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现实充大王与小丑

第二天，园游会当天。我跟小鸠比平常提早一点出发，一起到达学校。整座校门都用校庆专用的装饰布置起来，校内到处贴着海报和看板。已经有许多学生来到学校，准备开店的小吃摊传来阵阵甜美的香味。「咯咯咯……吾之眷属……吾允许汝献上祭品……咻噜……」小鸠牵着我的手，边走边舔嘴巴。到底是有多饿啊……「刚刚不是才吃完早餐吗？再说，人家也还没开始营业。」「咯咯咯……即使尚未营业，只要以武力将食物抢夺过来即可……」「……这样我的风评会变得更差。」「愚蠢至极……不必理会人类的评价，只要随心所欲……」「这种事你来做或许可以……反正你是小鸠公主嘛。」「老、老老老老老哥！」我故意取笑她，小鸠立刻涨红了脸、神色慌乱。然后，她用力做着深呼吸。「嘶～～呼、嘶～～呼……咯、咯咯咯咯……不、不许再用那种令人愤怒的名讳称呼吾……吾乃雷熙丝·傅·费利希娣·煌……高贵的夜之王者……而非公主……」「知道了，小鸠公主。」「吼啊！」小鸠气呼呼地大吼，但我只是摸摸她的头。平常言行举止令人不敢领教的小鸠，在国中部似乎是个很受欢迎的人物。大家把她捧得像公主一样，连班上的园游会活动，都拍了简直像是小鸠个人宣传影片的电影。明明是血缘相系的亲兄妹，为什么我跟小鸠的差别会这么大呢？我一边想着这些没用的事，一边穿过摊位帐篷罗列的前庭，来到教堂。根据调查，除了邻人社以外，还有好几个社团也申请使用教堂，不过几乎都是展览类的企画，不必从一大早便忙着准备。所以，这里跟热闹的校舍周围或操场截然不同，弥漫着像平日一样的安静气氛。当我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松一口气时，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跟热闹的庆典中心相比，像平常一样安静的地方反而让我比较自在，我还真像是老人家。「老哥？」「没事。」我如此回应露出讶异表情的小鸠，朝四号谈话室走去。☆「嗨！」「啊，小鹰跟小鸠鸠来了！」我们一走进社办，星奈的表情立刻亮起来。杜办里已经有四名邻人社的社员。星奈、夜空、幸村，以及顾问老师玛丽亚。……只有理科不在。「理科呢？」「还没来。」夜空答道，平常那副不高兴的表情渗着些许不安的神色。「还没来？那电影呢？」夜空默默摇了摇头。我们之所以这么早在社办集合，就是为了在园游会开始之前一起观赏剪接完成的电影。没想到……怀着不安的情绪，我们什么事都没做，就在社办里等着理科。平常总是在看书的夜空、在打电动的星奈，现在沉默地呆坐在沙发上。可是，一直到园游会开始前三十分钟，理科都没有出现在社办。不管夜空发几次简讯，理科都没有回应。「再这样下去，园游会就要开始了……」夜空露出焦虑的神色说道，我心中一动，从椅子上站起身。「小鹰？」「……我去看一下。」我丢下短短一句话，冲出社办，朝理科教室跑去。总觉得，她不是没来学校，而是一直待在理科教室里。我冲到特别教室大楼的二楼，踏进理科教室，来到挂着「∑流派」牌子的理科准备室前。如果没有门卡的话无法进入准备室，所以我先敲了敲门。「喂，理科？」……没有人回答。不管我呼喊几次，都没有人回答。不在吗？我一边如此心想，一边试着转动门把，没想到门就这样打开。「呜哇！」……真是太不小心。这样一来，特地装设卡片锁不就没有意义吗？「我要进来啰……」我慢慢打开门，走进里面。志熊理科就在那个房间的中央。正确说来——是倒在房间的地板上。心脏顿时像要爆炸一样狂跳起来。「理科！」我大声惨叫，冲到理科身边。「喂！振作一点！」我把趴倒在地的理科翻过来，一把抱起她。她脸色惨白，挂着两个黑眼圈。「呜……」正当我急急忙忙地抱起她，准备送她去保健室的时候……「……啊……学、学长……」理科微微睁开眼睛，发出细微的声音。「喂、喂！你还好吗？」听我这么问，理科露出不好意思的虚弱笑容说：「……对不起……电影剪接……还没完成……只要再一下子就好……请等我一下……」「现在不是说那种事的时候！我们赶快去保健室！」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抱起满口胡言的理科。「啊哈……学长给理科公主抱耶，好像作梦一样……」「这是第二次了，你这个王八蛋！」「咦？」「不过中间相隔一百三十天。」