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第二章圣王家

即使在暑期休假中，学园内的建筑物依然对外开放。但由于圣武祭已经结束，许多学生都为了返乡而离开王都一段时间。在学园内的走廊上擦身而过的候选生人数看来也在平时的一半。「啊，黑彦——！」以小跑步跑近我身边的人，是穿著便服的爱拉•霍伦。附带一提，候选生在假期中并没有穿著制服的义务。「爱拉同学，你已经回来啦。」「我昨天回来的——！我回来了——」圣武祭过后，爱拉同学便回到了位于霍伦家领地的宅邸。说真的，自从她向我告白后，我很烦恼之后该如何与她相处。但爱拉同学却和以前一样，朝气蓬勃地对待我。所以我才能以和至今为止一样的方式对待她。我实在必须感谢她。「我今天是来训练的。我借了训练场，想说请蕾伊陪我。」学园内部的设施很齐全，听说即使不用上课，也有很多候选生像爱拉同学一样为了训练等目的而来学园。我以前曾从网路上得知，原本世界里的大学好像也是这样。即使是在放假期间，也会有人在餐厅里；有人在大学的空间内聊天；有人聚集于社办；有人到图书馆里阅读书籍。附带一提，愈是像爱拉同学这样平时就从位于学园校地内的宿舍通学的候选生，利用学园设施的次数似乎就愈多。「哎呀，这不是黑彦吗？」「啊，蕾伊学姊。」蕾伊学姊现身于走廊的另一侧。「我听说了唷——？你到了位于贵族地区的亚克莱特家的宅邸住宿是吗？」爱拉同学慌张失措起来。「喂——蕾伊！我觉得这种干涉别人私生活的话题不太——」「是的，我的确在那里住宿过。」我大方地回答后，爱拉同学与蕾伊学姊都睁圆了眼。蕾伊学姊耸了耸肩，说了声「哎呀呀」。「看你这态度，事情应该是没有获得重大进展吧。哎……毕竟是黑彦嘛？」「唔，这是什么意思？」「因为照你这样子来看，你只是去那里平平顺顺地过夜，什么事都没做对吧——？」这个反应……是在小觑我吧。但我也不只是单单去过夜而已。关于攻略特级圣遗迹与学园的圣遗迹之事，我已经好好地向圣树骑士团的副团长迪亚列斯•亚克莱特陈情（？）过了。也就是说，事情已经获得了重大进展。「我、我也有在推展事情啊。」「哦哦——？怎样推展啊？哎，八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进展——」「我和迪亚列斯先生两人一起泡澡，向他拜托了许多事情。」「哈，这种事——……欸？啥啊啊！？你、你说什么！？」蕾伊学姊的反应显然与刚才大异其趣……她怎么了？「对、对象不是赛希莉吗？」「咦？但两相比较后，我觉得还是拜托迪亚列斯先生……较为实际。」「不不不！从实际面来考量，不管怎么想都是拜托赛希莉比较有可能吧！？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吧！？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突然被掰弯了！？」蕾伊学姊为何会如此吃惊呀……？既然要商量特级圣遗迹的事情，我觉得找在圣树骑士团里担任副团长的迪亚列斯先生商量比较实际啊……「可是迪亚列斯先生也说他会积极地考虑……」「慢著慢著！等一下！啥？对方也会积极地考虑！？」「而、而且他还说很期待我之类的话。」「慢著慢著慢著！很期待你！？期待黑彦！？迪亚列斯•亚克莱特说的！？」「是的，很庆幸地……似乎就是这样。」「慢著慢著慢著慢著！稍等一下！你冷静点！？」「不，要冷静的人是蕾伊学姊你吧！？」「应该说，黑彦你能接受吗！？」能不能接受？「对方若是愿意积极考量，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嘎——！」陷入恐慌状态的蕾伊学姊抱著头，眼珠子转个不停。之后她的脸色发白，靠著走廊的墙壁摇摇晃晃地踏出步伐。「爱、爱拉……」「嗯？怎么了，蕾伊？」「在你开始特训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看来我有必要整理一下情绪，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是可以啦……你、你还好吗？」「爱拉你一点都没受到冲击呢。」「欸？」「啊啊——不，没关系。如果你心里没个底，这样也好……啊啊……若是这样，赛希莉和裘莉叶之后会变得怎么样呀……怎么能有这种事……太过分啦……哈呼……」蕾伊学姊就这样踏著蹒跚的脚步，消失于走廊的另一头。「她、她是怎么啦？」「这么说来，黑彦，你是向迪亚列斯大人拜托什么事情呢？蕾伊好像连内容都没听，就变得怪怪的了。」「我只是向他谘询我想挑战特级圣遗迹的事情而已啊……」「嘿，是这样呀！？好厉害哦！呵呵，真不愧是黑彦……嗯嗯？但这是会让蕾伊像刚刚那样受到冲击的事吗？」我觉得刚才的对话果然有哪里出了问题，便试著回想其中的内容。…………唔？「说不定，她有可能误会了……」蕾伊学姊……该不会以为我是在说男欢女爱的事情吧。我将解开蕾伊学姊误会的任务交给爱拉同学后，前往今天的目的地——学园长室。然后我在途中遇到了两位熟人。对方也发觉到了我。「黑彦。」是吉克贝尔特•基尔耶斯与希尔吉丝•叶梅拉尔达。「你们两位今天也来学园啊……咦？赛希莉同学呢？」「赛希莉大人有其他的事要办，今天没来学园。她在时间比较多的暑期休假里，似乎有许多事情要做。」「这样啊。」「欸，黑彦。」希尔吉丝同学向我搭话。「你和赛希莉大人之间怎么样了？」「『怎么样』的意思是？」「前几天的过夜。」「很、很顺利地结束了啊？虽然有种被初次见面的索希耶小姐耍著玩的感觉……哈哈哈……」吉克露出可以理解的微笑。「呵，那位夫人有时会戏弄人嘛。但在另一方面，她同时也是于内外两方支撑著现在的亚克莱特家的人物。据盖登大人所说，拘谨的巴迪亚斯大人要是没有索希耶夫人陪同，就连一场晚会都无法表现得体。在某种意义上，她与巴迪亚斯大人是最为相配的。」「哎……不管是在好的还是坏的意义上，她都是位擅于打动人心的人物。」嗯，索希耶小姐看起来就是个极为擅于社交的人。「说来虽然会让人觉得处世艰难，但在有些领域里，只靠著一本正经是无法活下去的。不过以我个人来说，对于一本正经的人比较有亲近感就是了。」「哎呀？吉克你也知道自己是个正经过头的人啊？」那么——」希尔吉丝同学像是在溜冰似的，整个人咻地滑到了我的面前。「有确实的成果了吗？黑彦？」「成果？」希尔吉丝同学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一样迟钝。简单地说，就是问你在这次的住宿之中，有没有加深与赛希莉大人之间的关系。」「这个……要说有没有的话，应该是有吧……」「真暧昧。」吉克轻轻拍了一下希尔吉丝同学的头。希尔吉丝同学保持著扑克脸，发出了「呜咕」的低吟声。「你不要太欺负黑彦啦，希尔吉丝。」「黑彦会在奇怪的地方少根筋，让我不放心。感觉还不能安心地把赛希莉大人交给他。」「简单来说，希尔吉丝希望赛希莉大人对黑彦而言是最重要的存在……在许多意义上都是。」吉克向窗外眺望。「就算说赛希莉大人是近乎完美的人也不为过吧。但是真正能够让她卸下心防的，恐怕极为少数。」身为基尔耶斯家长男的吉克，从以前就一直服侍著赛希莉•亚克莱特。所以他很瞭解赛希莉同学。「而在这些人之中，黑彦你是少数能让赛希莉大人无条件地卸下心防的人。站在我们的立场，正希望将赛希莉大人交给这样的人。」「什么嘛，吉克，你这说法彷佛以后自己无法待在赛希莉同学身边似的。」希尔吉丝同学避开吉克的手后，转身背向我。她不想让我看见她的表情——我稍微感觉到她发出这样的氛围。「我也希望黑彦是能够将赛希莉大人予以托付的重要人物。」「希尔吉丝同学？」