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黄之终曲 第一章

<p>第一节——十四岁的生日——</p>

<p>刽子手在叹息。</p>

<p>啊，我究竟要砍下多少无辜者的头颅？</p>

<p>大臣在叹息。</p>

<p>啊，我究竟要讨好那女孩到什么时候？</p>

<p>民众在叹息。</p>

<p>啊，我究竟要忍饥挨饿到几时？</p>

<p>露出笑容的，只有恶之少女一人。</p>

<p>她满意地坐在御座上。</p>

<p>远处响起了王女的命令。</p>

<p>“快给我跪下！”</p>

<p>♦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天国庭院”～</p>

<p>“啊，点心时间到了。”</p>

<p>听见钟声响起三次，我情不自禁地吐出了这句话。</p>

<p>来自莱文大教堂巨钟的声响，远远地传到了王宫。我身边的夏尔蒂特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她和我想的一样。</p>

<p>庭院的打扫自正午刚过就开始了，现在已是午后三时，打扫却仍未完成。</p>

<p>我和夏尔蒂特以及另外六名男仆拼了命地干活，但因为庭院实在太大，靠我们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p>

<p>事实上，有一大半的佣人此刻都在为今晚将要举行的舞会做着紧张的准备。即便向侍女长玛丽亚姆要人，我也并不觉得她能再多分给我们几个人。</p>

<p>夏尔蒂特不耐烦地对我说道。</p>

<p>“啊～～！累死了！精疲力竭了！亚连啊，我们接下来干脆随便扫扫应付应付算了吧？”</p>

<p>“这怎么可以，喷泉周边还没打扫过呢。玛丽亚姆大人不是说过今天还有其他国家的王族要来吗，我们得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才行。”</p>

<p>“没事啦，稍微有点脏人家不会察觉的，舞会又是在晚上举行。”</p>

<p>“……但今天可是莉莉安娜殿下的生日庆典啊，连玛丽亚姆大人干活都比平时要仔细，如果我们偷懒被发现可就糟了。”</p>

<p>夏尔蒂特一言不发地继续打扫了起来。她心里有怨言我也明白，我们都是专职侍奉王女的佣人，打扫庭院的工作其实根本不归我们管。但要说到为什么我们俩会在这里打扫，是因为如果让夏尔蒂特去准备美食或衣服的话，她肯定会用她的那身蛮力弄坏餐具撕裂衣服。而我，则是她的监督人。</p>

<p>亏她这样都没被解雇。不过要论力气活，她可是比男人都能干。更重要的是，王女莉莉安娜就喜欢她那活泼的个性，这点才是关键。</p>

<p>“被王女喜欢”对我们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事实上，侍奉王女可以说是“赌上性命”的差事。一旦惹得伟大的王女殿下心情不悦，当事人很有可能被当场砍头。在这里，“解雇”的意义有别于世间的其他宫廷。</p>

<p>在上个月和上上个月，莉莉安娜分别将十七和十八人送上了断头台。他们的罪名五花八门，有人是对王女出言不逊，有人是将水洒在了王女裙子上，更有甚者不过是在与王女对视时正好在微笑。总之只要王女看谁不顺眼，就会立刻将他或她处死。对于王女而言，其他人和动物人偶玩具之流无异，不想要了扔掉就行。</p>

<p>在不远处擦试喷泉的夏尔蒂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向我搭起话来。我和她是青梅竹马，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吧，从小就在一起的我们，说话自然比和其他佣人要多。</p>

<p>“啊！亚连！糟了！大事不妙！”</p>

<p>“怎么了？喷泉又被你弄坏了？”</p>

<p>“什么叫又！我从来没弄坏过喷泉好不好……只是把它弄出过一条裂缝而已。”</p>

<p>“……”</p>

<p>“……我不是要说这个！是说现在都三点了，今天负责给莉莉安娜殿下送点心的不是你吗？再不去可就糟了。”</p>

<p>“……啊，我已经和奈伊换了班，因为我根本不认为打扫庭院这活能在三点前完成。”</p>

<p>奈伊和我还有夏尔蒂特一样，是专门侍奉王女的佣人之一。论干活，奈伊的手脚可我比勤快多了，而且她从来没惹莉莉安娜生气过。真不愧是侍女长的爱女啊。</p>

<p>“喂～～～小鬼，在卖力干活吗？"</p>

<p>一个粗重的嗓音在突然在庭院里响起。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红色铠甲的精壮男子正笑着从正前方朝我们走来。</p>

<p>“佣人这差不好当吧，亚连。”</p>

<p>“远比不上亲卫队长的职务啊，莱昂阿尔特大人。”</p>

<p>“哈～～～～～真见外，你完全可以像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那样叫我‘爸爸’。”</p>

<p>“这怎么可以。”</p>

<p>我的养父莱昂阿尔特挠了挠头，一脸“你也太刻板了”的表情。瞧瞧他这泄气的样子，我实在无法将他和曾经的“三英雄”之一联系在一起。</p>

<p>“你已经在这儿干了一年了，怎么样？还行吗？”</p>

<p>“马马虎虎吧。莱昂阿尔特大人……还有洁尔美诺都好吗？”</p>

<p>“洁尔美诺啊……那家伙精力充沛到让我头疼，昨天还在街上和别人大打出手……”</p>

<p>“但还是洁尔美诺赢了吧？”</p>

<p>“岂止是赢了，她身上半点伤都没受……要是不能像个女孩子那样安分点的话……将来可没人敢娶她。”</p>

<p>他苦笑着和我聊起了天。就在这时——</p>

<p>“莱昂队长～～～～～你今天来做什么？”</p>

<p>一直在边上听我们交谈的夏尔蒂特插嘴道。</p>

<p>毕竟是我的好友，她与莱昂也很亲近。</p>

<p>“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舞会的警卫啦。我可得尽好亲卫队长的本分哪。”</p>

<p>“什么嘛…我还以为你又要来偷仓庠里的酒喝呢。”</p>

<p>“我没干过这种事！而且我最近禁酒了。”</p>

<p>“哦？无酒不欢的莱昂队长禁酒了？这又是为什么？”</p>

<p>夏尔蒂特惊讶地问道。</p>

<p>对于莱昂阿尔特禁酒一事，我也有些吃惊。回忆起成为他养子、与他的养女也就是我的义姐洁尔美诺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几乎没有哪一天这二人是不喝酒的。</p>

<p>“……因为连年歉收，粮食紧缺问题日益严重。民众都在忍饥挨饿，我作为王族的近卫队长，又怎能放纵自己呢。”</p>

<p>“……这话真希望王族和贵族们也能听进去。”</p>

<p>夏尔蒂特嘟囔起来。和先前不同，她的语气明显低沉了下来。</p>

<p>“最近莉莉安娜殿下心情不好，就是为了这个吗？”</p>

<p>见我这样问道，莱昂阿尔特耸耸肩。</p>

<p>“哎，虽说粮食紧缺可王宫的储备还算充裕，完全可以给民众放点粮……可无论是莉莉安娜殿下还是米尼斯大人都不肯点头。”</p>

<p>“能对王女殿下尽忠言的，也只有莱昂阿尔特队长了……”</p>

<p>夏尔蒂特无奈地说。</p>

<p>“你们知道王女殿下怎么回答我的？‘没面包的话可以吃点心啊’。”</p>

<p>“因为莉莉安娜殿下最爱吃点心了。”</p>

<p>“问题不在这儿……王女根本不明白每件东西的价值，民众的一日三餐比她爱马的饲料还寒酸，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眼中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p>

<p>莱昂阿尔特与莉莉安娜不合不是一天两天了。莱昂阿尔特虽然吊儿郎当粗枝大叶而且酷爱饮酒，但对于自己的职务和民众却有着极为认真的献身精神。在王宫里，人们经常看到他顶撞那位残暴无道不谙世事、不关心民众生活只知安逸享乐的莉莉安娜。</p>

<p>“莉莉安娜殿下也已经十三岁——今天就是十四岁了，虽说这年龄对于料理国务确实小了些，但也该多为民众考虑考虑了吧……”</p>

<p>我大概能明白莱昂阿尔特的意思。王女的眼中没有民众，这是不争的事实，那么只要她身边的大臣多费些心就行了。但是，凭父母的权势登上宰相之位的米尼斯又是个碌碌无为的人，所以这点也没能实现。</p>

<p>“对了……话说——”</p><p>莱昂阿尔特话锋一转。</p>

<p>“来这儿之前我去了趟马厩……莉莉安娜殿下现在外出了？”</p>

<p>“这个……应该不会吧，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庆典，我不认为她会出宫……”</p>