跟理科第一次见面时，我也是像这样一把抱起她冲向保健室。理科似乎听懂我的话。「啊哈……原来那时候也是公主抱啊……睡着真是亏大了……」她苦笑着说道，然后闭上眼睛。「混帐……别挡路！滚开！」其他学生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们，我怒吼着叫他们让出一条路，朝保健室冲去。☆「是感冒。」在邻人社社办，我向其他社员们说明理科的状况。把理科送去保健室让医生诊断之后，医生说只是感冒而已。另外则是因为睡眠不足而导致体力衰退。「真是的，别让人家那么担心嘛。」星奈放心地叹一口气说道。其他社员们似乎也都松一口气。「……或许……我们太过依赖那家伙。」夜空喃喃说道。「是啊……」我深深反省，想着不该把所有剪接工作都丢给理科。理科的电脑功力在邻人社里无人能出其右，我们的确没有人能帮得上忙。别说帮忙，搞不好还会给她添麻烦。即使如此……就算不能帮忙剪接，至少仍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吧？……不，不对。即使会给她添麻烦……即使会害作业效率和作品品质打折，也不应该全部丢给理科处理，而是应该大家一起分工合作才对。因为，在称之为一部作品之前，那更是邻人社的活动企画。跟完成度相比，还有更重要、更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吗？淡说道。「什么叫『这种事』……」夜空略显冷淡的发言，让我不由得有些反感。夜空对我轻哼一声，站起来说：「要反省等一下再反省，现在马上去做。」「做什么？」理科说只要再一下下就完成，所以夜空是要叫我们完成最后的剪接工作吗？「放映会取消，去把已经张贴出来的海报收回来。」「要取消吗？」我一脸惊讶地反问。星奈没有理我，自顾自地站起来说：「唉……实在有点遗憾。」「因为没完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夜空继续喃喃说道。「……如果第一次不是七个人一起看，就没有意义。」……我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温热。不管是星奈、幸村、小鸠、玛丽亚都没有异议，人家一脸理所常然地站起来。☆首先把贴在二号谈话室门口的简陋海报撕下来。那张海报其实只写着「邻人社放映会会场」几个简单的文字和时间，一点都没有想要招揽客人的意思。然后，把写着「邻人社放映会取消」的海报贴上去。接着和大家分头把贴在校内各处的海报撕下来。在特别教室大楼二楼，正当我拔掉图钉、准备把公告栏上的海报拿下来时……「你在干什么！」背后响起口齿不清的大叫声。我回头一看，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女正「咚咚咚」地快步跑向这边。有着一头充满特征且偏红的wolf cut发型，像幼狼一样的娇小少女。她手臂上戴着写有「工作人员」的黄色臂章。少女来到我身边，用大眼睛仰望着我，以严厉的语气说：「请不要破坏公告栏……哎呀？」确认我的身分之后，她顿时呆住了。「嗨……呃呃，你是叫……游佐对吧？」「是的！」这家伙的名字叫游佐葵。跟我同年级，是星奈的同班同学。考试成绩是全年级第二名，担任学生会的会计，是个不折不扣的优等生，但似乎把总是稳坐全年级第一名宝座的星奈视为强劲的对手。「你叫……呃呃……」「羽濑川小鹰。」这么说来，我想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姓名。「羽濑川同学！请不要破坏公告栏！」「我没有在搞破坏。因为社团活动临时取消，我只是来回收海报而已。」「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很抱歉误会你！像羽濑川同学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给别人添麻烦呢！本人对自己的无能实在感到羞耻！」竟然立刻相信我的话，而且毫不怀疑。真是个好人……「咦？你为什么在发抖？很冷吗？」游佐歪着头问道。「不，我只是有点感动而已……大部分的人即使听到我解释也不愿意相信，或者在我开口解释之前就跑走了……」「虽然听不太懂，不过羽濑川同学想必是个很感性的人吧！