「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期待你的。」之后我与吉克他们分开，来到了学园长室。玛奇娜小姐和平时一样，坐在巨大的桌子前勤奋地工作著。附带一提，我之所以知道玛奇娜小姐这个时间会在学园长室里，是因为我已经事先向蜜雅小姐问过了。「你说你想谒见圣王陛下？」「是的，老实说——」我说出为了攻略特级圣遗迹，而希望获得圣王陛下认可的事。也顺道补充自己或许也能得到骑士团的支持一事。玛奇娜小姐听完我说的话后，在文件上振笔疾书的手停了下来。「正好。」玛奇娜小姐一脸疲惫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那我就调整一下日期吧。」「真、真的吗？」「之前我也说过对方差不多想要见你了，在圣武祭过后，甚至还打算主动去找你呢……应该说，对方曾经想要隐瞒身分前来学园喔？」「是这样子吗？」「不过父亲大人在与圣王相关的公务管理上可是很啰唆的……父亲和我这么懂得随机应变的女儿不同，在那方面可是死板得很。所以必须将正式的谒见排进行程才行，对不起哦。」玛奇娜小姐握住小小的拳头，「嗯～～」地一声张开双臂伸懒腰，以放松变得僵硬的身体。……要是我现在说出《你的举动好像是个到了要睡觉觉时间的小妹妹，好可爱哦》这句话，谒见圣王的事八成就会告吹吧。玛奇娜小姐可爱地伸完懒腰，将装有卡菈姆水的瓶子拿近嘴边喝了一口。她以手帕擦擦嘴巴后，继续说道：「虽说如此，我还是打算打点好一切，让你在这几天就能够谒见圣王。可以吗？」「好的，谢谢你！哎呀，玛奇娜小姐果然很可靠呢。」「哼哼？你可以多夸我一点唷？」玛奇娜摆出得意扬扬的姿势。「不过要到城堡里去，感觉会有些紧张耶……」「不用担心，我也会陪你去的。我去过好几次，已经习惯了。」「若和玛奇娜小姐一起去，我就放心多了。」「再说……应该也有必要教教你这位异世界人至少应该遵守哪些礼仪。」这么说来，谒见一国的国王对我来说可是头一遭呢。可、可不能失了礼节啊……玛奇娜小姐露出苦笑。「你不用那么紧张，只要没做出极度失礼的事，都不会有问题的。我已经说明过你是从东国流浪过来的外国人，而圣王也是位宽宏大量的人。」玛奇娜小姐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说了句「啊，对了」。「谒见圣王那天，裘莉叶应该也会和我们一起过去。」她以前曾安排裘莉叶同学会见圣王家族，而让她到城堡里去。但刚好就在进城那天，发生了四凶灾的袭击事件。我听说裘莉叶同学因此而没有谒见到圣王家族。看来玛奇娜小姐打算在这次一并实行当时没能实现的谒见。「我知道了。我和裘莉叶同学在一起也比较能舒缓紧张情绪。」就这样，谒见圣王陛下的事进展得一帆风顺。而日程很快地就调整好了，两天后就是谒见圣王的日子。「我还以为那件事之后就不了了之了呢。」玛奇娜小姐说明完谒见圣王的事情后，裘莉叶同学一开口就如此说道。身著礼服的裘莉叶同学现在正靠在马车的窗户上，以不太能够接受的表情眺望著外面。「裘莉叶的心情好像还是不太好呢？她不想要谒见圣王吗？」玛奇娜小姐浮现困扰的笑容，向坐在旁边的我如此低声说道。我也稍微将脸凑近身边的哥德萝莉少女耳语道：「我想她不是讨厌与圣王家的人见面，穿著礼服才是她不高兴的理由。」「为什么？穿起来明明那么合适耶？」「先不论他人的目光……我就是不喜欢。」裘莉叶同学的目光飘移过来，小声插进我们的对话。看来我们的悄悄话传进她耳里了。「花枝招展……应该说以让人观赏为目的而制作的衣服，不合我的个性。」裘莉叶同学一脸憔悴地抓起头发。看来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这次帮我挑选礼服的赛希莉与她的母亲，也很强人所难……真是的，我怎么可能穿胸口开得那么大的礼服呢？」在挑选礼服上似乎也费尽了工夫。裘莉叶同学这次又垂下肩膀，彷佛像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虽说如此，与蜜雅和爱拉那时相较，面对亚克莱特母女时还有反抗余地，情况可能算好上一些……」听说在过去因四凶灾来袭而使进城一事告吹的那一天，成功地让百般不愿意的裘莉叶同学穿上礼服的，就是蜜雅小姐与爱拉同学这对搭档。比起亚克莱特母女，我也隐约能够明白那两个人的请求比较难以拒绝……「哎，所以就是这样——」裘莉叶同学轻轻拉起裙子的下襬。「我也请她们帮我把这里的长度改短。」裘莉叶同学今天穿的裙子没有长得足以遮住脚踝，反而短到膝盖上方。蕾丝材质的膝上袜与裙子之间露出了些许肌肤。裙子还稍微有点开叉。玛奇娜小姐提出疑问道：出现时，裙襬太长很难活动。在战斗之中，移动能力受到限制可是个大问题。但若改成这样，就能省下自己撕破裙子以让长度变短的工夫了，对吧？我重视的是能否易于行动。」「也就是将重点放在战斗上，才做了这样的处理是吧……」玛奇娜小姐一半接受了裘莉叶同学的说法，一半则像是想说「重视战斗而增加暴露度，好像也不太对」。我也能理解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该怎么说呢……因为裘莉叶同学在裙子上下了点工夫，结果反倒提升了她可爱与性感的程度。纵使她的胸部被布料包得紧紧的，但这样一加一减就抵消掉了。「虽然赛希莉的母亲说不用连礼服都要求能够备于战斗，但实际上我就在那座城堡前面遭遇到了四凶灾的袭击。有这样的实例存在，要说服她们就容易多了。」裘莉叶同学发出「嗯、嗯」两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段话题讲完后，微妙的沉默降临于车厢内。我们在交谈时，有好几次将视线移到某个人物的身上。大家果然还是很在意吧——在意《她》的存在。这辆客用马车里其实坐著四个人。但坐在裘莉叶同学隔壁的人物，自从上车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位紫发女性脸上装著具备口塞功能的面罩型器具，上半身穿著的衣服像是给犯人穿的拘束衣。是的——第四个人，正是诺伊丝•迪斯。「穿成那副样子真的是她本人的要求吗？」我重新向玛奇娜小姐确认。「是的，没错。虽说反正她现在也无法汇集圣素，应该也没必要警戒她的咏唱型咒语与术式……但本人说若要让自己与圣王见面，就必须这么做。」令人吃惊的是，她身上所穿戴的拘束具并非基于圣王家的要求，而是出自诺伊丝本人的提案。「不过以结果而言，我方提出让她受到这些拘束的提案后，圣王家好像就没有做出更多的要求了。」似乎是圣王陛下耳闻诺伊丝在圣武祭那时阻止了司寇邦格的同伴后，便也希望与这样的人物会上一面。由于特殊的术式纹——听说这也等同诺伊丝自发性地加诸自己身上——所产生的效果，诺伊丝现在无法汇集圣素。意即她现在无异于手无寸铁。「换个角度来看，这也证明她如此信任玛奇娜小姐呢。」「如果让人以为身为大罪人的自己能够自由行动，其他贵族看待玛奇娜•露诺史菲亚的目光就会变得严厉——这是诺伊丝本人对我说的。」真没想到那个恶逆无道的《无形游戏》会这样为人著想。哎，我是知道她和玛奇娜小姐好像还满处得来的……不过诺伊丝在那场战斗过后，曾说过类似她已经失去人生所有一切这类的话。若是如此，现在的她可能就像是具行尸走肉。或者该说，附著在她身上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吗？「放心吧。」裘莉叶同学伸手握住靠在车厢边的利贝尔盖特。「诺伊丝要是一有不安分的动作，到时我就会完全地和她做个了断。我和那时不同，现在可处于万全的状态呢。」玛奇娜小姐露出苦笑。「诺伊丝也说过『即使有人要攻击我，只要裘莉叶在身旁，她就会挺身保护我』哦？」