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第1章耶拉尼亚攻防战（一）

1

「前进！」

奈迦的号令一下，三辆攻击车随即开始往城墙前进。

攻击车为木制，呈现庞大的四角箱型，左右各两个——共四个大车轮支撑住车体。箱型车没有底板，两侧和车顶由厚重的木板制成，并且各自钉上一层薄铁板。

由于时间紧迫，奈迦原本担心两侧可能没有时间钉上金属板，幸而兰斯尔的锻工工作十分卖力，不只是车顶，连两侧也钉上了铁板。这使防御力大幅提升，奈迦知道后相当欣喜，因为他把敌人发动火箭攻势的可能性也考虑了进去。

三辆攻击车分别载着荷丽歌恩、艾茵丝和洛洛薇尔，另外还有战斗力高的魔女——凯雅、伊可希奴和可舞等人充当护卫随行。

箱子里面除了魔女还有十来名士兵，士兵们负责操作朝地面垂直设置的木棒，或推或拉来控制攻击车的进退。

车上没有舵，要改变行进方向，只能调整推（拉）着车子的士兵在左右两边木棒施加的力道。

箱子的前面，也就是往城墙前进的车头也设了一扇钉上铁板的木门，而且只有这一扇前方的木门可以开关。等攻击车前进到城墙边时，这扇木门就会向外开启，由负责攻击的魔女杀出去突袭城墙。

当然敌人会射箭阻止攻击车前进，不过那些箭都会遭到车顶或两侧的铁板弹飞出去。敌人也有可能射出火箭攻击，但铁板几乎完全覆盖住车顶和两侧，应该能彻底防御敌军的攻势。

前方车门开启时，打开的木门可用来充当车顶，防御由上方射来的箭。木门前面也有铁板，不需要担心被火箭烧毁。

唯一的问题在于敌军或许会从城墙上推下岩石。如果只是普通大小的石头，弹开是不成问题，然而万一是巨大的岩石，攻击车再怎么坚固也会被砸坏，击伤里面的魔女与士兵。所以在开战前，奈迦特地派叶丝碧耶芮和瑟雷娜前往侦查，查探城里的守备队准备了什么策略迎击。

瑟雷娜已经用魔法「天眼」确认到守备军准备了大量的箭矢和石头，但城墙上面没有岩石，于是奈迦决定采取用攻击车破坏城墙的攻打方式。

车轮喀哒喀哒作响，奈迦目送着三辆攻击车在荒地上前进，脸上的表情充满自信。

（大费周章地打造这个东西出来，又辛苦搬运到这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有那三辆攻击车和魔女的魔法，城墙再怎么厚重坚固也破坏得了。荷丽歌恩、艾茵丝、洛洛薇尔，让敌人吓破胆吧！）

这时，奈迦思考起如果让船的甲板和船舷像这些攻击车一样钉上铁板，是不是就能打造成可以抵御火箭的战船？不过他这个想法要实现，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奈迦他们利用悉拜斯河将由闇黑森林砍伐来的木材运至下游，再交由兰斯尔的木工和锻工进行加工与组装，完成了这些攻击车。

顺带一提，木下藤吉郎（后来的羽柴秀吉）在墨俣建筑堡垒时，就是利用河川将砍伐的木材运到下游，说不定是他从信长那里听说过这个方法。

完成的攻击车庞大又笨重，不过因为是用船只运送，运到大陆本土的过程不怎么吃力，反倒是在从登陆到运至耶拉尼亚近郊这一趟路程非常辛劳。虽说是主要道路，但是路面不够宽敞，也有地方的路面状况不佳，就连用货运马车载运商品的商人都很费劲。攻击车的车体比货运马车更庞大，重量也更重，光是用马拉着攻击车在这样的道路上前进，就得费一番工夫。

