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绿之摇篮曲 第二章

<p>第一节——所谓人——</p>

<p>这个森林非常和平。</p>

<p>这个森林非常无聊。</p>

<p>埃尔德大人总是对我说，这里是非常好的地方。</p>

<p>经过千年的岁月。我学到了很多东西。</p>

<p>关于花。</p>

<p>关于种。</p>

<p>关于石。</p>

<p>关于泉。</p>

<p>关于风。</p>

<p>关于土。</p>

<p>可是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p>

<p>比如森林外的事情，我就一点也不知道。</p>

<p>对于那些居住在森林之外的人类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了解。</p>

<p>所以我不知道。</p>

<p>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哭。</p>

<p>对于我来说，一点也不能理解。</p>

<p>关于“人”这种不可思议的生物。</p>

<p>才是我最想要知道的。</p>

<p>✿米迦埃拉～艾尔菲哥特国“嬉戏之湖”～</p>

<p>眼下一片宽广的湖面。</p>

<p>飒爽的微风与万里无云的晴空。</p>

<p>这是一个最适宜变成知更鸟飞翔在天空中的绝佳天气。</p>

<p>穿过埃尔德大人的森林，北面有一个巨大的湖泊。这个湖似乎被人类称为“嬉戏之湖”。每个来“千年树”巡礼的老人，都会用满怀敬意的口吻对随其一起前来的年轻人们讲述关于这个湖的传说。在传说中提到，这个湖泊是侍奉大地之神埃尔德的精灵们，在满月之夜前来嬉戏的地方。</p>

<p>而且在精灵们嬉戏之时，会产生出名为“苍灵之石”的宝石。如果将这个宝石带回去埋在土地里面，能够给那一处的土地带来大丰收。</p>

<p>我很怀念地听到这些传说，但遗憾的是老人们只说对了一半。在很久以前，我们精灵确实经常来这个湖泊游玩。而在那个时候，还有很多拥有能够用肉眼看到精灵的特殊能力的人类存在。而在那些人中，就有因为相信了传说而打算抓住几个精灵回去从而获得“苍灵之石”的家伙存在。</p>

<p>到这里为止的内容都是真的。但要说精灵能够产生出“苍灵之石”则完全是无稽之谈了。</p>

<p>本来精灵是不会吃自然界的东西的，当然在变成动物的时候另当别论。不过虽然精灵不会感觉到饥饿，但还是有喜欢品尝美味的习惯。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葡萄浆果。</p>

<p>葡萄浆果是生长在这个湖泊沿岸的一种青紫色的果实，人类似乎在通过某种方法用这种食物来酿酒。以前精灵们来这里游玩的时候，总有贪吃的孩子在离开的时候把一些葡萄浆果带回森林中去。大概是有人碰巧看到了这个情景，将在月光下反射出光芒的葡萄浆果误认为是宝石，所以才会有关于“苍灵之石”的传说。</p>

<p>但就是因为这个传说，埃尔德大人以“不能让精灵们出现任何意外”为理由，再不允许精灵们去湖边玩耍了，很是遗憾。</p>

<p>葡萄浆果在埃尔德大人的森林里无法结出果实。所以很多年轻的精灵们都没品尝过葡萄浆果的味道，不管我怎么给他们描述葡萄浆果的美味，他们都一点也接收不到的样子，真是让人着急。</p>

<p>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所以我现在就要到湖边亲自给他们带一些葡萄浆果回去，让他们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p>

<p>虽然这么做违反了埃尔德大人的规定，但现在是白天，而且拿到果实之后马上就回去的话应该问题不大。更何况连埃尔德大人也说过，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类能够看出变化成动物模样的精灵了。所以那些禁止令之类的完全是埃尔德大人太过谨慎罢了。虽然森林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地方，但对于精灵来说，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上千年还是会感觉到无聊的。</p>

<p>从天空向下望去，生长着葡萄浆果的地方一目了然。湖的西岸完全被染成了一片青紫色。在湖泊的西北处有一片小村落，那里是以酿酒（似乎是用葡萄浆果酿酒）为生的人类居住的地方。</p>

<p>我忽然有种回到故乡一样，令人十分怀念的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和从前没有任何的变化。</p>

<p>我降落在果园附近的树枝上，此行的目标就在眼前。新鲜生长着的葡萄浆果，令我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虽然窃取人类种植的作物让人稍微感到有些不安，可是我只拿一点点，人类应该不会介意的吧。</p>

<p>首先来一口尝尝味道吧。芳醇甜美而又微酸的味道在我口中迅速地蔓延开来。嗯，真美味！甚至比从前吃过的还要美味许多，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品尝过的缘故吗？亦或是因为人类的种植技术提高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p>

<p>知更鸟的身材小巧，没有办法带太多的果实回去。于是我挑选了一些颜色较深，看上去就很美味的果实，抓在爪子里面。只是尝一尝的话这些就足够了吧。</p>

<p>如果大家喜欢的话，下次带大家一起来享用就好了嘛。</p>

<p>（啊，但是吃太多的话，会给人类造成困扰的吧。）</p>

<p>而且在那之前要如何瞒过埃尔德大人也是一个问题呢。</p>

<p>我起身向天空飞去。大概是因为我贪心拿了太多的果实，飞翔的动作踉踉跄跄的，不过坚持着飞回森林里面应该是没有问题。</p>

<p>就在我努力地扇动着翅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过来。当我回过头时，只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p>

<p>“哎？”</p>

<p>这个黑影的目标明显是我，并且以极快的速度从后面追了上来。</p>

<p>意识到危险逼近我拼命地加快了速度，但还是敌不过对方那一双巨大的翅膀。六根锐利而粗壮的爪子马上就要抓到我的身上。</p>

<p>“求求你！不要再闹了！是我呀，我是米迦埃拉呀！”</p>

<p>虽然我害怕地大叫起来，可对方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看样子袭击我的既不是精灵，也不是森林里的伙伴。</p>

<p>随后，我的身体感到一阵冲击。对方的爪子似乎将我娇小的身体整个抓在掌中。因为剧烈的疼痛使得我扔下一直抓在手里的葡萄浆果。就在这时，袭击者松开我的身体，向掉落的果实追去。</p>

<p>啊啊，怎么回事。他（也可能是她）的目的是葡萄浆果吗？得救了……可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却发现在刚才遭到袭击之时，我的翅膀已经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p>

<p>右边的翅膀完全无法活动，鲜血在空中四散。</p>

<p>讨厌，不好了，要掉下去了！</p>

<p>我的身体失去控制，螺旋状回转着向地面摔落。</p>

<p>✿米迦埃拉～艾尔菲哥特国“亚茨村”～</p>

<p>当我再次醒来之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p>

<p>四周都是用被加工过的石块围起来的墙壁，上面看不见天空。这是我在森林中从没见过的场所。</p>

<p>（……不，似乎见过类似的地方。）</p>

<p>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呢？我努力地思考起来。啊啊，想起来了。</p>

<p>（潘特的家。）</p>

<p>潘特是一名伐木工，与妻子孩子一家三口居住在埃尔德大人的森林里面。以前我曾经悄悄溜进过他的家，里面就是这样的感觉。只不过潘特的家都是用圆木建造的，而这个地方则是石头和木材混合搭建的。</p>

<p>（看样子这里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了，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记得我是在天上被黑色的大鸟袭击……）</p>

<p>那种鸟原本并不是艾尔菲哥特国的物种。只不过经常有离群的家伙误入森林。因为生性十分好战，所以埃尔德大人告诫我们在遇到它们的时候要特别小心。</p>

<p>（运气真是太差了……而且连葡萄浆果也丢掉了。）</p>

<p>但现在的情况，必须尽快返回森林才行。埃尔德大人和其他的精灵伙伴也许正在担心我吧。</p>

<p>（可是……要怎样从这里出去才好呢？）</p>

<p>如果是精灵状态的话完全可以穿过墙壁出去，但知更鸟状</p><p>态下就不行。我记得潘特一家应该是通过一个叫做“门”的可以活动的木板来进出房间的。那样的东西在……啊找到了！</p>

<p>我扇动翅膀想要让自己飞到“门”边。可是……</p>

<p>“好疼！”</p>

<p>右边的翅膀传来一阵剧痛。这么说来，在被袭击的时候我的右边翅膀确实受了很重的伤。嗯，真是倒霉。</p>

<p>等我仔细端详自己翅膀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全身都缠满了布条。白色细长的布条将我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就连想活动一下都很费劲。我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想要从束缚中挣脱出来，结果只挣脱出一点，而剩下的部分却把我缠的更紧了。</p>

<p>（可恶，这个东西……）</p>

<p>“哎呀哎呀，这可真是不得了呢。”</p>

<p>门口传来一阵声音，一位人类女性走了进来。这位右手拿着一个小箱子的女性大概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吧。和我之前曾经见过的人类相比，这位女性看上去实在是太瘦小了。这位将白发束在脑后的老婆婆看着我，脸上带着既惊讶又有些好笑的复杂表情。</p>

<p>“克拉丽丝这孩子，连绷带都包不好呢……真是太对不起了，小鸟。”</p>

<p>老婆婆将小箱子放在一旁，然后温柔地将我捧起。先将我身上的白布条全都拆开之后，重新给我包扎起来。虽然这次包的比刚才更紧，但不可思议的是我活动起来反倒更自如了。</p>

<p>“在伤口愈合之前，必须要先止住血才行啊。”</p>

<p>原来如此，这布条是用来治疗伤口的东西呀。因为以前从来没受过伤，所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嗯？受伤？</p>

<p>（……对了。因为现在是知更鸟的状态，所以才会受伤嘛。只要解除变身以后，这点小伤一下子就会痊愈了，而且想要回到森林之中也是易如反掌的。）</p>

<p>这种事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呢。既然决定了那就快点行动吧……哎？</p>

<p>虽然我尝试着解除变身恢复原状，可是却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这是为什么呢？很快我就想到了答案。因为想要解除变身，必须在森林之内才行。</p>

<p>（看样子今天是肯定没戏了……）</p>

<p>就在我对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恼不已的时候，屋子里再次响起开门的声音。</p>

<p>“……我回来了。”</p>

<p>说着一位同样长着白色头发，阴沉着脸的女性手上抱着一个巨大的筐走了进来。这名女性看上去比之前的老婆婆年轻很多，但却也是满头白发，大概是天生的吧。</p>

<p>“你回来了，克拉丽丝。”</p>

<p>克拉丽丝望了微笑着向她打招呼的老婆婆一眼，依旧阴沉着脸将化着的大筐放到房间的角落。</p>

<p>“你的身体不好，要多休息才行啊，妈妈。”</p>

<p>“话虽这么说，可是如果不适当地晒晒太阳的话，反倒对身体更不好呢……对了，克拉丽丝，小知更鸟醒过来了。”</p>

<p>她叫老婆婆“妈妈”，这么说这两个人是母女。那么老婆婆的白发也许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吧。</p>