「真是的，这家伙喜欢占人便宜的程度令人不敢置信……我明明就没有保护诺伊丝的动机。」玛奇娜小姐的苦笑变得更明显了。「她叫我在你这么说的时候，再转达一句话给你：『在我对于玛奇娜•露诺史菲亚还有用处时，裘莉叶也不得不保护我』。呵呵，看来你未来的台词全都被她看透了呢？」「呃，所以我才讨厌诺伊丝……她从以前就老是做出彷佛能够看透人的言行举止——等！？喂，别这样！你做什么！？」诺伊丝开始以上半身摩擦裘莉叶同学的身体。她的动作像是猫在撒娇。「她、她是不是在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啊？」「开什么玩笑！这只会让我觉得很烦！喂、喂！不要用脸颊磨蹭我的胸部！嗯……你、你再不安分——我就要生气哦！？你、你那副很高兴的眼神是怎样！？等——不、不要把脸埋进我的乳沟里啦！」「…………」同时被希比加米认同实力的第6院强豪剑士与最强术式使，现在正呈现出一幅非常另类的光景。裘莉叶同学推开诺伊丝后，调整自己紊乱的呼吸，拉正钮扣被解开的衣领。「真是够了，这家伙不管到了何时都改不掉恶作剧的坏毛病……」脑里似乎浮现什么事的裘莉叶同学扣回钮扣，脸上浮现不悦的表情。「如果穿的是赛希莉母亲建议的那件敞开胸口的礼服，说不定就会有大麻烦了……」嗯？玛奇娜小姐身上散发著一败涂地的氛围，嘴里发出「呜……」的声音，咬著指甲。她的视线前方是——裘莉叶同学的、胸部？「我开始觉得与胸口敞开的情况相较，那种胸部快要弹出来似的紧绷感觉更是凶恶无比……具备那般质量的胸部光是呈现苦闷之姿，便成就了一副惊世骇俗的画面。」「玛奇娜小姐？」她、她好像在自言自语……「诺伊丝的胸部也暴力到不会输给裘莉叶……」玛奇娜小姐将双手放在自己微微凸出的胸部上。她的脸上没有血色，表情十分虚弱。「我的胸部……果然过于和平了吗？」「呼噜——」我不晓得这种时候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决定先装睡再说。马车一步步地驶近本来位于远方的圣露诺史蕾德城。自从开始住在王都后，我已经目睹了好几次这座城堡的威容，却是头一次来到离它这么近的地方。以蓝天做为背景而耸立的白色城堡，简直像从童话故事里浮现出来似的。哎，既然是异世界的城堡，以童话故事来形容倒也不会差得太远。在通往城堡的石砖路上，马车于途中停了下来。当车夫向卫兵交谈并出示通行证后，马车再度开始行驶起来。当我们通过时……「哦哦，她就是那位少女战士……」「曾听说过她身手高强，没想到相貌也如此美丽……」卫兵的这几句话传了过来。裘莉叶同学害臊地坐离窗边，红著脸嘟起嘴唇。「存有敌意与讽刺的话我是已经听惯了……但带著善意而没有其他含意的话，却总是很难习惯。」马车走过架在壕沟上的吊桥，驶进城门。我将头伸出窗外，看向上方。石造城门下的阴影，通过了我抬头仰望的脸孔。总觉得有种在欧洲古堡里观光的感觉。穿过城门后来到了一座广场，马车停了下来。我率先从马车上下来，裘莉叶同学跟在我后面。一下车后，肌肤开始感受到暑期的热气。「是啊。当时打得满激烈的，看来那时的战斗痕迹还残留著。」裘莉叶同学怀念地眺望著广场。「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像是侥幸获胜的。」接著诺伊丝也下车了。最后是玛奇娜小姐，她下车时裙子稍微飘了起来。站在豪奢大门前的卫兵恭敬地行了一礼。「欢迎您来，玛奇娜大人。」玛奇娜小姐轻轻地举起手，优雅地对应。她只回了一句「嗯」。该以风采堂堂来形容吗？玛奇娜小姐身上的氛围与平常和我说话时不同。那就是公爵千金的言行举止吧。总觉得现在开始紧张起来了……裘莉叶同学看来落落大方，诺伊丝也是一副若无其事样。应该说，比起穿戴著面罩与拘束具的诺伊丝，我甚至感觉自己更像是个走错地方的人……呜呜，突然有种肠胃纠结在一起的感觉——「不、不好意思！」「啊，是！找、找我吗……？」卫兵以有力的口气向我搭话。我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吗？「您就是禁咒使相乐•黑彦殿阁下对吧？」「咦？嗯，我就是……」卫兵端正了自己的姿势。「能、能够见您一面，小的深感荣幸！」「欸？」「像小的这样微不足道的人，也耳闻过禁咒使阁下的各种活跃事迹！传闻您不只打倒了四凶灾里的两个人，在击败末日乡派来袭击大圣场的刺客时，也像扭断小婴儿的手般容易！」「哎，是、是没有错……但我也没有赢得那么轻松——」「还有！您不只赶走了连圣树骑士团也无法应付的神秘巨人，小的更听说一切的元凶，也就是来自第6院，被唤为《无形游戏》的魔女所筹划的灭国计画，也是被您所摧毁的！」感觉这些事情在传播出去时，时间序列不大相同，情节也有些微妙的变动……话说回来，这位卫兵似乎没发觉……那位《无形游戏》现在就在你的眼前啊。卫兵以枪底击向地面，发出「喀」的一声。「小的认为即使称禁咒使阁下为救国英雄，也毫无不妥！」「谢、谢谢你的赞美。」我感到有些害臊。受人这么夸张地称赞，我甚至都难为情起来了。不过，我同时也觉得幸好有拚死命战斗。对我而言，这座王都的居民们或许也算得上是重要的人。玛奇娜小姐露出高雅的微笑。「我们明白你对禁咒使的尊敬之意了。那么，差不多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我稍微心动了一下。她露出那种微笑，看起来有种像是成年女性的感觉。不对——与其说「感觉」，应该说她本来就是成年女性。「真、真是不好意思！那么，请进。」对方郑重地让我们进入城里。像是女官的人带领我们踏入城内，我们就这样被带到了城里的一间房间。在城堡的走廊上行走时，我陷入了一种像是在西洋诸国做古堡之旅，或是进入到童话世界里的感受。只有我在到处东张西望，或许显得有些突兀。我刚开始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在城里四处往来的人们都不是实际存在的人物。这种感觉彷佛像是自己跑进了电影里。老实说，我有点感动。大概是我觉得城里各种事物罕见稀有的模样太明显了，女官甚至还朝我露出温馨的笑容说著「您这么喜欢城里吗？」。「一旦穿上这么高贵的礼服，就连坐在椅子上也得小心翼翼的……」裘莉叶同学吓著嘴抱怨，小心谨慎地不让裙子产生皱摺，往椅子上坐下。「来，要坐在我旁边吗？」裘莉叶同学拍了拍她身边的长椅空位。「啊，好的。那我就坐了。」我照著裘莉叶同学所说的，坐在她身旁。玛奇娜小姐说在谒见之前得先做准备，现在人不在房间里。诺伊丝则在士兵的监视下，在别的房间里等候。裘莉叶同学虽然说让诺伊丝待在她身边比较好，但玛奇娜小姐还是让诺伊丝到别的房间等。看来玛奇娜小姐的必杀技——《要是出事，就由我负责》很难令人违抗。「怎么了？你静不下心吗？」裘莉叶同学对我关心地问道。「是啊。毕竟是要和一国的国王会面……不紧张才奇怪吧。」「可是你在路维尔卡尔加的奇雅思王子与帝国的赫儿公主面前，就没那么紧张吧？他们虽然并非一国之王，但也属于类似的人物不是吗？」「这种即将要谒见国王的气氛，有种让肠胃翻腾的临场感……你不这么觉得吗？」「你也真是个怪人。明明是个可以怒骂《路维尔卡尔加的魔女》的男人。」「夏娜小姐她，呃……说来有些不太甘愿，但我想她是为了迎合我，而刻意以比较轻松的态度对待我。」「哎——」裘莉叶同学的目光缓和了下来，向我展露微笑。「不管地位攀升得多高，却总是能保持这样的谦虚态度……这或许就是相乐•黑彦的优点吧。」「————」我的脸急速地热了起来。就是这个……裘莉叶同学这种时候的笑容，给人无法防御的感受。这张笑容果然很犯规。「嗯？怎么了？该不会紧张过度而发烧了吧？」