样的感情。

不能战斗的夏洛特嫉妒能够战斗的我。

没有爱人资格的我顾虑被爱的夏洛特。

『——但是，现在不同了。』

「……」

『——因为我一直与布伦希尔德小姐的灵魂连接着，知道你有多么喜欢雷火学弟。因为能够觉得「啊，你也跟我一样呢」，所以不会再害怕了。』

——怦通！

又来了。

心跳又变得火热。

『——布伦希尔德小姐跟雷火学弟告白后，也无法再压抑自己的心情了吧？』

「……是啊，说不定是那样。」

我一直在顾虑夏洛特。

我并非像她一样，是被神仙雷火所爱的存在。

所以才试图成为剑。

不过——

昨天，被夏洛特推了一把，向他告白之后。

我渐渐地开始无法控制这种心情。

不，说不定其实从更早之前，就已经无法压抑了。

光是当剑，我已经无法满足。

我——

我也——

『——我跟布伦希尔德小姐都喜欢雷火学弟，想要守护他。我认为无论是人类或神只，我们都拥有同样的心灵。』

——怦通！

『——所以呢，请你别顾虑我。我也想救雷火学弟，别在意我的身体会变成怎样，一起去救雷火学弟吧。』

「夏洛特…………但是……」

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那么做。

就算过去也只会白白送死吧。

『——而且啊，布伦希尔德小姐。』

对于还在畏缩的我，夏洛特接着说。

「……？」

『——布伦希尔德小姐也想听雷火学弟怎么回复告白吧？』

「——」

对。

没错。

其实一切应该要在昨天都划上句点才对。

明明如此。

那个男人却——

——昨晚，在夜晚的海边。

在约会即将结束前，我要求神仙雷火回复我的告白。

我很清楚会遭到拒绝，但仍要求有个回复。

但是——

「我……」

神仙雷火吞吞吐吐了一阵子。

然后，忽然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抱歉……不好意思，我还没有答案。」

「……！」

一直以为会彻底被甩的我反倒觉得惊愕。

还没有答案。

换言之，这表示他在犹豫要怎么回答。

「我明白对你而言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但是……抱歉，我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个……虽然觉得这样很不老实就是了。」