<p>老婆婆微微一笑，然后将刚才拿进来的小箱子摆到我的面前。里面放着什么呢？我好奇地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是……</p>

<p>（好恶心！）</p>

<p>小箱子里面满满都是蠢蠢欲动的蚯蚓。</p>

<p>老婆婆笑着说道“吃饭了”。这东西也许对普通的知更鸟来说是一顿美餐，但我可是高贵的精灵，蚯蚓什么的，还是……算了吧。</p>

<p>“哎呀，它不吃呢。”</p>

<p>“那么，给它吃这个看看。”</p>

<p>克拉丽丝依旧阴沉着脸，从刚才放到地上的大筐里面不知道拿出了什么。怎么说呢，这孩子真是一个冷漠的家伙。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忽然将从筐里拿出来的东西扔了过来。</p>

<p>（哎？什么？！这个……这不是葡萄浆果吗？）</p>

<p>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我一下子忍不住咬了上去。老婆婆看到我的样子，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惊讶的表情。</p>

<p>“知更鸟一般都是吃昆虫的才对吧……你还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小家伙呢。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绿色知更鸟，难道说你是森林里精灵的化身吗？”</p>

<p>“精灵之类的，根本就是胡说八道。”</p>

<p>克拉丽丝打断兴致勃勃的母亲，冷冷地说道。</p>

<p>精灵是真的存在的哟～而且就正在你的面前享用着葡萄浆果呢～</p>

<p>“根本就没有什么精灵！”</p>

<p>听到她的话，我一下子想起埃尔德大人感叹的“最近的年轻人信仰缺失”。其实精灵和神都是存在的呀。</p>

<p>“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精灵，也没有神……如果有的话，我和妈妈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困境……”</p>

<p>“克拉丽丝……”</p>

<p>“这个葡萄浆果也是……品质不好，卖都卖不出去。明明是我花费那么多心血和时间好不容易才种出来的……”</p>

<p>品质不好？这样的算是品质不好吗？虽然外形看起来不那么圆润，但味道可是没的说。</p>

<p>克拉丽丝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待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之后，转向我说道。</p>

<p>“……做一只小鸟都比人轻松。”</p>

<p>说完，她向门口走去。</p>

<p>“你要去哪儿？克拉丽丝。”</p>

<p>“……去村长那儿，今天又叫我了。”</p>

<p>克拉丽丝就这样皱着眉头走出门去。</p>

<p>老婆婆的脸上浮现出非常悲伤的神情，但当她发现我吃光了面前的葡萄浆果时，立刻又从篮子里面拿出更多的葡萄浆果摆在我的面前。</p>

<p>“对不起，小鸟。不过，那个孩子其实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而且把受伤的你救回来，给你包扎的也是她呢。所以原谅她吧。”</p>

<p>老婆婆再次对我微笑起来。</p>

<p>但是，那微笑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虽然不知何故，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p>

<p>那个使她们的内心蒙上一层阴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p>

<p>从那之后又过了两周。</p>

<p>虽然还会感到有些疼痛，但翅膀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再过个两、三天，应该就可以重新飞回天空了。</p>

<p>这段时间老婆婆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一直都躺在床上。因此照顾我的任务都落在克拉丽丝的身上。</p>

<p>“格里安，到吃饭的时间了哟。”</p>

<p>最初很冷漠的克拉丽丝，在我的面前开始稍微展露出一丝笑容。格里安这个名字也是克拉丽丝给我取的。似乎在艾尔菲哥特语中有“绿色”的意思。因为这名字听起来很不错，所以我也很中意。</p>

<p>而前一天卖不出去的葡萄浆果，则作为我的食物被有效地利用了起来。</p>

<p>“好吃吗？格里安？”</p>

<p>嗯，很美味哟！</p>

<p>虽然我想要回答她，不过在她听来只是叽叽喳喳的叫声吧。但是就算没有办法交谈，和我在一起时候的克拉丽丝却显得十分快乐。</p>

<p>她会将那一天里所发生的事情对我述说，像什么今天哪个地方又做错了，今天做了这样的事被骂了之类……基本都是失败的经历。看起来她好像非常笨拙的样子。</p>

<p>克拉丽丝不管是打扫还是做饭，做任何事情都要比别人努力很多。而且因为她总是将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之上，甚至连调整表情的精神可能都没有。所以克拉丽丝除了和我在一起以外的时间，基本上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p>

<p>克拉丽丝还为我亲手建造了一个鸟笼，材料都是她顺手捡回来的废弃物。虽然建好之后的鸟笼歪歪扭扭，还满是孔洞。</p>

<p>但毕竟是她亲手制作的，而且为了建造这个鸟笼还搞得她双手满是伤痕。</p>

<p>克拉丽丝家有一扇窗户，每到晴天她都会将我的鸟笼放在窗台上，这样我便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p><p>。</p>

<p>有一天，我看到克拉丽丝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在农田里耕作。当其他人在适当地休息（或者说偷懒？），聊天的时候，只有克拉丽丝一个人不和任何人说话，努力地继续干活。可即便如此，她的工作进度还是比其他人都慢。虽然克拉丽丝的工作方法确实有点问题，但更重要的是她所使用的工具和其他人的比起来简直是破烂的可以，这也是导致她工作效率低下的原因之一。而其他人却丝毫没有帮助一下克拉丽丝的意思，甚至还有人故意从旁边撞她，在她好不容易耕好的地上踩过，制造麻烦。</p>

<p>但就算遇到这样的境况，克拉丽丝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毫无变化。和平时一样的面无表情，一样的冷漠。克拉丽丝和她的妈妈在一起时也是如此，这绝不是因为她们母女二人关系不好。只是克拉丽丝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稍微露出一点笑容。</p>

<p>克拉丽丝和其他人有明显的不同。其他人都是绿色的头发，只有克拉丽丝的头发是白色的。虽然我认为她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非常美丽的光芒，可是克拉丽丝之所以会被欺负，大概也是因为她看起来与众不同的缘故吧。</p>

<p>克拉丽丝的身上总会有很多伤口。这些伤口大概都是在她工作出现失败，或者不小心摔倒的时候留下来的，从她自己口述的失败经历中不难想象。不过偶尔也有伤痕比平时严重很多的时候，与其说是因为摔倒，更像是人为所致。虽然我很在意那些伤痕是怎么来的，可是每到这个时候克拉丽丝就会一言不发地直接跑回床上睡觉。</p>

<p>这两周里，我似乎稍微有些理解“人类”这种生物了……</p>

<p>翌日。</p>

<p>克拉丽丝今天依旧要出门工作，她的母亲在床上睡着。</p>

<p>因为天气晴朗，鸟笼被放在窗台上面。但是向外面望去却看不到克拉丽丝的身影。大概她今天的工作是去森林里面拾捡木柴吧，要不就是在这里看不到的远处的田野里工作。</p>

<p>咚，有什么东西砸到窗户上的声音。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很快这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人在向窗户扔小石头一样。就在我觉得奇怪的时候，忽然发现从窗台下面探出一个松鼠的脑袋。这只松鼠轻巧地从窗户的缝隙之间挤了进来，凑到鸟笼的跟前。</p>

<p>“终于让我找到你了，米迦埃拉。”</p>

<p>“……戈米莉亚！”</p>

<p>原来松鼠的真实身份是和我一样同为精灵的戈米莉亚。一定是因为我这么长时间去向不明而特意来寻找我的吧。</p>

<p>“原来你在这里被抓住了呀。好啦，快回去吧。”</p>

<p>戈米莉亚用两只小手灵巧地打开笼子，催促着我赶快逃跑。</p>

<p>没想到回去的机会比我预想中来的还要早。这样就可以回到森林里去了。可是，在我踏出鸟笼前却有些犹豫了。</p>

<p>“要回去了吗？”</p>

<p>背后忽然传来的声音使我们惊讶地回过头去，只看到本应睡在床上的老婆婆不知何时竟已坐了起来，望着我们这边。</p>

<p>“你的精灵朋友来接你了吧。”</p>

<p>“哎？为什么你会知道……？”</p>

<p>我惊讶地问道，虽然明知道对方听不到自己的话。</p>

<p>“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呀。”</p>

<p>“怎么可能，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吗？”</p>

<p>“以前我也做过魔法师。不过克拉丽丝对于这些事情完全不相信，所以我也从没提起过。”</p>

<p>这真是太惊人了。除了艾尔露卡之外，已经很久都没遇见过能够听懂我们讲话的人类了。</p>

<p>“……承蒙关照。非常感谢您的照顾。”</p>

<p>“我才要谢谢你呢。虽然时间很短，但托你的福，克拉丽丝似乎很开心的样子。”</p>

<p>“……嗯，我也很开心。”</p>

<p>虽然无法进行交谈，但是和克拉丽丝在一起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与人类交朋友的快乐。如果我也是人类的话，一定会和她一起出去玩，倾听她述说自己的烦恼。</p>

<p>“好久都没见到过那个孩子的笑容了呢。也许对于克拉丽丝来说，你是唯一的朋友吧。”</p>

<p>“克拉丽丝没有朋友吗？”</p>

<p>“你也看过窗外的那些场面，应该都明白了吧。像克拉丽丝这样的奈兹玛族，是被艾尔菲哥特人排斥的。”</p>

<p>“白色头发的是奈兹玛族，绿色头发的是艾尔菲哥特人吗？那么，你也是奈兹玛族？”</p>

<p>“我的白发完全是因为上了年纪而已。不过，我也不是艾尔菲哥特人，而且因为收留了克拉丽丝做养女而被其他人疏远。但即便如此，能够让我们继续住在这个村子里就要谢天谢地了。”</p>

<p>所谓养女，就是指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吧。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都可以以母女相称，而仅仅因为种族的差异就要互相排斥？人类还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p>

<p>“同为人类，毫无理由地欺负另外的人，真是太奇怪了。”</p>

<p>“呵呵，大概精灵是不会理解的吧。对了，给你这个。把这些带回去吧。”</p>

<p>老婆婆从篮子里拿出一串葡萄浆果，放在我的旁边。</p>

<p>“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p>

<p>我再次郑重地致谢，然后扇动了几下翅膀。虽然还稍微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但飞回森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p>

<p>“再见，我一定还会回来玩的！”</p>

<p>说完，我和在旁边等到百无聊赖的戈米莉亚一起从窗户上一跃而下。老婆婆站在窗边，脸上带着微笑挥着手目送我们离去。</p>

<p>我的爪子抓着葡萄浆果，用戈米莉亚刚好能够跟得上的速度向森林飞去。一边飞一边还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周围有没有黑色大鸟的行踪。要是再被袭击可就不是闹着玩的。</p>