得、得想个办法蒙混过去才行——「我、我重新一看，就觉得裘莉叶同学的礼服好漂亮……才、才会一不注意就看到出神啦！」「唔、什——」彷若脊椎反射般，裘莉叶同学的身体往后靠，并以手臂遮住胸口。「你、你突然之间说什么傻话啊！？应该说你怎么若无其事地观察起我穿礼服的样子啦！」这次攻守互换，轮到裘莉叶同学脸红了。「呜～～你这种反应……让我也很困扰耶。我都已经尽量不去意识到这件礼服了说。」「哈哈哈……呃，那件礼服是赛希莉同学推荐的吗？还是索希耶小姐推荐的？」「……以最后结果而言，是赛希莉选的。」「真、真不愧是赛希莉同学。」我拚命地转移话题。「这么说来，赛希莉同学最近给人一种很时髦的印象……莫非她没穿制服时，每天都会穿著不同的衣服？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她以前不会那么常穿戴手环、项炼之类的东西……」「唔……」裘莉叶同学露出了有些五味杂陈的表情。咦？她怎么了？「虽然当事人叫我不要说出去……算了，或许黑彦你反倒应该知道这件事。」「是、是什么事呀？」「其实赛希莉最近的打扮之所以会变得多样化，是有原因的。」赛希莉同学穿什么都很好看，所以我平时不会对她的服装感到奇怪。但我在亚克莱特家住宿时，要外出之际却在她身上察觉到某种虽然细微，却难以解释的异样感。是的——说穿了，就是她并非是以自己的喜好穿衣服的。「好像有位知名的贵族，出钱投资王都的服饰店。听说店里贩卖的衣服与装饰品在制作之前，都会先经过那位贵族画成图。」简单地说，就是那位贵族会将自己设计的衣服与装饰品放在店里贩卖吧。「似乎是那位贵族委托赛希莉穿戴自己制作的衣服与装饰品。只要赛希莉•亚克莱特穿戴那些服饰的事情在这座王都传开来，商品的知名度想必会获得显著提升。」大概就像是请象徵著当代的时尚教主穿戴自家产品打广告吧。在贵族云集的晚会等场合，若赛希莉•亚克莱特身著那些衣服与装饰品出席，提供那些服饰的贵族自然也能受到瞩目。「印象中赛希莉同学不太会去做这种事……是透过索希耶小姐的委托吗？」说到底，我听闻赛希莉同学过去以不常出席晚会等场合而闻名。「不，好像是赛希莉自己答应的。」「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亚克莱特伯爵家的千金以金钱为目的——这是最不可能的吧。应该说，她至今为止不接这种委托也过得很好……那会是为什么呢？「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没错。她正以她自己的方式，拓展自己的人脉。为了让我们在这个国家做某些事情时，能够得到贵族们的鼎力相助。」「啊——」赛希莉同学以前曾说过，她要努力在战斗以外的部分也能帮助我们。「在这方面，只会战斗的我就几乎帮不上忙了。哎，虽然你已经和五大公爵家的成员全都套上交情了……但听说在这个国家里，和五大公爵家保持距离的有力贵族也意外地多。」露诺史蕾德是很广大的。以候爵家与伯爵家为例，贵族的家系还有很多。「而愈是这样的贵族，在其他国家似乎愈有人面……我是不太清楚，但赛希莉说与那方面的势力建立好关系，在需要时就会派上用场。举例来说，若有事要到其他国家去时，就更是如此。」赛希莉同学也知道裘莉叶同学将来可能会为了寻访一名叫塔索加蕾的人物，而去路维尔卡尔加。或者是我为了寻求禁咒咒语书，未来也可能会到帝国走一趟。「赛希莉说希望自己能在那时候帮上我们一些忙。真是的，在她面前可真是抬不起头来呢……在我知道的时候，她好像就已经在做著我刚才所说的事情了。」我明白异样感从何而来了。原来是这样啊。赛希莉同学不只是努力学习技艺，也致力于开拓人脉。这样我就能理解为何她最近看来很忙碌了。「她似乎和对方说好宣传工作只限于暑期休假期间。哎，有赛希莉的母亲在背后盯著，应该是不用担心有人叫她去做奇怪的工作。」我叹了一口气——感叹自己在这种时候总是如此迟钝。「愈是这种重要的事，赛希莉同学就愈不会向我透露呢……」「呵呵，真是服了她……哎，你在面对赛希莉时，要装作没听过这些话哦。说不定她迟早会和你说的。」「我知道了。」……嗯。听到刚才这段话后，觉得紧张感都消失了。赛希莉同学都在努力了，我也得振作精神，好好加把劲才行。我与裘莉叶同学闲话家常了一下子后，房间的门打开了。「久等了。」现身的人，是玛奇娜小姐。而在她身边的是——「我应该是头一次像现在这样与两位面对面交谈吧？」一位看来年过半百，蓄著气派胡子的男性。是在圣武祭的比赛中，一直随侍于圣王陛下身边的人。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深地低下头。「初次见面您好，我叫相乐•黑彦。」是的，这个人是——「我女儿平时似乎受你照顾了。」玛奇娜小姐的父亲。我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直接见到他。他伸出了大大的手。「不好意思，自我介绍晚了。我是瓦格纳斯•露诺史菲亚。今后我女儿也可以请你多多照顾吗？禁咒使阁下？」「请、请别这么说……我才是一直单方面地受到玛奇娜小姐的帮助……」「呵呵……还真是位温厚的少年啊，令人不敢相信你曾与四凶灾展开过死斗。」站在一旁，显得很娇小的玛奇娜小姐反驳道：「他可是位该认真时就会认真的男人，父亲大人。」「你告诉我的与我自己的想像总是有所出入，不过这下就能明白了。原来如此……在平时是深藏不露的。」瓦格纳斯摸著胡子，细细倾诉：「我这女儿明明处于花样年华的年纪，却总是不会提起男人的话题……明明骑士团里也有许多引人注目的对象，但在我向她说到那些男人的事迹时，她的反应都很平淡，身上一点都没有男女情爱的味道。不过呢……」瓦格纳斯感慨良多地抚摸著玛奇娜小姐的头。「从某个时期起，这孩子开始会频繁地述说著一位男人的事情，与提及其他男人的次数简直不能比较……该怎么说，她说起那个人时总是带著热情呢。而这个对象，就是黑彦阁下。」「父亲大人？」被父亲的粗厚大手摸著头的玛奇娜小姐，以傻眼的眼神抬头瞪向他。「哈哈哈，抱歉抱歉。我会到这里露脸，不是为了别件事……而是想要向你们两位谢罪。」「谢罪，是吗？」「是四凶灾来袭时的事。」瓦格纳斯先生将手抽离女儿的头，表情认真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与近卫队为了让圣王逃走，毫不犹豫地带著圣王前往城堡里的避难通道。虽然圣王坚持自己要是逃走就无法为国民做榜样……但要是国王死了，整个国家都会陷于危机。尤其现任国王贤明能干，让他就那么死去实在太可惜了。所以我与近卫队为了逃到北方的公爵领地，直接选择了避难之道，却把四凶灾推给你们对付。」这应该是他的真心话吧。但另一方面也另有所图。他想告诉我们圣王当时并不打算逃走。即使自己会被责骂为卑鄙小人，也要守护国王的名誉。玛奇娜小姐的父亲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在四凶灾来袭时，以及事件过后……我没有遇到任何一位责备圣王陛下的人。」即使曾有人说「圣王陛下应该已经去避难了」，却没人指责过圣王陛下躲避四凶灾的行为。「圣王陛下想必是位受到人民信任的国王吧。我想王都的居民们应该都希望圣王陛下能幸免于难吧？」「黑彦阁下……」「毕、毕竟以结果来看，四凶灾都被打倒了。说到底，该受到责难的是四凶灾才对，圣王陛下与瓦格纳斯先生不用为此而自责。」「我也有同感。」裘莉叶同学跟著说道。「若还要再加以补充的话——在那个时候，有位想要与四凶灾一战的战斗狂正待在王都。既然那个男人来了，我想四凶灾迟早会被他杀光。」「那个男人……就是那位来自第6院的希比加米吗？」