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公主也要自由恋爱3 4 时候到来

昆席德的十月被称为黄金月。对于唯有田园风光才称得上是美丽故乡的北国人而言，王都的街头缺乏绿意，尽管如此，秋天仍旧造访了作为休憩场所的公园及广场，以及在路德河河畔守护着街道的群木，日子一天天流逝，树叶也跟着染上一片金黄。在这样的景象中，隆冬的脚步也逐渐逼近。一位淑女沐浴在自阴云间射出、透窗而入的阳光下，她坐在椅子上紧闭着天蓝色的眼眸，膝上还放着好几份报告书。「都是我的错。」「康妮丽。」「都是因为我派人冒充伊娃的使者．事情才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康妮丽目前处在米塔斯离宫里迎宾的会客室中，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自上个月底以来，公爵千金康妮丽加深了她的忧郁。因为某家拥有最多读者的大众新闻画报，竟然报导出第二公主与其未婚夫——布劳德尔公爵家的少爷一同失踪的消息。幸好在贵族宅邸举办舞会等活动的社交季节早已结束，如果这则新闻是在社交季节中爆发，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尽管避开了最糟的情况，她依然感到懊悔不已。根据康妮丽派人暗中调查的结果，将这个消息卖给画报新闻记者的，正是布劳德尔公爵家的佣人们。由于鲜少送信来的第二公主使者出现在公爵宅邸，佣人们因此觉得奇怪便开始胡乱推测。据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那笔足以取代遗散费的情报提供报酬金。「可是就算康妮丽什么都没做，总有一天事情也会演变成这样。人心总是险恶的，别说是布劳德尔家的下人了，就连王都里也多得是不愿听从诸种的教诲、倾向于眼前利益的人啊。」「真令人感叹……」「不过这也是现实喔。」背窗而立的客人如此说道，然后又暍了口掺有白兰地的红茶。即使那道影子落在自己身上，康妮丽也没有抬起头，在她微微摇头的同时，细丽的眉毛也越揪越紧；访客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不出话的侧脸。那位拥有一头明亮栗发及灰色眼睛的客人名为欧洛夫•埃尔伯特•肯恩•赫里福德。他身为赫里福德侯爵家的继承人，而其父亲的伯爵头衔——渥斯特爵士是他正式的称谓，不过此时此地并没有人这么称呼他。康妮丽称呼他为欧洛夫，而他也以同样的方式称呼康妮丽，自从康妮丽十四岁进入社交界以来，两人就一直是一同出席地下宴会的玩伴。正因为康妮丽是在年长自己三岁的欧洛夫面前，才能这样毫无顾忌，身为王弟之女、一等公爵千金的她并未挺直腰杆，而是直率地表现出自己的沮丧并且发出叹息。接着，她就以这副模样喃喃说道：「不知道雷欧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那间报社目前似乎还没有什么状况，不知道是他真的有耐性，还是王宫里有人阻止他，不过那位殿下的手段倒也不难猜……康妮丽，妳应该有先稍微想象过了吧？」「是啊……这是当然的。」康妮丽确实是有先稍作猜想。由于她实在是太容易推断出雷欧会采取的手段，使得自己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于是将放在礼服膝盖上的报告书放到桌上，然后再度叹了一口气。此时，一道彷佛要责备她似的清脆碰撞声传来。欧洛夫把茶杯放回桌上，然后轻轻地交迭起双臂。他身为王太子雷欧的同窗，眼神中蕴含着不逊于这份名誉的知性，他瞇起双眼并直勾勾地望着康妮丽。「既然已经想象过了，那妳也应该很清楚吧，王子与公主陷入爱河、接受周遭的祝福结婚，最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这种童话故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毕竟王公贵族有其应尽的责任。」「得到的越多、责任也会越重，所受到的要求也会更大，因此得负起更多的义务。要献身于贫者，以诸绅之名行正义之事——这也就是所谓的『高贵之士应有的品德』。」「没错，也就是说，无趣与限制是特权阶级与生俱来的宿命。」欧洛夫以既悲哀又客观、似是开玩笑却又带有晓谕意味的语气说道。「这我也明白。」康妮丽也点头同意，脑中的一隅想起肯尼斯国王赐予伊娃「无趣公主」称号之事。事情已经引发这么大的骚动，就算伊娃与艾力克斯两人能平安归来，后续的处理也相当麻烦。正因为康妮丽把伊娃当作亲生妹妹一般疼爱，才会兴起这个念头。「……要是那两个人真的私奔就好了。」「就像那风行于美丽邻国的浪漫爱情小说一样？」「是的。」