「为什么？你有夏洛特吧？」

如果是我跟夏洛特，要选谁应该连比都不用比。

但是——

「跟夏洛学姐没关系吧。因为这是要回复你的告白。」

「——」

「不过，要给夏洛学姐的回答，我也还在想就是了……」

神仙雷火微微抬头仰天，搔了搔头——

——这就是昨晚的经过。

结果，神仙雷火的回答是「再给我一点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保留。

『——你也不想就这样分别吧？』

「是啊，没错。」

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像这样无法得到任何答复。

倘若昨晚有收到什么答复，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思念了。

或许就能在这时控制自己了。

但是……

但是已经……

就跟夏洛特说的一样！

「……守护。我想守护！我想要答复！我也喜欢他啊！」

『——我也一样。我也喜欢雷火学弟！想要守护他！』

「所以……」

『——所以……』

『「——战斗吧！」』

我们的心情在此刻合而为一。

想要守护喜欢的男人。

想一同战斗。

我们打从心底强烈地这么盼望。

这时……

——怦通！

我的心又格外强烈地跳动了一下。

那宛如火焰一般灼热。

让全身猛烈地燃烧起来。

「这是……」

骑士盔甲散发出耀眼的光辉。

仿佛在呼应心脏的脉动一般，怦通怦通地。

光芒愈来愈强烈。

铠甲同时产生变化。

它改变形状，满溢的光芒宛如火焰一般摇曳。

同时有力量满溢出来。

魔力伴随着胸口激昂的心跳加倍膨胀。

我跟夏洛特的感情仿佛变成了旺盛燃烧的火焰。

火焰爬过手臂，甚至燃烧到刀刃上。

延烧到屠龙神剑〈诺顿克〉上的火焰更改变了颜色。

那是暗黑的色彩。

吞食一切的黑焰。

异质的力量。

『——怎……怎么了吗？』

「……」

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一切从我们体内满溢出来。

却又不明底细。

特别是黑色火焰，甚至让人感到恐怖。

简直就像连我本身都会被燃烧殆尽一般……

但是，就算那样也无所谓！

「虽然不是很懂……但不影响战斗！」

即使这个火焰会烧死我们。

倘若能帮助神仙雷火，那正如我们所愿。

因此我们毫不迷惘地前进。

「唔喔喔——！」

我们与火焰剑一同飞奔而出。

5

好强……！

虽然早就知道，但天华果然强过头了。

「嘿～！」

「咕！」

我躲开天华挥落的伞。

知道「雷霆」会被枪弹抵销的她，开始将自己的闪电缠绕在埃癸斯之盾上，企图直接攻击。

即使是蕴含着「残渣〈混沌〉」的枪弹也无法贯穿埃癸斯之盾。

缠绕着紫色闪电的伞一挥就让大地炸裂，不允许任何防御。

另一方面，我方的攻击则是被张开的伞和光辉彻底挡住了。

经过十几次攻击后，我明白了那个光辉与其说是铠甲〈洋装〉，恐怕更接近「将碰到的东西燃烧殆尽」的现象。

无论是多么优秀的防弹衣，也无法消除枪击造成的「冲击」。

这点无论是铠甲或盾牌，只要是防具都一样。

但是，光辉没有这种问题。

无论是枪弹或黄金剑，都在碰触到后立刻丧失威力，化为灰烬。

无视物理法则的完全烧毁现象。

而且，洋装没有覆盖到的手脚前端和头部是以埃癸斯之盾保护着，天华将神经的传达速度提升到超出极限，想要突袭她也非常困难。

至少她能大意的话，还有办法趁虚而入，但她也不会掉以轻心。

像个人类一样小心谨慎，虽然拥有绝对的力量，却不傲慢。

况且她打从一开始就相信我。

相信我一定会撑过教会非人道的训练。

相信我一定会被选为神格适合者。

相信我一定会到达神话代理战争的最终局面。

天华远比我本人更完全相信我的力量。

否则不可能树立那种计划。

正因如此，她不会大意。

因为她说我胆小，却又丝毫没有小看我。

「……唔！」

明明是这种时候，但她深厚的信赖撕扯着我的内心。

其实我根本不想与天华敌对。

不想将枪口对准妹妹。

即使脑袋明白，内心却忌讳着。

这成了万分之一秒的拖延，让我的动作迟钝下来。

「混账！」

从宫殿冒出的英灵数量也开始见底了。

在他们耗尽之前，至少得突破天华的防御才行。

但没有方法。

该怎么做……？

「呃……布伦希尔德？」

这时，传来芙蕾雅惊愕的声音。

「！」

我无暇转头看向背后。

布伦希尔德飞奔过我身旁。

「布伦希尔德？」

天界的女骑士〈女武神〉毫不迷惘，笔直地奔跑着。

目标是天华。

「等——」

向披着光辉的天华挑战近身战是自杀行为。

但我来不及制止！

「啊哈！」

天华的嘴角扬起。

对她而言，布伦希尔德根本算不上敌人。

感觉反倒像是目标自己来送死。

我也这么认为。

但是……

这时，我发现布伦希尔德的大剑寄宿着异质的火焰。

「——！」

天华的表情变了。

看来她也跟我在相同的时机发现那个变化。

「喝啊！」

「——！」

大概有不好的预感吧，天华没有接住诺顿克，而是闪躲。

不过，初动稍微慢了一点。

刀刃的尖端碰触到铠甲〈洋装〉边缘。

诺顿克也会跟枪弹和黄金剑一样燃烧殆尽。

照理说是这样。

「！」

但落败的却是光辉。

光辉被一直线地劈开，切口化为粒子，变成尘土。

「为……什么……」

天华俯视被劈开的洋装，咬着嘴唇。

布伦希尔德再次架起诺顿克。

「那种事我哪知道啊！」

「啧！」

放出紫色闪电的伞与屠龙神剑交错。

火焰与雷光发出啪啦声响，锋刃相交。

「！」

但神剑放出的火焰慢慢地侵蚀了闪电。

黑色火焰吞噬被誉为希腊神话最强的「雷霆」。

「唔！」

天华避开交锋，跳向后方拉开距离。

大概是她感觉到照那样下去，连埃癸斯之盾也会被吞噬。

她将雷聚集在空着的右手上。

「烟消云散吧！」

放出「雷霆」。

面对能让大部分万物蒸发的热量集合体，布伦希尔德她——

「喝！」

从正面直接砍断。

「……」

我们三人目瞪口呆。

为何只是个女武神的布伦希尔德，能与「雷霆」和光辉战斗？

谜底果然是那个黑色火焰吗？

「布伦希尔德，那火焰是怎么回事？」

「嗯，不知道！」

「什么？」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回过神时已经冒出来了。」

「那是怎样？」

「就说了不知道。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

布伦希尔德用双手架起诺顿克，注视着天华。

「这个火焰是我跟夏洛特的心意重合，诞生出来的东西！」

布伦希尔德这么呐喊，同时再次对天华发动近身战。

（心意重合……是什么意思啊？）

『——本大爷完全不懂。』

那火焰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有时真的会做出连我也不知所云的事情呢……」

「泪泪〈芙蕾雅〉。」

贯彻从远距离进行支援射击的泪泪傻眼地低喃。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像在打冷颤似的抱住自己的肩膀。

简直像在害怕那个黑色火焰。

「你知道那个火焰的真面目吗？」

「什么知不知道……那是终焉之焰啊。」

「终焉？」

「没错。那是毁灭了我们众神的世界〈阿斯嘉特〉、灼热地底〈穆斯贝尔海姆〉的无尽火焰。照理说，那道火焰只有招来诸神黄昏〈Ragnarok〉的火巨人们能够操纵……为何布伦希尔德能够操纵那个？」