<p>我有种不好的预感。</p>

<p>莱昂阿尔特惊讶地回答。</p>

<p>“是吗……可是约瑟芬不在马厩啊。”</p>

<p>约瑟芬是莉莉安娜爱马的名字。</p>

<p>“难道被偷了？”</p>

<p>莱昂阿尔特回答我道。</p>

<p>“不可能。今天的警卫可是比平时严上许多，有谁能那么轻易地侵入王宫……”</p>

<p>“正因为对人侵者加强了警戒……所以很可能因此对出宫者放松了警惕吧？”</p>

<p>莱昂阿尔特脸色一变。</p>

<p>“喂喂，你是说……”</p>

<p>与此同时，从王宫里传出了喊声。那是……奈伊的声音！</p>

<p>“莉莉安娜殿下～～您去哪儿了！莉莉安娜殿下！”</p>

<p>我们对视一眼，当即循声飞奔了过去。进入王宫之后．我们在镜之间的人口找到了先前大喊的人。</p>

<p>我重重喘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后问道。</p>

<p>“奈伊，莉莉安娜殿下怎么了？”</p>

<p>奈伊哭丧看脸道。</p>

<p>“亚连……怎么办……莉莉安娜殿下不见了。”</p>

<p>♦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国“迷宫之森”～</p>

<p>在这路西菲尼亚王国也就是通称“黄之国”的北边，有片广阔的森林。那森林被称为“迷宫之森”，里面一片郁郁葱葱，没有像样的道路。若不是当地的伐木工，擅自走进去就相当于自寻死路。</p>

<p>“迷宫之森”连接着邻国艾尔菲哥特的“千年树之森”，只要穿过那片森林就离艾尔菲哥特的首都阿凯德不远了。不过，一般人们要去艾尔菲哥特时都会向东边走大道迂回过去，只有特别急着赶路的人和不明白“迷宫之森”有多危险的人才会抄近路。</p>

<p>路西菲尼亚原本不过是艾比利奥斯地区的一个无名小国，经过初代国王阿尔斯的军扩政策才让它成长成了现在的强国。据说当年他之所以没有侵略艾尔菲哥特，也是因为那片森林太过碍事、无法大规模进军的缘故。</p>

<p>日暮低垂时分，王族的亲卫队和佣人们却在这样一片森林里四处寻找着王女的下落。</p>

<p>要说大家为什么知道王女来了这儿，原因很简单，因为约瑟芬的蹄印从马厩一路延伸到了这片森林。从地面上杂乱的脚印中辨别出约瑟芬的脚印并一路追踪过来这种事，也只有莱昂阿尔特才能办到。</p>

<p>亲卫队的队员们非常拼命。这也难怪，负责守护王女殿下的人却把王女弄丢了，更何况她去的还是“迷宫之森”。万一莉莉安娜有个闪失，估计赔上他们的脑袋都不够赔罪。</p>

<p>昏暗中，只听见副队长正在大声斥责一名新队员。</p>

<p>“你为什么没阻止莉莉安娜殿下外出！”</p>

<p>“可……您也知道莉莉安娜殿下的脾气啊，万一把她惹得不高兴了……”</p>

<p>“那你至少也该和她一起走吧，连这都想不到吗！白痴！”</p>

<p>那新队员哭丧着脸，其实再骂也没用啊……尽管我很同情他，可现在根本不是同情的时候。</p>

<p>更可怜的是奈伊，她毫不介意裙子被溅上泥点、一个劲地东奔西跑着。当她去到莉莉安娜的房间时，屋里已经不见了房间的主人。</p>

<p>一开始她以为王女先去了镜之间，但当发现暖炉内部不知什么时候挖出的通道后，奈伊的脸都白了。</p>

<p>暖炉里的通道……对于王宫里的人们而言这或许是晴空霹雳，但事实上我却知道这个通道的存在，因为我曾和某个人一起爬过那里。</p>

<p>夏尔蒂特没有参与搜索，因为她坚决不愿进入这片森林。我了解她的心情，夏尔蒂特在校时候曾在这里迷了路，最后还被当时盘踞在这里的盗贼团绑架过。当时我和洁尔美诺想方设法将她救了出来，但后来这里就在她心里蒙上了阴影。</p>

<p>“别走太远，当心迷路。”</p>

<p>我身边的莱昂阿尔特这样提醒我。</p>

<p>“别担心，这里我以前也来过。”</p>

<p>“……也对。”</p>

<p>莱昂阿尔特自然知道夏尔蒂特儿时的遭遇，那也是他唯一一次揍我。因为洁尔美诺是女孩，他最终没能下得了手，但我从未见过莱昂阿尔特激动成那样。（在那之后被喝得比平时更加烂醉如泥嚎啕大哭的莱昂阿尔特抱着不放手也是件让我很头疼的事情。）</p>

<p>虽然当时我顶嘴说“我们明明救了夏尔蒂特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但我也明白这事性命攸关，我们不该一声不吭地就自己跑去森林。</p>

<p>但在那之前，我就来过这片森林。在莱昂阿尔特收养之前，更加年幼的时候，我就跑出过王宫穿过了这片森林……</p>

<p>“莱昂阿尔特大人，我去个稍远的地方。”</p>

<p>“亚连，难道你有头绪？”</p>

<p>我轻轻点头以作回应。</p>

<p>“……我再说一遍，别迷路。”</p>

<p>在莱昂阿尔特的话语中，我奔跑了起来。</p>

<p>她可能已经不记得那时的事了。但即便这样，如果……</p>

<p>♦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国“无名海岸”～</p>

<p>穿过森林，前方是一片海岸，再往西有个小小的港口城市，在那里有着一座艾尔菲哥特巨商吉尔·福里吉斯捐建的修道院。不过，这次我的目的地并不是那里。</p>

<p>我向港口走了没几步便发现了一匹小小的马，是约瑟芬。</p>

<p>对一匹马而言想要穿过没有道路的森林绝非易事，但约瑟芬却丝毫不显得疲惫，只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真是匹好马。</p>

<p>接着……我看到了一个少女正坐在约瑟芬身边呆呆地眺望着海面。见此情景，我终于安心地舒了口气。</p>

<p>“莉莉安娜……殿下。”</p>

<p>听见我的声音，莉莉安娜先是打了个寒噤，接着转过身来，脸上已恢复了平时的表情。</p>

<p>“哦，这不是亚连嘛。”</p>

<p>莉莉安娜·路西菲恩·多图里修，今天是她十四岁生日。这位少女是路西菲尼亚王国的现任统治者。其实她应当被称作“女王”而非“王女”，但出于对母亲也就是上一代女王安妮的尊敬，她主动表示在成年之前不会即位，并以“王女”的身份君临整个王国。这是我听说的。</p>

<p>“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p>

<p>我没有回答莉莉安娜的提问，而是走到她身边这样说道。</p>

<p>“莱昂阿尔特大人很担心您。”</p>

<p>莉莉安娜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p>

<p>“哼，令人作呕。”</p>

<p>我猜到了她今天擅自出宫的原因，估计是因为昨天和莱昂阿尔特吵架了的缘故。</p>

<p>“要是没能在舞会之前找到我，他的脑袋可能就保不住了。真亏他能说出这话来。”</p>

<p>莉莉安娜对此嗤之以鼻。看来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p>

<p>要不是因为对方是莱昂阿尔特，莉莉安娜恐怕不会这样绕弯子。从表面上看来，莉莉安娜作为国王阿尔斯的唯一后人同时又是路西菲尼亚的绝对君主，只要她一声令下，砍掉一个家臣的脑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p>

<p>而她之所以不能这样做，是因为莱昂阿尔特曾是拯救了国家的阿尔斯忠臣“三英雄”之一。直到现在，仰慕着他的贵族和民众仍不在少数。即便莉莉安娜再目中无人，也明白随随便便地杀了他只会招来极为强烈的反感。</p>

<p>“真是的……我恨他！恨死他了！”</p>

<p>一提起这事似乎就惹起了莉莉安娜的怒火，她忽然怒骂起来。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莉莉安娜只在和自己最为亲近的人面前像这样发怒，这也是她最真实的一面。</p>

<p>“都怪你，害我计划</p><p>泡汤。”</p>

<p>“……对不起。”</p>

<p>虽然我理由挨骂，但现在还是道个歉比较好。要是她继续爆发下去对我也没好处。</p>

<p>“哎，没办法。回去吧。”</p>

<p>就在莉莉安娜刚要站起身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右手手背上小小的擦伤痕迹。是在穿越森林的时候被树枝之类的刮伤的吧。</p>