<p>在回去的路上我还一路寻找着克拉丽丝的身影，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p>

<p>我本打算向她道个别的。</p>

<p>✿米迦埃拉～艾尔菲哥特国“千年树之森”～</p>

<p>埃尔德大人所守护的“千年树之森”，是个总是一片静悄悄的地方。但是，昨天晚上这里却不那么平静。</p>

<p>“你这个淘气鬼～～～～～！！”</p>

<p>刚一回到森林，第一个迎接我的就是埃尔德大人的怒吼。原本还以为会热泪盈眶地温柔欢迎，原来是我自己太天真了吗？</p>

<p>结果，因为打破规定私自离开森林，而且还去向不明失踪了这么长时间，所以整整一晚我都在被埃尔德大人训斥。</p>

<p>“呜呜呜…太过分了…明明不用那样严厉的训斥人家也可以的嘛～～～”</p>

<p>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向前来安慰我的戈米莉亚哭诉道。没想到……</p>

<p>“是米迦埃拉不好。”</p>

<p>还真是斩钉截铁。</p>

<p>“可是，我也没办法呀！没想到在那种地方会遇到黑色大鸟的袭击，受了伤所以根本动不了！”</p>

<p>“因为你私自离开森林，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不对。”</p>

<p>“呜呜吗……”</p>

<p>远处，其他的精灵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p>

<p>戈米莉亚是那种总会很冷静客观地判断一切。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而且会很清楚地说出来的类型。可是在这种时候，多少给我一点同情也没什么吧。</p>

<p>“米迦埃拉，我们精灵拥有不灭的生命。只要埃尔德大人存在，身为眷属的我们也永远不会消亡。不过，这只限于我们在精灵状态下。如果我们变化成动物，就与现实世界产生了联系。同样地，我们也会受到现实世界对我们的影响。不但会受伤，如果严重的话甚至还会死亡。”</p>

<p>“是，可是……”</p>

<p>“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就是你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我不喜欢那样。米迦埃拉消失的话，我非常不喜欢。”</p>

<p>虽然戈米莉亚说话总是</p><p>直来直去的，但绝对不是一个坏人。</p>

<p>“……嗯，我知道了。戈米莉亚，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p>

<p>可是，如果无法与现实世界产生联系，那么我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p>

<p>我来到埃尔德大人那里，为这次的冒失行动再次道歉。埃尔德大人也比昨天晚上冷静了许多。</p>

<p>“了解到自己的错误之处就好。米迦埃拉，不要让我太过为你担心。你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是我最宝贵的孩子。”</p>

<p>“是，很抱歉。以后我再也不会擅自离开森林了。”</p>

<p>“嗯，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就再睡一会儿吧……”</p>

<p>话音刚落，埃尔德大人便再次陷入睡梦之中。</p>

<p>“那么，埃尔德大人睡着了，去让大家尝一尝葡萄浆果的美味吧。”</p>

<p>就在我想要回到其他人身边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前来……会是巡礼者吗？但听起来又不像是艾尔露卡。</p>

<p>“哎？克拉丽丝！为什么她会在这里？！”</p>

<p>克拉丽丝跪在埃尔德大人的面前，开始祈祷。我记得她明明说过小相信神灵的存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克拉丽丝的嘴里小声地嘟哝着什么，我悄悄地凑到旁边，听到了她的祷告。</p>

<p>“神啊，我没有朋友。”</p>

<p>克拉丽丝低着头，垂下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庞，使我看不到她的表情。</p>

<p>“我从一出生，就只有遭到虐待和轻蔑的记忆。小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直到我渐渐长大，才终于知道自己的白发和红色的眼睛，在这个国家是不被接受的。大家都骂我是‘恶魔的孩子’，甚至还要将我绑在十字架上烧死。”</p>

<p>虽然我也听说过“奈兹玛族被排斥”的事情，但奈兹玛族竟然会受到如此残酷的对待却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克拉丽丝继续说道。</p>

<p>“我的心渐渐懦弱，不再相信任何人。对于和他人的交往害怕得不得了。在我的心里产生出自己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绝对没有办法融合到一起的想法。整天只在心里想着自己活着了无生趣，人生没有丝毫的意义。”</p>

<p>我依旧看不到她的表情。现在她的脸上还是和平时一样毫无表情吗，还是——</p>

<p>“直到有一天，我在湖边捡到了受伤的格里安——一只知更鸟。我把它带回家，为它疗伤。在照顾它的过程中，我忽然察觉到，自己和这只知更鸟在一起的时候最能够得到心灵上的平静。既然知更鸟都能和我如此亲密地交流，那语言相通的人类应该更加能够理解我才对。格唯安在我原本沉寂的心中注入了新的勇气。于是我终于下定决心，邀请住在旁边的女孩一起吃饭……结果得到的回答，只有毫不留情的辱骂。没有人愿意和肮脏的奈兹玛族一起吃饭……看来能够和人类顺利交往，果然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p>

<p>我根本没有对克拉丽丝说过一句话。可是，仅仅因为我的存在，就对她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而结果，却是使她遭到更深的伤害。一直待在她家里的我，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经历过如此悲伤的遭遇。</p>

<p>“格里安在昨天我不在家的时候从笼子里面跑掉了。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格里安也有它要回去的地方，还有它自己的朋友吧……我有一个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所以我并不会感到寂寞。可是，妈妈她现在身染重病，大概，活不了太久了。等到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继续活下去……”</p>

<p>克拉丽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我低下头去，望向她的脸庞。</p>

<p>“神啊，其实我根本不相信你的存在。可是，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你……有所谓的神存在的话……”</p>

<p>克拉丽丝的脸上挂着泪珠。那泪珠晶莹剔透，非常美丽，也非常悲伤。</p>

<p>“任谁都好，我想要一个‘朋友’……”</p>

<p>祈祷完毕，克拉丽丝便离去了。</p>

<p>虽然我曾经好几次都想要变成知更鸟去找她，但最后还是没有那样做。因为她真正需要的并不是知更鸟。而是一个“人类”的朋友。</p>

<p>今天的克拉丽丝，依旧会去田野里工作，一直干到傍晚才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然后去睡觉，第二天再次重复同样的生活。心中一直带着无尽的孤独吧。</p>

<p>遗憾的是，克拉丽丝的祈祷并没有传到神的耳朵里，因为神正在打着呼噜睡觉。听到克拉丽丝内心中呼喊的人只有我。可是对于我来说……对于既不是神也不是人的我来说，没有办法实现她的愿望。</p>

<p>我对于这件事，感到非常的懊恼。</p>

<p>几天后，埃尔德大人终于醒了过来，我马上去找他商量克拉丽丝的事情。</p>

<p>“嗯，奈兹玛族？原来在艾尔菲哥特还有奈兹玛族存在啊。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排斥的厉害，不过看样子艾尔菲哥特人还是不愿意接受他们呢。”</p>

<p>“难道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比如说逃到外国去什么的？”</p>

<p>“逃到外国去也许会好一点。但她不是还有个生病的母亲吗？恐怕很难就这样一走了之吧。而且，离开自己长年居住的土地可是比你想象中还要可怕的事。米迦埃拉，你不久前不是刚刚才经历过吗？”</p>

<p>“是的，我能理解。……嗯，到底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呢。”</p>

<p>克拉丽丝不仅救了我一命，给我亲手做了一个鸟笼，而且还对我倾述了很多心里的烦恼……所以我很想为她做点什么。</p>

<p>“米迦埃拉，有些话我必须说在前头，不要和人类走得太近。人类与我们是不同的。就算是神也好，原本也是不应该干涉人类世界的。”</p>

<p>这句话埃尔德大人经常向我们说起。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尽量避免走出这座森林，也不与人类之间发生任何的接触。</p>

<p>可是……</p>

<p>“哎呀，这可不应该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啊，埃尔德。”</p>

<p>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粉色头发，浑身散发出一股妖艳气息的美女站在那里。</p>

<p>魔导师艾尔露卡·克罗克瓦加。她是埃尔德大人的老朋友，现在邻国路西菲尼亚担任宫廷魔导师的不可思议的女性。虽然埃尔德称她为“人类”，可是我除了艾尔露卡以外再也没有见过能活五百年以上的人类。而且更进一步地说，艾尔露卡现在的样子和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这种变化并不是因为成长和发育，准确地说就好像是变成另外的人一样。似乎艾尔露卡使用了一种叫做“转生术”的能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新的身体来取代旧的，从而保持不老不死。</p>

<p>艾尔露卡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也已经保持了三百年。她能够一直拥有这样的容貌，应该也是有自己的秘密的吧。</p>

<p>只见艾尔露卡用手拨开脸颊旁边的长发，然后带着淡淡的微笑向埃尔德大人走去。</p>

<p>“如果不要干涉人类世界的话，那你所做的一切又叫什么呢？”</p>

<p>“艾尔露卡……‘大罪之器’的产生，和我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不是么？而且也正因为我不能干涉，所以才拜托身为‘人类’的你来帮忙啊。”</p>

<p>“原来如此。那么，你作何决定？这件事，你已经都考虑过了吧？”</p>

<p>“什么事？”</p>

<p>埃尔德大人有些迷惑地问道，艾尔露卡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脸上现出不高兴的表情。好好的一个美人瞬间消失了。</p>

<p>“别想跟我岔开话题，老爷爷！我要你的精灵变成人类，做我的徒弟。”</p>

<p>“哎呀，我完全不记得了。可是……”</p>

<p>“我跟你说过‘大罪之器’的事情吧！？总之，在预知梦变成现实以前，我必须培养出徒弟，驱逐掉莉莉安娜身上的‘恶魔’！……而且，我还有一件在意的事。”</p>

<p>艾尔露卡忽然抬</p><p>起头，向东北方的天空望去。</p>

<p>“在艾尔菲哥特也能稍微感觉到一点‘大罪之器’的气息。之前你所说的那个镜子的残片……搞不好也许就在这个国家之中。”</p>

<p>“是吗……”</p>

<p>埃尔德大人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看我和其他的精灵，最后目光落在艾尔露卡的身上。最后，终于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p>

<p>“那样的话，这样安排如何？我交给你两个精灵。一个作为你的徒弟由你培养。但是另一个要留在这个国家，寻找‘大罪之器’。如果顺利的话，能够一下子把所有的问题解决。”</p>

<p>“……可以吗？坦白地说，我一开始以为你不会同意呢。”</p>

<p>艾尔露卡向埃尔德大人问道。其实在我的心里也有相同的疑问。因为埃尔德大人总是对我们说“不要干涉人类的世界”，现在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p>

<p>“我到现在为止，创造了这个森林中所有的一切。树木、花草、昆虫、动物、精灵……还有，‘大罪之器’。但是我只管创造，却没有担负起之后的责任。这是我身为神的失职。所以这个世界才从神的手中离去，被人类践踏蹂躏也许是对我们懈怠的报应吧。”</p>