「你说……诸神黄昏？」

——诸神黄昏。

北欧神话中的末日之战。

加拉尔的号角宣告末日到来，史尔特尔率领的火巨人〈Muspell〉们击灭众神居住的阿斯嘉特。

最高神奥丁。

雷神索尔。

军神提尔。

知名的众神也都跟魔狼芬里尔、世界蛇耶梦加得、魔犬加姆同归于尽，史尔特尔手持的火焰剑将世界燃烧殆尽。

据说之后幸存的两名男女成为新人类的祖先，在升起新太阳的世界构筑出新时代。

「……怎么可能。」

泪泪所说的「终焉之焰」，就是那个毁灭了世界的火焰吗？

听她这么一说，不只是她，连英灵们也对那道火焰感到畏惧。

既然他们也是与北欧神话相关的人，自然会本能性地感到恐惧吗？

但为何布伦希尔德能够操纵那个？

在神话中根本没有那样的记述——

——最后布伦希尔德也自我了断，之后瓦尔哈拉崩落。

「！」

有。

布伦希尔德本身与终焉之焰相关的描写。

只不过，并不是北欧神话——也就是《老埃达》、《新埃达》、《丹麦人的事迹》、《挪威王列传〈Heimskringla〉》这些原著。

尼伯龙根的指环。

十九世纪在德国被编写出来的歌剧。

作为女主角登场的布伦希尔德，在故事最后用火焰烧死自己。

然后烧死她的火焰愈烧愈烈，将众神居住的瓦尔哈拉燃烧殆尽。

在最后烧毁瓦尔哈拉的火焰——据说雏形是原著中将世界燃烧殆尽的火焰。

但是……这有可能吗？

虽然很理所当然，但《尼伯龙根的指环》并非神话。

神格会受到后代的创作影响这种事……

不过，我内心也有数。

就是布伦希尔德持有的剑铭——

诺顿克。

屠杀了邪龙法夫纳的神剑。

但所谓的诺顿克是《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铭。

在《老埃达》、《沃尔松格传》当中则被称为格拉墨。

仔细一想，一开始与布伦希尔德邂逅时，会慢了一些才察觉她的底细也是这个原因。

为何剑铭是遵循歌剧？

另一方面，格拉尼这匹马的名字则是跟神话一样。

格拉尼在《尼伯龙根的指环》中被改名成格拉内。

神话的布伦希尔德。

歌剧的布伦希尔德。

无法说是哪一边的存在。

两边都混合在一起。

「……」

还是相反呢？

并非讲述了实际存在的众神才叫神话。

而是讲述了众神的神话创造出神吗？

没错。

如果是这种知识，我早已具备。

故事拥有魔力。

拥有力量的魔法师记录的魔导书。

天华将神话代理战争比拟成现代神话的神话术式。

将教会的历史本身变换成魔法的异端审问的术式。

被传述了一千年、两千年的神话，不可能不适用跟这些相同的法则。

神话这个故事在被传述时带有魔力。

「唯一神」死亡导致世界本身的均衡崩坏，以此为契机，那个存在本身作为现实满溢出来。

以此为前提继续思考下去的话，所谓的神话是一群故事。

例如以日本神话来说，就是《古事记》、《日本书纪》、《风土记》。

以北欧神话来说是《老埃达》、《新埃达》、《丹麦人的事迹》、《挪威王列传》。

以凯尔特神话来说是《来寇之书》、《马比诺吉昂》等等。

然后再加上口耳相传和诗词等等，作为一个集合体被汇整起来的东西，是作为「同一单位的神话」而成立。

正因如此，神话原本就有许多暧昧之处。

即使是相同名字的神，权能和神格有时也相异。

或是复数的神被视为同一个存在。

根据情况不同，神的地位有时会因时代或宗教理由——也就是依照人类想法提升或降低。

所谓的神话是一群故事，是会被人类价值观左右的东西。

若是这样，即使近代歌剧对布伦希尔德的权能造成影响，也绝非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话，为何到了现在布伦希尔德才让那个火焰觉醒？」