裘莉叶同学点了点头。「哎呀，真没想到重视规律的父亲大人会说出这种话呢。」「哈哈，开玩笑的。不过我认为他们的功绩有这个价值。总之，我以露诺史菲亚公爵家家督的身分，再次向两位致上谢意。」瓦格纳斯先生恭敬地行了一礼。「如果你们有什么希望，不用客气，尽管说出来，或者透过玛奇娜通知我也可以。虽然只限于我的立场上能够协助你们的范围之内，但若是有什么事情，我会尽量帮助你们。」「非、非常感谢您。」地位这么高的人摆出如此拘谨的态度，反而会让我觉得不敢当……严肃的气氛一时缓和下来后，瓦格纳斯先生又开口道：「不过呢，本来以为我这女儿无论到了几岁都不会懂得谈情说爱……但我暂时可以安心了。看来她还是有在注意这方面的事。」玛奇娜小姐抓著瓦格纳斯先生的衣服下襬拉了一下。「父亲大人？如果您已经打完招呼，就可以离开了吧？」「我有一件事，想要诚心地拜托黑彦阁下。」瓦格纳斯先生无视催促他离开的女儿，继续说道：「举例来说……即使结为连理的对象，其体格与外表和年纪不符，你也能够将对方视为一名异性并爱著她吗？说得粗略一点，意思就是外在比起实际年龄要幼嫩得多……哎，以我而言，要是能在适当的时期抱到孙子，我会很高——」「父亲大人！」玛奇娜小姐跳了起来。「好啦！既然打招呼与谢罪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就请您快点——出去吧！」玛奇娜小姐推著父亲，想要把他赶到房间外面。「你除了我以外，应该不太会向他人提及外在与体型的事情对吧？因为要是讲到这个，你就会很明显地变得不高兴……所以在这种时候呢，就由身为父亲的我负责——」「即使对象是父亲，我该生气时还是会生气的！」「哈哈哈，我还没老到会被你的臂力推到外面去——」「米斯特汀！米斯特汀！」「知、知道啦，知道啦……」玛奇娜小姐鼓起脸颊，以攻击性的口气连呼著特殊术式名称，瓦格纳斯先生就这样被女儿强制赶出门外。「所以……」玛奇娜小姐落落大方地整理好礼服的裙襬后，双手扠腰并回过头来。「因为被父亲大人耍得团团转，才晚了些告诉你们——谒见的准备已经完毕了。」在我的人生中，几乎没有几次如此紧张过。要谒见一国的国王。在女官带领著我们移动的途中，就连我也看得出来愈是靠近谒见室，走廊上的日用品与装饰就愈高级。看到物品愈来愈高级，离国王愈来愈近的感受也变得强烈。附带一提，走在最后面的玛奇娜小姐虽然还是一如往常地穿著哥德萝莉服，但她今天穿的款式比平时多了些白色质地，隐约有种是正式服装的氛围。裘莉叶同学穿的礼服则具有典雅而稳重的风格。而说到我穿什么，则是学园的制服。因为玛奇娜小姐说，若要以候选生的身分与国王见面，穿制服是最好的。哎，反正除了制服以外，我也没有比较正式的服装。至于诺伊丝，圣王陛下好像会另外接见她。即使是国王主动表示要见她，也不能让罪人以《客人》的身分进入谒见室。简单地说，就是不想让与诺伊丝会面一事留在官方纪录上吧。会分成两间房间让我们等候，理由可能也在这里。走了一会儿后，我们来到了可往左右两边打开的大门前方。这扇庄严的门让我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直接看到过去在奇幻类RPG游戏中所见过的门。门上嵌有水晶，并施有让人联想到圣树藤蔓的金色装饰，有种非常正式的感觉。大门肃然开启。女官移动到旁边，低下头说著「请各位直接进入」。没了领路的女官后，我便变成带头的人，照著女官所说的前进。看似家臣团的人在长地毯的两侧待命。其中也有几张认识的脸孔。是盖登先生，以及刚才见过面的瓦格纳斯先生。仔细一瞧，在王座旁边的柱子附近，也确认到了迪亚列斯先生的身姿。我依女官所说，踏著地毯一步步前进后，与坐在王座上的老人面对面。这位老人的脸孔消瘦，感觉很严肃。这个人，就是圣王陛下。圣王陛下曾来观赏过圣武祭，因此我看过他的脸。他脸上的深邃皱纹，看来也像是种严肃的象徵。圣王陛下的个子很高，没有驼背。手杖应该不是作为支撑足腰之用，而是国王的权杖。他的眼神乍看之下很温和，然而从他瞳孔深处，感受得到贤者的高深莫测。站在国王旁边，板著一张脸的是第二王子悠古德。我轻轻地咽下口水，依照玛奇娜小姐事前所说的跪在地上。裘莉叶同学她们也同样跪地。「我将相乐•黑彦，以及裘莉叶•贝尔斯汀两位带过来了。」玛奇娜小姐以和平时不同的正式口气如此说道。「辛苦你了，玛奇娜女士。」所谓威严四溢的声音，就是像这样子吗？这深沉的声音，令人联想到正统派国王的风范。玛奇娜小姐以眼神提示我「就照著事前讲好的去做」，于是我开口说道：「我是圣露诺史蕾德学园的圣树士候选生，名叫相乐•黑彦。今、今天能够见到陛下一面，令我感到无上光荣。」我自我介绍完后，裘莉叶同学也跟著自我介绍。我们都说完招呼语后，便感觉到圣王陛下站了起来。「禁咒使阁下、少女战士阁下……欢迎你们前来。好了，把脸抬起来吧。」我们抬起了脸。据玛奇娜小姐所言，这样的互动似乎算是一种仪式。「…………」呃……这种沉默算是自然的吗？我就这样不讲话是OK的吗？要以怎样的方式说话，我心里完全没有底。虽然玛奇娜小姐说过基本上就是回答问题的形式，若有什么意外她会帮助我，但是……圣王陛下微微苦笑道：「称呼你们为救国英雄亦不为过，因此本来没必要这么拘谨……不过这种让人觉得拘束的感受，也是使国家之所以能成为国家的一种样式。如此有些拘泥于形式，可能会让两位觉得死板，但还希望你们能稍作忍耐。」该怎么说呢，圣王陛下似乎是在顾虑我们的感受。他给人一种兼具强大与温柔的印象。「请先容我为四凶灾来袭之际，身为国王却无法派出像样支援之事道歉。不过听说宫廷魔法师阁下这位老狐狸，在刚才已经先偷跑去向你们赔罪了。」瓦格纳斯先生听到国王这么讲，只是露出老奸巨猾，宛如恶作剧的笑容。从刚才的互动，就可以推测出这两人平时的交情之深。应该说……圣王陛下这句话大概也是为了让气氛变得轻松，以缓和我的紧张吧。我感觉也能明白圣王陛下受人敬仰的理由了。灾来袭之时，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佳选择。」「嗯。」「住在这座王都的每个人都尽己所能，才使得人为损害没有扩大，并消除了四凶灾带来的威胁……我、我是这么想的。」……这样讲就行了吧。简单地说，我的意思就是表示自己直到最后都要留在城堡里的圣王陛下，以及抱持相反意见，要让圣王陛下逃走的瓦格纳斯先生，这两者的行动都没有错……圣王陛下以温厚的眼神看著我。「黑彦阁下还真是谦虚呢。」被国王以《阁下》称呼，有种莫名的害臊感……之后场面氛围就变得缓和多了，圣王陛下向我们说了许多慰劳的话。「我打算过几天后给予你们奖赏……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吗？如果有，现在就直接说出来吧。」圣王陛下开始说起奖赏的事。……奖赏啊。「裘莉叶阁下想要什么呢？」裘莉叶同学保持著跪地低头的姿势沉默地想了一会后，开口赔罪道：「非常抱歉，我现在无法立刻想到。以我个人而言……能够在这座王都过著一般人的生活，就像是种奖赏了。」「我听说你出身于末日乡的第6院。」「正如陛下所言。」场面气氛变得紧绷了。到目前为止的氛围，感觉都像是在避免谈到第6院的话题。这个话题我已经听惯了，但对大多数人而言，与恶名昭彰的第6院相关的事迹，或许是个忌讳的话题。裘莉叶同学并非是个为非作歹的人。但若戴上有色眼镜，也无法否认第6院出生者过去确实有过恶评不断的时期。在和平气氛已然消失的谒见室里，弥漫著紧张的气氛。「裘莉叶阁下。」「是。」「比起你在第6院过活的时期……你现在在这座王都的生活，可称得上是幸福的吗？」「——啊？」裘莉叶同学愣住了，她不禁露出平时的表情。