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终幕

❀ ❀ ❀樱正在上妆。就像在『大奥』内展开死斗前，姊姊们常为自己做的那样。『大奥』里总是不断发生战斗，同时也供出资者——诸大名与富豪们观赏厮杀作为余兴节目之用。所以妆点自己是最起码的礼仪，免得让自己凄惨的遗容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要穿戴好武器防具与漂亮的衣裳，然后再化上战妆，当时的感觉就会重回自己的体内。斗志也会涌现出来。她是『大奥』排名第四的『百手姬』，过去曾在『大奥』的地狱中幸存下来。一输即死。而且还是惨死，什么也得不到——一直以来她总是面对著这样的战斗。不过她有目标，对于未来也抱持著希望，所以无论何时她都能坦然接受挑战。为了战胜困难存活下去——为了向前迈进，今天她也要奔赴战场。即使是看不见前方的黑夜，最终一定还是会迎来升起的朝阳。把痛苦化为武器，为爱奋战吧。她下定决心打起精神，鞭策著在观光客轮内的短暂休息中略为松懈下来的自己。在这段期间内，她也装扮好了。「嗯。」熟练地帮樱梳理头发，同时为她化妆的『银狼』——满意地露出了微笑。「汝变漂亮了。」『银狼』骄傲地说。她将头带牢牢地系在樱的头上。据说这条头带是用『银狼』敬爱的母亲——『金狮子』的遗发制作而成的。比任何人都耀眼的『金狮子』曾经是『大奥』的太阳，她的遗志一定会守护著樱。不晓得是不是看浏海的部分不大顺眼，『银狼』频频伸手拨弄。「在下弄得没『水蛇』那么好。」【插图】「不会，已经很漂亮了——谢谢你，姊姊。」笨手笨脚的『银狼』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成果，不过透过『银狼』手里的小镜子一照，樱倒觉得自己看起来挺像样的。比起外表的美观，让伟大的姊姊为自己打点装扮，更是令樱不胜感激。这样就不会输给任何人了。樱的心中洋溢著勇气。「不要勉强自己喔。」『银狼』害臊起来，最后有点粗鲁地抚摸著樱的头，把难得整理好的发型弄乱了大半。她身上也穿著熟悉的简便和服，毕竟也不可能以泳装的扮相战斗。樱帮『银狼』抚平凌乱的衣服作为回礼，然后露出了微笑。「现在不勉强自己要等到何时？撑到最后总会是自己的，现在正是展现气魄的时候。」听到樱有点逞强地这么说，『银狼』愉快地晃起了马尾巴。「汝也变得很会说话了。」被『银狼』摸著头，樱开心地「嘿嘿」笑了。总之——休息结束了。得赶快换好衣服，然后转换心态严阵以对。穿上战服化好战妆后，决战就在眼前了。虽然完成了令人怀念的仪式，也找回了当初在『大奥』里打打杀杀时的自己，不过时代不一样了，战斗的意义也变得截然不同。如今已经有许多人丧命，自己也筋疲力尽，称不上是万全的状态。而且也联络不上分别行动的秀影、『吸血姬』等人，以及理应留在『大奥』里的『萤』。樱感到不安。他们应该也置身于残酷的战场，除非奇迹发生，才能克服难关。希望大家都能平安无事。其中或许也有人受了伤不支倒地，或者是失去性命。想到这里，樱顿时心急如焚。不过现在得先赶往战场——尽可能地为重要的人们提供后援。她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不过好歹也要把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顾好。为了斩断恶意的漩涡，摧毁邪恶的阴谋，朝著幸福的未来迈进。自己不得不投身于前途未卜的残酷战争之中。至少要把外表打理得漂漂亮亮。带著宛如花儿绽放般的笑容挑战绝境。樱优雅地站起身子，慎重地做著柔软运动。一度卸下的『强化义肢』已经装回去了，不过由于没有用皮带固定住，那就像有点松动的牙齿般颤颤巍巍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不晓得是不是打著吃最后一顿饭的主意，『银狼』边问边咬著不知从哪儿拿来的甜甜圈。见自己可爱的师父吃得满脸都是，樱用手指帮她取下脸颊上的碎屑。「感觉不差，某种程度上应该还能动吧。」事实上因为经过适度的休息，樱现在精力充沛。短时间内大概还经得起战斗吧，不过到底能撑的了多久呢？仔细按摩过义肢与躯体连接的部位，让身体充分适应之后，樱取出皮带紧紧绑在自己的双手双脚上。皮带的背面布满细针，樱让针刺进皮肤里固定起来，同时促使神经活性化。