『——你在说什么啊？那家伙刚才不是说了原因吗？』

「？」

这个火焰是我跟夏洛特的心意重合，诞生出来的东西。

布伦希尔德这么说。

两人的心意。

那两人共通的感情。

那是——

『——八成是喜欢雷火喜欢得不得了，因此诞生的力量吧。』

「唔！」

记得布伦希尔德会烧死自己，的确是为了自己的爱……

『——唔嘻嘻嘻，这就是爱的火焰吗？』

（别讲那些无聊的玩笑话！）

『——别害羞嘛～雷火～』

可以感受到巴罗尔在奸笑。

「啊啊，混账！」

「雷火？」

「支援布伦希尔德吧，跟我来，泪泪！」

我交换枪的弹匣后，飞奔而出。

「喝啊！」

「唔！」

天华躲开布伦希尔德的斩击。

看来她果然在提防那个火焰。

虽然是推测，但那个火焰是「灭亡」的化身。

让北欧神话这个世界终结的灭亡火焰。

那不光是针对神，连神器或权能本身都会燃烧殆尽。

对于与神话相关的所有现象，那个火焰恐怕能无条件地给予灭亡。

「！」

天华察觉到我的动作，跳起来闪避枪弹。

紧接而来的是黄金剑雨。

天华用埃癸斯之盾弹开剑雨，但布伦希尔德趁隙拉近距离。

这是近身战1狙击2的布阵。

就连须佐之男也曾被我们的联合行动逼得不得不后退。

唯一能指望的铠甲〈光辉〉，在终焉之焰面前也一样无能为力。

事情发展至此，就算是天华，也开始被纯粹的数量差距给压倒。

「啊～真令人火大！」

天华焦躁地吼叫。

「你是怎么回事啊？又不是神话代表，只不过是泪泪的棋子，明明只是我神话中的配角！为什么要妨碍我？」

「为了从喜欢的男人那里得到告白的答复！」

「啥？」

『——唔哈哈哈！』

天华的额头冒上青筋，巴罗尔在我的脑内爆笑。

老实说，我也觉得有点难为情。

倒不如说，布伦希尔德太亢奋了。

虽然还是一样横冲直撞。

但真亏她能一边战斗，一边讲出那么害羞的台词。

『——这还真棒！那个处女骑士也想开了呢。』

「呃……算了，我是没意见啦。」

布伦希尔德的存在对天华而言也是超乎常规。

在她的剧本里面，没有布伦希尔德的角色。

因为她并非神话代表，所以也没必要杀她。

作为战力的威胁度也相当低。

直到刚才为止，天华应该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但她突然变成将自己逼入绝境的威胁〈JOKER〉。