这个问题想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吧。看来她预想的是更加血腥的问题。事实上，我也是这么猜测的。「是、是的……」裘莉叶同学回过神来，慌忙地道出肯定之语。圣王陛下的表情稍微笑开了。「若是如此，实为可喜之事。我也会祈愿身为圣树士候选生，亦身为一位王都居民的裘莉叶阁下，今后能够过著幸福的生活。」「谢、谢谢陛下这番话。」裘莉叶同学在仍然感到困惑的同时，恭敬地低下了头。唔——这就是圣王罗德奥特•露诺史蕾德啊。该以圣人还是人格崇高者来形容他呢？「那么——你有什么冀望的奖赏吗？黑彦阁下？」来了——轮到我了。我吞下口水说道：「若是允许——我有件事想要请求圣王陛下。」「哦？你说说看。」我抬起头认真地仰望圣王陛下，并道出请求：「能否认可我攻略特级圣遗迹呢？」一瞬间，场面喧嚣起来。我这个请求与在场大多数人所想像的奖赏相较，或许是大相径庭吧。「哦，特级圣遗迹吗？」「当然，我之后打算向现在负责攻略的圣树骑士团取得应有的正式许可。不过我听说要攻略特级圣遗迹，得先得到圣王陛下的认可。」身为圣树守护者的圣树士，其地位几乎相当于受到国王叙勋的骑士。圣树士是获准攻略特级圣遗迹的。意即候选生成功成为圣树士并加入骑士团时，就等同是国王自动地授予攻略圣遗迹的许可。然而相乐•黑彦的立场还只是名候选生，尚未得到攻略许可。迪亚列斯先生所说过的「需要得到国王承认」一事，简单来说就是这样。「你想以候选生的身分，挑战特级圣遗迹吗？」圣王陛下以品评某种东西的眼神望向我。「看来是有什么原因吧。」「是等我从学园毕业就来不及的私人因素。」「嗯。」圣王陛下些微垂下视线，思索起来。我不晓得这个请求算不算是强人所难，也不晓得这种事是否可以有特例。但是，我还是不能不说。无论对方应不应允，我都希望尽我所能。「好吧。」咦？「我认可相乐•黑彦攻略特级圣遗迹。」「谢——」我深深地低下头。「谢谢陛下！」「嗯。」圣王陛下的视线移向在旁边待命的迪亚列斯先生。「迪亚列斯。」「在。」「我对于特级圣遗迹并不算十分瞭解。虽然已经发出国王的许可，但关于相乐•黑彦攻略特级圣遗迹之一切事务，今后全权交给骑士团。」「我明白了。」迪亚列斯先生向我使了个眼色，像是在说「你成功了呢」。谒见完毕后，圣王陛下说了几句退室时的道别话。接著他就与瓦格纳斯先生、盖登先生，以及其他一部分家臣团一同走向王座旁的门，离开了谒见室。家臣团的其中一人看到圣王陛下离去后，站在王座旁宣告谒见结束。玛奇娜小姐以亮丽的动作站了起来。她在谒见时的举手投足，十分有贵族的风范。本来以为与玛奇娜小姐之间已经算是熟识，但我此时实际感受到，她果然还是有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一面。「你们两位都辛苦了。好啦，我们也离开——」「慢著。」有一位男人在王座旁喊了一声。是悠古德王子。他没有与圣王陛下一同离开。悠古德王子一开口后，留在现场的家臣团于一瞬之间小小声地喧嚷起来。王子走向我们。「就这样离开也太好笑了吧。禁咒使啊，你还没对身为王子的我打过招呼吧？」「悠、悠古德王子？」玛奇娜小姐发出困惑的声音。看来这样的发展并不在事前安排好的流程里。「玛奇娜你闭嘴，我现在在和禁咒使说话。」悠古德王子瞥了裘莉叶同学一眼，像是在对她发出警告。「你也一样，在我允许之前都乖乖闭上嘴巴，裘莉叶•贝尔斯汀。你今后还想在这座王都幸福地过活对吧？」我以目光和裘莉叶同学打了暗号，表示这里就交给我。裘莉叶同学虽然显露出些微不安，但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清了清喉咙，向王子低头说道：「迟了向您打招呼，实在非常抱歉，悠古德王子。我是圣露诺史蕾德学园的候选——」（踏）在我讲话时，王子的脚踩在我的大腿上。「这我已经听过了，别让身为王子的我浪费太多时间。」「……真是失礼了。」我听说圣王家的第一王子体弱多病，所以下一任圣王将会是第二王子，也就是这位悠古德王子。考量到第一王子身体虚弱到无法出席谒见仪式，年轻健康的第二王子自然会被众人期待成为下一任圣王，这是可以理解的。另外身为第三王子的杰罗姆王子，与其他王子相比，不只是年纪尚轻，也无法期待他拥有像悠古德王子那样的政治手腕。虽然悠古德王子性格上多少有些缺陷，但除了他以外就没人适合当上下一任圣王——这是我已知的情报。听说许多家臣团与贵族为了不被下任圣王盯上，表面上都不敢违抗悠古德王子。但就因为如此，近年来他愈发变得目中无人。骑士团的人们也告诉了我许多事情，所以我比以前更加熟知与王家相关的事。「看来你顺利拉拢到父王了呢。」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感觉到他在俯视著我的。不对，这应该比较接近——敌意。「真不明白啊……无论是谁，都在感谢著这种不知从哪跑来的外国人。这个男人会使用禁咒这种不明底细的力量，难道就没有人觉得他很怪异吗？各位认为如何啊？」王子以愉快的口气问道，在场人士似乎都不知该作何反应。被问到的人们所装出的假笑，彷佛浮现在我眼前。「哼，原来如此……虽然是头怪物，却也学了些将自己装得人畜无害的技俩啊。你流浪到这个有很多老好人的国家，可真是幸运呢？所以赛希莉•亚克莱特也是被你这装出来的好人样给骗了是吧。」嗯？赛希莉同学……？「哦，你的肩膀动了呀？你刚才一动也不动，我还以为在本王子的威风之下，你跪著昏厥了呢。」「——唔。」这是玛奇娜小姐吞了一口气的气息。「不过呢——你能够维持著这种让我易于放脚的姿势，这一点倒是可以给你不错的评价。」王子将脚踏上我低垂著的头。「好好理解你的立场，禁咒使。我是正统的王族，众人都瞩望我成为下任圣王。而你，不过就是流浪到这个国家的一介佣兵罢了。」「你——」裘莉叶同学释放出危险气息，打算站起来。同一时间，玛奇娜小姐也似乎要说出什么话。然而，两个人的行动都停了下来。「王子。」因为我开口说话了。「如果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我在此向您谢罪。」「哦？这样的心态值得嘉许。我还以为你是个更为凶暴的男人——哼……要是你做出反抗我的动作，就可以看到愉快的一幕了说。真是无趣。」以前我曾听玛奇娜小姐说过，有位王子迷恋著赛希莉•亚克莱特。我记得那位王子的名字叫做杰罗姆，也就是第三王子。悠古德王子与迪亚列斯先生，杰罗姆王子与赛希莉同学，这两组人的年龄似乎相近。也因为盖登先生与圣王往来密切，两个家族的兄弟姊妹从以前就常有机会见面。随著这些日子经过，杰罗姆王子就彻底地喜欢上了赛希莉同学。哎，杰罗姆王子也是位男人，感觉他会喜欢上赛希莉•亚克莱特也是难免。但又听说，悠古德王子溺爱著杰罗姆王子这位弟弟。意即悠古德王子或许会认为相乐•黑彦是杰罗姆王子的情敌。悠古德王子对于所爱弟弟的情敌抱持著敌意——这个推测是有可能的。不过，我也听说过去裘莉叶同学要进城之际，赛希莉同学之所以不被列入陪同者候选人之中，其理由可能是因为她要避免与杰罗姆王子见面。据说杰罗姆王子的性格基本上内向畏缩，但视时间与场合而定，却又会变得异常强硬，个性有著不平衡的面向。赛希莉同学很可能就是不擅于应付杰罗姆王子强硬的一面，才会避著他。唔……若是如此，赛希莉同学感觉也不太可能喜欢上他吧。「啧。」悠古德王子显然很不高兴，他咋了咋嘴。「完全让人起不了劲。徒有禁咒使的名号，却只是个胆小鬼吗？」「…………」该怎么回答才好？沉默不语是正确的吗？「玛奇娜。」嗯？「在你担任首长的学园里，到底是怎么管教候选生的？」他把矛头……转向了玛奇娜小姐？「……您的意思是？」玛奇娜小姐的声音有些困惑。「不要以问题回答问题，一点都不像聪明伶俐的你。」