唔唔……既时髦又有幽默感，而且拥有丰富的感性，真不愧是最配得上现实充完美超人柏崎星奈的完美男朋友！好羡慕喔！」「就说我不是她的男朋友啦！」见到游佐仍如此误会我们，我只好加重语气解释。「咦！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吗？」游佐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疑惑地歪着头问道。「并不是……我们只是社团伙伴而已。」「原来如此，不是男朋友啊……咦？是社团伙伴！」不知为何，跟「不是男朋友」这件事比起来，游佐对「社团伙伴」这几个字的反应更为激烈。「这种事让人很惊讶吗？」「是的！据本人所知，柏崎星奈应该没有参加社团才对！」「我们社团是今年六月才成立。」「是吗？真不敢相信……」游佐讶异地睁大眼睛。「……有什么好意外的吗？」「当然！本人在四月时曾对柏崎星奈说，因为她能力出众，应该要参加社团活动才对，结果被她用一句『没什么兴趣』冷淡地拒绝，唔唔……」「啊，星奈的确会那么说……」沉迷的时候异常热烈地一头栽进去，对于毫不关心的事则完完全全不放在眼里，那家伙啊……「那样的柏崎星奈，到底参加什么社团呢？」游佐看着我正要撕下的海报。「呃呃……邻、邻人、社？」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嗯。」「邻人社……没听过这个社团，本人应该已经确认全部社团才对呀。」「咦？全部吗？」「是的，本人仔细思考过哪一个社团最有意义、最能提升自我，然后选择加入学生会。」「提升自我啊……好崇高的理由……」偷偷跟自己参加邻人社的理由比较一下，更觉得游佐的理由实在太耀眼。「不不不，哪里哪里。嘿嘿～」游佐像小狗一样害羞起来。「嗯，因为是今年六月刚成立的社团。你是在我们社团成立前确认名单的吧？」「你说的没错！因为申请入社期间已经结束，所以本人没有确认新设立的社团！真不愧是柏崎星奈的社团伙伴，好优秀的观察力！」「……星奈的社团伙伴跟观察力有什么关系？」游佐没有理会我的吐槽。「那么，邻人社是在干什么？」「呃……」我顿时说不出话。一言以蔽之，邻人社的活动目的是「结交朋友」，可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内容，基本上大家只是随心所欲地消磨时间而已。这种话实在很难启齿。……夜空创社的时候好像曾编造一个有模有样的理由，用那个搪塞一下吧。「呃呃……」是什么啊……因为那真的只是编造出来的理由，我完全不记得了。好像是……「所谓的邻人社……」「所谓的邻人社？」「是以基督教精神……啊啊，不对，是以基督教精神为原则……」「嗯嗯嗯！」「该怎么说好呢？跟邻人啊……」「喔喔喔！」「跟邻、邻人……」「然后呢？」……糟糕，我完全想不起来。「总之就是跟邻人。」「总之就是跟邻人！」游佐亮晶晶的眼神让我觉得超级尴尬。「跟邻人……临、临机应变。」没错，我记得好像有「临机应变」这个词。「咦！要对什么事情临机应变？」听她这么问，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呃呃……对、对爱吧？」「爱！」因为有「邻人爱」这个词，所以像玩接龙一样，我顺口说出这个字。不过，对爱临机应变是要怎么办？话虽然是自己说的，不过其实我也不懂。「嗯？所以，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爱？」「啊、嗯……」我一边冒着冷汗，一边从游佐身上移开视线。「所谓的学习爱，究竟是什么呢？」「咦……呃……这个……这个我……也还不知道……」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因而环着手臂、面有难色地沉重回答。游佐见状，露出微妙的神色说：「原来如此……真厉害……好深奥……」「……嗯？」我完全不懂是什么东西「真厉害」。「……我的问题太过愚蠢……连羽濑川同学这种贤者都必须耗费全部心力思索的问题……就算问了，像本人这种人也不可能理解。」呃，谁是贤者？「……追求爱……多么深奥啊……当视野狭小的本人只会忙着早上运动、晚上认真读书、平常参加学生会活动、假日担任义工的时候，柏崎星奈已经投身于如此深奥的活动当中……层次实在相差太多……本人完完全全不如她……」「哎、哎呀，没有啦，哈哈哈……」看着自顾自地相信我的话，因而陷入低潮的游佐，我只能露出干笑。