那感觉简直就像细心编写的剧本被第三者给搞砸了。

焦躁会夺走人的从容。

失去从容的人会产生破绽。

这是进行追击的大好机会。

「泪泪，牢笼！」

在发出指示的同时，我将「残渣〈混沌〉」注入枪弹。

泪泪趁这段时间执行指示。

「！」

突然出现的黄金牢笼让天华无路可逃。

「那里是死胡同喔，天华。」

泪泪的黄金魔法是能自由操纵黄金的魔法。

虽然她主要是将黄金形成剑射出，但只要她有心，什么都能制造出来。

话虽如此，但在天华的「Regalia」面前，黄金牢笼也跟纸玩具没两样。

但她有一瞬间停下脚步。

布伦希尔德在那仅仅一瞬间逼近距离。

「有破绽！」

「怎么可能！」

对于飞扑上去的布伦希尔德，天华摆出迎击的架势。

「！」

我趁这时扣下扳机。

瞄准的是布伦希尔德头顶的稍微斜上方。

当然，就算射那种地方，也不会打中谁。

我一开始就没有要命中的意思。

我的目标是——

砰！

枪弹在空中炸开。

圣选银弹无法承受过度注入的「残渣〈混沌〉」，炸裂开来。

溢出的「残渣〈混沌〉」散发出闪光。

「呜！」

强烈的光芒让天华的视野晕眩。

所有人一起制造出来的大好机会。

「喝啊！」

布伦希尔德挥落神剑。

那一击将天华拿的伞〈埃癸斯〉断成两半。

「很好！」

摧毁了一个宙斯的麻烦神器。

光辉也早已半毁。

照这样进攻的话……！

「——！」

这时，原本想追击天华的布伦希尔德停止动作。

天华趁隙破坏牢笼，逃向半空中。

但布伦希尔德不仅没有追上去，还当场蹲了下来。

「布伦希尔德？」

我将天华交给泪泪与英灵处理，连忙飞奔到布伦希尔德身边。

「喂。」

「呼……呼……」

布伦希尔德大口喘着气。

她的额头冒出黏汗，脸色看起来十分糟糕。

喘息并寻求空气的嘴唇苍白不已，拿着诺顿克的手在颤抖。

「……！」

《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诸神黄昏，是因布伦希尔德之死而发动。

如果这个黑色火焰是起因于此，发动条件需要相对的代价。

那个代价恐怕是她的生命力。

黑色火焰是她的……不，是削减她的生命而显现。

才仅仅几分钟就消耗成这样。

要是照这样继续战斗下去……

「布伦希尔德，你在这里休息。」

「……我不要。」

「再这样下去会攸关生命。你乖乖待在这里。」

「我拒绝……我跟夏洛特都还能战斗……！」

尽管露出快死掉的表情，布伦希尔德的斗气仍未衰退。

原本就算用上魔眼，也应该让她退下的。

『——要怎么办？没有那家伙的火焰，就无法击毙天华妹妹喔。』

（我知道……）

纠结在我内心盘旋。

不过，天华不会等人。

「哥哥真狡猾呢……」

「……！」

天华从半空中俯视着我。

「啊～讨厌，天华真的太强了……」

老鹰羽衣变得破烂不堪的泪泪回来了。

护卫她的英灵已经只剩十几人。

数量破万的军队，也几乎都被「雷霆」与光辉击退了。

即使失去埃癸斯之盾，也依然无法颠覆的战力差距。

这就是据说无比接近「唯一神」的天华〈宙斯〉的力量吗？

「真狡猾……居然用数量包围追杀稚嫩的妹妹，这太卑鄙了吧？」

天华用有些平淡的声音继续低喃。

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明显的焦躁。

对我们火大得不得了。

可以感受到这样的感情。

「所以说……其实我原本不想用这招，但我也决定要靠数量取胜了。」

「什么……？」

「开启吧，地狱〈Tartarus〉之门。」

伴随着天华的声音响起，一扇青铜之门出现在大地上。

——地狱。

那是冥界神黑帝斯所统治，存在于比冥界更下方的暗黑世界。

对众神而言应该也很忌讳的那个地方，是永远不会有光芒照射的黑暗牢狱。

那里监禁了各式各样的人。

在与宙斯的战争中败北的泰坦神族。

对神不敬的大罪人们。

还有一开始被打入地狱的——

「独眼巨人、百臂巨人，出来吧，我的仆人们。」

以青铜建造，封锁地狱〈Tartarus〉的门敞开。

在大地上敞开的门有如黑暗的洞穴陷阱，深不见底的黑暗看起来深无止尽。

有什么人将手搭在门的边缘上。

那只手过于巨大。

光是小指的厚度就是我身高的三倍。

然后，那些家伙在地上现身了。

——独眼巨人与百臂巨人。

原初神乌拉诺斯与盖亚之子，异形的巨人。

由于是异形而遭到乌拉诺斯和克洛诺斯嫌弃，被监禁到地狱里。

他们长期在黑暗底层度过，但后来被宙斯拯救出来。

巨人们为了报答那份恩情，一直替宙斯与众神效力。

「什么啊……比霜巨人〈Jotun〉还大耶……话说也太多头跟手！」

泪泪一边仰望五十头百臂巨人〈Hecatoncheir〉，一边目瞪口呆地低喃。

此外，独眼巨人〈Cyclops〉向下瞪着我们。

「～～～～～～！」

超出人类听力范围的咆哮。

三半规管摇晃起来，有一瞬间感到晕眩。

我在差点跌倒时站稳脚步，但百臂巨人的拳头趁这时挥了过来。

「混账！」

我抱起布伦希尔德，尽全力跳离现场。

迷失目标的巨大拳头刺向大地，开了个玩笑般的大洞。