<p>“请等一下，莉莉安娜殿下。”</p>

<p>我从怀中取出药膏，轻轻碰到了莉莉安娜的右手。</p>

<p>“……你干什么，无礼之徒！”</p>

<p>她大喊着打了我一耳光。</p>

<p>“您的手受伤了，需要疗伤。”</p>

<p>脸颊热辣辣的，但我还是毫不介意地打开了瓶盖将少量药膏涂在了她的伤口上。这是宫廷魔导师艾尔露卡特制的药膏，这点小伤很快就能治愈。</p>

<p>莉莉安娜明白了我的意图，她不再愤怒而是注视着我为她涂药的样子，同时开口道。</p>

<p>“……对了，就以这伤为借口判莱昂阿尔特那家伙的罪吧……嗯嗯，不过这点小伤是不是还不足以处置他呢……”她自言自语着。</p>

<p>我一边为她疗伤，一边想起了儿时发生的事情。</p>

<p>那时的我……是啊，我们一起在这海边嬉戏，你摔倒在地擦伤了膝盖，我也像这样为你疗过伤。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包括那天，包括我那时告诉你的古老传说，以及……</p>

<p>我能从莉莉安娜的右手感受到她的体温。人们都说她冷酷残暴，但为什么她的手却如此温暖？</p>

<p>并且为什么……我会从她的体温里……感受到安心呢……</p>

<p>看来这还是因为……我们是……</p>

<p>“好了吧，放开。”</p>

<p>莉莉安娜的声音终于让我清醒了过来。药已经涂好了，可我还握着她的手不放，于是她对我投来了诧异的目光。</p>

<p>“……哇！对……对不起！”</p>

<p>“……呵呵。”</p>

<p>不知为什么莉莉安娜露出了微笑。</p>

<p>“这是我第一次见你那么慌张，明明被打了耳光都很淡定。”</p>

<p>“那个……我失礼了。”</p>

<p>被她这样一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比先前被打后更热了。</p>

<p>“呵呵，行了，走吧，天要黑了。”</p>

<p>夕阳已经有一半沉入了海面。</p>

<p>“我们不走森林了，还是走港口城市的方向吧。”</p>

<p>听了我的话，莉莉安娜显得有些吃惊。</p>

<p>“……从那里也能到这儿来？”</p>

<p>“是啊，不如说反倒是走那里更近些。”</p>

<p>“……我、我早就知道！”</p>

<p>莉莉安娜红着脸，猛地朝城镇方向跑了过去。</p>

<p>“请等一下！莉莉安娜殿下！”</p>

<p>“干什么，还不快点！”</p>

<p>“您不要约瑟芬了吗？”</p>

<p>“啊……”</p>

<p>这时，被丢在一边的约瑟芬也恰合时宜地嘶鸣了一声。</p>

<p>“等到城镇以后，请您找人点起狼烟叫亲卫队过来，到时候就请殿下随他们一同回宫吧。”</p>

<p>“你不一起回去吗，亚连？”</p>

<p>“我不会骑马，等下走回去。”</p>

<p>我撒了谎。无论是马术还是剑术，莱昂阿尔特都已传授给了我：但身为一个佣人，我拥有这些技能的事实是不能被人知道的。</p>

<p>“是吗，那你就随我一起到城镇吧，走了。”</p>

<p>莉莉安娜熟练地跨上了约瑟芬的背。照这样看，她应该能赶上舞会。</p>

<p>马背上的莉莉安娜凝视着夕阳。</p>

<p>“刚才您是在观赏夕阳吧。”</p>

<p>也不知听没听进我的话，莉莉安娜的双眼仍盯着夕阳。忽然，她冷不丁地开了口。</p>

<p>“太阳总是孤身一人啊……”</p>

<p>“那是自然。如果有两个三个太阳，我们可都得热晕了。”</p>

<p>“和我……一样……”</p>

<p>为什么莉莉安娜会突然说这些？我为她牵着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p>

<p>莉莉安娜·路西菲恩·多图里修。</p>

<p>今晚舞会的主角。</p>

<p>路西菲尼亚的君主。</p>

<p>同时。</p>

<p>也是我的，双胞胎姐姐。</p>

<p>♦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镜之间”～</p>

<p>为庆祝路西菲尼亚王女莉莉安娜·路西菲恩·多图里修十四岁生日的舞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p>

<p>极尽奢侈之能事的用品摆放在镜之间内，而应邀前来的也都是些难得一见的贵客，这都彰显出了路西菲尼亚王国在艾比利奥斯地区的权势。</p>

<p>“绿之国”艾尔菲哥特国王，索尼·艾尔菲恩；同属艾尔菲哥特的‘商会统帅，巨商吉尔·福里吉斯。另外，还有“蓝之国”玛隆的年轻君王凯尔·玛隆。其他各国的国王和权贵也全都聚集在了这里，为路西菲尼亚年幼的君主庆祝十四岁生日。</p>

<p>他们将纷纷跪倒在莉莉安娜面前，向她表呈祝辞。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没有人反抗她的权威。可以说，世上的一切都为莉莉安娜而存在，并为她的一句话而改变。</p>

<p>再说说我吧。我从中午开始就在打扫庭院，然后又是去寻找莉莉安娜，等回到王宫时已经是精疲力竭了。但我没工夫休息。先前为了寻找王女，工作的人手被分出了许多，舞会的准备已比预计的进度晚了不少，我们这些佣人必须更加紧工作才行。</p>

<p>即便舞会开始，我们仍不能休息。各国的宾客济济一堂，我们得送上最完美的服务，使舞会顺利展开。</p>

<p>角落里，不知是哪国的男性贵族们正在谈笑风生。</p>

<p>“现在可是女性强势的时代啊。”</p>

<p>“没想到一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能成为强大的路西菲尼亚王国的统治者。”</p>

<p>“话说，为扩张这个国家版图做出巨大贡献的‘三英雄’中，也有两位是女性吧。”</p>

<p>“听说玛隆国也是。表面上看来君主是年轻的凯尔王，可据说掌握实权的是他的母后普利姆皇太后呢。”</p>

<p>“听说巨商吉尔阁下在他太太面前也不敢做声。”</p>

<p>贵族们连瞧都不瞧我一眼。对他们而言，我们这些佣人和家畜或者路边的石块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却会一个劲儿地谄媚、讨好和我有着同样容貌的莉莉安娜。</p>

<p>——我们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为何境遇却相差这样大？——</p>

<p>要说不嫉妒是假的。莉莉安娜和我，我们二人的立场，如果命运有些许改变可能就会颠倒一下。</p>

<p>“你累了吗，亚连？”</p>

<p>见我一脸憔悴，玛丽亚姆有些担心地问道。</p>

<p>“我没事，侍女长。”</p>

<p>“不舒服的话你就去佣人室休息一会儿吧？等下咱们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呢，比如打扫这里之类。”</p>

<p>侍女长玛丽亚姆和莱昂阿尔特一样，也是曾经的“三英雄”之一。我曾问过莱昂阿尔特，为什么如此有名的勇士会在今天成为一介佣人。</p>

<p>“这个嘛，国家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有些缘由啦。”</p>

<p>他只是给了我这样的答案，并没有告诉我详情。</p>

<p>“你好像有心事啊，是在想莉莉安娜殿下的事吗？”</p>

<p>玛丽亚姆挑明道。我急忙想要反驳，但一时半会儿没想出该说些什么。</p>

<p>“你不会是在想，且不提性别不同吧，为什么自己和殿下明明长着同样的脸，但境遇却相差那么多，对吗？”</p>

<p>玛丽亚姆拥有些调侃的语气问道。</p>

<p>“……侍女长，难不成您会读心术？”</p>

<p>“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艾尔露卡……啊，我早说过了，她也不能读人心。”</p>

<p>宫廷魔导师艾尔露卡也是“三英雄”之一。</p>

<p>“……关于这件事我想请教您，我和莉莉</p><p>安娜殿下长得像……这不会引起什么问题吧？”</p>

<p>玛丽亚姆似乎没能立刻明白我的意思。</p>

<p>“你是指什么，亚连？”</p>

<p>“呃……我是说万一，我和莉莉安娜……”</p>

<p>“莉莉安娜‘殿下’。”</p>

<p>“……对不起。我和莉莉安娜殿下……是双胞胎姐弟的事，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p>

<p>我用只有我和玛丽亚姆才能听见的音量悄悄问道。知道我身上流淌着王族血液、是莉莉安娜双胞胎弟弟的……只有我本人、“三英雄”和宰相米尼斯五人而已。</p>

<p>“这方面不会有问题。曾经似乎也出现过对于你和莉莉安娜殿下的相貌产生怀疑的人，但这疑念被艾尔露卡的一句‘在这世上长相—模一样的人有三个’给打消了。”</p>

<p>真的这么简单吗？我一脸惊讶。玛丽亚姆看着我继续说道。</p>

<p>“因为宫里艾尔露卡的‘信徒’也不少。你可能不太清楚，不过她说的话影响力可是相当大的。”</p>

<p>王室对外宣称我这个王子已经死了。在父亲阿尔斯过世后国内发生了政治纷争，其结果则导致了两位大臣被害死。而当时六岁的我，就是“被卷入那场纷争中死亡的”。</p>