话说回来，这家伙未免太厉害……她是打算变成圣人吗？「呃，我还有急事，那么请你好好努力吧。」「啊，是的！也请羽濑川同学努力探究爱的真义！」「什……」那么奇怪的话，可以不要说得那么大声吗？我忍住大叫的冲动，急急忙忙回收海报，然后把用亮晶晶的尊敬眼神看着我的游佐抛在身后，离开那里。☆总算在园游会开始前收回所有海报。然后，我们向执行委员报告取消活动的原因。我们园游会的活动，就这样画上句点。虽然是还没开始就画上句点这种令人遗憾的结局，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不久之后，校内广播宣布园游会正式开始。学校里充满活力，我们则是什么也没做地在社办里集合。夜空像平常一样开始看书，幸村开始发呆，玛丽亚开始吃洋芋片。「喂喂，小鸠鸠，反正机会难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逛园游会？」「不要！」星奈兴冲冲地约着小鸠，小鸠则是全力逃开。「不管是炒面、章鱼烧、可丽饼，大姐姐全都会买给你哟～♥我们一起来比赛吃可丽饼好不好♥」「吼啊！」「可丽饼！好好，星奈，我想吃可丽饼！」「哼。」「(ˊ˙ω˙ˋ)」结果星奈的邀约钓上玛丽亚，玛丽亚用力举手推销自己，但是对玛丽亚没兴趣的星奈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呜呜……吾、吾之眷属啊，速速护驾……」小鸠躲在我身后求助。「……星奈，饶了她吧。」我叹气说道，出面保护小鸠。「什么嘛，小鹰，不要打扰我。对了……反、反正是顺便，你要不要一起来？既然是园游会……特别准许你跟来。」星奈微微红着脸说道。「……我还有点事，待会儿再说吧。」我说完后，站起身离开社办。☆我来到保健室。保健室门口挂着「医生现在不在家哟♥」的牌子。我说声「打扰了」，然后走进里面。保健室里没有半个人影。我隔着帘子，朝理科躺着的那张病床，小小声问道：「……你醒了吗？」没有人回答，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时——「已经醒了哟……」帘子后方传来一个有点虚弱的声音。「……只有小鹰学长一个人过来吗？」「嗯。」「所以说这是夜袭啰？理科超级欢迎！」虽然说着白痴台词，不过听起来总是缺少一点元气。「并不是……你如果还不舒服，再睡一下比较好。」「没关系的，请学长过来这里说话好吗？」我轻轻叹一口气，听理科的话拉开帘子。「！」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理科坐起身，用微微泛红的脸看着我。平常总是穿着的白袍和学校体育服都挂在衣架上，她现在只穿病人袍。倒在理科教室时还绑在脑后的头发，现在自然地放下来。一个不折不扣的正统美少女就在那里。「怎么回事？」看到我僵在原地，理科有点讶异地微微歪着头问道。那种姿态和柔和的声音，再次命中我的死穴。「……你还是一直感冒好了。」「学长怎么突然一脸认真地说出这么没礼貌的话？」「我、我开玩笑的！抱歉！」理科一脸错愕，我意识到刚刚讲的话太过分，连忙道歉。我在病床旁边的折叠椅坐下。「……所以，真的不要紧吗？」「嗯，托学长的福，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理科说着，露出微笑。跟之前倒下的时候相比，现在的脸色的确好多了，看样子她的状况真的有变好。「是吗？那就好。」「没想到理科竟然会这样……在这种时候倒下……理科实在太大意……」「都是因为你穿成那样待在风那么强的顶楼，笨蛋。」理科的表情暗下来，我趁机挖苦她一下，她便不满地嘟起嘴巴。「哼！穿着三角运动裤跟体育服在顶楼的确很冷……可是，那之后让理科一时回不了室内、抱着严重倦怠感在顶楼待一个小时，不都是小鹰学长害的吗？」「啊，那个……呃、嗯……」我暧昧地支吾其词。「……」「……」我们两人沉默好一会儿。「……夜空学姐传简讯来，听说放映会取消了。」「嗯嗯。」我点点头，理科露出自责的神情。「唉，真的再一下下便能完成呢，要是让理科撑到最后把它做完就好了……」「如果你因为这样又昏倒，那一点意义都没有，笨蛋。」「那么……要把完成百分之九十五的版本拿去播映吗？」「那样也不行，笨蛋。」