「～～～～」

而且独眼巨人双手合十，吟唱起什么。

有闪电从他的手中溢出。

「什！」

独眼巨人将那个闪电——不，是「雷霆」投掷过来。

我立刻用「残渣〈混沌〉」的枪弹抵销，但不禁捏了把冷汗。

『——喂喂，为什么那个巨人能使用宙斯的「Regalia」啊？』

（「雷霆」原本就是擅长打铁的独眼巨人打造的武器。他恐怕是以那个轶闻为根基，当场锻造了「雷霆」吧。）

虽然因为魔力量的关系，威力还是不如天华，但也是十足的威胁。

不仅如此。

还有新的巨人们从地狱里爬出来。

数量总共六只。

「……这么说来，独眼巨人和百臂巨人都是三兄弟啊。」

自古以来，巨人是被神或英雄所杀的怪物，但同时也是能与神抗衡的存在。

就像北欧神话的史尔特尔一样，也有巨人毁灭了众神和世界。

「……！」

一度看起来像补足了的战力差距，再次被拉开距离。

再加上布伦希尔德半死不活。

仿佛照射进来的希望在眼前消失般的绝望。

败北这两个字闪过脑海。

然后……

「～～～～」

三只独眼巨人同时吟唱。

他们亲手再度锻造出三把「雷霆」。

「不可以杀掉哥哥喔，独眼巨人。」

天华在巨人们的头顶上下令。

她的手上也握着「雷霆」，发出想赶快撕裂敌人的低吼。

穷途末路的绝境。

「……唔！」

我咬紧牙关。

不能就此放弃。

即使没有胜算。

也要抵抗到败北的瞬间。

「雷霆」被射出。

我睁大魔神之眼，看出轨道。

我将人体拥有的反射速度提升到极限。

所有神经集中在前方。

将身为人的所有功能都用来击落「雷霆」。

让肉体化为自动律动〈automation〉的机械。

我不呼吸。

也不需要心脏跳动。

因为这副身体并非人体，而是反抗的机械。

我舍弃身为人类的生存结构，借此获得未来一瞬间的生存。

「——！」

没有发出声音。

但我咆哮着。我伴随着无声的呐喊，将「残渣〈混沌〉」的枪弹射进「雷霆」。

无论怎么拼命抵销，敌人的雷击还是接连不断地从头顶降落。

还有来自百臂巨人的从旁袭击。

时而避开甚至不畏惧「雷霆」的巨人百臂拳。

时而迎击。

时而拿这副身体当盾牌。

每次身体某处都有致命的声响炸裂。

但我不会倒下。

直到我这个存在本身毁灭为止。

我不会停止战斗。

但无论是怎样的人体，只要乱来，迟早都会坏掉。

啪叽！

「……！」

左手不自然地被压扁。

仿佛算准了这个时机，右手的枪也耗尽了剩余子弹。

然后天之雷霆朝失去防御手段的我身边落下。

要是被这个击中，肯定会变得无法战斗。

不过，我已经没有抵挡或避开那个的方法。

即使如此，我还是试着寻找有没有其他办法。

但实在找不到。

就在天华的「雷霆」逼近眼前时——

「唉～真没办法呢。」

——泪泪的背影挡住了我的视野。

「黄金魔法！」

泪泪的声音让黄金魔法展开。

她将黄金以雨伞骨架般的形状展开，让尖端刺进地面。

金的导电效率比铁更为优异。

以黄金打造的避雷针挡下逼近的闪电，将大半的电放到地面。

倘若是自然的雷，或许这样就逃过一劫了。

但对方可是「Regalia」。

「……！」

黄金避雷针无法完全承受烧焦大地的热量而熔解了。

然后因为挡在前面的必然，「雷霆」直接命中泪泪。

「泪泪！」

「……」

泪泪一言不发地后仰倒下。

我接住她的背，但她的身体惨不忍睹。

全身都是烧伤，皮肤还有溃烂的部分。

之所以勉强还保有原形，应该是因为威力被避雷针削弱，还有天华为了避免杀掉我有手下留情吧。

「喂，振作点！」

「……呼，别强人所难啦……」

泪泪一边咳嗽，一边用微弱的声音回应我的呼唤。

「想办法活下来！只要活着，就能靠玛丽亚的『治愈』之力……」

「……没关系啦。」

泪泪一如往常地轻轻笑了。

没有自嘲也没有轻蔑，很像她的笑法。

不后悔的笑容。

「为什么要护住我？」

我询问泪泪〈芙蕾雅〉。

「……你是打算赎罪吗？」

「你真傻……那怎么……可能嘛。」

泪泪颤抖的手抚摸我的脸颊。

「女人才不会为了求男人宽恕而拼命呢。女人无论何时都是为爱而战喔。」

「……」

「啊，但是我会奋战到这种地步……雷火是头一个……」

泪泪的手失去力气并掉落。

「……」

泪泪宣称这终究只是依照自己身为女神的性质在行动。

一定就跟她说的一样吧。

因为那就是芙蕾雅这个女神的存在方式。

让我跟雷昂互相残杀。

还有像这样保护了我。

都是完全相同的动机。

「泪泪死了？」

天华这么询问。

「嗳～她死了吗？」

「……」

泪泪勉强还活着。

不过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仿佛随时会停止。

「算啦。她也已经没力气抵抗了吧？我会立刻补上最后一击，把泪泪交出来。」

「……」

「哥哥，我也差不多觉得累了耶。」

天华叹了一口气。

之后她想用伞敲敲肩膀，才发现已经没了伞，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奋战成这样，也只有这种程度吗？