<p>“埃尔德……”</p>

<p>“‘大罪之器’是从这个森林之中诞生的污秽。本来就应该由我负贤处理。但是正如你所见，我无法离开这个森林。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够以此为借口将一切问题都推到你的身上，我时常都在考虑如何给你提供一些帮助……而且，仅靠你一个人的话，大概少说也得几百年才搞得定吧。”</p>

<p>“是是，我能力有限。那么，我带谁走比较合适？”</p>

<p>“让戈米莉亚去做你的徒弟吧。那是个很认真的孩子，能够有效地监督你不让你偷懒。”</p>

<p>“喂，还兼作监工啊……”</p>

<p>“另一个人……米迦埃拉，交给你可以吗？”</p>

<p>“哎？”</p>

<p>忽然提到我的名字，我不由得向埃尔德大人望去。</p>

<p>“你似乎对人类很有兴趣呢。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可以去尽量多学习一些……不过也不要忘记你的使命。艾尔露卡，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这两个人会变回精灵。如果你能够接受这个条件的活，我就答应你的要求。”</p>

<p>“足够了，在那之前我就能搞定所有的问题。”</p>

<p>随后埃尔德大人和艾尔露卡之间又谈了好多话题。</p>

<p>可是就在不久前才刚刚被告知“不许离开这座森林”的我，现在竟然变成这样一个结局。</p>

<p>虽然刚才的对话有很多内容我还搞不明白，可是这就意味着……</p>

<p>我要变成人类了吗？</p>

<p>我们现在正在向距离埃尔德大人有一定距离的西方前进。艾尔露卡说那地方是从占星学的角度上讲最适合举行仪式的场所。在我们穿行在森林之中的时候，艾尔露卡小声地嘀咕道。</p>

<p>“埃尔德大概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就像我一样，你也一样。”</p>

<p>“我也？”</p>

<p>“呵呵，如果一味地害怕变化，那么只能裹足不前。埃尔德之所以让你变成人类去生活，也许是为了更多地了解人类。”</p>

<p>“嗯，我还是不太懂呢。”</p>

<p>“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p>

<p>“就像艾尔露卡你一样吗？”</p>

<p>“呵呵呵，是啊。”</p>

<p>艾尔露卡开心地笑了起来，随后便望向远方。她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些什么呢？</p>

<p>当我们抵达目的地之后，艾尔露卡便开始在地面上画出魔法阵。很快，我和戈米莉亚转生成为人类的仪式便即将开始了。</p>

<p>“具体的，我们应该做些什么？”</p>

<p>“对了，你们现在心里想一个自己曾经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艾尔菲哥特人，漂亮的女性更好。”</p>

<p>“曾经见过的人类？”</p>

<p>“嗯，那就会是你们变成的人类的样子。特别是米迦埃拉，因为你要生活在艾尔菲哥特，所以艾尔菲哥特人的样子最适合你。啊，但不要是现在还活着的人。最少也要五十年前的人类模样。还有你们两个不要重复了。要是你们变成一样相貌的人类，那会有很多麻烦事。”</p>

<p>一口气把注意事项都对我们讲完之后，艾尔露卡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p>

<p>我和戈米莉亚互相确认了一下对方想要变成人的名字，以免发生重复。</p>

<p>“……可是，为什么非要是美丽的女性呢？我们原本就没有性别，变成男性不是也很好吗……”</p>

<p>我有些奇怪地问道，艾尔露卡毫不迟疑并且清楚明白地对我说道。</p>

<p>“因为我的爱好。”</p>

<p>随着艾尔露卡一声满意的赞叹，地面上的魔法阵宣告完成。大概是因为在土地上勉强画出来的图样，所以看上去歪歪扭扭的。</p>

<p>“看上去像草稿一样，真的没问题吗？”</p>

<p>“这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来吧，要开始了。”</p>

<p>坦白地说我感到非常不安，这真的没问题吗？</p>

<p>“准备好了吗？一定要在心里好好想出那个样子，绝世的大美女哟！那么我就开始了——”</p>

<p>在艾尔露卡声音响起的瞬间，我的意识便如同飞翔在天空中一般。</p>

<p>漂浮的意识不断地向高空飞去。</p>

<p>穿过森林、穿过云层、甚至穿过了天空。</p>

<p>到达一个没有任何东西的空间。</p>

<p>随后，就是直线的下降。</p>

<p>下降、下降、一直下降。</p>

<p>甚至比我被黑色大鸟袭击的时候还要高许多的地方，以更加快的速度下降。</p>

<p>下降、下降、在我下降的目的地等待着我的是——“她”。</p>

<p>哭泣着，被什么东西追赶着，怀里还抱着一对双胞胎。</p>

<p>我的意识，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p>

<p>✿米迦埃拉～路西菲尼亚王国“迷宫之森·废屋”～</p>

<p>埃尔德大人与我们所生活在的那片森林，位于艾尔菲哥特与路西菲尼亚国境的交界处。人类将这片广阔森林的北面，即艾尔菲哥特所属的区域称为“千年树之森”，而南面路西菲尼亚领土部分则被称为“迷宫之森”。艾尔露卡将她在这个“迷宫之森”中所发现的废屋作为我们的修行场兼临时住所。</p>

<p>据艾尔露卡说，这座废屋是五百年前就存在于这里的建筑物。大概因为常年没有人居住，刚来的时候这间屋子已经破旧不堪。不过屋子里面有不久前使用过的痕迹（大概是强盗之类的把这里作为根据地了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留有炊具和家具。总之有了这些，三人就能够免受雨露之苦。看来，暂时居住下来还是没有问题的。</p>

<p>“好了好了，已经是早晨了～快起来吧。现在是修行的时间哟！”</p>

<p>我敲打着已经生锈的平底锅，把还在睡梦中的艾尔露卡叫了起来。艾尔露卡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情愿地在令人烦躁的金属敲打声中从床上爬了起来。</p>

<p>“哈～～早上好，米迦埃拉。和往常一样起的真早呢……”</p>

<p>“早上好。戈米莉亚比我起得更早呢。都已经吃过早饭在外面等着了。好啦，艾尔露卡也快一点快一点吧！”</p>

<p>“好好，我这就起来了……哎？”</p>

<p>正在伸懒腰的艾尔露卡好像忽然注意到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脸。</p>

<p>“米迦埃拉，你的眼睛上怎么还有眼屎哟～作为一个女孩子仪表可是很重要的。记得要好好地把脸洗干净啊。”</p>

<p>“好的！”</p>

<p>我一边提醒着艾尔露卡不要再睡着了，一边走出废屋。外面有一位留着绿色短发的少女一边摆弄着头发一边等在原地</p><p>。</p>

<p>“戈米莉亚，艾尔露卡已经起来了，大概再过一会儿就会过来了吧。”</p>

<p>“知道了……米迦埃拉你要去哪里？”</p>

<p>“我去洗脸～”</p>

<p>废屋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涌泉，泉水十分清澈，即便直接拿来做饮用水都没有问题。在泉水中映照出一个将绿色长发绑成双马尾，并且长着一双翠绿色双眸的少女。我微微一笑，少女也随之微微一笑。</p>

<p>是的，现在泉水中所映照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p>

<p>是作为人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米迦埃拉。</p>

<p>在我们融人人类世界之前，必须要学习一些基础的东西。比如国家的历史和地理，人类的生活与习惯……还有其他一些在人类世界中生活所必须的知识。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和艾尔露卡学习了一个月。而在这段时间里，她也将关于我们所转生的这两个人的事情告诉了我们。</p>

<p>转生时，戈米莉亚所想象的是艾尔菲哥特的首任女宰相古米娜·格拉斯莱特的样子。古米娜是艾尔菲人，在东部王国阿斯莫迪恩以贵族的身份生活着，但是却因为某种理由（据艾尔露卡说和“贝诺玛尼亚事件”有关）而流亡到艾尔菲哥特，从那以后她就经常来到埃尔德大人这里巡礼（因为她是热忱的埃尔德派信徒）。古米娜有高贵的气质和美丽的容颜，同时还有温柔而神秘的眼神，是一位身上充满了独特氛围的女性。而她活着的时候已经是距今三百年以前的事了。</p>

<p>古米娜的沉着冷静，作为戈米莉亚的外在形象十分相称。</p>

<p>而当艾尔露卡看到我的样子时，脸上却浮现出有些困惑的表情。</p>

<p>“竟然选择了‘原罪者’的样子吗……”</p>

<p>使“大罪之器”诞生的最恶之恶人、“原罪者”。她所引发的那起事件，我曾经亲眼目睹……确实是非常可怕的事件。可是，当我看到被恶意凭依而发狂的她的样子之时，伴随着强烈恐惧感的还有“好美丽”的感叹。</p>

<p>宫廷中任职的艾尔露卡不能一直留在这个废屋之中。她偶尔会回到宫中去。现在，王宫中正因为新的统治者——王女的任性而苦不堪言。</p>

<p>艾尔露卡会在忙碌中抽出时间教我各种有关人间的事情以及魔法。虽说如此，我主要还是跟着她的弟子——戈米莉亚一起学习。但我也为了寻找“大罪之器”而进行了最低限度的必要魔法修行。那个魔法嘛……</p>

<p>“好了，米迦埃拉，把我刚才教的歌唱来听听。”</p>

<p>“明白！那我开始了！”</p>

<p>我面向天空，大大地张开嘴吸了口气。而后，伴着舒缓的节奏，优美的旋律脱口而出。</p>

<p>“滴滴答、滴滴答——”</p>

<p>我的声音穿过森林、越过天空、响彻这一地域。但这声音并不粗暴，而是温柔到能将植物、动物与人类包围起来——我怀着这样的心情商歌着。</p>

<p>歌唱完毕，我闭上眼，静静地侧耳倾听。</p>

<p>“……怎么样？米迦埃拉。你能听到什么吗？”</p>

<p>“是的……”</p>

<p>辽远的声音又返回到了我这里……在这回声中只有一个与其他不同……那是混入的一个轻微浑浊的不和谐音。</p>

<p>“你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吗？”</p>

<p>“是从这里向北……过了埃尔德大人的森林再向前……但是，更具体的地方就……”</p>

<p>“是吗……啊、行了。”</p>

<p>艾尔露卡轻拍两手，这是在说今天的授课结束了。</p>

<p>“这样，大致上基本的东西就OK了。剩下的就是米迦埃拉你要反复尝试、查找错误了。当你熟练后，应该就能找出正确的位置了。”</p>

<p>在歌声中释放出微量的探知魔法……在艾尔露卡的指导下，经过一系列的尝试，这是最适合我的做法。这个月里我能够学得会的就只有这个。因为我主要学习的是人间的知识，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p>

<p>戈米莉亚似乎要比艾尔露卡所想的更加具备学习魔法的潜质。她几乎已经可以准确地预知明天的天气了，也能让已经枯死的花朵再次绽放了。如此下去，她可能会成为王宫正式承认的“宫廷魔导师的弟子”，并开始真正的魔法修行了。</p>