「……一直骂理科笨蛋笨蛋，学长骂太多次啦。」「对不起。」我很老实地道歉，然后把那家伙没有告诉理科的话告诉她。「如果第一次不是七个人一起看就没有意义……夜空说的。」理科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夜空学姐说的？」「嗯嗯，我也……我们也都是这么想。」「……唔……没想到那个夜空学姐竟然会说出那种话……」「是啊，是那个夜空说的。」「唔唔。」理科的嘴唇扭扭捏捏地掀动，然后把脸转到另一边背对着我。可以看出从那头长发中微微露出的耳朵整个变红。「喔？感动到哭出来吗？」「才、才才才才没有哭！」我趁机挖苦，理科顿时变得狼狈不堪。那样的理科让我不由得露出微笑。理科一直背对着我不发一语。「……你应该也有发现夜空创立邻人社的真正目的吧？」「当然。」理科淡淡地承认。如果询问夜空本人，她肯定打死也不会承认。我一转来这所学校，马上认出我是她以前好友的夜空——像她这种缺乏交际能力的人，竟然会采取如此大胆的行动去创立新社团的真正理由。能让那个夜空做到这种地步的动机。那是为了跟我——不，是为了跟阿鹰重新成为朋友。换句话说，就是设法回到十年前的样子。如此执着于过去的夜空——连那样的夜空，现在也如此重视邻人社所有的社员。并不是基于什么被伟大命运引导的堂皇理由，我们只是在一连串偶然的情况下，碰巧集合在一起。然而在不知不觉当中，对我们七个社员来说，邻人社已经变成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所以，我们一定要珍惜才行。」我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道。理科并未回应这句话，假装打一个大大的呵欠。「呼啊啊～理科好想睡喔。」她擦着眼角渗出的泪水，露出微笑。「呼呼，小鹰学长，如果要欺负理科的话就趁现在哟，像色情同人志那样！」理科躺在床上，恶作剧似地咯咯笑着。连这种时候都要讲这么低级的笑话，令我叹口气说：「你啊……满口胡言乱语。如果我真的……该怎么说呢……真的欺、欺负、你的话，你是要怎么办啊……」或许因为旁边有星奈、夜空、幸村等人在，所以你对自己的评价偏低，但其实你比自己想的还要可爱，知道吗？……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先不要说好了。「啊哈哈，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也没办法。要是被男生压倒，凭理科的腕力不可能抵抗得了。」理科恶作剧般地笑着。「可是，小鹰学长不会那么做对吧？」她像是看透我似地说道。「……嗯，的确不会。」「呵呵。」我赌气似地说完，平常喜欢讲黄色笑话、但事实上在邻人社里姿色算是数一数二的理科，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对了，小鹰学长。」「嗯？」「难得学长来探病，可以请学长念床边故事给理科听，一直到理科睡着为止吗？」「……真拿你没办法。」对方好歹是个病人，至少为她做这点小事吧。以前小鸠感冒的时候，我也都会念绘本给她听。见到我点头同意，理科很开心地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拿出一本文库本。「请学长念这本书。」「为什么书会放在那种地方！」「呼呼呼，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今天这种情形，所以理科总是在白袍里面藏一本书。」「……你准备得还真周到。」我讶异地从理科手上接过那本书。……封面是两个有着水汪汪大眼睛的男生全裸交缠在一起。书名是「鬼畜生物老师秘密的个人授课」。「这不是BL小说吗？」「是的，在凌辱系列中，这部作品算是比较温和，用来当床边故事刚刚好。」「你的床边故事是凌辱走向的小说啊！」这未免太高段……「好嘛好嘛～念给理科听嘛～学长～」理科用撒娇的声音说着。「——这种作品不是刚刚好吗？」理科眯细眼睛露出笑容，我微微叹一口气。……这家伙实在太体贴。昨天在学校顶楼，理科曾说过：——如果小鹰学长希望的话，理科今后还是能继续装出之前的样子。换句话说，这是理科的体贴方式。