运输途中，奈迦暗自担心会不会有城里的士兵发动袭击，破坏攻击车。幸而在击退一开始前来确保交通动线的部队后，守备队就没有离开城内的意思。

「『击退兰斯尔的船队后，陆上的攻击部队就会主动撤退』——他们大概是制定了这样的战略吧。」

奈迦看出了这一点，事实也正如同他所料。

区区一千名士兵的攻击部队不可能攻陷这座城，只要固守在城内，对方的陆上部队迟早会遇上军粮匮乏的问题。至于海上部队，一旦海象不稳，船只也没办法再继续停留。如果勉强留在海上，不晓得会有多少艘船沉没。只要有几艘船沉了，或是没沉但也没办法再继续航行，战力优势将大幅倾向耶拉尼亚。

等海象平稳之后，再出海攻击战力变得薄弱的兰斯尔船队，便能一举歼灭对方。

就算天候状况良好，兰斯尔船队同样会遇上食粮匮乏的问题，因此不需要担心，可以趁水手们疲累的时候发动海战，歼灭兰斯尔船队。

——以上就是耶拉尼亚首脑下的决定。

然而他们都疏忽了一点，那就是魔女与奈迦的存在。

如果他们能充分掌握魔女的战斗力或是奈迦的指挥能力——就算没有完全掌握，只要他们没有小看魔女二度击退神的旅团这个事实，或许他们会改变「区区一千名攻击部队不可能攻下这座城」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这么一来，耶拉尼亚说不定也能展开更顽强的防御战。

2

攻击车内部站着十名以上的士兵，卯足全力推着装置在车体上的木棒。

攻击车的车轮喀哒喀哒响着，大型车体微微晃动，缓慢逼近城墙。

由于是在荒地上前进，一旦速度太快，车轮就会往上弹起来。为了不让车轮或车轴因为冲击受到破坏（况且车体本身由于钉上铁板变得非常沉重，就怕动作太粗鲁，攻击车会被自身的重量压毁），动作必须小心谨慎，不过前进的难度倒是不高。

城墙上，以率领守备队的队长为首的多位干部，俯视着往城墙接近的攻击车。

在这个时间点，守备队的士兵根本搞不懂箱型车是带着什么目的往这里接近。尽管搞不懂，但从车往这里接近的样子看来，他们推测那必定是攻城兵器的一种。耶拉尼亚的城墙外侧没有设置壕沟，队长认为让对方轻易接近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

「拉弓！」

接到队长的命令后，在城墙上待命的士兵同时举起了弓。

箱型车在士兵拉弓时依然车轮声大作，往城墙缓慢接近。

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吗？

或是有什么人在里面吗？

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感觉实在非常骇人。

「放箭！」

队长的号令一下，士兵不约而同把箭射了出去。

咻、咻、咻。

一百支以上的箭撕裂空气，射了出去。

铿、铿、铿。

耳边传来箭簇被铁板弹飞的声音，从远处也看得出来没有一支箭贯穿目标。

三辆箱型车维持原先的速度，缓缓靠近。

「可恶，没办法射穿吗？」

箱型车并没有用铁板把整辆车覆盖得滴水不漏，也有制成车体的木板裸露出来的地方，不过木板相当厚，一般的箭根本不可能射穿。

「长弓队前进！」

队长下令后，举着长弓、体型壮硕的士兵走上前来。

长弓射击需要相当的臂力，能够满足条件的士兵不多。不过他们人数虽少，却能发挥极大的威力。

（使用长弓的话，就算贯穿不了，铁板也说不定会因为射中的冲击掉下来。）

队长抱持着这样的期待。

「射击射击射击！」

碰、碰、碰！

队长一下号令，十多支箭立刻射了出去。

长弓的箭，速度远比一般的箭矢快，撕裂空气射出的箭接连击中逼近的箱型车。然而，铿、铿、铿，长弓射出的箭同样发出响亮的金属声，被车身弹飞了出去。

「继续射击！不要停下来！射击射击射击啊！」

长弓队持续射击，但不只没能贯穿箱型车外面的金属板，也没有铁板脱落。

「长弓也没用吗？」

队长一脸愕然。

「既然这样就用火箭，用火箭攻击！」

火箭当然应付不了金属板——这种事情队长也知道。

（有几个木板露出来的地方。虽然很难，但只要射出大量火箭，总有几支能够射中吧。一旦起火燃烧，就算车体外面盖着金属也没有影响。内侧的木板若烧起来，里面的士兵不可能撑得住。）