<p>我们三人的共同生活在今天就要结束了。明天开始我就要独自去搜索艾尔菲哥特的“大罪之器”了。</p>

<p>“先去首都阿凯德比较好。那里人很多，便于搜集情报。”</p>

<p>最后一顿共进的晚餐中，艾尔露卡这样对我说。</p>

<p>“阿凯德……吗。”</p>

<p>“对。照现在的情形看，‘大罪之器’很有可能是作为古董而为权势者所有。比较有嫌疑的是国王索尼·艾尔菲恩、公爵巴尔凯基·梅尔德以及商业联合会的总帅吉尔·福里吉斯……他们都住在阿凯德，所有到那里去准没错。”</p>

<p>“是……我知道了。”</p>

<p>不知怎么，我感到头脑有些发晕。没办法好好作答了。</p>

<p>“怎么了？……你脸色不好啊。”</p>

<p>“不知为什么、身体……好热……”</p>

<p>“哎呀，感冒了？你要小心啊，你现在和做精灵时不一样，人类的身体会感到饥饿，也会生病。如果你太过勉强的话，可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p>

<p>“我做小松鼠时就没这样过。”</p>

<p>“化成动物是埃尔德大人的力量。不能把我和神的能力相提并论啊。本来变身就是和转生不同的。你们现在除了会魔法之外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不同。不要忘了这一点啊。”</p>

<p>艾尔露卡再次警告我和插入谈话之中的戈米莉亚。这确实是和我变成知更鸟时截然不同。</p>

<p>“是……”</p>

<p>“今天你就喝了这个，然后早点睡觉吧。”</p>

<p>艾尔露卡在行李中取出了某种粉末。似乎是一种药草。</p>

<p>结果饭菜还剩下了一些。</p>

<p>喝完艾尔露卡给的草药，我很快就钻进了被窝。</p>

<p>“那么，我们也该走了。”</p>

<p>第二天早上，当我睁开眼时，她们两人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走出废屋了。</p>

<p>“虽然时间很短，但是非常感谢……你们都要保重啊。”</p>

<p>“你也是。身体怎么样？没事了吗？”</p>

<p>“药好像很有效。已经舒服多了。”</p>

<p>我感到了视线而转过头，看到戈米莉亚一脸担心的样子。</p>

<p>“米迦埃拉一个人。有点儿担心。”</p>

<p>我拉过戈米莉亚的手笑着说：</p>

<p>“没问题！我——我可是要在艾尔菲哥特生活的啊？既然是在埃尔德大人的身边，当然没什么好害怕的。倒是戈米莉亚你要多加小心啊。不知道今后的路西菲尼亚会变成什么样子。”</p>

<p>“米迦埃拉……”</p>

<p>可能是戈米莉亚还不清楚要怎么做出表情吧，她大多时候是面无表情的。在这方面我倒是比较拿手，还得到了艾尔露卡的表扬。</p>

<p>我爽朗地笑着，戈米莉亚也模仿我的样子笑起来。不过，她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很不自然，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那更像是在瞪视。戈米莉亚带着这种古怪的笑容说：</p>

<p>“米迦埃拉，如果你遇到了危险，我一定会去救你。不论发生什么，都去救你。”</p>

<p>“谢谢你，戈米莉亚。我也一定会在你有困难时去帮助你的。”</p>

<p>我紧紧地抱住了戈米莉亚。她胸中的鼓动传向我的身体。在做精灵时我并不清楚，原来人类的身体这么温暖。</p>

<p>“我们与埃尔德说好的期限是三年。到那时如果一切都结束就最好了……总之，在目的达成之时，我们三人再在这里相会吧！”</p>

<p>艾尔露卡说完后，我向着艾尔菲哥特，而她们则向着路西菲尼亚迈开了脚步。</p>

<p>我没能实现与艾尔露卡最后的约定</p><p>。</p>

<p>作为人类而转生的“我”没能实现它。</p>

<p>这是我最后一次作为人类与她们见面。</p>

<p>第二节——树之少女与白发少女——</p>

<p>身体发热，脚步虚浮。</p>

<p>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处。</p>

<p>视野也开始慢慢扭曲起来，即便如此也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p>

<p>总之，要向前走。</p>

<p>耳鸣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好像听到了谁的叫喊声。</p>

<p>声音越来越大，与此相对，脚步也变得愈发沉重起来。</p>

<p>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倒下去，咬牙向前走着。</p>

<p>不久，那棵熟悉的大树进入了我的视野中。</p>

<p>埃尔德大人……</p>

<p>埃尔德大人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p>

<p>几乎是在拖着自己的脚步前进，我拼命把右手向前伸去。</p>

<p>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就到埃尔德大人那儿了……</p>

<p>突然，喊叫声消失了。熟悉的大树也从视野cm肖失了。</p>

<p>——意识陷入到混沌的黑暗之中——</p>

<p>✿米迦埃拉～艾尔菲哥特国“亚茨村·克拉丽丝家”～</p>

<p>“……嗯。”</p>

<p>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克拉丽丝的脸。</p>

<p>头很痛，根本就没办法好好思考，身体也不能自如地移动。</p>

<p>即便如此，我也不住地在想，我为什么会躺在克拉丽丝的家里呢。当时打算在去阿凯德之前，先去拜访一下埃尔德大人。没想到中途突染疾病，然后，然后……</p>

<p>“你醒了啊。不过还是有一点发烧，先躺着不要起来。”</p>

<p>克拉丽丝拿掉放在我额头上的布巾，又换了块新的放在上面。应该是浸过水的吧，凉凉的感觉很舒服。</p>

<p>“那个，我……”</p>

<p>“你在森林……千年树前面晕倒了。也许你不喜欢像我这样的奈兹玛族人来照顾你，但在你退烧之前，还请你暂且忍耐一下吧。”</p>

<p>克拉丽丝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艾尔菲人的身份，还有在埃尔德大人身边失去意识的事。最丢脸的是还让克拉丽丝看到了我这么狼狈的样子。</p>

<p>艾尔露卡曾再三叮嘱过，一定不能对人说出自己的精灵身份，也要小心不让别人察觉到。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在确认了这是我和她的初次见面后，向她道谢道：</p>

<p>“哪里的话，真的很谢谢您的帮助。”</p>

<p>也许是因为从精灵转世为人，并且修炼了自己并不熟悉的魔法，给身体增加了很大的负担吧。现在甚至连起身都很困难，人类的身体还真是不方便啊。不知道戈米莉亚怎么样了。</p>

<p>“请问这是哪里？”</p>

<p>“这里是亚茨村。出了千年树之森的北面就是我们村落。或者说它在阿凯德和嬉戏之湖之间应该更容易理解吧。这里是我家，又小又脏真是对不起。”</p>

<p>克拉丽丝垂下头，用细弱的声音说道。看她战战兢兢的态度，好像不只是因为初次见面所以紧张那么简单而已。</p>

<p>“别这么说。真的很感谢您的救助。”</p>

<p>为了缓解克拉丽丝的紧张，我微微笑着，再次道谢。</p>

<p>“我叫做米迦埃拉，你呢？”</p>

<p>“……克拉丽丝。那个，米迦埃拉你为什么会晕倒在那个地方呢？”</p>

<p>“啊？”</p>

<p>“哦，我是临时有事才去千年树那里的。不过一般情况下那边很少有人路过的……”</p>

<p>克拉丽丝的问题，让我的心猛地一跳。说起来，要是在森林或是村子的附近还好说，在埃尔德大人附近最近可是很少有人出没的。</p>

<p>“事实上，我是想去阿凯德，那个……”</p>

<p>“去阿凯德为什么要去千年树之森呢？森林的对面是路西菲尼亚吧。”</p>

<p>“那个，我就是从路西菲尼亚来的。”</p>

<p>正如克拉丽丝说的，穿过森林就是邻国路西菲尼亚。因此艾尔菲哥特人根本就没有必要穿过森林。因为即使不特意去穿过那片森林，其他的道路也还有很多。</p>

<p>真不应该顺势说出来的。我对迷宫之森以外的路西菲尼亚并不是十分了解，如果她继续追问下去的话，我没有把握能够回答出来。</p>

<p>“你明明是艾尔菲人，却一直住在路西菲尼亚么。”</p>

<p>“嗯，是的。其实路西菲尼亚生活着很多不同种族的人……”</p>

<p>艾尔露卡曾经这样说过。艾尔露卡本身并不是路西菲尼亚人，所以这样说应该没错。</p>

<p>“实际上我也去过那里，确实像您说的那样。”</p>

<p>屋内出现了片刻的沉默。这种时候要说什么好呢。我担心克拉丽丝没有相信我所说的话，偷偷地瞄向她。发现她的眼眶中似乎有泪水在浮动。</p>

<p>我不禁凝视着她。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我的视线，克拉丽丝不好意思地拭去眼角的泪水。</p>

<p>“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还活在这个世上，真的对不起！”</p>

<p>不知道她是要遮羞还是因为过于惊慌，突然喊出这么奇怪的话来。但不管怎么说，也没必要说到这个地步吧。我曾经以知更鸟的身份与她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她那时好像没有现在这么自卑怯懦。</p>

<p>“喂！克拉丽丝，不要在病人面前大声喧哗。”</p>

<p>从里面的房间传来克拉丽丝母亲的声音。</p>

<p>“我熬了一些汤，米迦埃拉小姐能喝一点么？”</p>

<p>克拉丽丝的母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慢慢地走进屋子里说道。我突然想起我以知更鸟的身份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提心吊胆地向她端着的碗里瞟去。太好了，里面貌似没放蚯蚓。</p>

<p>“你稍等一下，我再稍放点佐料。”</p>

<p>“啊，妈妈！”</p>

<p>克拉丽丝慌忙地制止了想要从小箱子里拿出东西的母亲。</p>

<p>然后夺过盛满了汤的碗。我装作没看到小箱子里类似于毛毛虫的东西。</p>

<p>我借克拉丽丝的手坐了起来，一口口喝起汤来。好好喝啊！</p>

<p>从她知道我名字这一点来看，她应该是在旁边听到我和克拉丽丝的对话了吧。我化身为知更鸟时，曾被克拉丽丝的妈妈看穿过我的精灵身份。不知道现在的这个身份是不是也很快就会暴露。</p>

<p>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一直沉稳地笑着，没办法从她的表情里读到她的真正想法。</p>

<p>这时，一个人没有敲门就突然开门闯了进来。</p>

<p>“克拉丽丝，你在吧。这个月的土地费用你还没交吧！”</p>

<p>进来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和一个身体强壮的大个子男人。老人虽然弯着腰，但头发和长长的胡子都呈深绿色。克拉丽丝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缩起身体，低下了头。</p>