如果我希望的话，理科以后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所以我只要用同样的态度来应对即可——她体贴地做出这种再清楚不过的明示。……BL书籍真是方便的工具。能够把温柔体贴的少女本质完全颠覆，瞬间贴上「变态腐女子」的标签，真是个强而有力的滤镜。就像喜欢摇滚乐、喜欢足球、喜欢某个明星之类的，明明是这世界上众多兴趣里的其中一种，却只是因为「不普通」而被人们用有色眼光打量，连人格都遭到扭曲，变成像是诅咒般的记号。不只是BL而已，像是色情电玩、动画、轻小说、音乐、偶像、时尚、家里的事情、长相、癖好、特技、擅长的科目、不擅长的科目、心上人的类型、情人、朋友……所有东西都可能成为一种诅咒。所谓的普通到底是什么呢？混帐。不管是你或我，每个人一定都拥有某种专属于自己的东西啊，笨蛋。他人不能理解也无所谓。就算不用「很有个性」之类的便利藉口勉强肯定我们也无所谓。但至少，不要连我们自身的存在都否定好吗？「你真是个变态、腐烂的女人，完全搞不懂你。」我一边打从心底感谢她的体贴，一边恨恨地说着重话。理科咯咯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被贬抑，没有人会因此感到高兴。明明不是被虐狂，有谁会喜欢听人说「你这个腐烂的家伙」呢？「……不过，我今天就好心帮你念一段，这个变态腐女子。」为了我，宁愿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当成祭品的贴心举动，宁愿把自己的心撕裂的那份温柔——至少让她开心一下，当作回报吧。「谢谢学长！」「……从头开始念可以吗？」「请学长从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开始！」我照理科的话翻开至那一页。一个打扮变态（全裸只套着一件白袍）的眼镜男，把另一个全裸美少年压在黑板上的插图，硬生生闯进我的视野中。「……呃呃……」……要念这个吗……我、我真的要念吗？比预期中还要强烈的震撼顿时重挫我的决心，但我仍勉强振作起来，开始朗读：「……啊……呼……呼、呼、呼，大泽同学，你露、露出很饥渴的表情啊。你就那么想要我的肉……肉棒吗？」「再多放一点感情！让自己变成超级虐待狂的生物老师！」像逼星奈朗读色情电玩台词的夜空一样，理科严厉地指导我的演技。「呜……才、才没有那种事！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你这个王八蛋！」我觉得自己刚才的台词念得很好，可是……「不对！身为隐性被虐狂的大泽同学，并不是真心拒绝对方。在跟青山老师度过几个热情的夜晚之后，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已被老师好好调教过，心里偷偷期待着『今天他会用什么刺激的招式对待我呢？心脏跳得好快呀』，可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为了掩饰害羞，他才说出这种拒绝的话！」「只、只看这一页哪会知道那么多啊！就算知道了，我又不是专业配音员，怎有可能演出那么复杂的感情！」「唔……真可惜……其实仔细听起来，学长的声音跟配音员牧村幸平（注1　意指木村幸平，即动画中饰演小鹰的配音员。）一样，音色很棒呢……」山一边说，一边用右手的指示棒揉着大泽的猎户座……猎户座？算了……不、不要啊……大泽发出难受的喘、喘息。呼……呃……青、青山脸上嗜虐的笑意更深，用左手玩弄大泽、大泽的……」「大泽的什么！」「用左手玩弄大泽的股间……老师……求、求求你放手……哎呀哎呀，刚才的气势去哪里啦？你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是你的小兔子正心痒难耐地期待我的猛虎呢。」「呼、呼、呼……」「喂、喂，理科，你喘得太大声了。」「别管那个，快点念下去！」「知、知道啦……呃，真、真的想要我放开你吗？还是说，你想要我们两人连、连系在一起？呜呜……因为实在太羞耻，大泽连耳根都红透。青山轻轻用牙齿咬着大泽圆润柔软的耳垂……啊、啊啊啊，大泽嘴里……」「完、全、不、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理科愤怒地打断我的朗读。