康妮丽刻意以坚定的语气回答，然后目不转睛地瞪着欧洛夫。流行于兰比尔斯的浪漫爱情小说题材大多以描写地位相异的男女恋情为主，导致重视阶级制度的人们非常厌恶相关创作，之前欧洛夫曾说「偏食不好」而送了她几本书，但是就连不太重视阶级之分的康妮丽，也不禁看得头昏脑胀。某国王子偷溜出城后，与某座宅邸的女佣坠入爱河，于是舍弃了自己的地位、未婚妻公主、母国，和爱人私奔去了，并且成功化身为大海尽头之新大陆开拓者，然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这种故事太荒诞了，不但自相矛盾，也绝对不可能发生，康妮丽甚至厌烦到连皱眉都嫌累的地步。至于彼此早有对象，却又互相强烈吸引的王子与男爵家千金的故事，由于实在太愚蠢，她才看一半就放弃不看了，她甚至打从心底怀疑欧洛夫是故意选这本书来挖苦自己。欧洛夫心想，她大概还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吧，因而轻声笑了出来；而原本以为或许会因为对方怀恨的眼神而露出苦笑的灰色眼瞳如今也瞇了起来。「康妮丽仕女。」「怎么了，渥斯特爵士。」「妳对私奔抱持着憧憬吗？」「什么？欧洛夫，不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好吗？」康妮丽紧皱着眉头，她几乎已经把蹙眉当成习惯了。「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舍弃自身的职责、甚至放弃理性，这对于拥有权势地位的人而言是最可耻的行为，我怎么可能向往这种事情呢，你少瞧不起人了。」「可是，妳刚才不是说如果妳的表妹跟那位公爵之子私奔不就好了吗？我的确听到妳这么说喔……？」「欧洛夫，这是两回事。」「哪里是两回事了？妳的说法太矛盾了。」「当然是两回事。」康妮丽依旧皱着眉头，然后逃避似地闭上双眼。她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很矛盾。她打从以前就已有所自觉，自己的确试图在伊娃和艾力克斯两人身上追寻有如故事般的浪漫情节。不过现在或许时候到了。自己也差不多该停止从他们身上寻求无法达成的美梦了吧。然而为这趟寻梦之旅划下休止符的人竟然会是雷欧，这对康妮丽而雷还真是讽刺。雷欧果然不是什么美梦，而是让自己体认到残酷现实的王子。「我说康妮丽……」「康妮丽，如果妳哪天想要私奔，那我建议妳选择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欧洛夫承受着康妮丽惊讶且锐利的视线，露出大大的笑容说道：「我利用侯爵家继承人的身分替自己建立了各种门路，所以就算要私奔，我想应该也会很顺利吧，妳觉得如何？」「你问我如何……这种时候别开这种玩笑了，欧洛夫。」「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回答直直深入耳膜，让康妮丽的目光无法从欧洛夫身上移开，总觉得要是自己先别开视线就输了。康妮丽僵持了一会儿，只见欧洛夫默默闭上双眼，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这让康妮丽感到更加挫败。这位比她年长三岁的损友虽然绝不轻易说出口，但是他其实很了解康妮丽的心情，他早已察觉康妮丽虽然出生于严禁近亲结婚的王族，却爱慕着那位同年龄的表兄弟。尽管如此，康妮丽却一点也不想依赖他。一直以来，父亲总是催促康妮丽「赶快决定未婚夫」，自从伊娃失踪以后，几乎每天都要听他唠叨，自从那份报导发行之后情况更是严重。为了实践身为国王之弟、同时也是一等公爵千金的职责，父亲甚至具体地以「为了挽回王室丧失的名誉。马上跟欧洛夫结婚吧」这样的话语对她说教。然而康妮丽就是不肯点头。就算已经到了放弃追求梦想的时候，她也还不想就此定下未来的路。她必须选择未来的丈夫，也就是今后将共享命运的另一半。康妮丽也很清楚自己可以犹豫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即便如此。她仍希望自己还是那个思念着雷欧的康妮丽，就算只有一阵子——就算多一天也好。「……既然你都说不是开玩笑了，那我会考虑考虑的。」康妮丽的视线离开待在窗边的他后，才终于挤出这句话。欧洛夫缓缓眨着眼，笑容十分温柔，接着他在康妮丽面前跪下，恭敬地捧起她戴着蕾丝手套的指尖凑近自己的唇边。欧洛夫以澄澈的眼眸直直仰望着康妮丽，愉快地说道。这副成熟又从容的模样，让康妮丽觉得似乎获得救赎。不过正因为得到了救赎，让她的胸口不禁又开始刺痛。她就是因此才会希望自己那位下落不明的表妹，能走向并非建筑于痛苦之上的未来。「不知道伊娃现在人在哪里……」康妮丽原本只想在心中默念，却不自觉地说出口，并且紧紧地闭上双眼。