<p>玛丽亚姆又开了口。</p>

<p>“剩下的就是莉莉安娜殿下。虽说她很可能自己回忆起你的存在……但那也应当不要紧吧。你来到这儿已经一年了，王女还没有发现你的身世。”</p>

<p>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为什么莉莉安娜会失去关于我……她幼年时代的记忆呢？</p>

<p>我能想到的只有艾尔露卡。我认为，她很可能是使用了她那被称为“魔术”的能力封住了莉莉安娜的记忆。但是，我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无论我是问艾尔露卡还是玛丽亚姆，相信她们都不会回答我。如果她们愿意告诉我，肯定早就说了。</p>

<p>我思考着姐姐和我的这些事情，不知不觉会场热闹了起来。看来舞会就要开始了。</p>

<p>“感谢诸位今天大驾光临！在舞会后我们还准备了晚餐和美酒，还请诸位尽情享用、畅所欲言！”</p>

<p>这是宰相米尼斯的致辞，莉莉安娜则坐在他身后的御座上面露微笑。我放心了，此刻的她看上去心情非常好，完全没有了先前令她独自跑出宫时的烦闷样。大人们为了自己聚集在这里、向自己低头的样子，一定让她满足得不能自己。</p>

<p>我和其他佣人们一同将餐点送往镜之间。忽然，守在门口的莱昂阿尔特百无聊赖地打哈欠的样子映入了我的眼帘。我一边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一边回忆起下午打扫时他说的那些话。如果将这些食物运到镇上，将能有多少民众得救啊。</p>

<p>我送完餐点刚要歇口气，只听见奈伊喊我道。</p>

<p>“亚连！没完呢！还有一个大的！”</p>

<p>大的？就我所知，应该都已经搬完了啊……</p>

<p>“这是莉莉安娜王女为大家准备的余兴节目！”</p>

<p>随着米尼斯呼喊，我和奈伊以及其他佣人一同将他提及的物品搬进了镜之间。</p>

<p>那是一座巨大的……仿佛只有童话中才能看到的……糖果城堡。</p>

<p>它大概和我差不多高，架子是用数层曲奇搭建起来的。城堡外壁涂着雪白的奶油，上方盖着光滑的巧克力房顶，房顶上还点缀着无数糖果。这座城堡精致异常，让人完全想不到是用糖果点心搭建出来的。听说如果打开大门，里面还会出来一个魔女相迎。我想那魔女的脸上，一定带善翮此刻的莉莉安娜一样的微笑。</p>

<p>城堡被放在手推车上，所以搬运它并不吃力。但是……莉莉安娜怎么会弄出这么个东西来。</p>

<p>事后我才听说，这个主意是莉莉安娜在今早刚刚想出来并命令厨师们赶制的。</p>

<p>“哦……”</p>

<p>客人们纷纷发出了感慨，看来这个糖果城堡在展现路西菲尼亚的权威方面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不过，只怕莉莉安娜制作这个的目的并不在此，她多半是自己想吃、自己想玩，仅此而已。</p>

<p>莱昂阿尔特张大嘴巴呆呆地注视着那座城堡。他很快便涨红了脸，带着眼中显而易见的愤怒离开了镜之间。</p>

<p>我急忙追着他跑了出去。</p>

<p>“请稍等……莱昂阿尔特队长！您还得负责警卫呢！”</p>

<p>“我去外面散散心！”</p>

<p>镜之间内，莉莉安娜用长枪似的巨大叉子饶有兴致地分解起了糖果城堡。</p>

<p>“用绝对的权力创造自己幻想中的世界……她根本就是‘恶之少女’，是个魇女。”</p>

<p>莱昂阿尔特最后留下这句话，离开了会场。</p>

<p>我无以反驳，呆立当场。</p>

<p>“莱昂阿尔特说的很对，但是……”，</p>

<p>不知什么时候玛丽亚姆站在了我身边，这话就是她对我说的一看来刚才她在边上都听见了。</p>

<p>“我也觉得是。可……”</p>

<p>“他明白，王女的命令是绝对的。但他那人的性格就是这样。”</p>

<p>“侍女长～～～～亚连～～～～～～”</p>

<p>就在我与玛丽亚姆交谈的间隙，夏尔蒂特惊慌失措地大喊着跑了过来。</p>

<p>“舞会马上就要散席了，我们得快去准备打扫！”</p>

<p>“在王宫里奔跑这点我可不敢苟同啊，夏尔蒂特……算了，你先带佣人们去庭院，为欢送客人们做准备。”</p>

<p>听了玛丽亚姆的指示，夏尔蒂特一抬脚便要跑，却立刻她又顿了顿，改作优雅的步调向庭院走了过去。</p>

<p>我跟在了她身后。爸爸那边我再纠结也没用，但愿他别做什么傻事就好。</p>

<p>我走着走着，回忆起了今天傍晚在海岸边发生的一切。</p>

<p>那时莉莉安娜说自己“孤身一人”。这怎么可能，她身边总围绕着那么多人，她从没有为金钱、日用品或是食物烦恼过、只要她一句话，就连那样精美的糖果城堡也能立刻被做出来。</p>

<p>——可为什么，她还会说出那种话呢——</p>

<p>我知道答案……说“知道”可能并不正确……总之，在那以后不久，我才对答案有了自己的理解。</p>

<p>♠洁尔美诺～路西菲尼亚王国“阿巴多尼亚邸”～</p>

<p>“我～～～要～～～喝～～～酒～～～”</p>

<p>事后我才得知，这时我的喊声甚至从家里传到了一公里以外贝金森家的裁缝店。</p>

<p>从开始禁酒不知已过了多少天了。为了配合爸爸“粮食问题一天不解决我就一天不喝酒”的英明决断，有时我会想喝酒想到抓狂。</p>

<p>听闻传说中有个名叫巴尼卡·康其塔的吸血少女，如果不能每三天喝一次用人血制成的红酒，她的身体就会枯萎。说不定我就是那个巴尼卡投胎转世的。</p>

<p>最要命的是，现在我一个人在家。爸爸今天去了王宫担任舞会的警卫工作，应该很晚才能回来。</p>

<p>在王宫里，肯定有许多我连见都没见过的高级红酒被消耗在贵族们的觥筹交错之间吧。一想到这儿，我的心底就升起一股无名之火。</p>

<p>说到底，我为什么不能喝酒？因为粮食紧缺。那粮食又为什么会紧缺？是因为今年那点可怜巴巴的收成基本都被那个可恶的“恶之少女”莉莉安娜从民众手中夺了去，放进了自己的粮仓！</p>

<p>她根本没有考虑过民众，她只顾自己。不止是这样，她还会把所有反抗她的人送上断头台。领导着贵族们的居然就是这样一个人。民众从不称呼她为“王女”，对人们而言她不过是个“小丫头”，不，应该是性质更恶劣的“恶之少女”。</p>

<p>……话虽这样说，我却从未亲眼见过莉莉安娜，或者说，民众们几乎都没见过她的样子。一个整日只知道在宫里玩耍的“恶之少女”是不会出现在民众眼前的，对她来说民众不过是榨取对象。都说相由心生，我估计她肯定长得不怎么样。</p><p>这份郁闷我还不能向其他人发泄。我的爸爸是直属王族的亲卫队长，按我的立场本不应该说王族坏话。</p>

<p>“王宫啊……”</p>

<p>不知亚连过得好不好。当爸爸说要把他送进宫当佣人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那天我和爸爸大吵了一架，从晚上吵到天亮。</p>

<p>送他进宫我能理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里算是爸爸的管辖范围，我也能放心。但为什么要当“佣人”呢？说实话，那孩子是个剑术天才，应该进爸爸的亲卫队才对啊。</p>

<p>“哦～～～～～我回来啦～～～～～～～洁尔美诺！”</p>

<p>我想着想着，只听见爸爸回来了。</p>

<p>“你回来啦。吃饭了吗？”</p>

<p>“嗯。吃过了……你这是干什么？”</p>

<p>我凑近爸爸的鼻子检查气味。嗯，没问题，没有酒气。</p>

<p>“看来你没喝酒。”</p>

<p>“那是当然，我们都说好的。”</p>

<p>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要送亚连去当佣人，但我相信爸爸。其中一定有些深刻的原因吧，那我就不会再问了。我会等，等到收养了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和亚连的这位可敬的父亲——莱昂阿尔特·阿巴多尼亚主动告诉我的那一天。</p>