虽然会觉得痛，但她已经习惯了。『强化义肢』是利用特殊技术制成的道具，只有专家才有办法完全修复。设计出『强化义肢』的『水蛇』过世后，『信天翁』便继承了她的知识与技术。如果不跟她会合的话，自己恐怕无法恢复万无一失的状态。当务之急应该是跟先行出发前往『大奥』的『信天翁』会合吧。在这种状态下碰上强者肯定会被杀死，连反抗都办不到。『信天翁』能够利用特殊能力固定血液打造出刀子，而樱又在『黑船』内失去了所有配刀。若不先请她做好各种准备，在战斗上也会有困难。顺带一提，皮带及『大奥』制服等物品，都在与『黑船』决斗时变得破破烂烂的了——不过『独角』似乎帮忙把那些东西都修好了。『大奥』有许多像是培育新娘的课程，因此也学得到裁缝等等技术。在『大奥』里生活了很久的『独角』长于此道。这么说起来——以前她传来的照片里，『银狼』穿著的那套布偶装好像也是她亲手做的。无论肉体还是服装，这位可靠的『大奥』前辈都为她仔细地整顿，修复到禁得起战斗的程度。自己不管怎么做也不足以表达对她的感谢。「马上就要到了。」『银狼』盘起双手，威风凛凛地端正姿势。一旁的樱也点了点头。「是啊，决战之地近在眼前——让我们结束这个流血流泪的可悲时代，让这个国家……找回爱与和平吧。」『银狼』点著头「嗯」了一声。在她的视线前方——大阪城正逐渐出现在『黑船』游轮『紫水晶』的行进方向上。『紫水晶』一如其名，整个船体呈紫色的半透明状，因此可以看到所有方位的景象。前方是无比奢华的本国中心——大阪城。坐落在城内的『大奥』将成为决战之地。终于回来了。虽然感觉好像离开了很久，但仔细一想也没经过多少时日。在这段期间内，情况发生了多大的转变，时代又产生了多大的动荡呢？每个人都还不知道处于动乱之中的这个国家会走向什么样的未来。「准备好了就进攻吧——大阪城周围尽是群山与城镇，很难选择降落地点。吾驾驶时可能会有些粗鲁，汝等自己留意点。」格外亲切地提出警告后，『电姬』便阖上双眼专心掌舵。在海上航行时，机房藉由让海水在船内循环而获得庞大的动力，因此『紫水晶』能够毫不费力地飞上空中。巨大的质量不自然地腾空悬浮。樱对于异国的超科学力感到敬佩不已，不过大阪城选了一块易于防守的地方兴建城池——正常循陆路前往那里会相当费事，所以从空路入侵反倒轻松多了。在船内循环的海水制造出动力后就排掉了，因此隔著半透明的地板可以看到排放出去的水花。这些飞沬夹带著电流，同时反射月光及星光而显得灿烂耀眼。从外面看的话，『紫水晶』大概就像拖著一道光翱翔天际的彗星吧。虽然感觉上很引人注目，但那个精明的『蝇王』恐怕早就知道我方正在接近当中吧。既然不可能发动突袭，那就金光闪闪地闯进去好好吓唬她一番，藉此提振我方的士气也好。樱不由得感到喜不自胜，而『电姬』傻眼地看著这样的她。「总之，赌上『黑船』提督的名誉，吾会把汝等平安送到大阪城的。之后想怎么使唤吾等也都无妨。」她顺从地向过去的敌方头目做出承诺。「不过话先说在前头——请不要对吾等的战力寄望太高。吾等也才刚在战争中落败，不仅耗损严重，兵力更是不足。况且战斗方面一向都是交由『百』处理，吾等并不熟悉。『才古鎗』也大多随『黑曜石』沉入海中，几乎都没剩下了。顶多只能提供支援吧。」『电姬』淡然地这么说。一旁站著一位全身包裹著绷带，目前仍在治疗当中的美男子。他是『黑船』的高层干部『骑马斗牛士』。他的身体大多损毁佚失，受了本应难以存活的重伤。这下恐怕无法让他加入战斗的行列吧，他光是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电姬』本人也没什么战斗力。既然『才古鎗』几乎都没剩下，她也等于是软弱无力的幼儿。不过这原本就是他们自己的战斗，也不能太依赖『黑船』的势力。他们愿意送自己到这里就该谢天谢地了。樱在意的是——立场不定的那名人物。『大奥』过去排名第二的『赫龙』。彷佛保护著『电姬』一般，她将身体靠在状似玉座的操控席椅背上盘腿而坐，呈现与『电姬』背对背的姿势。『电姬』像是孩童对父母亲撒娇似地，紧紧抓著『赫龙』的手臂。两人看起来非常亲密，这让樱感到有点意外。不晓得是不是被『骑马斗牛士』调侃了，『赫龙』也不甩开『电姬』，就这样踹了他一脚。然后她察觉到樱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怎么？」听到她挑衅地这么问，樱露出了苦笑。「『赫龙』，你打算怎么办呢？」「你要我怎么办？因为昨天的敌人是今曰的朋友——所以就要我一起奋战吗？