穿过卡拉尔宅邸的正门大厅时，大钟高声传来报时声。如果没算错敲钟次数的话，这应该是十二点的钟声。伊娃今天打从一早起就十分匆忙，连好好看一眼房里时钟的闲暇都没有，也没去确认今天到底是几号。现在她已经整装好，并且坐在两匹马拉的厢型马车里。每当马车在泥泞路上颠簸之时，阔边女帽上的轻盈蕾丝也跟着飘动，伊娃凝神望着那淡蓝色的蕾丝。停驻约半个月之久的宅邸远远伫立于窗外，湿冷的风吹过野放着绵羊与鹿的丘陵，染上秋色的树丛枝叶沙沙作响。眼前的风景与三天前的景色差不多，不看也无所谓。此时突然有人说：「妳今天早上还是没来见妳的未婚夫嘛。」「……因为我没有时间。」伊娃缓缓地眨着眼睛直盯着坐在斜对面的卢，她并没有瞪他的意思，只是不知不觉就用力看着他，然而卢并不是很在意，虽然他在马车里主动对伊娃说话是很难得的事情，但是除此之外都一样，只是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呢？「如果妳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见他，我想他应该会很高兴吧。」「才没那回事呢。」伊娃对自己说，我就算和他见面也一定只会觉得尴尬，而且每当她这么做时，内心深处漆黑的窟窿就会逐渐扩大。今天她和艾力克斯各自启程。艾力克斯先与拉•寇特一同坐上厢型马车离开，据说是送他去有火车站的那座城镇，并让他搭乘前往王都的火车。伊娃至今仍旧不晓得究竟是谁要去接艾力克斯。但是，就算他真的平安回到王都，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画报上报导说他与他父亲之间不和，其中又有多少真实性呢？不管伊娃现在如何拼命地试着思考，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她知道艾力克斯根本不把自己的家族放在心上，所以她才更加忧心。「妳的脸色真难看，伊娃。」「我知道，我天生就是这样……不要管我。」听到卢肆无忌惮地丢下那句话，伊娃只是低着头回他一句：「你真的很坏耶。」这时，穿着一身暗绿色斗篷大衣坐在伊娃身旁的卡罗开口了。「卢先生，您这样不太好吧，怎么可以说女孩子的脸色『真难看』呢。」「因为真的很难看嘛。」卢夸张地大叹一口气，隔着墨镜的眼神则锐利地注视着卡罗，可是卡罗丝毫不退缩。「不，这么说不对，这叫做『为恋爱所苦的表情』，我没说错吧，伊娃殿下。」「……什么？」茫然地听着两人对话的伊娃顿时瞪大双眼，总觉得刚才听见了什么奇妙的话，尽管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过卡罗就像是要否定她的疑惑般笑嘻嘻地对她说道，她那双从大衣下襬伸出的手在胸前紧紧交握。「我之前一直觉得不好意思问，不过伊娃殿下，您跟那位艾力克斯殿下订婚了吧？」「呃……思，是没错。」「也就是说，艾力克斯殿下很喜欢伊娃殿下吗？」「这个嘛……」正当伊娃想要回答时，声音却哽在喉头说不出口。卡罗说得应该没错，不，一定就如她所说，艾力克斯都对自己做出真诚的告白了，这点自然不会错；既然如此，那自己只要点头不就好了吗？纵然伊娃心里有这样的念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动弹不得，于是卡罗继续追问：「那伊娃殿下呢？」「咦？」「伊娃殿下有多喜欢艾力克斯殿下？跟喜欢巧克力一样吗？还是和葡萄酒一样？」「呃……等等，卡罗妳先停一下，妳举的这是什么例子？」「什么例子？巧克力和葡萄酒不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东西吗？」「不，我的意思是……」她也不是不匿卡罗的意思，不过对于人生才过十五年的伊娃而言，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无论是巧克力或是葡萄酒，都只不过是「美味的食物」而已，但是最近都没什么机会品尝，就算现在能尝到，她也一定分不出味道了吧。「唔……卡罗……算我求妳，妳可以说得简单一点吗？」「哎呀，我还以为最近自己的昆席德语已经说得不错了，我刚才有哪里说错了吗？」「没有说错，但是可以用简单一点的词汇……」「是这样吗？」「那么……」卡罗先说了一句开场白后专注地看着伊娃，那对略带绿色与灰色的蓝色眼眸逼近到几乎失礼的距离。在伊娃的耳际迸开，宛如柠檬汁液扩散开来般，使得体内也随之清凉、这样的感觉甚至蔓延至心头那空虚的窟窿中。我对艾力克斯有什么想法？为什么我无法响应他的告白，甚至觉得他碍事？就在此时，伊娃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可是在她将想法化作言语之前，马车却突然大力摇晃，发出剧烈的物品碰撞声，马车一边蛇行一边放慢速度，然后终于停了下来。