队长如此判断，应该说他期待有这种发展。

长弓队退下后，接着轮到举着火箭的士兵前进到城墙边。

3

大量火箭射了过来。

从奈迦等人命名为一号攻击车的车后方探出头，窥探外面状况的凯雅，率先注意到敌人的火箭攻击。

「艾茵丝，对方射火箭过来了！」

凯雅朝在车内配合车子前进速度行走的艾茵丝大喊，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把脸转了过去。

「目前的发展和奈迦料想的一样呢。」

「我想那些箭要射穿这辆车没那么简单，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我还是到外面防守吧。」

「拜托你啰，凯雅。」

「包在我身上。」

凯雅朝艾茵丝举了下手，接着动作俐落地爬上装在车体侧面的梯子，爬到了一号车的车顶上。

用魔法硬化后，凯雅的肌肤呈现银白光泽，由于她身上的衣服面积极小（换言之，肌肤露出的面积极大），从远处看来就像全身闪耀着银光，光是站在铁板上就非常显眼。

无数支火箭射向车顶，但凯雅若无其事地挥开了几乎要击中自己身体的火箭。

（被箭射中不痛不痒也不烫，就怕衣服会烧起来呢～光裸着身体作战实在太让人难为情了～）

金属会削弱魔法的效果，即使正面承受火箭攻击（而且是如文字所述正对着火箭），凯雅既不能穿戴铠甲，也无法举起盾牌挡箭。万一被火箭射中，就算凯雅本人毫发无伤，衣服也会烧起来。

（因为身体硬化，从远处或许看不清楚，不过这是心情的问题，感觉实在太丢脸了。再说回到车里的时候，里面还有人类士兵。要是我说敢看就留下命来，大家也会移开视线，可是万一让那些人看见，我也不能真的杀了他们嘛。）

凯雅尽管思考着这些事情，仍接连击落射过来的火箭。

（要是让陌生人看见真的很伤脑筋耶。如果是奈迦就没问题……不对不对不对！我在胡说什么啊！）

凯雅一时心慌，用右手猛打自己的额头。

击落火箭的动作停了下来。

铿。

沉重的金属声响起，身上感觉到微弱的冲击，凯雅这下终于回过神来。

「啊，惨了！」

凯雅往下俯视自己的身体，发现火箭击中自己的火焰烧向了身上的衣服。

「糟糕～～出差错啦～～原本担心的事情成真了，我这个大笨蛋～～」

凯雅怒骂着自己的愚蠢，撕掉了燃烧的衣服。

不晓得该不该说幸好，烧毁的只有上半身的衣服，所以只需要扯掉上衣就好了。

（太好了～只停留在半裸的程度～不至于到全裸～）

上半身赤裸的凯雅往四周左右窥探，她注意到这时在攻击车外的只有自己。接着她看往城墙的方向，发现攻击车已经接近到离城墙约二十码特（一码特约等于二点七公尺）的距离。

（硬化看起来大概不太像光裸着身子，而且下半身的衣服没事，这个样子应该无所谓吧。）

下定决心的凯雅没有遮起胸部，用双手击落射过来的箭矢，提高警觉留意着前后左右。

继续前进数码特后，她看见二号车前方车门的上面，没有铁板覆盖的一小部分被火箭射中了。

车门前方有铁板覆盖，不过用来充当车门的木板侧边没有钉上铁板。倒不如说，那里覆盖铁板会阻碍车门开启，才没办法钉上。

就面积而言那几乎是小到可以视而不见的程度，让火箭射中实在是碰巧，数量也只有一支，但要是放着不管，恐怕整扇门都会延烧起来。

（出发前洛洛薇尔洒上了一层水，应该是没问题，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拔起来吧。）