<p>“村长，对不起。那个，现在手头没钱……您能再稍微通融一段时间么？”</p>

<p>“不行。没钱就给我搬出去。本来像你们这样的人，也不会有别的村子肯收留你们。”</p>

<p>“怎么可以这样……”</p>

<p>“不然的话，你们今晚可以再来我家干活，以此来抵土地的费用。嘿嘿嘿！”</p>

<p>那个老人目光猥琐地笑着说道。听了他的话，克拉丽丝的脸马上变得惨白起来。或许克拉丽丝之所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面前的这个老人曾对她做过什么手脚吧。</p>

<p>“那个，我可以说句话么？”</p>

<p>我将盛汤的碗放在附近的桌子上，插话道。老人将看向克拉丽丝的视线挪到我身上，沉下了脸。大概是出于对陌生人的戒备吧。</p>

<p>“你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这是村里的内部问题，希望你这个外人不要插手。”</p>

<p>“克拉丽丝，可以帮我把行李拿过来么？”</p>

<p>我轻轻地对着发抖</p><p>的克拉丽丝说道。她低着头将包裹递给我。我道过谢后，从包里拿出了一把银币。</p>

<p>“土地费用，这些够么？”</p>

<p>在场的所有人都吃惊得目瞪口呆。最先出声的是那个自从进屋来就一句话也没说过的大个子男人。</p>

<p>“足够了。”</p>

<p>“那就用这个支付吧。我头还很疼，想要安静一下……所以，能麻烦你们先回去么？”</p>

<p>因为这个时候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我就模仿艾尔露卡的样子这样说道。那个老人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用拐杖不停地敲着地板。</p>

<p>“你为什么要为奈兹玛族人出钱？”</p>

<p>“因为她救了晕倒在森林里的我，而这些钱不过是谢礼。这样您理解了么？”</p>

<p>“……哼，算了。我们走吧，欧伊盖恩。”</p>

<p>老人一边不满地抱怨着，一边和大个子男人走出屋子。而一直没有说话的克拉丽丝似乎也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回过魂来一样。</p>

<p>“米、米迦埃拉，真、真的是非常对不起。”</p>

<p>克拉丽丝脸色苍白地叫喊道。</p>

<p>“没有的事。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那是你帮助我的谢礼。还是说那些作为谢礼太少了。”</p>

<p>“没有，是太多了。”</p>

<p>我已经说了好多次不用在意了。克拉丽丝还是不停地低头致谢。</p>

<p>我从艾尔露卡那儿拿了一笔钱。足够我在阿凯德租房子生活了。虽然我现在对金钱的价值仍没有什么概念，但刚刚的那些钱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小数目而已。因为我的手里还有很多很多的钱。</p>

<p>但从刚刚那些钱就让这些人目瞪口呆来看，艾尔露卡所说的“一点点”钱的总额，恐怕应该是笔不小的数目。</p>

<p>有了这些钱，我就可以帮助克拉丽丝她们了。</p>

<p>“……克拉丽丝。”</p>

<p>“嗯？”</p>

<p>“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p>

<p>“嗯，是什么事？”</p>

<p>听到我说的话，克拉丽丝慌张地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结果后脑一下子撞在了后面的柜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疼了，她抱着自己的脑袋蹲了下去。</p>

<p>“没事吧？”</p>

<p>“唔……好疼！……我没事。是什么事？”</p>

<p>克拉丽丝的妈妈惊讶地对眼眶含泪的克拉丽丝说道，但并没有显现出特别着急的样子，似乎这种事情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p>

<p>我力求别无他意地对克拉丽丝说道：</p>

<p>“我可以支付房租，是否可以让我在这儿暂住一段时间？”</p>

<p>✿米迦埃拉～艾尔菲哥特国“亚茨村”～</p>

<p>眼前宽阔的田地上种满了结满果实的农作物。看起来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是将这些农作物作为自己的食物的，或者是卖给阿凯德人用以维持生计。而其他一些果实及谷物则用来酿酒，或者是做面包。</p>

<p>当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人为种植而并非自然生长的农作物的累累硕果以及人类种种度日营生的手段之时感到非常奇妙。</p>

<p>由于人口的过多增长，人们为了果腹不得不自己种植一些农作物或者是饲养一些家禽。结果当他们得到了安定的食物来源之后，人口数量却变得更多。</p>

<p>“现今，土地的支配者已经不是神，而是人了。”</p>

<p>无意中想起了埃尔德大人发过的牢骚。在这个村子干着农活的我，觉得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在某种意义上接近于“创造”，而“创造”原本是神的行为。只是人类的“创造”与神的相比，则显得十分不完全。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因为他们没法完成从无到有这个过程。人类的这种行为其实并不是“创造”，只是为了让农作物能够茁壮成长而做的辅助罢了。然而，当事实上亲眼看到这个光景的时候，还是不得不为人类的智慧及对生存的执着深深折服。</p>

<p>“虽然活了近千年，但我对于人类的事还是知之甚少啊。”</p>

<p>我从没想到农活竟会这么繁重，手腕和腰已经痛得受不了了。突然有些怀念以前作为精灵时那悠然自在的生活。</p>

<p>隔壁的那个叔叔抱怨说，因为今年持续低温，收成比往年少了很多。但既便如此也比南路西菲尼亚好很多了。</p>

<p>说起路西菲尼亚……不知道戈米莉亚和艾尔露卡怎么样了。与她们分别之后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这个村子里几乎完全没有关于他国的详细情报。</p>

<p>抬起头，发现天已经黑得很厉害。今天的活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我和其他人一起收拾农具，向家里走去。</p>

<p>我现在仍住在克拉丽丝家里。</p>

<p>即使要去阿凯德，也要等有足够的人手和线索之后再去。而且这个村子离阿凯德并不是很远，要找“大罪之器”在这里也可以找。还可以顺便报克拉丽丝的救命之恩。反正荷包里还有那么多钱……</p>

<p>但整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也会很无聊，所以拜托克拉丽丝带我到田里去帮忙。没想到还真是失算。做起来之后才知道这要比我事先预想的忙好多，想在空闲时寻找“大罪之器”的计划也随之泡汤。</p>

<p>分配给克拉丽丝他们的土地非常小，仅凭这块地的收获是没法维持生计的，而不足的部分则要通过帮别人干活来补足。我也随着克拉丽丝帮很多人家做农活，因此结识了很多友人，并得到了关于这个村子的很多信息。</p>

<p>包括亚茨村在内的这一带土地，都在菲利克斯伯爵的管理之下。由村长从村民那里收集土地费，然后上交给伯爵。</p>

<p>据说那天和村长一起来的叫做欧伊盖恩的大个子男人，是他的外甥。以前曾经从过军，但后来与人发生了纠纷就回来辅佐村长了。虽然大家一致对贪婪哕嗦的村长评价很不好，但对于欧伊盖恩，也许是因为震慑于他的威力吧，大家都没说什么。于是大家那些不满就只能冲着克拉丽丝那种没什么立场的人发泄了吧。</p>

<p>虽然村子里的人都很好，但他们对待克拉丽丝的态度却很差。对艾尔菲人来说，似乎“像奈兹玛族这种异端，即使迫害也没关系”这种想法已经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这样想，也许进行迫害的本人也并不知道吧。或许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或者是有什么政治意图掺杂其中。然而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原因早已被人忘却，只有“排除奈兹玛族”这一点被人们记住并留存了下来。但这些并不是克拉丽丝的错误。</p>

<p>当然我觉得克拉丽丝的笨拙和怯懦也是促进他们歧视她的原因之一。可也许也是因为一直受到歧视，克拉丽丝的性格才会变成这样吧。只是到底哪个先哪个后，就不得而知了。克拉丽丝也从不对我说这些，我和她之间还有些微妙的距离。不可能恢复成知更鸟和饲主那样的关系。而且我还隐藏着我的来历，虽然这是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却不能告诉她。</p>

<p>“啊，到底应该怎样做才好呢。”</p>

<p>在回去的途中，我找到了正在运货车附近和人说话的克拉丽丝。克拉丽丝竟然和一个村民，而且还是一个男人在说话，这简直太稀奇了。</p>

<p>对方好像是村长的儿子艾因。他与他父亲完全不同，是个好青年，在村子的女性当中人气很高。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时，艾因好像是觉察到了我的存在，转过来向我这边使劲地挥着手。克拉丽丝也转过身来点头致意。</p>

<p>“米迦埃拉小姐。”</p>

<p>“呀，米迦埃拉。你辛苦了！”</p>

<p>艾因爽朗地笑着，健康洁白的牙齿在夕阳中熠熠生辉。</p>

<p>“我正和克拉丽丝说收获祭的事呢。”</p>

<p>“你也太性急了吧。我听说离收获祭好像还远着呢。”</p>

<p>“这种事越早准备越好。而且今年收成不好，我想尽可能办得盛大一点。”</p>

<p>“收成不好，为什么还要办得盛大一点呢？”</p><p>“正是因为这样才要办得盛大一点啊，祈祷来年能够丰收，让大家都振作起来。”</p>

<p>又不得要领地闲聊了一会儿后，我就和艾因道别与克拉丽丝向家里走去。因为一直很在意艾因从头到尾都笑容满面，而克拉丽丝则始终保持沉默这件事，我试着委婉地问了下理由。</p>

<p>“我不太擅长和男生打交道，说实话，米迦埃拉你过来真是帮了我大忙了。”</p>

<p>克拉丽丝低垂着眼睛说道，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即使我跟她说话，她也只是一直看着地面。</p>

<p>“你经常和艾因说话么？”</p>

<p>“最近比较多……都是他主动来和我说话。只是……”</p>

<p>“嗯？”</p>

<p>“在米迦埃拉来这村子之前，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p>

<p>“这样啊。”</p>

<p>克拉丽丝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仰望天空，天空中的太阳还差一点就完全落山了。</p>

<p>“那个人，我是说艾因，可能是喜欢米迦埃拉小姐。”</p>

<p>“啊？”</p>

<p>“我想应该是因为他想要接近米迦埃拉小姐，所以才来和我说话的。”</p>

<p>“是这样么？”</p>

<p>这样说的话，我也很为难了。我本身就不理解人类所谓的恋爱情感。虽然现在的我是以女性身份存在的，但实际上我是个没有性别之分的精灵啊。当然对于生物的雌雄之别和生殖活动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但对于人类男女之间的那点微妙，我还真是一窍不通。</p>

<p>“米迦埃拉觉得艾因这个人怎么样？”</p>

<p>“……什么怎么样？”</p>

<p>“我倒是觉得你们俊男美女，挺般配的。”</p>

<p>“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对男人真的是没什么兴趣啊……”</p>

<p>说完之后才猛然发觉这句话极易让人误会，我忙看向克拉丽丝想要订正刚刚所说的话，却听到克拉丽丝有些愉悦地笑着说道：</p>

<p>“是么，那和我一样啊。”</p>

<p>……还真是容易招人误解的发言啊！</p>

<p>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住在隔壁的少女切尔西，一副幽灵的扮相等在那儿。她的身后还有两个女孩子，和切尔西同样的扮相，瞪着这边。我没记错的话，她们应该是切尔西的朋友……或者应该说是手下吧。</p>