<p>第二节——寄宿于心中的恶之形态——</p>

<p>♦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音之间”～</p>

<p>“把他的头砍掉！”</p>

<p>莉莉安娜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音之间内。</p>

<p>带着枷锁的可悲的罪人被带向了处刑台。</p>

<p>虽说是罪人，但他所犯的却并非杀人或抢劫这类罪行。他的罪状，最多就是顶撞了我们伟大的莉莉安娜殿下而已。作为政治家的他有着相当好的口碑，或许因为这个，他才会因为无法容忍王女的暴政而将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p>

<p>音之间是莉莉安娜与大臣们举行会议、以及她亲自对罪人下达判决的地方，接见国外宾客时使用的都是前几日召开舞会的镜之间。</p>

<p>如果“顶撞伟大的莉莉安娜殿下罪”被写进律法，只怕莱昂阿尔特的头已经被砍下几百次了。之所以他能活到今天，靠的全是“三英雄”的伟大荣光。</p>

<p>审判结束，莉莉安娜和大臣们开始离开音之问，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今天轮到我和另一个佣人阿桑负责打扫。</p>

<p>战争时代，音之间曾被用作士兵的待命处。作为纪念，这里摆放着不少装饰品、宝剑、长枪，还有全套铠甲之类的武具。</p>

<p>我得将它们一件件认真擦干净。虽说是武具，但其中也有一些是我哪怕在这里当一辈子佣人都买不起的高级货，决不能一个不小心弄坏了，所以这工作可不能交给夏尔蒂特。</p>

<p>在房间的另一边，阿桑和我一样正在仔仔细细地打扫。王宫里的佣人中女性占大多数，阿桑是难得的男性成员。</p>

<p>“米尼斯！米尼斯在吗！”</p>

<p>忽然间一个喊声响起。我抬头一眼，原本已经离开了的莉莉安娜回到了音之间，并且神情严峻地四处张望着。</p>

<p>被喊到的宰相米尼斯飞快地跑了过来，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以前洁尔美诺养的小狗查比。</p>

<p>“我在！您有什么事吗，莉莉安娜殿下？”</p>

<p>“米尼斯，你不觉得我最近的食物越来越寒酸了吗？”</p>

<p>“啊？我……我觉得……好像没有吧。”</p>

<p>吃饭的问题问宰相也没用吧，这人的工作可是处理国务啊。算了，哪怕在我这个佣人看来，他也根本没派上什么用场。</p>

<p>莉莉安娜继续怒骂道。</p>

<p>“不光是这个！今天的午餐，餐刀少了一把！我早就说过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准备五把餐刀！”</p>

<p>“万……万分抱歉，我会好好教训玛丽亚姆一顿。”</p>

<p>我觉得这事她完全可以直接找玛丽亚姆而非米尼斯，但相比态度坚决的玛丽亚姆，还是眼前这个总是战战兢兢的小个子男人更能让自己骂得更舒服些。</p>

<p>这么说来，今天负责送午餐的好像是阿桑，但愿她别把矛头指向他。我开始担心起心胸狭窄的阿桑来，于是向他看了过去。</p>

<p>……阿桑的神情很奇怪，他的目光明显没有焦点，手里还握着……一把餐刀！</p>

<p>“哇啊啊啊啊！”</p>

<p>阿桑大吼着冲向莉莉安娜。由于事发突然，莉莉安娜和米尼斯都愣在了原地。眼看着阿桑的刀就要刺中莉莉安娜的腹部了！</p>

<p>莉莉安娜！</p>

<p>我一头向阿桑撞了过去。莉莉安娜呢？太好了，她没事。</p>

<p>阿桑被撞翻在地，但立刻他又爬了起来，再次举起刀对准了莉莉安娜。</p>

<p>由于莉莉安娜与莱昂阿尔特不合导致亲卫队被安排在了远处，现在这成了一场祸事。而米尼斯只知道一个劲地在边上发抖。</p>

<p>——只能由我……来保护莉莉安娜了——</p>

<p>我抓紧了正巧在清理的宝剑。刚一握紧，我却发现了一个不好的事实——这把剑，没有开刃！</p>

<p>我顿时焦虑了起来，但我吸了口气转而正对阿桑，并冷静地说服自己这根本没什么。从阿桑的姿势来看，他明显不熟悉刀具的使用方法，是个门外汉。更何况他用的还是餐刀，我不可能输给他。</p>

<p>我将宝剑架在中段并凝视着阿桑的双眼，就在他被我的气势压倒而移开了目光的瞬间——</p>

<p>——锵——</p>

<p>我将宝剑横向挥动，打飞了阿桑手中的小刀。小刀落在了地板上。阿桑见自己没了武器明显慌乱了起来，但立刻他便想到自己背后的墙上迹摆放着长枪，于是他转过身想要取过枪作武器。</p>

<p>——当——</p>

<p>我猛地挥剑砍向阿桑的侧腹。阿桑疼得脸都变了色，当即趴倒在了地上。虽然这把无刃剑没能砍死他，但我使出了相当的气力，可能他的肋骨已经被打断了几根。</p>

<p>莉莉安娜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只是在一边傻傻地看着。这时她终于回过了神，用素来的高傲口吻喊道。</p>

<p>“快、快抓住他！”</p>

<p>听闻音之间发生骚动的士兵们姗姗来迟，将阿桑从宫里拖了出去。</p>

<p>事后调查发现，阿桑正是那名被判死刑的政治家的弟弟，看来他是想报仇吧。</p>

<p>翌日，阿桑被送上了断头台。</p>

<p>♦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厨房”～</p>

<p>在那之后过了三天。</p>

<p>莉莉安娜带着比平日更甚的怒火冲进了厨房。</p>

<p>“玛丽亚姆！玛丽亚姆在哪！”</p>

<p>这时候，厨房内只有几名厨师、我还有奈伊正在为晚餐忙碌着。</p>

<p>“妈、妈妈她……玛丽亚姆今天外出了……”</p>

<p>奈伊战战兢兢地回答道。</p>

<p>“是吗。那么奈伊，就你吧，我有话问你。”</p>

<p>“是……是……”</p>

<p>“我听说厨师之间流传着奇怪的传言，说是近来粮仓里的食材减少的频率很不自然，这是真的吗？”</p>

<p>“是……这件事我也确实听料理长提起过。”</p>

<p>奈伊边说边看向了正忙着切胡萝卜的料理长。或许是正忙的缘故，他似乎没有听见王女和奈伊的对话，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不愿意被卷进这些事情里，所以只是装作没听见而已。</p>

<p>“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佣人里有人在偷吃吗？”</p>

<p>莉莉安娜逼问奈伊。</p>

<p>“这……这绝无可能！佣人怎么敢擅自偷吃王宫的食物呢！”</p>

<p>“没错，如果真有人敢偷吃，我就立刻砍掉他的脑袋。”</p>

<p>“王宫的一切都属于我”，这对于莉莉安娜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自然不能容忍别人擅动自己的东西。</p>

<p>“奈伊，你既然那么喜欢小道消息，那你知不知道事怎么回事？”</p>

<p>“这……这个……</p><p>”</p>

<p>奈伊欲言又止。或许是察觉到气氛不对，料理长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加入了对话的行列。</p>

<p>“莉莉安娜殿下，我昨晚偶然间看到像是有什么人偷偷将粮食从粮仓里带出了宫。”</p>

<p>“谁干的！究竟是谁！”</p>

<p>“不清楚，因为当时天太黑了……不过，虽然我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但从举止和体格来判断，他应该不是佣人，因为佣人中没有哪个人像他那么高大。”</p>

<p>厨房内的所有人都能察觉到莉莉安娜的怒火旺了不少，再这样下去这里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掉脑袋。</p>

<p>“那个……莉莉安娜殿下……我知道……犯人是谁。”</p>

<p>听了奈伊的话，莉莉安娜带着满脸的愤怒看向了她。</p>

<p>“你果然知道……是谁！快说！”</p>

<p>“是……那、那个……”</p>

<p>“快说！十秒以内你不给我说出来，我就要你的脑袋！”</p>

<p>在莉莉安娜的怒骂下，奈伊惊恐地回答道。</p>

<p>“我、我……前阵子在街上看到，有个人将看似是从粮仓里搬出去的食材分给了民众……”</p>

<p>“所以我问你那人是谁！我想知道的是这个！”</p>

<p>吸了一口气之后，奈伊这样说道。</p>

<p>“是……莱昂阿尔特……队长。”</p>

<p>♦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莉莉安娜的房间”～</p>

<p>自从阿桑行刺未遂一事之后，莉莉安娜便疏远起了身边的人。目前被允许在她身边伺候她，只有我、夏尔蒂特、奈伊和玛丽亚姆四人而已。</p>

<p>此刻，我正和莉莉安娜二人单独待在她的房间里。晚餐过后，我被她叫到了这里。</p>

<p>“亚连，上次辛苦你了。”</p>

<p>这是莉莉安娜的开场白，她是指阿桑一事。</p>

<p>“你……会剑术？”</p>

<p>我不禁烦恼起该怎么回答才好，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p>

<p>“非常抱歉一直没有对您坦白。事实上在我小时候，我的养父多少教过我一点。”</p>

<p>我没有告诉莉莉安娜莱昂阿尔特就是我的养父，因为爸爸曾命令我不要对她提及此事。如果被莉莉安娜知道了，她绝对会把我踢出宫去。想来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p>