凯雅跑下梯子，从二号车后方开口处往里面大喊：

「荷丽歌恩大姊，有火箭射中车顶，我过去拔起来喔！」

「那就拜托你了。如果需要帮手，我可以派洛洛薇尔过去。」

「不用了。」

「需要我一起去吗？」

在二号车里随行的可舞问。

「没关系。射过来的是火箭，搞不好会烧掉你身上的皮带。」

万一皮带起火燃烧，可舞只能丢掉缠绕在身上的皮带，这么一来她也就完全失去战力了。因此可舞决定，还是听凯雅的话在车里待命。

「那就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

凯雅朝荷丽歌恩和可舞挥了挥手，接着冲上二号车的梯子。

冲上车顶后，凯雅把手伸向射中前方车门上方的火箭，一把抓住后拔了起来。箭簇上起火的布在右手里燃烧，于是她用左手用力握住。由于全身硬化的关系，用手熄灭火焰这种事不足以让她烧伤。

她丢开火焰已熄灭的箭，观察起被箭射中的地方。木板上多少有烧焦的痕迹，但是没有起火燃烧。

（看来不需要出动洛洛薇尔。）

凯雅放下心来。

万一车体起火燃烧，必须动用洛洛薇尔出来帮忙灭火，然而这么一来，势必会用到运来这里的水。要是没有水，洛洛薇尔就没办法使出魔法。

尽管也是有收集空气中水分这种方法，但这样的手段在像今天这种晴朗的好天气没办法使用，再说也太浪费时间了。

如果这座城四周有灌注入水的壕沟，洛洛薇尔就能制造出无穷无尽的武器——可是魔力当然会有极限，因此自然必须加上「魔力许可范围内」这样的条件限制——可惜耶拉尼亚四周没有壕沟。

要活用洛洛薇尔的魔法，能依靠的只有搬运到这里来的水。

（为了让洛洛薇尔能竭尽所能发挥实力，不能把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凯雅丢掉熄灭的火箭后，站了起来，挺直身体看向两旁的三号车和一号车。

（看我来吓唬一下那些家伙。虽然裸体会让他们看见，但硬化着身体应该无所谓吧。）

凯雅仰首挺立，双手扠腰，从车顶望向城墙，这时从城墙上已能清楚看见她那副模样。

4

「有人在那个车顶上面！？」

视力良好的侦查兵率先注意到这件事。

「队长，车顶上面有人！」

听见士兵的呼喊，队长用右手挡住眼睛上方，眯细了双眼。

这一瞧，只见行进在正中央的箱型车上面确实有人，而且看起来没有穿衣服。

只是那个人的模样很怪异。

尽管肌肤裸露，却不是呈现肤色。对方散发出有如金属的银白光泽，使队长立刻联想到黄铜制的玩具人偶。

「不对，那个颜色不像黄铜，比较偏向银色。这种事不重要！重点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金属制的傀儡！？不对！傀儡不可能做出那么灵活的动作，所以那究竟是……」

队长脑中浮现出惊恐的可能性，不祥的预感让他不由自主战栗。

「难、难不成是魔女吗！？」

他也听说了兰斯尔与魔女王国联手一事，所以兰斯尔派来的攻击部队里，有魔女以援军的身分前来助阵也不奇怪。

然而，城里的众首脑认为这个可能性相当低，甚至可以说是轻忽了这个选项。

「就算双方结盟，魔女毕竟是魔女，不会积极参与人类的战争。」

「听说她们帮了凯萨德拉王国，但那是因为神的旅团试图攻打魔女的根据地闇黑森林。」

「魔女一直以来隐居在闇黑森林，不管人类世界或是人类社会里的事情。如果是自己遭到攻击还说得过去，她们不可能为了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国家奋战吧。」

这便是首脑群的见解。

「但是各位不觉得魔女最近已走出闇黑森林，积极介入人类社会吗？」

也有人抱持这样的疑惑，但是这个意见没有受到重视。

（如果那真的是魔女，表示那个男人的质疑确实没错。）

旧教会的神的旅团接连遭到击退，鼎鼎大名的朱耶尔舒特和盖里斯坦旅团长战死沙场——队长想起这些事实，全身冷汗直流，不过还是努力激励自己。

（不，用不着那么害怕，就算是魔女也不是不死之身。实际上的确有勇猛的战士在战场上杀死过魔女，也有魔女在被捉来后受到神的制裁，遭受焚刑。魔女不是不死之身，也不是无人能敌，况且我们有这堵厚重的城墙保护，和神的旅团在野战中试图击败魔女的处境大不相同。）