「怎、怎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念得这么死板？你这个三流演员！那是用舔的（注2　原文「なめる」，包含「舔」和「小看」的双关意思。）吗？不，是用咬的！要多用大泽同学的心情去揣摩！请学长想想自己耳朵被人轻轻啃咬的情况！」「我又没被人做过那种事！」「那么，理科现在让学长体验一下！」双眼充血的理科爬起来，猛然把脸贴近我。「呜哇！」「啊！只差几公分我们两人的脸就要贴在一起，理科猛然煞车，整张脸红到耳根。「啊呜！」她立刻缩回身体，钻回床上，把脸转向另一边。「……对不起，理科有点太兴奋。」理科似乎很害羞，扭扭捏捏地说道。「喔、啊、嗯……」……好危险……心脏还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啊、呃……原来你是真的很喜欢BL耶。」「那、那还用说。这么沉重的业障，假装有兴趣或一时兴起的人怎么有办法背负？」理科很害羞地低头说道。老实说，这样的她实在很可爱。我甩甩头，以免自己看她看得太入迷，然后继续朗读。「呃……那、那么我继续念喔？啊啊啊，大泽嘴里再次发出难受的声音……呼呼呼，今天我就温柔地疼爱你吧……然而，青山的行为完全跟他所说的话相反，他突然粗暴地掐住大泽的腰，把自己狂野凶暴的野生老虎狠狠……塞进大泽的……Yaoi穴……嗯？Yaoi穴？」（注　3「Yaoi」是以男性之间的恋情为主题的创作物名称，尤其是指以性爱描写为主的色情作品。）……因为实在太介意，我在这里停顿下来。「喂，理科。」「有。」「所谓的『老虎』，就是……那个的暗喻，这我知道。可是……」「咯咯～『那个』是什么？快清楚说出它的正式名称。」「少啰唆！不准出现那种色情电玩十八禁场景的对话！」「好可惜……」「真是的……」我重新打起精神。「可是……这个『Yaoi穴』到底是什么？」「咦？Yaoi穴就是Yaoi穴啊。」理科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疑惑地歪着头。「呃，我是问……Yaoi穴是什么东西？」「咦？为什么身为男性的学长会不知道呢？所谓的Yaoi穴，就是男性恋人互相结合时使用的器官。」理科用陈述一般常识的语气说道。唔……最可怕的是，她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再问一下，那个『Yaoi穴』跟肛门不一样吗？」「当然！屁眼是屁眼，Yaoi穴是Yaoi穴！」理科很认真地点头，我歪着头问：「呃……所以你是在说同时拥有男女两种性征的人吗？」「那跟『扶他』完全不一样！」（注4　日文为「ふたなり」，此处为ACG界的用语，直接音译自读音futanari，指同时拥有男女性征的人。）理科猛然睁大眼睛大叫。「学长，你听好！Yaoi穴不是生殖器官，那是纯粹为了让男性恋人们互相确认爱意而村在的爱的器官！跟同时拥有男女性征的『扶他』不一样！」「不、不要对我抓狂啦……」我有点被吓到。「不过，『扶他』也是不错啦！」「你还真不挑。」「才没有呢，理科只吃自己喜欢的东西。」理科得意洋洋地说着，害我一时愣住。我咳了几声，重新打起精神说：「其实……没有那种器官。」「嗯？」理科露出「听不懂耶（●υ●）」的表情，疑惑地歪着头。「人体没有『Yaoi穴』这种器官……」我重新说一次。为什么要一脸认真地说这种话呢……我非常非常努力地忽略这句对自己的冷静吐槽。「……没有Yaoi穴这种器官吗？」「怎么可能有！」「可、可是除了那本书之外，理科喜欢看的书里常常出现那个名词耶！」「真的假的……BL世界的人类太强了，竟能发明那种不存在的神奇器官。」「是、是不存在的器官吗？」理科露出错愕的表情。「的、的确只能在某一部分的书里看到那个器官，而且其他生物身上并没有那种器官，所以理科也不是没想过，说不定那个器官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里……」「你为什么会觉得那种东西真的存在？」我的吐槽让理科涨红脸庞。「有、有什么办法嘛！就算真正的人体摆在眼前，理科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没有仔细研究过。对于男性的裸体，除了不懂事之前在浴室看过爸爸的裸体以外，其他都是在小说或漫画里看到的。漫画或插画都会在那个部位打马赛克，所以理科根本不清楚它真正的样子！」