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6 我们的餐桌（可能性游戏）

妹妹指着出现在电视上的人。「就是这个人吧？」「是啊。」万花筒……不对，佐仓未绪美悠然地点了个头。在公寓狭窄的客厅里，有我、妹妹和佐仓未绪美三个人。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新闻报导盗领公司资金的副总经理下落不明，萤幕上出现下落不明的副总经理的名字和照片。那间公司因为倒闭纠纷，有人因此丧命，失踪的副总经理被怀疑有杀人嫌疑。顺带一提，这起事件发生在他县，与我们所在的城市距离相当遥远。「没想到这个人和独歌仙是同一个人。」「没想到你居然没发现呢。」未绪美说得若无其事，我吓了一跳，往她望去。她脱下围裙，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餐桌上摆着三人享用明显过于丰盛的晚餐，我们兄妹都不懂料理，这一桌佳肴当然是出自未绪美手中。激战后隔天，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反省会的名义，决定在我家用晚餐。「你早就发现了吗？」「那个人突然想要点数嘛，我正怀疑这背后肯定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条新闻。」「就算戴着面具，还是隐隐约约认得出来呢。」「就是说啊。」她说得悠哉，妹妹也跟着附和。「我还以为哥哥你在调查这条新闻呢。」「什么？为什么？」「咦？你在调查的那个时候，一直在播这条新闻吧？」「有吗？」「嗯。」那时候我满脑子只想找到关于陆车睦月的新闻，其他案件完全没进入眼里。「啊……是我自己让视野变狭窄了。」所以连显而易见的事实也搞得不清不楚。「那个变装又是怎么一回事？」「误会、失误、大失败。」「你在胡说什么？」妹妹板起了脸孔。独歌仙和陆车睦月没有关系，如果我冷静下来收集情报，应该可以更轻易地发现这件事情，这么一来在行动时，心情也会轻松一点。「一个人做事毕竟有极限嘛。」那时进行变装的未绪美笑嘻嘻地说，不晓得这个人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不过这话出自一次次为了交期使用点数，提升自己工作能力的游戏开发公司老板口中，听来异常有分量。「啊啊，真想要有个能干的新员工，如果可以低薪履用就更完美了。」而这种萝话般的胡言乱语又轻浮得可怕。「小心梦做得太美，结果让内贼偷偷溜走罗？」「说得也是。」妹妹和未绪美这么聊着，笑了起来。逃走的内贼指的当然是独歌仙。那场战结束后，独歌仙马上消失踪影，撤退得毫不犹豫，笔直奔向《镜》的天空，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回到现实世界。他没把得来的点数分发给公会成员，就这么溜之大吉。因为事情只过了一天，不晓得后来怎么了，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他把点数全拿走了吧。「那个人不晓得打算拿点数做什么。」「大概是想让人生重来吧？」未绪美悠哉地奚落。「可是如果要让人生重来，拿卷走的那些钱应该也有办法吧？」「是吗？」「如果要逃亡到海外，用不着使用点数，对我们来说不是利用《镜》就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了吗？问题在逃亡后的生活，到时候肯定是金钱的力量更能发挥效果。这么一想，那个人为什么需要点数还是个谜。」「…………」未绪美的话让我陷入沉思，从新闻看来，遭盗领的钱是我这平凡庶民到死也不可能目睹的钜额，这条新闻也因此才造成轰动。要是他顺利逃亡到海外，应该能过着相当惬意的生活。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赚取点数？难道是钱出了什么问题吗？独歌仙不认识陆车。不过就像我们忘记陆车的事情，如果独歌仙也一样忘记了……？如果独歌仙是为了某个遗忘的记忆，来到这里收集点数，那么那个男人果然和陆车有关系也说不定。「对了，哥哥，你打算掌点数做什么？」这么说来，我还没告诉她们。「敬请期待。」「咦咦？」妹妹不满地叫着，仿佛为了掩盖过她的声音般，门铃正好响起。「来啦。」我抛下双颊仍高高鼓起的妹妹，站了起来。777时间回到昨天晚上。我和兜帽战士，不对，是七曲来到了那一间废工厂。「终于……」在尘埃密布的办公室里，七曲这么说。那个时候，我已经把点数付给《管理员》，接下来就等效果出现。提升自己的学力或运动能力，满足小小的物欲……尽管在这些小事上用过点数，不过用在让死者复活这种大事，这还是第一次。「她真的能活过来吗？」说到外星人厉害的地方，虽然我早就亲身体验，但论及生死，总觉得又另当别论。结果究竟如何……「……嗯。」我和七曲屏息等待着结果，那人微微动着，发出了轻细的声音。「活过来了………」七曲愕然低呼，而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复活的前死者慢吞吞地拉开包覆着自己的东西，坐了起来。阴暗的废工厂办公室内，LED灯照出的前死者正望着我们。虽然是废话，不过活过来的她也是相当美丽。「陆车睦月……？」我终于开口，这么唤着她。「……咦？」她惊讶地看向我，灯光映照中，她的双眼实在不像看着现实世界。「…………同学？」「…………咦？」这下轮到我惊讶了。她叫出了我的名字，陆车睦月认识我吗？不对，这没什么好稀奇的，从点名簿上可以看出陆车和我们是同班同学，她会知道我也不奇怪。