激励着自己的队长抬起头。

「弓兵队！攻击正中央车顶上的人！」

虽然队长害怕车上的人可能是魔女，但他就是无法把「魔女」这两个字说出口。他很清楚一旦把这个词汇说出来，士兵们就会吓得魂飞魄散，所以他始终坚持在车子上面的是「来路不明的家伙」。

队长指示城墙上的火箭队部分士兵退下，让一般弓兵前进，等弓兵拉弓上弦后随即发号施令。

「放箭！」

十来支箭同时射了出去，撕裂空气飞向前。

箭矢中有接近半数射中车顶上的人……看起来是如此。

射中时，铿铿的金属声传来……好像听见了这样的声响。

射中的箭矢悉数弹了出去，空虚地落到车顶或是地上。

「怎、怎么回事——！？」

队长和弓兵纷纷睁大眼睛、张着嘴巴，脸上充满惊愕。

往这里接近的三辆箱型车近在咫尺，连车顶上的人是什么样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不是傀儡！当然也不是人类！）

车顶上的人看起来像是全裸，但赤裸的其实只有上半身，只是下半身的衣服太小一件，从城墙上面看不清楚。尽管看不见那一小件衣服，裸露的身体闪耀出的银白色光芒倒是可以看得相当清楚。

那不是铠甲，是肌肤本身闪耀着银光。

射中身体的箭矢弹了回去，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至少人类做不到。

如果世上真有这种人——

（那果真是魔女！）

明白不祥的预感成真后，队长再次因为惊恐而发抖。

士兵们也联想到那说不定是魔女的可能性，拉弓的手停了下来。

「你们怎么不动了！？射击！快攻击啊！射到箭用完为止！」

听见队长的喝叱声，弓兵连忙继续射击。他们把箭搭在弓上，拉紧弓弦，瞄准目标后放出了箭。

又有数十支箭划破空气射了出去。

由于距离接近，目标又站在车顶上一动也不动，箭几乎全部命中目标。不过射中的箭尽数被弹了开来，无力地落在车顶上。

从城墙上面也可以看见双手扠腰、平心静气地把箭弹飞回去，疑似魔女的那个家伙，正咧嘴笑着。

那家伙弯下腰捡起几支箭，接着用双手拿起来后应声把箭折断。将折断的箭丢到一旁后，那家伙用手捶了几下胸膛。

那动作的意思难不成是放马过来吗？

射出火箭的士兵也停止攻击，屏住气息凝视对方的动静，同时不忘窥探队长的脸色。

（可恶，简直是在玩弄我们。）

身为队长，他只能下令攻击。

（虽然不清楚原因为何，但总觉得若这时不采取攻击，任由那辆箱型车靠近城墙相当不妙。）

不知道箱型车会发动什么样的攻击固然恐怖，但更严重的问题是士兵的斗志低落。为了维持士气，队长只能命令他们继续攻击。

「放箭！射击射击射击！」队长嘶吼着。

士兵们急忙发动第三波射击攻势。

敌人近在眼前，他们根本用不着特地瞄准目标。对方贴心地把双脚打开到与肩同宽，并且往左右敞开双手，甚至阖上双眼一动也不动。在这样的状态下，箭射不中才奇怪。

事实上，有二十多支箭（几名士兵因为害怕没有拉弓射击）射了出去，全部命中目标。

有箭射中头或脸部。

有箭射中裸露的左胸。

也有几支箭射中与胸部同样足以造成致命伤的腹部。

然而，这些箭全部被弹了开来，落在地上。

这下事实很明显了。

站在箱型车上面的不是人类。

那是……

「那是魔女啊！」

其中一名士兵大叫，城墙上的士兵大多吓得腿部软了。

尽管陈长命令「射到箭没了为止」，但如今再也没有一名士兵愿意拉弓射击。

所有人都是一脸恐惧，只是俯视着大摇大摆地站在逼近眼前的箱型车上面，那个疑似魔女的半裸少女。

5

（奇怪？难不成现在是进攻的好时机吗？）

仰望城墙上方的凯雅看着守备兵的模样，忽然灵光一闪。