<p>“是吗……说起来，我也学过剑术，还和士兵们比试过几次．我可是一次都没输过。怎么样？厉害吧？”</p>

<p>她骄傲地自夸道。不过，恐怕这个国家里没有哪个人敢和她动真格的。</p>

<p>“哪怕在我看来，你的剑术也相当厉害，所以有件事我想托付你去办。”</p>

<p>我有种不好的预感。</p>

<p>莉莉安娜从桌上去过一张羊皮纸，然后用羽毛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写完后，她将羊皮纸塞进了一个小玻璃瓶内，并将它递给了我。</p>

<p>“……？”</p>

<p>见我还是一脸茫然，莉莉安娜加上了这样的说明。</p>

<p>“取出羊皮纸，读一读上面的字。”</p>

<p>我从小瓶中取出羊皮纸读起了写在上面的内容。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p>

<p>——暗杀莱昂阿尔特——</p>

<p>我呆立了片刻。莉莉安娜……姐姐到底在想什么？</p>

<p>“吓了一跳？也难怪，但这就是我要托你办的事，因为亲卫队的那群家伙肯定不愿意动手。”</p>

<p>我不知该怎样回答莉莉安娜。正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我换了个角度提出疑问。</p>

<p>“您为何以这样的方式下命令？”</p>

<p>“嗯？啊，你是指小瓶子吗？以前有人告诉我，最重要的愿望只要用这种做法就一定能实现……不过忘了是谁告诉我的。”</p>

<p>告诉她这种方法的，是曾经的我。那天，在海岸边……看来失去了记忆的莉莉安娜用有些扭曲的方式记住了这点。</p>

<p>“……您为什么要杀死莱昂阿尔特队长……”</p>

<p>“这还用我说明吗？你也知道，我和他之间水火不容，再加上这次粮仓的事情……我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谁叫那家伙每次都反对我的意见……啊——我恨他，恨死他了！”</p>

<p>愤怒让莉莉安娜的声音变了调。但是，她立刻变恢复了常态，轻咳一声调整了气息。</p>

<p>“而且，你知道吗？那家伙表面上做出一副忠臣的嘴脸，但背地里的负面消息可不少。听说在打仗时他不分敌我残杀同胞，还从被攻陷的国家绑架婴儿，以及据说他其实企图颠覆我国等等……虽说被称作英雄，但事实上他完全有可能是个大奸大恶的坏人。”</p>

<p>“这些话……是谁告诉您的？”</p>

<p>“奈伊。”</p>

<p>奈伊看起来老实，但她几乎口无遮拦，最爱传些八卦消息。在女佣们之间总流传着种种些蜚短流长，甚至有些家臣就因为这些流言栽了跟头，而这些流言的基本上都是从奈伊嘴里冒出来的。</p>

<p>“你好像不服？”</p>

<p>或许是读懂了我的表情，莉莉安娜凝视着我的脸开了口。</p>

<p>“你觉得流言不可信？可是，尽管奈伊的确口无遮拦，但她不是个会说谎的女人。而且……人们可都说，无风不起浪啊。”</p>

<p>莉莉安娜继续说道。</p>

<p>“话说，那家伙和其他家臣不一样，我没法仅凭一句话就要他的命，因为他的威望实在不小……我是理解不了。于是，我就想到了！既然不能公开处决她，那就悄悄地把他干掉！”</p>

<p>莉莉安娜天真无邪的脸上充满了对这一计策的自豪。</p>

<p>(哼哼，我想到了个好点子！)</p>

<p>不经意间，我回忆起了年幼时光。</p>

<p>(其实在这个暖炉里面有个通道，是我之前偶然间发现的！我们俩一起从这里离开王宫吧！)</p>

<p>即便丧失了记忆，姐姐也……还和当年一样，可是……</p>

<p>“我觉得……凭我的能耐还无法击败莱昂阿尔特队长。”</p>

<p>我终于挤出了这样一个答复。</p>

<p>“放心，我自有主意。”</p>

<p>莉莉安娜将她的全盘计划告诉了我。</p>

<p>原来如此，要是用这个方法或许真的能得手……不过……</p>

<p>“这件事你可决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p>

<p>(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哦！)</p>

<p>年幼的莉莉安娜曾对我这样说过。</p>

<p>她还和以前一样……啊啊，可是……</p>

<p>——齿轮究竟在哪里脱了节——</p>

<p>“明天夜里下手，在那之前做好准备。今晚就到这儿吧，退下。”</p>

<p>♠洁尔美诺～路西菲尼亚王国“阿巴多尼亚邸”～</p>

<p>“哈～～～～～受不了。”</p>

<p>晚餐间，爸爸这样感慨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p>

<p>“怎么了，爸爸？”</p>

<p>见爸爸难得如此忧郁，我不禁疑惑地问道。今天的晚餐里好像没有他最讨厌的番茄啊。</p>

<p>“王女传我进宫。”</p>

<p>听了爸爸的话，我停下了正要将面包送进嘴里的手。</p>

<p>“……粮仓的事暴露了？”</p>

<p>“或许吧，洁尔美诺，爸爸我可能走到头了。如果我死了，今后的事就都拜托你啦。”</p>

<p>“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爸爸。以前那么多次你都没事，这次也一定有办法脱身。”</p>

<p>粮食紧缺逐渐成了紧迫的难题，街上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被饿死的尸骨。而为了获取为数不多的粮食，抢劫和杀人行为也在愈演愈烈。哪怕是我们现在正在吃的晚餐，作为一国的亲卫队长而言这些食物也是相当粗劣的。</p>

<p>在得知爸爸偷盗王宫粮仓的食物救济民众的时候，说实话，我没能掩饰自己的困惑，但同时我也为他感到了骄傲。</p>

<p>我骄傲的是，“三英雄”之一莱昂阿尔特·阿巴多尼亚和那些只知中饱私囊的贵族们</p><p>不同，是个将民众放在第一位的杰出人物。</p>

<p>“不管怎么说，明天我应该会很晚回来，到时候你就先吃饭吧。”</p>

<p>“知道了，我会的……如果还有食物剩下的话。”</p>

<p>在那之后，我和爸爸都没有开口，二人默默地继续吃了下去。</p>

<p>“……我说，洁尔美诺，你这件衣服怎么破成这样？女孩子得穿得整洁些才行啊，这衣服不是你前阵子过生日我刚给你买的吗？”</p>

<p>爸爸给我买了这件衣服，为的是让我更像个女孩。那衣服和爸爸的铠甲一样鲜红，虽说作为日常着装而言它有些太过招摇，但那是爸爸难得买给我的礼物，所以我非常开心，每天都穿着它。</p>

<p>“礼物……对了！”</p>

<p>爸爸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跑向了库房。很快他便回到桌边，常用的手提袋里不知装着什么东西。</p>

<p>“爸爸？你干什么？”</p>

<p>“我这个人哪，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我打算明天进宫的时候顺便把这个带去。”</p>

<p>第二天，我和平时一样送走了爸爸。爸爸还是那副吊儿郎当地样子，仍穿着那身红色的铠甲，就那样去了王宫。</p>

<p>曾经，我从没怀疑过这样的生活会发生任何变化。</p>

<p>♦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佣人室”～</p>

<p>到了下午，我仍未下定决心。</p>

<p>要我杀了莱昴阿尔特？要我杀了那个将我养大的人？他可是救了差点因为政治纠纷而被牵连的幼小的我、并将我视为己出的人哪。</p>

<p>办不到，我怎么可能办到。</p>

<p>还是放弃吧。我学剑，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保护莉莉安娜——我的双胞胎姐姐，才下定决心去学的。</p>