开什么玩笑，我都觉得想吐了呢。不过啊，我们彼此也都有各自的苦衷。」咬牙切齿地这么说完，『赫龙』把尖顶帽的帽檐压在自己的脸上。她也穿著熟悉的泳装，外头披了件外套，打扮得跟魔女没什么两样。她甚至在大腿上挂著手枪，呈现如同『大奥』当时的备战状态。那把手枪有著奇妙的外形——是『才古鎗』吗？那是从看似关系亲密的『电姬』那里借来的吗？既然都配备了武器，那就表示她也有意加入战斗吗？「有件事情倒是挺让人好奇的。姊姊大人，姊姊她说的搞不好是——算了，你就多加留意自己的背后吧。」虽然樱有点在意「姊姊」这个字眼。但她还是提高警觉地点了点头。「我不认为可以驾驭得了你这匹野马，不过请不要妨碍我们喔。不，我希望最起码你不要与我们为敌。」「这就要看小黑——看黑姬的意思了。」『赫龙』表示当务之急是把丰臣黑姬送到大阪城。离开大阪城后，『赫龙』与黑姬似乎曾短暂地共同生活过。在这段期间内，两人之间萌生了类似羁绊的感情吗？提及黑姬的名字时——『赫龙』露出了温柔的表情，让人感到有点意外。希望她能一直保有温和的气质，不要再变回『大奥』时代宛如魔兽般的形象了。事实上光是对付『蝇王』就够吃力了，樱根本没办法再当『赫龙』的对手。虽然在『黑船』上顺水推舟地跟『赫龙』联手了，但也不晓得能不能指望她。毕竟双方基本上是仇敌。只希望至少在这次骚动落幕前能暂时先停战了。想到这里，樱突然注意到一件事。「话说回来，那位黑姬大人现在人在哪里呢——毕竟我们又不是不相识，我也想跟她打声招呼。不过我醒来后还没看过她呢。」「『独角』也不在。」一口气吃光甜甜圈后，『银狼』像是突然想到似地说：「展开决战之前在下想先开个作战会议。」「是啊，大家毫无条理地专断独行也无济于事——事前还是应该就今后的方针，讨论出一定程度的结论。」对手可是那个面面倶到的『蝇王』，毫无对策地发动攻击实在是太危险了。就好像赤身裸体冲进风暴里一样，最后只会全身血淋淋地死去。当然，她们在之前的航路中已经大概讨论过了。不过事前还是应该重新召开战斗会议，以便再度确认及统合所有人的意见。樱点了点头，像是在上课似地举完手后才发言。「我去找她们如何？为了熟悉『强化义肢』，我也想稍微走动一下——」「嗯拜托汝了。」『银狼』猛然竖起大拇指，草率地对樱下令。「甲板上有疑似那两人的热源。」『电姬』这么说道，看来她好像一直默默听著樱等人的对话。「虽然吾不晓得她们怎么会在那种地方——不过降落时会晃得很厉害，待在甲板上很有可能被甩出船外。『百手姬』殿下，有劳汝把她们带来这间掌舵室了。」这么下达指示后，『电姬』感慨良多地说：「大阪城——是黑姬的故乡吧。有地方可以回去是件好事。要是在那之前摔出船外回不了家，那也未免太愚蠢了。」然后她再度集中精神专心掌舵。永远回不了祖国的『电姬』大概有点羡幕黑姬吧。想到『电姬』的心情，樱不禁觉得心头一阵苦闷——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走出掌舵室后，樱在走廊上迈步前进。这里也是半透明的，走在上头有种漫步云端的奇妙感觉。她一下子就发现了通往甲板的梯子，便从那里往上爬。樱打开沉重的盖子来到甲板上。『强化义肢』运作得很正常，这样在抵达大阪城之前应该就能彻底适应了吧。『紫水晶』以相当快的速度航行当中。一来到甲板上，强风顿时猛烈地迎面刮来，害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头发都吹乱了。樱连忙伸手按住自己的头。她勉强探出身子站了起来。八百八町在夜里依然明亮的夜景，灿烂得有如另一片星空。富丽堂皇的大阪城显得有点安静，只有月光照耀著它。这是个宁静的夜晚。不过背后确实存在著动乱的漩涡。恶意在黑暗里蠢动，遍地都是鲜血与泪水。樱觉得浑身发冷，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百手姬』。」突然间，有人出声呼唤自己。回头一看，只见『独角』正朝著这边走来。樱心想：她在甲板上做什么呢——『独角』穿著充满神秘感，外观有如寿衣的白色和服悠悠地阔步前进。脸上一如往常地带著柔和而沉稳的表情。尽管凌乱的头发遮蔽了视线，樱还是看著『独角』说：「『独角』大人，您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唉，与其问我——不如问这孩子吧。」仔细一看，『独角』正双手抱著黑姬。