（顺利的话，说不定用不着担心敌军攻击就能成功破坏城墙。）

凯雅跳下车顶，冲向左边的三号车。

从后方开口处冲进车里后，凯雅把洛洛薇尔叫了过来。

「洛洛薇尔、洛洛薇尔，过来一下！」

「啊，好的，有什么事吗？」

「因为我把箭弹飞了，现在敌军士兵吓得腿都软了站不起来，只想逃之夭夭。」

「你以让人烦躁的程度，用不同说法讲了同一件事呢。」

「别管那种小事了，现在不需要在意那种事情。」

「啊，好的，所以呢？」

「所以说现在是大好机会，你用水枪攻击他们一下，说不定那些想逃跑的敌兵会真的逃走。」

凯雅说着，用右手提起洛洛薇尔准备的水桶。

「要我这么做是可以，可是准备的水有限，用在这种地方好像不太好。」

洛洛薇尔指着凯雅手里的水桶说，然而凯雅用空下来的左手竖起了大拇指，表示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觉得这个方法值得一试。」

「我知道了。」

「伊可希奴，我们两个出去一下。」

「慢走喔～」

在同处于三号车里的伊可希奴目送下，凯雅和洛洛薇尔抱着装满水的水桶，从二号车后面的梯子冲了上去。

事实正如凯雅所说，守备兵各个闻风丧胆，几乎没有箭射过来。洛洛薇尔原本打算如果有箭射过来，必须紧急张起水盾，不过从目前状况看来不需要那么紧张。

「怎么样？需要我站在前面吗？」

「不要紧，不管有没有箭飞过来，我都会张起水盾，这么做视觉效果也比较震撼。」

「这么说也是，不然在你张好盾之后，我就站到旁边去吧。」

「我要上了。」

洛洛薇尔把水桶放在车顶上，接着跪立在水桶前吟诵出咒文。

凯雅为了保护她，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

「清澈水流生成万顷碧波，以水形成水盾，水生水起，断绝万物。深海蛟龙加持，无一己之过失，悉数网罗悉数猛螺，竖起防御水盾。」

水桶里的水往上浮了起来，在空中蠢动，一层薄薄的水膜从她的前方覆盖住头顶。

洛洛薇尔接着又吟诵出另一段咒文。

「清澈水流生成万顷碧波，以水形成长枪，刺、枪、突、刺，刺死相，死尸怒津，飞跃向前延展贯穿，水龙圣枪！」

另一个水桶里的水也和刚才一样浮了起来，在空中蠢动，然后分裂开来，形成数支长长的水枪。

「洛洛薇尔，为了增加恐吓效果，你就一支一支抛出去吧。」凯雅这么建议。

「没问题，那么先来一支。」

洛洛薇尔从水盾内侧举起一支水枪，把水枪推向水盾外侧。

6

暂且消失在旁边箱型车里的魔女带着疑似是另一名魔女的人，再次回到了车顶上。守备兵屏气凝神，观望着两人的行动。

原本战场上应该箭如雨下，但士兵半是胆怯，半是好奇魔女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实在无心拉弓射箭发动攻击。

队长以及其他干部也和士兵们一样，所有人都将目光紧盯着逼近城墙的箱型车上面的两位魔女。

他们看见水从放在脚边的水桶里浮上半空中，浮起来的水形成薄膜扩展开来，覆盖住魔女的前方与头顶。接着，另一个水桶里的水也同样浮上半空中。水分裂成几个水块，每一块都伸展得又细又长。

「那……那是什么东西！？」

干部与士兵们看着浮在半空中的细长水块入神时，队长因为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全身发抖。

虽然还不知道魔女要做出什么事情，但他有种感觉，再愣愣地看下去，恐怕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攻，攻击！快射箭！不能让那家伙为所欲为！」