<p>即便被砍头，我也下不了手。即便那是我唯一的亲人给我的嘱托，我也不可能杀死对我有着养育之恩的养父。</p>

<p>有人走进了佣人室。是奈伊。</p>

<p>“奈伊，你也休息？”</p>

<p>“是啊，莉莉安娜殿下刚吃完饭，我已经收拾好了。”</p>

<p>“是吗，我差不多休息完了，先走一步。”</p>

<p>“等等，亚连。”</p>

<p>被奈伊叫住的我将刚要站起的身体又塞回了椅子。</p>

<p>“怎么了？”</p>

<p>“那个……莱昂阿尔特队长的事……”</p>

<p>原来是厨房里发生的事啊。</p>

<p>“你不必介意，奈伊。在那种场合下……你也是无奈之举。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你告发的，也不会有人恨你。”</p>

<p>“不是的……我听说了……莱昂阿尔特队长的其他一些消息……”</p>

<p>“……”</p>

<p>“我偷听到了妈妈和莱昂阿尔特的对话……亚连，他们提到了你。”</p>

<p>玛丽亚姆和莱昂阿尔特说起我？他们都说了些什么？</p>

<p>“他们提到，你是……莱昂阿尔特的养子，还有……他们送你进宫当佣人的原因。”</p>

<p>“原因我知道。进宫之前莱昂阿尔特队长就告诫过我，莉莉安娜殿下讨厌亲卫队不让他们靠近自己，所以他让我在王女身边伺候她，一旦发生什么就挺身保护她。”</p>

<p>奈伊摇摇头。</p>

<p>“错了……不是这样的，亚连。他让你接近莉莉安娜殿下的理由……是为了暗杀王女。”</p>

<p>奈伊的话让我的思考停顿了。她……究竟在说什么？</p>

<p>“莱昂阿尔特队长并不太喜欢王女，你也知道吧？他好像是……想要寻找时机，让你……那个……杀了莉莉安娜殿下。他说这是为了民众。”</p>

<p>莱昂阿尔特……要杀死莉莉安娜？</p>

<p>“妈妈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在他说完后勃然大怒。这也是当然啦……没想到莱昂阿尔特队长……居然有着如此可怕的计划。”</p>

<p>我……被骗了？难道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他的工具吗……</p>

<p>“这话……我没法对任何人说……连妈妈都不肯对我吐露半个字……亚连，你说，我该怎么办……”</p>

<p>没等奈伊把话说完，我就离开了房间。</p>

<p>♦亚连一路西菲尼亚王宫内“莉莉安娜的房间”～</p>

<p>当天夜里。</p>

<p>我在莉莉安娜的屋外待命。</p>

<p>我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屋内的对话。</p>

<p>“你来了。先坐吧。”</p>

<p>这是莉莉安娜的声音。</p>

<p>“……莉莉安娜殿下，现在天色已晚，这里就你我孤男寡女二人，是不是有些不合适……”</p>

<p>这是亲卫队长莱昂阿尔特的声音。</p>

<p>“这事我不希望别人听见，所以不得不找这时候。怎么？难道你欲火焚身想要偷袭我吗？”</p>

<p>“这……这我怎么担罪的起！”</p>

<p>莉莉安娜的调侃像是唬住了莱昂阿尔特。</p>

<p>“玩笑。我明白，你对我这样的小孩没有兴趣。亲卫队长阁下喜欢的，应当是我母后那样胸部丰满的成熟女性吧？”</p>

<p>“……！您、您说笑了。”</p>

<p>当时人们在背地里嘀咕，说莱昂阿尔特对我和莉莉安娜已过世的母亲安妮女王心怀恋慕。这事我原本不知道，是奈伊在不久前悄悄告诉我的。</p>

<p>“好了，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其实呢，莱昂阿尔特，作为一国之主，我认为自己也该开始为民众做些考虑了。”</p>

<p>莱昂阿尔特像是对莉莉安娜的发言感到意外，也可能他还没从先前的调侃中回过神来，只听见他用颤巍巍的声音问道。</p>

<p>“莉莉安娜殿下，您是指？”</p>

<p>“将粮仓里的粮食带出宫的是你吧……等等，先别着急，我并没有为此治罪于你的打算。相反，你能如此为民众着想，我还得感激你呢。”</p>

<p>“……”</p>

<p>“从今往后你可以自由将粮食送出官去，但是！你必须在获得我的许可之后堂堂正正地办这件事。我最讨厌别人偷偷摸摸地做些小动作。”</p>

<p>沉默片刻。</p>

<p>“……谢……谢谢您！莉莉安娜殿下！”</p>

<p>“哦呵呵，行了行了。虽然你我之间水火不容，但今后应当能逐渐改善关系吧。”</p>

<p>“莉莉安娜殿下！我莱昂阿尔特对您表示万分感激！”</p>

<p>看来莱昂阿尔特真的很高兴。尽管他的声音仍在颤抖，但哪怕是待在屋外的我也能听出来，那声音里包含的东西和先前并不相同。</p>

<p>屋里忽然叮当作响，听起来像是玻璃或是银器碰撞的声音。</p>

<p>“为今天庆祝吧，听说你一直在禁酒？今天还是喝点吧，来。”</p>

<p>放在平时，莱昂阿尔特或许会严词拒绝，我和洁尔美诺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p>

<p>然而。</p>

<p>“太感谢您了！恭敬不如从命！”</p>

<p>他就像掉进了陷阱的野兽。</p>

<p>接着屋内传来倾倒液体的哗哗声。</p>

<p>“‘血色坟墓’……传说中的吸血少女巴尼卡·康其塔最爱喝的美酒……放心吧，里面没有血，只是一杯极品红酒而已。”</p>

<p>莉莉安娜解释道。她居然拿出了这样高级的珍品。</p>

<p>“哦哦！好酒！多么醇厚的滋味啊！莉莉安娜殿下也来一杯如何？”</p>

<p>尝到这平日与自己无缘的至珍极品，莱昂阿尔特的心情顿时大好。</p>

<p>“我不喝酒。我可真搞不懂，这种苦苦的液体哪里好了。”</p>

<p>“莉莉安娜殿下还年轻。只要加以时日，殿下终有一天会品出其中的绝佳滋味。”</p>

<p>二人的宴会持续到了深夜。</p>

<p>♦亚连～路西菲尼亚王宫内天国庭院～</p>

<p>凌晨三点。</p>

<p>已经喝得脚下打飘的莱昂阿尔特哼着歌走在空无一人的庭院里。见此情景，我站在了他的面前。</p>

<p>“你好像醉得不轻。”</p>

<p>听了我的话</p><p>，莱昂阿尔特满脸通红地回答道。</p>

<p>“哦～～～～～亚连啊，咳～～～～～～～我的确在禁酒，不过今天遇上了件高兴事～～～～一不留神就喝多了。”</p>

<p>“照这样子，要是有人袭击你，只怕你不堪一击啊。”</p>

<p>“可能吧～～～～～～～这可不太好哇～～～～～啊！对了对了！我有件东西要给你……”</p>

<p>我拔出了剑——莉莉安娜借给我的剑。莱昂阿尔特见状，表情立刻僵住了。</p>

<p>“……你什么意思，亚连？”</p>

<p>“就是这个意思，你得死在这儿，莱昂阿尔特队长。”</p>

<p>就在这时我发现莱昂阿尔特已经拔出了剑并摆好了架势。好快，他是什么时候办到的。</p>

<p>“是谁指使的？这不可能是你个人所为。”</p>

<p>“……我不能说。”</p>

<p>莱昂阿尔特很快便醒悟了过来，接着他便开口道。</p>

<p>“能指使你的人……是吗，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如此，我从一开始就中了圈套。”</p>

<p>我徐徐缩短与莱昂阿尔特之间的距离。</p>

<p>“我不可能敌过平时的你……但现在，不知你凭这踉跄的脚步能不能躲过我的剑？”</p>

<p>“……作为剑士你没有从背后偷袭我，确有剑士的作风，这点值得赞扬。不过……！”</p>

<p>莱昂阿尔特忽的压低了身子，挥剑横着砍了过来。</p>

<p>我敏捷地向后退去想躲开这一击……但来不及了！我只得挥剑挡开这记横斩，接着顺势向他的腿部砍去——这是路西菲尼亚剑术的基础。可是莱昂阿尔特立刻调整了姿势，像是早就猜出了我的心思一般避开了攻击。这简单的几招就立刻体现出了经验的差距。</p>

<p>“你在战斗的时候话太多了。”</p>

<p>莱昂阿尔特微微地笑了，像是在告诉我他的从容。</p>

<p>“……彼此彼此。”</p>

<p>我将剑架在了中段，现在可不是留一手的时候。</p>

<p>“……‘独角兽式’，是你原创的招式啊，亚连。”</p>

<p>“要是用你教我的招式，很可能被你看破。”</p>

<p>莱昂阿尔特也将剑举至与头同高，并用利刃对准了我。“雄牛式”……是他最拿手的招式。</p>

<p>我们静止了几秒，紧接着！</p>

<p>这次由我发动攻势！</p>

<p>……</p>

<p>……</p>

<p>……</p>

<p>按照原先的预想，胜负应当能在几分钟内分晓。</p>

<p>但是……挥下的剑却划过空气被他的剑挡了下来。太强了，这就是“三英雄”的实力吗！即便喝得烂醉如泥，我仍不是他的对手！</p>

<p>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被动的一方。我想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但身后却是墙壁。</p>