「万、万分抱歉。」「我是在问你，你的学园的教育方针是让候选生面对王族提问时，只会一个劲儿地消极避开问题吗？」「并、并没有采取这样的方针……」「但以现实而言，在你的学园受教育的候选生让我感到十分不快。让我想想……关于今后学园的发展，可能有许多事情需要重新检讨。听好了，这是你身为学园长却没能严加教导候选生，所导致的——……！？」悠古德王子后退了一步。「呜。」他显现胆怯之色的瞳孔里，映现著《相乐•黑彦》。在王子瞳孔中的我，感觉不像是自己。「————————」「怎、怎么……你……竟、竟敢对本、本王子用那样的——」我自己受到怎样的对待都无所谓。被挖苦也好。被咒骂也好。头被人踩著也好。但若要将矛头指向玛奇娜小姐——即使对象是王族，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与对方的身分无关。只是若与我为《敌》，事情理所当然会变成这样罢了。「嘿……嘿嘿……原来如此，这才是你的本性啊。哼……所以赛希莉没有看透你的本质，只被你那憨直的强悍所吸引是吧。杰罗姆也真是可怜……人称宝石的女人，也不过就是个瞎了眼的蠢货——」……原来如此，还想把矛头伸向她是吧。无论如何，就是要与我敌对是吧。好啊，既然这样——「悠古德。」就在我于脚上与手臂上使力的瞬间。圣王陛下再度从他刚才离开的门后现身。「父、父王！？」「我有点在意你为何留了下来，便回来看看情况，结果……没想到你居然对拯救了国家的英雄，做出等同找藉口为难人的无礼行为。」看到圣王陛下毫无顾忌地走上前来，王子开始辩解：「您误会了，父王！这个男人——」圣王陛下以手背打了王子一巴掌。「给我知耻点，悠古德。」「父、父王……！？」「看你这样子，要把王座让给你还早得很呢。」「——……呜！」王子粗暴地转过身去。「走了，迪亚列斯！」迪亚列斯先生向圣王陛下行过一礼后，便跟著走在王子身后。王子毫不隐瞒他的不悦。门关上后，圣王陛下叹了一口气。「他从小就是被宠大的，所以过于自我中心。」圣王陛下感叹道：「在悠古德开始萌生自我时，我却弄坏身体，长时间卧病在床……没能以父亲的身分好好教育他。因此悠古德会做出无礼的行为，我也有责任。」圣王陛下向我们低下了头。被圣王陛下这么道歉，自然是不会再有任何怨言了。唔——圣王家内部也是有很多纷纷扰扰呢……但是，我同时也如此思考著。「…………」或许该把悠古德王子可能成为《敌人》一事，放在心里才行。谒见与谒见后的纠纷结束之后，我们回到谒见前等候的房间。圣王陛下待会儿似乎要私下与诺伊丝见面，我们就在这里等待那场秘密会见完毕。一回到房间，玛奇娜小姐说起悠古德王子的事：「悠古德王子溺爱的弟弟杰罗姆王子，知晓你与赛希莉•亚克莱特最近的关系之后，似乎便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听说悠古德王子看到自己的弟弟变成那副样子，这阵子都感到十分心痛。」「无论怎么想，黑彦都没有任何错吧。居然跑来责备黑彦，迁怒也要有个限度。」裘莉叶同学语带谴责地说道。「是的，黑彦当然没有任何错，赛希莉想必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与黑彦发展成现在的关系。只是——」玛奇娜小姐露出为难的表情，彷佛面对著一道难题。「悠古德王子的性格虽然是那样子，但他同时也是位富有能力，足以让人期待由他担任下一任圣王的人物。支持他的贵族也很多。」之后，玛奇娜小姐因为还有照料诺伊丝的工作，便离开房间了。我也与她一起走出房间。原因则是在于为了上厕所。我不晓得厕所的位置在哪，于是询问一起走出房间的玛奇娜小姐。接著我与玛奇娜小姐分开，从与学园相较之下不但构造不同且更加高级的城堡厕所出来之后——「……迷、迷路了。」圣露诺史蕾德城非常广大，每条走廊都很像。……哎，这里与学园不同，是我头一次来到的场所，才会觉得每一处的走廊看起来都一样吧。更令人困扰的是，我走得愈久就愈看不到人。如果在还能看到女官与士兵时，老实地问他们房间在哪就好了。话说回来，这里是哪呀？就在我对于自己的没用感到泄气，正要转过走廊转角时……「你说什么？」咦？这个声音——「我是说，去向相乐•黑彦道歉是比较聪明的作法。」是悠古德王子……和迪亚列斯先生？「这样啊，你们兄妹最近都在讨好那个禁咒使是吧。」「呵呵，我不否定。」大概是迪亚列斯先生的态度令人感到责备他也是白费力气，悠古德王子的火气似乎降了下来。悠古德王子咂了咂舌。「其他人就算了……既然是你说的，我就姑且听听看。你是个理性超越感情的人，在这一点上我信任你。」「非常感谢您，王子。」「所以？」「为了王子的未来，我认为您最好还是避免与禁咒使敌对。」「为什么？杰罗姆的事情固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我听闻禁咒使是个流浪者，也不晓得他何时会开始向其他国家摇尾巴。」王子用手指指著背靠走廊墙壁的迪亚列斯先生。「你听好了，我听说禁咒使在举办圣武祭的期间中，曾与《路维尔卡尔加的魔女》密会。」「他们关系亲密似乎是事实，但以我来看，禁咒使几乎不可能舍弃露诺史蕾德。」「为何你可以这么肯定？」「其中虽然包含许多原因，但我不认为他现在会背叛我妹妹赛希莉奔赴他国。赛希莉自身想必也没那么简单就能割舍亚克莱特家。」「你是说，你的妹妹可以把禁咒使锁在这个国家里？」「就如同我刚说过的，这虽然不是唯一的理由——但我想光是我妹妹的存在，就足以成为那道锁链了。」「我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啰，迪亚列斯。」王子的脸上浮现带著施虐感的笑容。「所以你是想对我说忍著杰罗姆的事情，闭上嘴把你的妹妹交给禁咒使，对吧？」迪亚列斯先生露出微笑。「虽然也能从这样的角度来审视，但我不过就是叙述事实罢了。」「哼。」王子以鼻子哼了一声，板著脸把头发抚平。「哎，我也知道……杰罗姆是没有希望的。就算那孩子和你的妹妹在一起，大概也无法发展顺利。分手肯定是迟早的事。」「哎呀？您这句话可真令人意外呢。不过这倒是很符合独具慧眼的王子会有的看法。」「你这句发言弄不好可是会构成不敬罪哦。」「呵呵，真是失礼了。」「虽说如此，看到杰罗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我无论如何都会恨起禁咒使。」「您就不过问我妹妹啰？」「……我不太擅长应付你妹妹。每次和她说话，不知为何就像是在和一个总是戴著面具的人交谈。」「那个女孩比众人所想像的还要复杂，普通男人是无法应付的吧。」王子吐了一口气。「所以你要叫我去向那个看来并非普通男人的禁咒使道歉？」「请您仔细想想，那个人曾杀过两位四凶灾。」「…………」「王子您应该也明白一件事实，四凶灾的存在足以令帝国放弃侵略东方。意即他拥有著如此的力量。」「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就是他拥有一国等级的战力是吗……」「是的。再换个角度来看，他万一——」迪亚列斯先生的声音带著有如利刃般的声响。「想要杀害您与杰罗姆王子，只要使用那种力量……恐怕真的能够办得到。」王子散发出的感觉像是在反复深思。「所以你是想说，透过与禁咒使关系亲密者这样的锁链——举例来说就像是你的妹妹，进而将他作为我国的棋子来饲养才是正确的？」「禁咒使的威名也已经远播至其他国家，我认为将他作为防止他国侵略的抑止力，也是十分有效的。」「……他是能够驾驭的对象吗？」「只要在对应上不出差错，我认为是可以的。若要再加以补充，相乐•黑彦已经与五大公爵家的人都搭上线了。」「所以你是想说将这点也考量进来，避免纷争方为上策是吗？」