曾经一度将她逼入绝境。

但结果——

我们三人都遍体鳞伤。

天华虽然失去了埃癸斯之盾，但至今仍毫发无伤。

不仅如此，独眼巨人与百臂巨人毫不大意地包围着我们。

倘若使用「幻象」或「死绝」就能突破这层包围，但那也应付得了一时而已。

无计可施了吗……

「够了。百臂巨人，把泪泪抢过来。」

巨人依照天华的指示，将手伸向这边。

我没有力气抵抗他的手。

「杀了泪泪之后，接着只剩把艾蜜莉和姬子杀掉了呢。啊～真的好累喔～」

天华一边抱怨，一边稍微露出微笑。

漫长的工作总算连事后处理都结束了。

就是那样的表情。

就在这时——

「哦？你说只剩把谁跟谁杀掉？」

第三者的声音。

耳熟的自大语调。

巨大的植物藤蔓同时将巨人们五花大绑。

「……！」

操控植物的权能。

这……该不会？

「唔！」

我转头看向背后。

站在那里的是——露出无畏笑容的艾蜜莉〈欧西里斯〉。

「喔喔，好久不见啦，主人。」

对于惊愕的我，艾蜜莉扬起嘴角笑了。

「你怎么会？」

欧西里斯神的灵魂应该被魁札尔科亚特尔粉碎了。

「没什么，朕只是钻过那边的门回来罢了。」

艾蜜莉这么说着，指向地狱之门。

她是冥府之王。

她的神格和通往冥府最深处的门敞开一事，跟她的复活相关吗？

就算是那样，现在也没空去质问这些。

战斗还在进行。

艾蜜莉似乎也明白这点，锐利地瞪着飘在半空中的天华。

「可以的话，朕想顺势与主人来场感动的重逢……但在那之前，得先制裁从头顶上俯视朕的无礼之徒啊。」

「不过是个没死成的，还真会讲大话呢～」

「哈！」

艾蜜莉对天华的讽刺嗤之以鼻。

「不敬也该有个限度，但看来你有胡言乱语的天分啊，小丫头。原来如此，的确没错。关于没死成这件事，没几个人能超越朕吧。」

艾蜜莉自大地评论天华，然后披上神衣。

她双手拿着的是王权之证——尼凯克与赫卡。

像要定罪似的将赫卡之杖的前端指向天华。

「给你让朕一笑的奖赏——朕会给予你无从死不成的完美死亡！」

「那是我要说的。这次一定要把你打入地狱深处，让你再也复活不了！」

仿佛在回应天华的怒吼一般，百臂巨人扯断巨大的藤蔓。

「～～～～～～！」

或许是对被拘束一事感到屈辱，百臂巨人们都愤怒地发狂起来。

「百臂巨人。对这家伙用不着客气，尽全力杀了她。」

五十头百臂巨人们遵照天华的命令，扑向艾蜜莉。

光论蛮力的话，这些巨人们能与须佐之男抗衡。

相比之下，艾蜜莉过于娇小，但她毫不畏缩。

「哈！小丫头，光靠巨人就行了吗？」

她挥动尼凯克与赫卡。

「上吧，朕的奴仆们！」

阿努比斯神与阿米特呼应她的呼唤现身。

「唔！百臂巨人，不能碰到那只黑狗的手喔！」

天华连忙下达指示。

对于用手碰触到祂的人，阿努比斯神拥有给予死亡的权能。

面对那股力量，彼此的躯体差距毫无意义。

「～～～～」

无法正常地碰触对方，让百臂巨人也被迫陷入苦战。

「咕咻噜——！」

此外，神兽阿米特也跟不可视神梅杰德组成搭档，与巨人为敌，演出一场精彩的战斗。

但百臂巨人有三只。

「～～～～」

剩余的一只穿过艾蜜莉部下的身旁。

巨人的步幅相当惊人，仅仅一瞬间就到达艾蜜莉身边，抬起脚想要踩扁她。

「艾蜜莉！」

她拥有的权能并非在物理上很强大。

部下也都上前迎击百臂巨人，没有人可以保护她。

这时——

「好啦，轮你上场喽。」

艾蜜莉仰望着百臂巨人的脚底，同时依然从容不迫地低喃。

「你也是冥府之王。应该不会输给区区巨人吧？」

「……不对喔。」

那个人影现身，站在艾蜜莉身旁。

然后挥起缺少前端的剑，挡下巨人的踩踏。

「……姬子？」

「嗯。我〈BOKU〉就是我〈BOKU〉喔。」

姬子露出微笑。

我〈BOKU〉……这表示她依然是栉铊姬子吗？

不过，那把剑无庸置疑地是须佐之男的天羽羽斩。

假设那个武神的权能会复活跟艾蜜莉是同样的原理……但由姬子本身在操纵那个力量是怎么一回事？

「这只是须佐之男将力量借给我而已……祂叫我自己去守护想守护的事物，祂会借我能守护人的力量。所以……」

姬子握住剑的双手更加用力，将巨人的脚反推回去。

「～唔～～喔！」

似乎是没想到会被反推回去，百臂巨人首次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啦，朕亲自接下打头阵的任务。你尽管去达成本愿吧！」

「祂说的没错……神仙雷火。」

「……唔！」

一直蹲着的布伦希尔德用颤抖的脚站起身来。

她仍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

但她的双脚踏向前方，双手牢牢地握紧剑柄。

「啊啊，真烦人呢。」

天华一边俯视布伦希尔德，一边这么低喃。

因为低头的角度，有一半被刘海遮盖住的眼眸寄宿着昏暗的色彩，深处浮现出愤怒的火焰。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为什么会在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的一刻像这样像这样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发生烦人的事情呢！」

雷鸣轰隆作响。

「雷霆」像在呼应天华感情似的增强光辉。

与此同时，三只独眼巨人也在被藤蔓拘束的状态下，锻造「雷霆」。

四把神之雷电对准布伦希尔德。

两人在天地的夹缝间互相瞪视并对峙。

「虽然没有必要为了我的目的杀掉你……但我也差不多忍耐到极限了。」

「是吗？那么，这也是不得已。」

布伦希尔德将黑色火焰缠绕到剑上。

「若是有无法退让的东西，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好啊……我会让你不留痕迹地蒸发，连灵魂碎片也不剩！」

「雷霆」被挥落。

屠龙神剑〈诺顿克〉迎击。

神罚闪电与终焉业火。

双方激烈冲撞，迸出闪光与火焰。

「……！」

也能称为暴风的热量冲撞，让我用双手捂住脸。

光是在旁观看，眼球仿佛会灼烧起来一般，但我还是睁大眼，见证这场胜负的去向。

一开始看起来是黑色火焰占上风。

以为是黑色火焰在侵蚀闪电，吞噬它的力量。

但我发现并非如此。

天华他们将四把「雷霆」聚集起来，化为四层厚度的矛。

就像魁札尔科亚特尔在尸体〈容器〉上叠起尸体〈容器〉，撑过「死绝」魔眼一样。

纵使矛的外侧被黑色火焰燃烧殆尽，也烧不到位于中心的「雷霆」。

外侧被燃烧殆尽的「雷霆」也是由独眼巨人们接二连三地锻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久后中心的「雷霆」尖端应该会突破黑色火焰，贯穿布伦希尔德的胸口。