<p>“唔……你变强了，亚连。”</p>

<p>莱昂阿尔特的呼吸很急促。</p>

<p>“我不会杀你，但……你得辞去佣人的职务。其实……这也正好……我们可以和洁尔美诺……三个人一起……好好地……”</p>

<p>莱昂阿尔特在这时无力地跪在了地上。</p>

<p>“混账……不行了……身体……动不了……”</p>

<p>我从墙壁处走到莱昂阿尔特身边。</p>

<p>“终于起效了……不对，应该说药早就起了效果，但你一直都在强忍着才对……”</p>

<p>“酒里……下了药吗！”</p>

<p>“慢性麻药。凭我的本事弄不到什么毒性很强的毒药……幸好赶上了。说实话，我还在害怕自己会输。”</p>

<p>我举起剑，准备给他最后一击。</p>

<p>莱昂阿尔特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那身体的重量，他倒在了地上。</p>

<p>与此同时，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滚了出来。</p>

<p>“……？”</p>

<p>我仔细一看，只见那是一个虽小但装饰精美的……手镜？</p>

<p>“啊啊……那个是……前几天是你生日对吧……我回头一想才发现……你和那个王女殿下是同一天生日……居然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抱歉。”</p>

<p>我仔细地打量起了它……这装饰，好像在哪儿见过……</p>

<p>“这个和莉莉安娜的……一样。不过这是便宜货……假的。你可是在宫里伺候的人……得注意……自己的仪容。”</p>

<p>“莱昂阿尔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莉莉安娜。”</p>

<p>我依然举着剑，这样问道。</p>

<p>“……？你在说什么……”</p>

<p>“既然打算装傻，那就算了。”</p>

<p>我猛地把剑刺进了对方的胸口。</p>

<p>“……！咳咳！”</p>

<p>“……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忤逆她了。”</p>

<p>我拔出剑，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周围。哎、等下得仔细清理一下才Z行。</p>

<p>“……好痛。糟糕啊，我要……死了。”</p>

<p>“永别了，英雄莱昂阿尔特。”</p>

<p>我边说边擦去了剑上的鲜血，将它插回了鞘中。</p>

<p>“……行啦……都到最后了，就不能叫我一声‘爸爸’吗太刻板了。真是的……为什么……非得杀我不可……”</p>

<p>因为我必须保护她，保护那个孤独的少女。</p>

<p>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为什么？是被血溅上了吗？</p>

<p>“你成了‘恶之少女’的手下…。哎，这也没办法……亚连……最后提醒你一句……要小心……还有……别哭了……”</p>

<p>留下这句话之后，莱昂阿尔特便再也不动了。</p>

<p>莉莉安娜很孤独。</p>

<p>即便在王宫里有无数人围着她，但她身边的全都是敌人。不过放心吧，我会保护你，你只要在御座上微笑就行了。</p>

<p>“恶之少女”的手下？无所谓。</p>

<p>若是为了守护你，</p>

<p>我不惜成为恶之化身。</p>

<p>♠洁尔美诺～路西菲尼亚王国“河岸”～</p>

<p>昨天我一整夜都没合眼。</p>

<p>照了照镜子，我被那里面的自己吓了一跳。要是被爸爸看到，一他定会指责我说“睡眠不足是皮肤的大敌”吧。</p>

<p>我离开家向附近的河岸走去。总之先用河水洗把脸，这样应该能精神些。</p>

<p>最后，直到早上爸爸都没有回家。</p>

<p>难道他被“恶之少女”训了一整夜？太可怜了。等他回来，我就做顿难得的大餐为他接风吧，还可以一起喝个酒。偶尔喝一次，不要紧。</p>

<p>当我快要到达河边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好久不见的人。</p>

<p>“夏尔蒂特！好久不见！”</p>

<p>我的这位性格开朗的好友在亚连进宫前不久就进了宫当女仆，不知她过得好不好。</p>

<p>“啊！是……是大姐呀……好久不见……”</p>

<p>小时候，我曾和亚连两个人合力救出了被盗贼绑架的她。在那以后她像是很尊敬我，还称呼我为“大姐”。真可爱……不过她的岁数应该比我大才对。</p>

<p>“怎么了？我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p>

<p>“今天一大早侍女长命我出来买东西！可是……”</p>

<p>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无精打采的。</p>

<p>我定睛一瞧，发现岸边聚集了很多人。</p>

<p>“怎么？出什么事了？”</p>

<p>被我这样一问，夏尔蒂特的脸色明显变了。</p>

<p>“啊！没……没……没什么！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大家爱凑热闹而已！”</p>

<p>“如果真没事人们怎么会都聚在那儿呢？难道是发现宝藏了？”</p>

<p>“啊～～～不行！不能过去！”</p>

<p>我摆脱夏尔蒂特的制止，来到了人群中央。</p>

<p>我见到的是某样极为熟悉的东西。</p>

<p>不，不是的。肯定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那副红色铠甲。不是的，不会是那把狮子剑。倒在地上的人也不是，不是的，那人我不认识，他没死，不是他，</p><p>不是。不是。他不是爸爸。不是的。他不是爸爸，爸爸不可能在这儿。不对。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爸爸不可能死。不对。不对。不对，不是爸爸。不是爸爸。不对。不是的。不是。不是。不是。他不是爸爸。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爸爸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p>

<p>“大姐……你要振作……呜呜……呜呜呜……”</p>

<p>我抱起爸爸的上半身。他的脸怎么这样苍白。不要紧，只要喝点酒就会红了，爸爸喝酒很容易上头……呜呜，不要……爸爸，不要死！</p>

<p>“不要死！爸爸，爸爸！！”</p>

<p>当我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在夏尔蒂特家里了。以前我常来这里，因为爸爸是这家锻冶屋的常客。</p>

<p>夏尔蒂特说我大喊之后就昏了过去。</p>

<p>她的父亲为我端来了热汤，但我谢绝了。目前粮食紧缺，这汤还是留着您喝吧——听我说完这话，老爹将手放在我的肩头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工作室里。</p>

<p>“是早上附近的居民发现的。他的胸口被刺伤……可能是有人……”</p>

<p>夏尔蒂特将详情告诉了我，但大部分我都没听进去。</p>

<p>是谁？是谁杀了爸爸？不对，爸爸不可能被人杀死，因为他比准都强大。爸爸是“三英雄”之一，是亲卫队长。爸爸不可能死。但是，事实上他被杀了，爸爸被杀了。是谁？是谁杀了爸爸？爸爸昨天去哪儿了？他去了谁那里？</p>

<p>是那家伙，爸爸去了那家伙那里。那家伙是谁？王女，恶之少女。就是她，是她杀了爸爸。恶之少女，莉莉安娜，是她杀死了爸爸。是那家伙，是那个家伙杀了爸爸。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杀了爸爸。</p>

<p>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对付她？我该怎样对付那个杀死了爸爸的人？杀了她。既然她敢杀我爸爸，那我就杀了她。复仇。对，我必须复仇，向那个家伙，那个恶之少女复仇，向莉莉安娜复仇。复仇……我要夏仇！</p>

<p>爸爸的葬礼在山丘上的公墓举行。宫里提出可以给他国葬待遇，但我拒绝了。</p>

<p>即便是这样，葬礼当天还是有众多宫里的人赶来参加。曾是父亲部下的亲卫队队员们中有人哭泣，也有人愤怒地哀嚎。</p>

<p>“三英雄”中的另外二人也都到了场。玛丽亚姆见到我后，一言不发地将我拥在了怀中，她没有哭，但双肩在颤抖。艾尔露卡带着两个貌似她徒弟的女孩来参加了葬礼，在轻轻对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后，她走到爸爸墓前，骂了一句“笨蛋”便离开了。</p>

<p>其他来参加葬礼的，还有看似别国王族的人。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但应该是爸爸的老相识，这次是偷偷过来的吧。那人和我的年纪应当差不多，真是个年轻的国王啊。当葬礼结束后，那位蓝发男子便静静地离开了。</p>

<p>我在爸爸墓前立誓。</p>

<p>爸爸，请你看好，我一定会报仇，为你报仇。</p>

<p>不，这不光是为了爸爸，也是为了这个国家的苍生。</p>

<p>就算与整个王宫为敌，我也不会退缩。</p>

<p>若是为了打倒王女，</p>

<p>我不惜成为恶之化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