<p>“克拉丽丝，我有话要对你说，你能来一下么？”</p>

<p>切尔西摇乱她那一头短发，向这边走来。催促克拉丽丝和她一起到房子的后面去。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啊。</p>

<p>“好的。”</p>

<p>克拉丽丝按照她说的，跟在她们后面走了。因为有些担心克拉丽丝，所以我打算跟着一块过去。</p>

<p>却被切尔西制止了。</p>

<p>“米迦埃拉不用过来的。祝您愉快！”</p>

<p>虽然说不让我过去，但那种氛围总让我有些担心。等她们四人的身影消失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放轻脚步，悄悄地跟在她们后面，躲在房子的背阴处，暗中观察着她们。</p>

<p>“你到底想干什么？”</p>

<p>切尔西抱着胳膊，逼问克拉丽丝道。</p>

<p>“刚刚的事，我看到了。你这个肮脏的奈兹玛族人，竟然还敢对艾因眉目传情，真让人觉得刺眼。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不该有的企图吧。”</p>

<p>“没有，那个……”</p>

<p>“什么？快说啊！”</p>

<p>“对不起！”</p>

<p>“这不算是回答吧。”</p>

<p>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的嫉妒”吧。既然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叫我呢。如果刚才的事是原因的话，那她们更应该叫的是我吧。因为克拉丽丝几乎没怎么和艾因说话。还是说她们看到的是我去之前的情景。这样的话，还可以理解……</p>

<p>可即便如此，她们说的话也太过分了。可怜的克拉丽丝又蜷缩起身体，开始颤抖起来。</p>

<p>“即使是艾因，被你这样的人接近的话，也一定会觉得很困扰的。听好了，今后我不许你再接近艾因一步。”</p>

<p>“……”</p>

<p>“别沉默，快说话啊。”</p>

<p>提高声音的切尔西举起右手。克拉丽丝的身体惊跳了一下。却并没有要躲开，一定是因为过于害怕而无法动弹了吧。</p>

<p>“等一下！”</p>

<p>我立刻跳出去，大声喊道。看到切尔西向克拉丽丝挥去的手腕顿了一下，我赶紧趁机跑到她们中间。</p>

<p>“米迦埃拉……”</p>

<p>切尔西吃了一惊，举起来的手就那么停在那儿。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挥下来，我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下。</p>

<p>“吵架可不好啊。虽然偷听是我不对，但我觉得你们说的话貌似和我也有关系。”</p>

<p>“是你的话就没关系了。我们只是看不顺眼这个奈兹玛族人竟然厚脸皮地喜欢艾因。”</p>

<p>“我想那应该是你们误会了吧。”</p>

<p>我假笑道，捉住切尔西手腕的手又加了些力道。</p>

<p>“可是……”</p>

<p>“而且，诉诸于暴力总是不好，凡事还是要商量着来。”</p>

<p>“算、算了。放开我！喂，你们两个，咱们回去！”</p>

<p>我放开她的手，切尔西和她的两个手下貌似一起离开了。当切尔西她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我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还在颤抖的克拉丽丝的肩膀。</p>

<p>“没事吧？”</p>

<p>“嗯，没事。谢谢你！”</p>

<p>“克拉丽丝，你有什么想要说的一定要说出来啊。如果不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对方的话，是很容易引起误会的。”</p>

<p>“对不起，米迦埃拉小姐。”</p>

<p>我深吸了一口气后，紧紧地抱住了克拉丽丝。</p>

<p>“喂，你应该直接叫我‘米迦埃拉’了吧。我们不是朋友么。”</p>

<p>“朋友？”</p>

<p>“是啊。朋友。怎么，你不喜欢和我做朋友吗？”</p>

<p>“怎么会呢。谢、谢谢你，米迦埃拉！我太高兴了……”</p>

<p>克拉丽丝的手臂环上了我的背，虽然力量很小，但也紧紧地回抱着我。</p>

<p>“米迦埃拉，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p>

<p>克拉丽丝用含糊的声音说道。在我问道“什么事？”后，她用更小的声音说道：</p>

<p>“可以再这样抱我一会儿吗？这是第一次有除妈妈以外的人抱我……”</p>

<p>“嗯，好的。”</p>

<p>我更紧地抱住了克拉丽丝，抱住了这具瘦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的身体。克拉丽丝，我会保护你的。</p>

<p>自从那天之后，我们每天都一起出门，工作结束后再会合一起回家。克拉丽丝也渐渐像我化身为知更鸟的那段时间一样，会跟我说一些她的窘事。</p>

<p>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我还是觉得我们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了。</p>

<p>✿米迦埃拉～艾尔菲哥特国“亚茨村的小山”上～</p>

<p>夜深人静。</p>

<p>我一个人站在村东头的一座小山上。从这里可以看到眼下的阿凯德。城市里的灯火和天上的星星交映成辉，显现出独特的风景。虽然与森林中看到的星空有些不同，却也并不讨厌。</p>

<p>回过头去可以看见村里林立的一座座小房子。站在这里的话，即使想要大声喊叫，也不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吧。</p>

<p>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虽然有些冷，但空气在身体中流转的感觉却很舒服。</p>

<p>我再次深呼吸，这次的呼气却伴随着旋律。</p>

<p>从气息到语言，从语言到歌声。</p>

<p>从艾尔露卡那儿学来的《八音盒摇篮曲》。很老的歌。</p>

<p>让歌声送到，让歌声送到，送到艾尔菲哥特的大地与天空上。</p>

<p>我一直唱着，直至声音沙哑。</p>

<p>唱完之后，我闭上眼睛开始倾听。</p>

<p>听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无数回音。</p>

<p>那是只有我</p><p>才能听见的山之精灵的声音。</p>

<p>那里面混杂着一个与其他声音不同的刺耳回响。</p>

<p>我集中精神，想找出那个不和谐的声音出自哪里。</p>

<p>那声音来自阿凯德北部的一个建筑物里，那个建筑物看上去要比周围的房子大，而且豪华很多。那是谁的家呢。能拥有那么大的房子，一定是个有钱人吧。</p>

<p>不管怎么说，我已经知道“大罪之器”在哪儿了。</p>

<p>因为最近一直忙于作为“人”的生活，花了很多时间才把场所确定下来。换了很多方向唱歌，最后终于找到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潜进那里，把东西拿到手了。</p>

<p>“好动听的歌声啊！”</p>

<p>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的心脏差点跳出来。</p>

<p>我回过身去，发现克拉丽丝站在那儿。</p>

<p>“怎、怎么了？克拉丽丝，这么晚了怎么到这儿来了？”</p>

<p>“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米迦埃拉小……米迦埃拉。”</p>

<p>“不知为什么，我一直睡不着。所以……”</p>

<p>“哦。”</p>

<p>克拉丽丝好像有话要说。我发现附近有个又大又平的石头就坐了上去。</p>

<p>“克拉丽丝也过来坐吧。”</p>

<p>听到我叫她之后，克拉丽丝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坐在了我的右边。</p>

<p>“米迦埃拉习惯这里的生活了么？”</p>

<p>“嗯。虽然干农活很辛苦，不过很开心。”</p>

<p>“开心啊。我从没这样觉得过。果然还是因为你是大小姐么。”</p>

<p>“大小姐？谁啊？”</p>

<p>“米迦埃拉啊。实际上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吧。要不然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呢。”</p>

<p>“这个嘛……哈哈哈……”</p>

<p>虽然想要否定很简单，但也不能因此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即使说了，她也不见得相信。这样说来，她的母亲到底有没有觉察到我的真正身份呢。</p>

<p>克拉丽丝的母亲最近由于发烧一直卧床不起。</p>

<p>“你母亲的病情，最近怎么样了？”</p>

<p>“好像是撑不了多久了。医生说是格拉病末期。而格拉病没有什么特效药，只能用些止疼药和安眠药来缓和一下。”</p>

<p>格拉病好像本来是南贝尔泽尼亚的风土病，但是以路西菲尼亚对贝尔泽尼亚的侵袭为契机，这病不仅蔓延到路西菲尼亚，甚至还传播到了艾尔菲哥特。患者不仅会定期发高烧，味觉也会变得异常起来。克拉丽丝的母亲就是因此变得开始喜欢吃起路边的虫子来。</p>

<p>“阿凯德好像也有研究格拉病的医生……”</p>

<p>看着拓展在眼前的阿凯德的景色，克拉丽丝无力地垂下了头。虽然是我抛出的话题，但貌似是选错了话题。</p>

<p>我指着克拉丽丝视线中阿凯德城里的一处房子说道：</p>

<p>“说起阿凯德，克拉丽丝，你知道那个大房子是谁家么？”</p>

<p>我指的是刚刚有“大罪之器”反应的那个建筑物。</p>

<p>“那应该是吉尔先生的府邸，怎么了？”</p>

<p>大富商吉尔·福里吉斯啊。是艾尔露卡认为身份可疑的目标人物之一。</p>

<p>“没有，只是觉得那个房子比别的都大好多，所以问一下。吉尔先生好像是商业联合会的总帅吧。”</p>

<p>“是的，他是这个国家的首富。据说他每个月都会邀请很多人到家里来举行晚餐会。真是令人羡慕啊……”</p>

<p>克拉丽丝一脸落寞地低声说道。</p>

<p>“晚餐会？是啊，国家首富的晚餐会，不知道都会有些什么料理。”</p>

<p>“不是的。我是觉得有那么多朋友围绕着他，他一定很幸福。”</p>

<p>“克拉丽丝还是想要很多朋友么？”</p>

<p>“啊？嗯，是的。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自己不行的。”</p>

<p>克拉丽丝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风越刮越大，觉得有些冷了。</p>

<p>“是因为克拉丽丝是奈兹玛族人么？”</p>

<p>“是的。而且我也不像米迦埃拉那样开朗漂亮。”</p>

<p>才没有呢，我一直觉得克拉丽丝是个好孩子。</p>

<p>虽然我很想这样说，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我不知道克拉丽丝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到底背负了多少伤痕，即使说了，恐怕这些语言也没法传递到她的内心深处吧。</p>