「王子您尤其不擅于应付索久特与菲拉利斯家的人对吧？」「……是啊。」迪亚列斯先生像是要确保自己能够说动王子，连续说道：「而且虽然您父亲刚才那样说，但我认为您十分具备著担任国王的资格。」「哈，你倒是挺清楚的嘛！」迪亚列斯扬起嘴角微笑道：「不过呢，要先能够控制您那过于强烈的欲望与自尊心就是了。」本来心满意足的王子转而散发出无法释怀的氛围。王子咂了咂舌。「你真的有能言善道的天分呢，迪亚列斯。」「呵呵，能够得到您的赞美，是我的光荣。」「……我知道了，就答应你吧。」王子叹了口气，像是在表示他辩输迪亚列斯先生了。「为了将来，这次我会去向禁咒使对刚才的事情道歉。不过——」「有什么条件吗？」「你去做些准备，让家臣与城里的人知道我去道歉的事。尤其得确实地传入父王的耳里。」「不隐瞒吗？」「没错，不用隐瞒。这么做才能提升我的评价。」「原来如此，我对于您这样多想一步的心态表示敬意。那么，我会照著您的吩咐办。」「哼，这次就顺著你的意思去做。」「呵呵，还请您务必这么做。」「话说回来——」王子语带惋惜地说道：「为什么你生下来时不是女的？如果你生下来时是女儿身，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你当上未来的王妃。」敏锐才子的氛围从迪亚列斯先生身上消失，他散发出困扰的气息。「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呢。」「哎，你放心吧。当我坐上王座时，会将你拉拔为圣王的剑术教练。」「这是我的光荣。」「听好，我当上王之后，你也要好好地支持我。如此一来，亚克莱特家的前景就是一片安泰。」「我会期待著那一天的来到。」……呃。这算是圆满收拾了这件事吗？至少我能感觉到迪亚列斯先生是为了我著想而发言的。他刻意使用《抑止力》、《有效》等字眼来表现出与我之间的距离感，这样的手法也很高超。王子说他能言善道，这样的评论或许正中红心。话说回来……虽然这次是偶然经过，但没想到在没有人经过的走廊会发生这样的对话。唔——开始觉得只要有迪亚列斯先生在悠古德王子身边，王子这边就不会有问题……「那就到禁咒使那里去吧，迪亚列斯。」「是。」……咦？难道他们现在马上就要去那间等候室？若是如此——我、我得快点回去才行！我注意敛起自己的气息，同时悄悄地离开现场。「…………」呃，我还在迷路中耶！怎么办！而且为何偏偏在这种时候遇不到半个人！？「黑彦？你怎么会在这——」唔哦哦，太好啦！「玛奇娜小姐！」「喂！？你怎么突然抱起我，你、你是怎么啦！？」「啊！」糟糕，一遇到可以依赖的人，就不禁高兴地抱起对方了。「不、不好意思！」「你、你真是的……」「玛奇娜小姐你为何会在这？」脸红起来的玛奇娜小姐，整理起被我拥抱时些微弄乱的衣服。「我刚办完诺伊丝那边的事。我才要问你跑到这里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是，呃，我上完厕所……但迷路了。」「啊，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慢慢地——」我单膝跪地，把双手放在玛奇娜小姐肩膀上。「我、我想要快点回去！」「啊？」「这是有原因的！请你尽速带我回那间房间！求你了！」「我、我知道了啦……！」玛奇娜小姐转换方向，并握住我的手。她的手还是一样软绵绵的——不是品味这种事的时候了。「来，走这边。」我被玛奇娜小姐带回等候室，正开始说明急著回来的理由时——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打扰了。」悠古德王子带著迪亚列斯先生与几位家臣进入房里。裘莉叶同学调整自己的姿势。玛奇娜小姐感到有些困惑。我只对她们两人说明《我现在待在这间房间里似乎比较好》，所以她们还不知道王子会来。王子瞥了裘莉叶同学与玛奇娜小姐一眼。「我有些事要找禁咒使。」王子走向我，我姑且先单膝跪地。「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王子？」「把脸抬起来。」「是。」我抬起脸。「事情过后，我反省起自己刚才的举止有些不当。当时我心情不好，便将不满发泄在你身上，真是抱歉。」「王子居然亲自来向我这样的流浪者道歉……实在教敝人惶恐。」我心想著「这样回答就行了吧」，一颗心七上八下地答覆王子。「哼……看到禁咒使被视为救国英雄而受到父亲的厚待，我这个儿子多少涌现了些嫉妒之情。但我之后改变了想法，认为应该与救国英雄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哎，那位迪亚列斯•亚克莱特也这么建议就是了。」我认为他在话中同时掺杂虚实的技巧很高明。并非从头到尾都是谎言的话语，能产生真实感。「无论如何，我身为下任圣王候选者，应以刚才的行为为耻。能够请你原谅我吗？禁咒使。」我知道王子的道歉，同时也是迪亚列斯的计谋。所以我应该顺著迪亚列斯先生的意思走。「王子居然向我这样的人请求原谅……这是不符合敝人身分的事。但是关于建立良好关系这点，我十分愿意接受。」「嗯，幸好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哎，既然我知道事情发展至此的来龙去脉，也理所当然会变得通情达理了。「我会记住你宽容的对应，禁咒使。」「小的不敢当。」就在这时，王子的声音起了变化。「嗯？看来这个男人比我想像中的还懂礼节呢。一开始时我那种感情用事的态度说不定真的有问题……你觉得呢，迪亚列斯？」「以我平时与禁咒使阁下相处的经验来说，他是位人品非常好的圣树士候选生。不过一旦开始战斗，就会化身成战鬼。」「原来如此，他是个动静之间有很大落差的人啊，这倒也满有意思的……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为露诺史蕾德的人民尽一份力。」王子向我伸出手。我低下头，同时以双手握住王子的手。他刚才那句话里，强调《露诺史蕾德的人民》这部分为其独到之处。意思就是在绕圈子告诉我《别背叛我国》。「我会尽己所能。」「嗯。」我觉得这是个奇妙的画面。王子以为与我互动时隐瞒了自己真正的想法，我却是在知晓王子真正想法的情况下，像现在这样与他握手。「虽然说不上是为了我这次的失礼行为而赔罪，不过关于你要攻略特级圣遗迹的事，我也来帮一点忙吧。我想想……引起圣武祭袭击事件的终之十示军，他们所留下的圣魔剑等物品，现在正放在王家的宝物库里，我就把那些物品赐给你吧。看你是要使用在攻略上，或是卖掉以赚得必要物资的购入资金都可以。」「非常感谢您。」这场由王子突然的道歉而起始的神秘和解，让裘莉叶同学与玛奇娜小姐脸上都浮现讶异不已的神情。也是啦，既然她们不晓得王子与迪亚列斯先生背后的对谈，会有这种反应倒也不奇怪。之后我再度与王子坚定地握了一次手。「…………」对了。这或许也是迪亚列斯先生所说过的，贵族社会里的尔虞我诈。有时感情会超越理性，有时理性又会超越感情。协定》，我现在就不应该将王子视为《敌人》。当然了，我也不喜欢制造敌人。只是敌人若站在自己的角度成为我的《敌人》，便有必要予以击溃而已。说得极端点，只要没人危害我所重视的人们，便不存在对于相乐•黑彦而言的《敌人》。不过……我在握手的同时，也挤出看起来不晓得自然与否的微笑。「…………」这种重视交涉能力与背后牵线的尔虞我诈世界，感觉还是……不适合我呢。我谒见过圣王陛下后，和平时一样地度过了剩下不到几天的暑期休假。

第九卷 第二章 圣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