跟刚才相反，这次换天华那方活用数量优势。

那我该怎么做？

泪泪重伤。

艾蜜莉和姬子光应付百臂巨人就分身乏术。

我所剩的只有一半的「残渣〈混沌〉」。

不过，枪弹耗尽的我没有利用「残渣〈混沌〉」的手段。

「咕……咕……！」

布伦希尔德开始受到压制。

虽然也能说是被「雷霆」纯粹的热量压制，但直到刚才为止，她甚至无法好好站起来。

情况刻不容缓。

快想啊……

我还剩下什么使用方法……！

『——你别想得太复杂啦，雷火。』

（巴罗尔……！）

『——偶尔也什么都别想，只管往前冲如何？』

（你这……）

祂讲得还真轻松。

但说不定是那样。

偶尔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或许也不错。

就像那个横冲直撞的女骑士一样。

「唔！」

我丢掉枪，朝雷电与火焰交锋的中心飞奔而出。

「神仙雷火！」

「……唔！」

我不看布伦希尔德惊讶的表情，将手伸向她拿着的诺顿克握柄。

与她的手重叠，抓住剑柄。

然后，我将所有「残渣〈混沌〉」都注入里头。

「！」

黑色火焰猛烈燃烧，气势增强。

大口侵蚀着「雷霆」之矛。

但到此为止。

「咕……！」

「混账……！」

燃烧起来的果然只有成束的「雷霆」外侧。

无法阻止逼近而来的雷电之势。

没用吗……？

就在我咬紧牙关时——

从远方飞来的箭连续射穿了三只独眼巨人的头顶。

「……阿波罗？」

天华发出惊愕的声音。

雷枪的外皮因独眼巨人死亡而消失。

剩下的只有天华最强韧的「雷霆」。

这是获胜的好机会！

「「唔喔喔喔喔喔喔！」」

我跟布伦希尔德将剩余的所有力量都注入神剑。

气势变得更猛烈的黑色火焰宛如狰狞的龙，将「雷霆」吞食殆尽。

火焰逆流而上地窜过从天而降的闪电，扑向天华。

「！」

爆炎包裹住天华。

「……！」

黑烟一瞬间覆盖天空——没多久后失去力气的天华像要突破那阵烟，往地上坠落。

「天华！」

我拼命动起嘎吱作响的手脚，接住妹妹坠落下来的身体。

「……！」

接住落下的冲击使我的右肩脱臼，但我勉强抱住了天华，没让她摔落。

「……哥哥？」

天华微微睁开眼睛。

她的衣服从光辉洋装变回制服了。

那身制服也破烂不堪，脸颊也沾满煤灰。

但唯独那双眼眸没有失去力气，不悦地眯起来。

「……糟透了。」

天华悄声低喃。

我用沉默承受那句话。

我拒绝了她的愿望。

「天华……」

「真的糟透了……居然偏偏是被最喜欢的哥哥阻止。」

天华用手臂遮盖住眼睛。

没有听见哭声，所以她不可能是在哭。

纯粹只是不想看到我的脸吗？

「天华，让复仇就此结束吧。」

「……」

「能夺回你的话，我这样就满足了。」

无论如何，我的过去几乎都是虚假的记忆。

我对于从那里开始的复仇没有不舍。

之后只要天华能舍弃憎恨的话……

「……要用魔眼消除我的记忆？还是『支配』？」

「……如果有必要的话。」

我这么回答，于是天华讽刺地笑了。

「就算你那么做好了，那些随时会冲进岛上的众神要怎么办？」

结界的鸣动还在持续。

得知神话代理战争本身是天华策略的众神，会对妹妹做出什么事……

因为天华衰弱的关系，距离被突破的时间也许更加缩短了。

「……我会想办法。」

我这么回答，但老实说我毫无计划。

要逃走、躲起来还是交涉呢……我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

但是，我没办法轻易把天华交出去。

「哥哥果然很天真呢。」

天华不禁笑了出来。

「可是，我也不讨厌你这一点喔。」

她这么说。

天华的视线忽然看向一旁。

那边有耗尽力气的布伦希尔德。

以及幸存下来的百臂巨人。

「～～～～」

那只百臂巨人早已被艾蜜莉和姬子打得面目全非。

原本百只的手有九成被扯断，五十颗头消失了一半。

尽管如此，他还是活着。

即使变成那样，他仍然有充分的力量击溃毫不抵抗的对手。

那家伙正想挥落拳头，攻击倒在地上的布伦希尔德。

「布伦希尔德！」

事出突然。

我所剩能救她的手段是——魔眼。

「死绝」。

死亡诅咒在一瞬间让巨人归为尘土。

「……！」

回过神时，天华已经从我臂弯中消失了。

「天华，你在哪里？」

「在这边喔。」

「……唔！」

天华在空中。

她似乎还残留着能用魔法飞行的余力。

「天华，回来吧……！」

「不行。跟我在一起的话，哥哥也会被杀掉喔。」

天华摇了摇头。

「我要逃走了，暂时得专心回复才行。」

「等一下……！」

我朝天华伸出手，但构不到。

她一脸悲伤地俯视那样的我。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哥哥。」

「……？」

「我们兄妹之前待的那个设施……那是教会的……现真圣教会的设施喔。」

「什……！」

我跟天华被关起来，被父母进行实验的那个设施，是教会的设施？

那也就是说……

试图打造出「唯一神」的「容器」的是……真圣教会吗？

「十年前，我无法彻底控制『唯一神』，只将力量『残渣〈混沌〉』留在『容器』里，把『唯一神』四分五裂了……但是，最重要的四分五裂的『唯一神』的『遗骸』去向不明。」

天华给了我「忠告」后，在半空中折返回头。

「掰啦，哥哥。要暂且分别了。」

「天华！等一下，天华！」

「再见喽……我还没有放弃。」

天华留下这番话后，离开了我的身边。

她消失不见，过没多久后地狱之门也关起来，覆盖岛屿的异界化结界也消失无踪，鸣动也平息了。

「……」

我只能注视着天华消失的天空彼方好一会儿。

就这样，第三次神话代理战争宣告结束。

第六卷 魔眼之王与女神觉醒 第三章 求则得之

第六卷魔眼之王与女神觉醒第三章求则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