<p>“但是，我已经无所渭了。”</p>

<p>克拉丽丝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说道：</p>

<p>“即使……也……”</p>

<p>突然吹过一阵风，掩盖了克拉丽丝的说话声。</p>

<p>“啊？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p>

<p>等我反问她的时候，克拉丽丝却摇着头，用一脸就要哭出来的表情，笑着说道：“没什么。”</p>

<p>“因为我有米迦埃拉，只要米迦埃拉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p>

<p>这是刚刚克拉丽丝说的话，虽然风依旧很冷，但我的胸口却一点点地暖了起来。</p>

<p>“是么。谢谢你，克拉丽丝。”</p>

<p>“好奇怪啊，米迦埃拉为什么要向我道谢？”</p>

<p>是啊，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已经无所谓了。</p>

<p>重要的是两个人今后要如何走下去。</p>

<p>“开始起风了，我们回家吧。”</p>

<p>我刚一踮脚站起来，克拉丽丝也慌慌张张地想要站起来，结果却摔倒了。我笑着拉起她，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了。</p>

<p>克拉丽丝为了不吵醒母亲，轻轻地打开门。</p>

<p>可刚进去，她就站在那儿不动了。</p>

<p>“克拉丽丝，怎么了？”</p>

<p>发生什么事了么。我越过克拉丽丝的肩膀，向屋里看去。</p>

<p>“……不、不会的，妈妈！”</p>

<p>黑暗的家中——</p>

<p>克拉丽丝的母亲口吐鲜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p>

<p>✿米迦埃拉～艾尔非哥特国“亚茨村·克拉丽丝家”～</p>

<p>克拉丽丝母亲的葬礼非常简单。</p>

<p>出席者只有我和克拉丽丝两人。在神父做完祈祷之后，就葬在了北边的公共墓地里。</p>

<p>克拉丽丝没有哭，只是低着头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p>

<p>“你以后有什么打算？”</p>

<p>一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结果好不容易问出来的却是这句话。</p>

<p>“……不知道。”</p>

<p>克拉丽丝半靠倚着家里的墙，蹲在那儿低声说道。</p>

<p>她的后背比平常看上去更瘦小。简直像是要消失了一样。</p>

<p>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原由，但克拉丽丝的母亲收养了毫无血缘关系、并且还是奈兹玛族的她，将她抚养长大。我也说不准，失去这唯一亲人的克拉丽丝到底有多悲伤。</p>

<p>床、餐具还有其他一些小东西，都是克拉丽丝的母亲在这里生活过的汪明。对克拉丽丝来说，在留有诸多母亲气息的家里生活，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我不能让脆弱的克拉丽丝抱着这种丧失感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p>

<p>“克拉丽丝，如果可以的话……”</p>

<p>我决定说出我的想法，虽然不知道她是否会同意我的提议，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放任她不管的话，她一定会被现实压垮的。</p>

<p>“和我一起离开这个村子吧。”</p>

<p>那一瞬间，我一下子读懂了克拉丽丝脸上的表情，这种事她似乎连想都没想过，所以才一脸的吃惊。</p>

<p>“和我一起去阿凯德，试着开始新的生活吧”。</p>

<p>环境发生变化的话，再痛苦的回忆也会变得云淡风轻起来，眼睛里也会看到更多的东西。</p>

<p>这些话听着有些勉强吧。虽然是我自己说出来的话，不过真的是没什么逻辑可言。</p>

<p>而事实上我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既然知道了“大罪之器”的下落，我就必须要采取行动，将它收回来。和艾尔露卡她们分别至今也已</p><p>经过去半年多了。</p>

<p>虽然我不想将克拉丽丝也卷到这件事情里来，但是又不能这样放她一个人留在这里。</p>

<p>“离开村子么。这样也好。和米迦埃拉一起到阿凯德去生活，然后继续做你的陪衬。”</p>

<p>“……啊？克拉丽丝，你在说什么啊？”</p>

<p>“是切尔西说的。你之所以会留在我的身边，是为了通过我来衬托你的美貌。甚至通过一视同仁地对待奈兹玛族人来突显自己的温柔。”</p>

<p>克拉丽丝的话，让我顿时无言。我看起来竟像是这样的人么。</p>

<p>“当然，我想这些只是切尔西随意的猜测，但是，米迦埃拉，你敢发自内心地说那全是她的胡说八道么。”</p>

<p>克拉丽丝维持刚刚的姿势笑着说道。然而那并不是像往常一样的温柔笑容，是那种狠狠地责备自己的卑微怯懦的笑容。</p>

<p>“惊人的美貌，无忧无虑的笑容，清澈通透的声音，能带给周围人欢乐的开朗性格。我没有的东西，你全部都拥有。这样的你，为什么会对我那么温柔呢。虽然我很高兴，却也一直对此抱有疑问。”</p>

<p>克拉丽丝站起来，揪住我的前襟说道。她的眼睛变得更加赤红起来。</p>

<p>“你其实只不过是在同情我吧。不过是通过怜悯处处都不如你的我，来满足你的自尊心吧。”</p>

<p>“不是的！”</p>

<p>“但我却觉得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做你的陪衬也无所谓，只要在你身边就好。”</p>

<p>“克拉丽丝！”</p>

<p>为了解除误会而准备的一箩筐的话，都被我吞回去了。此刻的心情根本没法用语言来表述。即使说了，在克拉丽丝听来也不过是借口罢了。</p>

<p>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比之前那次更紧、更紧地抱住她。她略微挣扎了一下之后，就无力地靠在了我身上。</p>

<p>我能听到克拉丽丝心脏跳动的声音，她也应该能听到我的心脏跳动声。这样，也许就能够让我们理解彼此的心情了吧。</p>

<p>“克拉丽丝，其实我很喜欢你的。”</p>

<p>克拉丽丝什么都没说，可脸上已没有刚才的那种卑微怯懦。</p>

<p>“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对我来说，都是非常出色的人，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出色。”</p>

<p>我这样说完后，克拉丽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时，眼里滑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p>

<p>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克拉丽丝一直趴在我的怀里哭着。什么也不说，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发泄出来一样，只是倚在我的身上放声大哭着。</p>

<p>“来，用这个擦擦脸。”</p>

<p>我将手绢递给终于平静下来的克拉丽丝。</p>

<p>“谢谢你！米迦埃拉，真的谢谢你！”</p>

<p>克拉丽丝拭去脸上的泪痕，接着问道：</p>

<p>“去阿凯德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去了之后呢，要做什么？”</p>

<p>“这个，还没想好。不过手里头还有些钱，想做什么都可以。当然是和克拉丽丝在一起的前提下……”</p>

<p>“你果然很厉害啊。米迦埃拉。可我除了农活别的什么都没做过，总觉得很不安。”</p>

<p>克拉丽丝虽然说着示弱的话，但脸上却浮现出了笑容。</p>

<p>“不过，没关系的。和米迦埃拉在一起的话，一定能克服各种困难。我也会变得越来越坚强的。”</p>

<p>说完之后，两人面面相对笑了起来。我们都一样，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充满期待与不安。</p>

<p>正在这时，家里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了。</p>

<p>“克拉丽丝！克拉丽丝！你在家么？”</p>

<p>传来的是艾因的声音。</p>

<p>“艾因？怎么了？”</p>

<p>艾因一边困难地喘息着，一边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他是因为跑着过来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呢，还是对自己即将要说的话感到犹豫呢。</p>

<p>“发生什么事了么？”</p>

<p>“欧伊盖恩被杀了。父亲硬说他是被克拉丽丝所杀的。正带了一帮年轻人过来准备抓克拉丽丝呢。你们快点逃吧！”</p>

<p>听到艾因下定决心说出来的话后，我的大脑一片空白。</p>

<p>✿米迦埃拉～艾尔菲哥特国“亚茨村·后街”～</p>

<p>从村东的小山稍微往北走，陡峭的悬崖边上有条小路。虽说是条路，但人要是在上面行走的话还是有些过于狭窄，稍有不慎就会失足跌下悬崖。甚至某个村子勘测土地的人，都从不在这上面走过。</p>

<p>艾因站在最前面，带我们走比较安全的路线。虽然途中有几次克拉丽丝都差点没掉下去，但最后我们总算是安全离开村子了。</p>

<p>“稍微休息一下吧。”</p>

<p>艾因指着前面的针叶树说道。因为那段不能称之为路的路，我和克拉丽丝都筋疲力尽了。将身体倚在树上，完全瘫坐在那儿。</p>

<p>克拉丽丝自从她母亲过世后就一直没怎么睡过，疲劳已到达极限了吧。所以一停下来就立刻睡过去了。</p>

<p>“村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p>

<p>避免吵醒克拉丽丝，我小声地向艾因询问道。他简单地对我说明了一下情况。</p>

<p>村长好像是私吞了要上交给菲利克斯伯爵的土地费。而欧伊盖恩则用这件事威胁村长，让村长将钱分给他一部分。结果村长将欧伊盖恩毒杀了，并将罪名栽赃给了克拉丽丝。</p>

<p>“父亲说欧伊盖恩是在试菜时中毒死的。还说因为土地费的事，克拉丽丝应该是怨恨着他的。因为为了补足土地费缺欠的部分，父亲总是把她叫到家里来狠狠地教训她。”</p>

<p>“怎么会这样……”</p>

<p>“其实即使父亲不说，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却没人能对父亲的做法提出什么异议。当然，我也不行。如果、如果我更强大的话……”</p>

<p>艾因将自己紧紧握起来的拳头打在了树干上。树身因此摇晃起来，树叶上的雨水滴落了下来。</p>

<p>“那种人竟然是我的父亲，这一点令我无比羞愧。”</p>

<p>艾因的脸不甘地扭曲着。在村子里时他表现得那样不露声色，我原来还以为他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开朗青年呢。人，不管是谁，心底的深处都有一处阴暗面吧。</p>

<p>“艾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p>

<p>“我打算去菲利克斯伯爵那儿，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p>

<p>“如果你这样做的话，你的父亲会被抓起来的。你确定这样做好么？”</p>

<p>“没关系的。如果不介意的话，米迦埃拉你们也一起吧……”</p>

<p>“谢谢你的提议，不过我们打算离开村子之后去阿凯德。”</p>

<p>“这样啊……不过，事到如今确实是去那里比较好。那里人多比较适合隐藏，而且，也应该不会有人追到那里去。”</p>

<p>艾因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寂寞，我则不知道为何对他感到有些歉意。</p>

<p>“……对不起！”</p>

<p>“你不用道歉的。克拉丽丝也是，与其和我在一起，还是跟着你走对她来说更好。”</p>

<p>艾因看了一眼靠在我肩头睡觉的克拉丽丝说道。</p>

<p>“等我变得更强，等所有内疚都消失了之后。是不是就能够同她面对面的交谈了。”</p>

<p>“艾因？”</p>

<p>“啊，没什么。再休息一会儿就出发吧。我先送你们去阿凯德。”</p>

<p>在亚茨村生活的那半年时间，在我活着的千年岁月里，是个特殊的存在。</p>

<p>有很多发现，有很多邂逅。</p>

<p>我好像终于有一点点了解人类了。</p>

<p>而对于“人类”这种不可思议的动物——</p>

<p>我还想去了解得更多、更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