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认得她？关于这件事，我思考过可能和点敦有关，猜测或许是点数消除了我们的记忆，说不定事情果真不出我所料。可是……「……你是谁？」「咦？」下一瞬间，陆车像是完全不记得刚才说过的话，对着我这么说。「唔，你说得出自己的名字吗？」「……我的名字？」听见我这个问题，陆车愣愣地仰望向天花板……「我不知道。」她干脆地应道。「我是谁？」「咦？这……」她极其自然地回问，我往七曲望了过去，发现她全身僵硬，看来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你的名字应该是陆车睦月。」「陆车……」她呢喃着，如在口中沉吟一般。「总有种不是自己名字的感觉呢。」「呃……」没有恢复的记忆，或许也不得不深入思考。777到头来，她似乎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得。换句话说，她不记得自己死了，甚至也不记得自己死而复活。我们还是一样想不起陆车睦月是什么人，就连陆车睦月这人物的过去也找不出个蛛丝马迹，唯一得到的只有这复活的美丽死者。这下事情可麻烦了，虽然这麻烦是自己惹出来的。「那之后我想了很久，想到了几种可能性。」我在公寓玄关说，对象当煞是七曲。七曲神情忐忑地想知道客厅里的情形，有三种声音在那里喧闹不休。我没理会，小声地继续说：「起先我以为独歌仙和她的死因有关，独歌仙因为她死了心里焦急，急需要点数消除她的存在。只要她不存在这世上，自然没有死亡这一回事。」「哦。」七曲心神不宁地应了声，我又继续说：「不过在看见陆车的冒牌货的时候，他没有动摇。」「会不会是连他自己的记忆也消除了？」「这也有可能，可是万一身分不明的尸体身上搜出和自己有关的证据，到时候就连对应也没办法，我想他不会这么做。」独歌仙疑似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何况他还有其他重大问题需要点数解决，实在不可能为了陆车睦月的尸体支出大量点数。「然后呢？」「说不定是我们不认识的人……也有这个可能，可是这么一来范围太广，我们根本应付不来。」「哦。」一点诚意也没有的回应。面对神情局促，一心想窥探客厅情形的七曲，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完全没有听我解释的意思。」「事情不是很明白吗？」七曲说得干脆，驳斥了我的话。「很明白？」「她是自己消除的。」七曲说着，一脸兴致索然的摸样。「自己？你的意思是陆车自己消除的吗？」「废话。」七曲果断地点头。「她自杀不是为了让人看见，是真的想消失在这世上，所以也不希望死后还有人记得自己。」「…………」「她其实是想完全抹减自己的存在。」七曲这么断言，脸上依稀有种类似羡慕的神情。「所以就连她自己复活后也没有记忆啊。」七曲这番话很有说服力，我点头认同。这么一来独歌仙牵扯在内的可能性没有消失，他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行动理由也让人在意。某件事正要以陆车为中心转动，而陆车却自行消失，将所有安排毁于一旦。事情是这样的吗？可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为什么你要让她活过来？」既然她了解得这么透彻，纵使是中途才注意到这一点，就这么放着不管也是一种方法。反正陆车不想让人记得，只要在那问废工厂随便找个地方把她埋了，不是就能让她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形下还归于土吗？「…………」我这一问，七曲先前脸上的表情随即消失，接着稍微噘起了嘴。难道她这是在闹脾气吗？不对，该不会其实是嫉妒吧？忽然间，我想起了七曲让我看陆车尸体时的表情，那有些恍惚的神情说不定正是七曲对陆车的死表现出的羡慕。如此一来，将羡慕对象的状态加以破坏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在这背后又是什么样的情感？难不成……？「欸？」「烦死了，怎样都没差吧。」看来她没有告诉我的打算。「算了。好啦，事情讲完了，我们进去吧。」「……欤，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算是一个小实验吧？」「什么？」在裹足不前的七曲面前，我露出了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想多尝试一些摆脱孤立状态的方法。」「…………」「所以想劳烦你当一下小白鼠罗。」「你、你找死啊！」「哈哈哈哈哈。」听见七曲的怒吼声，客厅里的三人纷纷探出头来，有妹妹、未绪美以及……陆车睦月。因为丧失记忆，由七曲家收留的陆车今晚也陪同七曲，一同来到我家。「小八，我肚子饿了，还不能开动吗—？」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的陆车说道。「什么小八？」妹妹讶异问道。「咦，小七是这么叫的啊？」小七不晓得是从七曲还是七海来的，虽然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但总让人忍不住在意。「小七、小八？呵。」「什么嘛！」未绪美笑嘻嘻的，妹妹则是耍起了性子。情形怎么好像愈来愈复杂了，我这么想，从背后推了七曲一把。「好，反省会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