队长嘶吼着，大多数士兵没有反应，不过还是有几名士兵回过神来，连忙射出箭矢。

箱型车如今已经前进到城墙边，魔女站在车顶上。说得极端一点，双方的距离接近到即使阖上双眼也能射中目标。

实际上，射出的三支箭全部命中目标……看起来是这样。

然而，射出去的箭在空中静止不动。

「那是怎么回事！？」

不只是射出箭的士兵，城墙上所有的士兵、干部以及队长，全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仔细一瞧，箭不只是停在半空中，而是射中在魔女面前张开的薄水膜后停了下来，那幅景象让人联想到被蜘蛛丝缠住的蜻蜒。

「那、那是魔女的魔法吗！？」

有人喘不过气来似地说，队长能清楚感觉到士兵的胆怯。

「该死！把箭给我！」

焦急的队长从一旁的弓兵手上把弓箭抢了过来，奋力拉紧弓弦，瞄准了站在水膜后面的魔女。虽然是不需要特地瞄准也能射中的距离，但绝对不能射偏、一定要射穿对方的决心，促使他做出这样的动作。

「去死！」

队长放开弓弦。

箭撕裂空气飞了出去。

不过和前三支箭一样，队长射出的箭也刺在水膜上面停了下来。

没有前进也没有落地，四支箭在空中静止不动。

看见这异样的光景，士兵们连咳也没咳一声。

「不攻击了吗？那么轮到我了。」

为了展现水盾的威力，洛洛薇尔刻意等待敌人往自己射箭。

紧接着，洛洛薇尔展现出水枪的恐怖。

「飞上前并贯穿，水龙圣枪！」

她伸出右臂，指尖轻轻碰触飘浮在水膜外面的水枪。水枪溅着水花，静静动了起来，飞出去的样子宛如在空中滑行。

「飞过来了！」

看见飘浮在空中的细长水块往自己袭来，士兵们惊慌失措，纷纷在城墙上的走道跑了起来，试图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走道狭窄，逃走的士兵被其他士兵堵住去路，在城墙上相互推挤。

这时，咚——耳边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刺中城墙的沉重声响。

不管是要逃跑的士兵，还是企图把他们推回去的士兵，全部停止了动作。

「飞来的水块撞上城墙了吗？」

一位小队长鼓起勇气，抱着必死的决心让上半身往外伸出去，窥探城墙外侧。

「刺进去了！？」小队长大喊，歪斜的脸部表情充满了惊愕。

那东西确实是水，透明而且在光线的折射下闪闪发亮。细长的形状没有改变，有如投掷的长枪前端射中城墙，笔直延伸在空中。

「是水形成的长枪……」

小队长忍不住这么嘟囔。

为了确认到底是什么情形，队长和众干部推开士兵，把身体往外面伸了出去，望向城墙下半部。

「真……真的是水枪。」

超乎想像的事态。

由砖瓦制成，高度将近两码特的城墙上，水枪就刺在从上面算下来约三分之一的位置，这时它忽然抖了几下，随即消失。

与其说是消失，队长感觉那更像是让城墙吸了进去。无论如何，水枪的威力不足以破坏城墙，这么认为的队长重新找回了自信。

「用不着害怕！敌人的攻击破坏不了城墙！射箭！快射箭！那个水膜就算挡得住十支箭也挡不住一百支箭！除了射箭，还要投掷长枪！那个水膜即使挡得住箭也挡不住长枪！」

箭杀不杀得了魔女不知道，长枪能不能贯穿水膜也无法确定。

不过如果只是在一旁观望，那些害怕魔法的士兵恐怕会真的逃了出去。

无论攻击是否发挥效果，队长只想让士兵有事可做，排解他们内心的恐惧。

况且虽然我方的攻击对一旁那个全身散发金属光泽的魔女无效，但水膜里的另一个人，外表看起来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只要贯穿水膜，箭应该可以射进魔女的身体。而且那层水膜非常薄，就算接得住箭，说不定投掷的长枪能够贯穿过去。）