她松开一头润泽的黑发，任由它随风翻飞。身上穿著袖口缝死的奇特和服。熟睡的样子看起来天真无邪，嘴里不时喊著「兄长大人〜♪」，脸颊还往『独角』的胸口里蹭。「黑姬大人。」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到黑姬比想像中还要有精神，樱松了口气。听说她被『黑船』绑架时曾遭司掌剧毒的『才古鎗』攻击，因而产生了类似高烧不退的症状，身体一度变得极为衰弱。不过毒性大概都已经去除了吧——现在她看起来只是很正常地睡著而已。『独角』像是哄小婴儿似地喃喃著「好乖好乖」，并重新抱好了黑姬。然后她优雅地叹了口气。「因为各种原因，我有点在意这孩子，一直以来都很注意她——没想到她爬到甲板上做了一些奇怪的举动，所以我才追了过来。不过一看到我，她就突然倒在地上了，真是莫名其妙。」『独角』好像觉得很困扰似地蹙起了白色的眉毛。「您说在意，是吗？」被樱这么一问，『独角』显得有点吞吞吐吐的样子。表现出犹疑不定的态度后，『独角』彷佛忏悔般语重心长地说：「希望只是我杞人忧天。」『独角』以目睹可怕事物的眼神注视著黑姬，同时吁了口气。「我总觉得『丝妃』存在于这孩子的体内。」「这——」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樱感到困惑不已，目不转睛地观察起黑姬。『丝妃』，那是活在当代『大奥』中的人无法忽视的名字。那女人到处散播各种恶行，是将『大奥』化为人间炼狱的罪魁祸首——称暴君、毒妇，她的生命笼罩在无数的悲鸣与鲜血之中。不过『丝妃』已经死了。历经一场殊死之战后，樱等人终于打倒了她。「黑姬大人和『丝妃』是母女——是这个意思吗？」「不，是我想太多了吧。对不起，请忘了我说的话。」『独角』过去曾遭『丝妃』威胁，还因为脑神经被操弄而逼不得已成为她的部下。『独角』不仅被迫背弃了自己敬爱的『金狮子』，甚至被逼进了痛苦与死亡的绝境。如今『独角』对这个女人恐怕还是又怕又恨吧。她对『丝妃』怀有强烈的恐惧与嫌恶。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与『丝妃』有关的人过度反应——是这样吗？『独角』本人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的不安所为何来。樱担心地直盯著『独角』瞧——于是『独角』害臊了起来。「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即便『丝妃』占据了这孩子的身体——她好歹也曾经是『大奥』的女人，更是『金狮子』大人过去以朋友相称的人。她一定不会玷污『金狮子』大人的理想，我是这么期望的。」『独角』好像极力地想要说服自己。「我们一再被人背叛，三番两次地遭到强取豪夺。」这位『大奥』伟大的前辈，流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说：「不过即使如此，『金狮子』大人依然相信并深爱著他人，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地光明璀璨。我相信『金狮子』大人深爱的这个国家——不，我相信人类这种生物并非只是充满了恶意。」不晓得是不是顾虑到还不习惯『强化义肢』的樱，『独角』祈祷似地这么说完，便轻轻挨近她身旁说「我们走吧」。樱一边感受她的体温，一边注视著眼前的黑姬。这个国家的公主大人正睡得香甜——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国家的未来。当她醒来的时候，或许会有令人不愿想像的丑恶变故正等著她。樱感到忐忑不安，内心无端萌生一种讨厌的预感。彷佛黑姬娇小的身体里正卷起邪恶的漩涡，试图把她们一路累积起来的希望全部摧毁。自己或许应该趁早断绝祸根也说不定。不过这女孩是秀影的妹妹，也是可爱的公主大人。她不仅没有任何罪过，更是为这个国家撑起未来的孩子。樱无法抹杀这个尊贵的小生命。【插图】就算以后会后悔也无所谓。樱抬起头。暴风刮得轰轰作响，好像表达著时代变迁一样。云层散去，天空奇迹似地放晴了。山的另一头隐约透出朝阳的光辉，看起来既像沾染著鲜血，又像指示著光明的未来。

第六卷 终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