「……即使是这样，以生物学的观点来思考的话，完全不可能啊。」「话是没错……『如果有的话多好呀♪』的梦想与希望，遮蔽天才科学家原本清明的眼睛……可以这样解释吗……」这位天才少女扭扭捏捏、害羞不已地替自己找藉口。……平常开黄腔总是火力十足，没想到却抱持这么严重的错误知识。原来她不是熟知男女风月情事的家伙呀……「再说……以前也没有能够纠正理科的朋友。」理科小小声地追加一句。「……这的确没办法。」我反射性地接受她的说法。在没有被人指出问题之前，自己的确不会注意到，这一点我非常了解。例如我，如果不是前一阵子被游佐指出来，我根本不会特别去思考自己把制服裤管卷短的事。托游佐的福，我才注意到「在这所校风稳重的学校里，把裤管卷短看起来跟大家格格不入」，因此最近都穿得中规中矩。先不提这件事。「……是吗……男生没有洞啊……」「喂。」大概是在模仿之前的夜空，理科用纯情少女的表情喃喃说着。这种模仿未免太过分。「……你这家伙真让人伤脑筋……不过，幸好今天增长一项知识。」理科苦笑着说「说的也是」，接着突然露出事态严重的表情。「……可是，这下子糟了……」「嗯？什么事？」「之前大家不是一起去过横缟乐园吗？」「嗯。」星奈从佩嘎萨斯先生那里拿到入场券，所以邻人社所有社员曾一起去玩。我们先逛完游乐园，然后去洗温泉。「那时，理科不是帮幸村君上过性教育讲座吗？」「……我记得这件事。」我们在温泉里发现幸村是个女孩，而且，就算我说破嘴也不肯接受那个事实的幸村，最后被理科说服。我们并不清楚，那时候理科到底上了什么性教育讲座。「难道说……」理科脸上流下冷汗。「呃……那时候理科让幸村君深深相信『男性一定有Yaoi穴』，所以，没有Yaoi穴的幸村君是女生……」「……你讲那什么话……」「嘿吐舌头(·ω＜)。」「嘿你个头！这个大笨蛋！」听到我强力吐槽，理科虚弱地笑着说「是啊」。「……怎么办……」「嗯……总之只能向幸村道歉，然后想办法解开她的误会吧？」「……幸村君还会相信我吗？」「唔……」我顿时说不出话。总觉得，要让幸村修正她一直深信的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对了！只要让幸村君看过实物就好！」「实物？」「只要让她看过真正的男性裸体，便能让她相信Yaoi穴并不存在吧？」「我绝对不脱。」看到我抢先拒绝，理科很不满地说：「咦咦～不管怎么想，小鹰学长都是最适当的人选呀！」「虽然是最适当的人选，可是谁会为了那种愚蠢的理由脱衣服，笨蛋！」「……真的没有Yaoi穴那种东西吗？学长该不会是在欺骗理科吧？可以在这里脱下您的小裤裤让理科亲自确认一下吗？咯呵呵……」「白痴！」「好痛！」看到理科眼神闪闪发光地逼近，我反射性地朝她的脑袋敲下去。「真是的……学长怎么这样对待病人呢？」「如果是病人就该好好躺着休息，笨蛋。我要回去了。」「是是，理科会躺着啦。」理科闹别扭似地说道，把毯子盖到头顶。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背对理科。「……能跟你这样打闹、闲扯一堆蠢话，都是因为有邻人社的关系。我想要守护这些东西的想法，难道错了吗？」理科应该听得到我这些话，可是没有任何回答。于是，我就这样离开保健室。☆离开保健室、回到社办后，我把理科的情况告诉大家。我说，总之她又恢复原来的样子。听完我的报告，社员们都同样觉得开心。后来，只有讨厌人群的夜空自己留在社办，我和星奈、小鸠、玛丽亚、幸村等人一起去逛美食摊位，买一堆吃的东西，回到社办大家一起吃。我们也买了要给理科的巧克力香蕉，但买好之后才想到保健室里禁止饮食，所以大家便把香蕉吃掉。接近中午时，理科传简讯给我们说：「理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今天先回去了。」为求谨慎，我们还特地去一趟理科教室，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回去。只见教室里没有半个人，所以她应该已经回家，没有骗人。因为大家都吃得很饱，所以今天就此解散，大伙儿各自回家。反正园游会当天可以自由进出学校，不管什么时候回去都没关系。……我们的园游会第一天，就这样画上句点。

第八卷 现实充大王与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