队长带着这样的期待激励士兵，也确实有几成的士兵受到鼓舞，鼓起了勇气。

他们重新举起弓，搭好箭，拉紧弓弦，另外还有一群士兵把右手里的长枪高举到肩膀上。

箱型车就在正下方的位置，投出的长枪一定能击中目标。

「射箭！投掷长枪！」

队长的号令一下，同时有十名左右的士兵（只有这些人发动攻击）射出了箭，几名士兵掷出长枪。箭和长枪纷纷射中水膜。

「怎么样！？」

队长忍不住把身体往外探了出去。

箭和刚才一样被水膜挡住，不过长枪枪尖看起来像是穿破了水膜。

「成功了吗！？」

队长霎时间喜形于色，然而喜悦之情并未维持太久。

长枪没有贯穿水膜，也未射中站在水膜后面的魔女。

水盾延展得极为薄透，像是包覆住了枪尖，但是完全没有被枪尖刺破的迹象。从城墙上面没办法看得那么清楚，队长以为那层水膜就快破了。

「不用射箭了，改掷长枪。所有人投掷长枪！长枪能射穿过去！」

听见这声叫喊，几名士兵拿起长枪举到了右肩上。

拿着长枪的士兵将右手大动作往后拉，利用反作用力使劲掷了出去。

接近十支长枪同时射出。

可是长枪枪尖照样埋进水膜里便停了下来。水膜这次捉住十多支长枪，在空中静止不动，景象远比让箭停下来的冲击性更加强烈。

（那么薄的水膜居然挡得住长枪掷出的威力，而且支撑住十支以上的长枪重量吗？）

队长再次感到惊愕、惊叹以及恐惧，士兵们也是一样。

水膜往内侧凹了进去后，接着马上反过来向外膨胀，像是把刺上去的箭和长枪往外吐出去，纷纷落在箱型车的车顶或地面上。

「那……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那就是魔女吗？那就是魔女的魔法吗？」

城墙上的士兵停下了动作，像是望着眼前的魔女而出神。

洛洛薇尔碰着另一支水枪后咏唱：

「以高山之势，落下后贯穿，水龙圣枪！」

又有一支水枪往哑口无言又茫然的士兵飞了过去。水枪先是以高角度飞向城墙上方，接着枪尖往下，快速向地面坠落。

再这么下去，会遭到来自上方的攻击，察觉这一点的士兵们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哇……哇啊！」

「快躲开！」

「快逃啊！」

狭窄的走道上，士兵们四处窜逃，到处都爆发冲突，也有不少人摔倒在地上。

水枪就趁士兵逃走时射了下来。

以接近垂直的角度急速俯冲的长枪，深深刺入砖瓦建筑的走道，而在刺进去后水枪依然保持原状。

长枪旁的几名士兵吓得腿软，不是跌坐在走道上，就是抱着头蹲在地上。这次的攻击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那……那是什么东西！？」

「水……用水制成的吗？」

周围的士兵凝视着水枪时，水枪失去形状，像是被走道隙缝间吸了进去后消失。

士兵们松了口气，不过他们能放下心来的时间，也只有这么一会儿。

「又来了！」

「好几支一起射了过来！」

士兵们不约而同往下方俯视，看见两支水枪直直飞往这里，另外还有两支水枪冲上了高空。

两支刺在城墙上，另外两支刺在走道上。

「咿～～」

「又来啦～～」

「快逃！」

「让那东西射中就死定了！」

士兵们东奔西逃，乱成了一团。

陆续出现了试图冲下城墙的士兵，也没有小队长出面阻止。至少在这个地方，城墙上的守备兵彻底失去控制，尤其斗志十分低落。在荷丽歌恩、艾茵丝和洛洛薇尔等三人实际展开破坏城墙的行动之前，形式早已偏向对攻方有利。

奈迦从远处眺望凯雅与洛洛薇尔的奋战，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凯雅那家伙满有一套的嘛。我没有下达那样的指示，她是依照自己的判断行动后制造出这样的战果。虽然不该忘记原本的目的做出多余的举动，但能以达成目标为前提加上自己的创意，这一点确实值得赞赏。」

奈迦认为城墙攻防战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接着只剩最后收尾的工作。拜托你们了，荷丽歌恩、艾茵丝、洛洛薇尔。）

第九卷 第1章 耶拉尼亚攻防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