「怎、怎么回事……?」伊娃从椅子上跌落，她一边调整遮住视线的阔边女帽一边站起身，抬起头才注意到马车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此时，外头出现了一位蒙面男子手持闪烁着黑光的手枪。「下车！」那名男子用一块黑布遮住脸的下半部，黑布底下传来低沉的命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伊娃圆睁着眼睛，那名男性见她没有动作又再次说道：「把手举高，马上下车！」她对仍坐在椅子上的卢及卡罗便了个眼色，不过他们都没有反应，只是乖乖地走下马车。伊娃目送他们离开马车车厢后仍坐在地上，于是那个男人朝马车的天花板开了一枪。「快给我出来！」「……好的。」伊娃小声回答的同时缓缓起身。自从以第二公主的身分前往王都以来，被不肖之徒袭击的次数早已多到数不清，所以这点小事是吓不着她的，只是她不禁想问问天上诸神，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遇到强盗呢？「这些人该不会是来接艾力克斯……应该不可能吧。」伊娃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撩起外衣的下襬，将自己没有戴上手套的手高举在脸旁，准备慢慢步出马车。然而，正当她自踏台走下泥地路面的瞬间，一个黑色大麻袋立刻从她头上罩下。「你做什……？」当伊娃听见啪嚓一声的剎那，整个人已经被翻转过来，她的脚踝也被紧紧捆住，任由对方扛在屑上。「等等！这……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伊娃奋力以尚可自由活动的双手与上半身挣扎，扛着她的人却一动也不动。忽然之间，伊娃听见了两声枪响以及马儿惊吓的嘶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伊娃想要确认状况而停止挣扎的瞬间突然被丢了出去，她的背部与肩膀受到猛烈撞击，就在她还没时间感到疼痛之前，颠簸的震动已经传来，那是马车启程时引发的晃动。难道自己就要这样被带走了吗？「开……开什么玩笑！」伊娃在麻袋中扭动身子，想尽办法挣脱受捆绑的脚踝。这时，她的脚踝突然重获自由，绑住脚的绳子伴随着磨擦声断裂，那声音与感觉是真实的……当伊娃正涌出这样的想法时，这回换成麻袋被撕开，无法喘息的痛苦立刻消失，眼前恢复一片光明。突然间——「公主！！」「哇！？」有人突然间一把抱住了伊娃，两人还顺势摔倒在地上，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被丢进了一辆破旧的篷马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伊娃不知所措地眨着眼，惊讶到连呼吸都差点停止。紧搂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有着一头栗色秀发及绿色眼眸的同龄侍女。「爱莉雅！？妳怎么会在这里！」「幸好公主平安无事！您能平安真是太好了……！」一听见主人的声音，身穿胭脂色礼服的爱莉雅马上嚎啕大哭：伊娃听见她的哭声，才确定眼前的人果然是自己认识的爱莉雅，伊娃的眼睛顿时涌起一股热意，并且为了忍住泪水而牢牢搂住爱莉雅。两人透过拥抱分享、感受着重逢的喜悦，同时黑色的披风映入视野一角。难道是刚刚那个家伙？伊娃赶紧摆好防御的架式，不过当她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后更是大吃一惊，因为出现在那里的，是依旧穿着一身黑色装束的黑发青年骑士。「吉克！！」「刚才对您如此粗鲁，又做了无礼之举，还请您原谅。」吉克仪态端正地以单膝跪地，从大衣下拿出附上金链的单边眼镜戴上右眼，然后再次行了个礼，可是伊娃则越来越摸不着头绪了。「你说无礼……嗯？不，呃……哎呀！？吉克，你什么时候转行当夜贼了！」「我大致上能够明白伊娃洁莉殿下的意思，但那种情况可是大不相同，更何况现在是白天，不应该以夜贼来形容。」「真是的，你怎么这么爱挑人语病呢！可是，刚才的你不管怎么看都像夜贼……不，感觉就像强盗或刺客不是吗！」「那、那个……公主，请、请您先冷静一点。」爱莉雅紧抓着主人的衣袖插嘴说道，她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伊娃根据多年来的习惯，赶紧拿出手帕为她拭去眼泪和鼻水，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她静下心后往周遭一看，发现篷马车上还坐着另一个人，那个男性依旧遮着脸，他与伊娃视线交会后礼貌性地点点头；驾驶座上则坐着身穿黑色披风的两位彪形大汉，然后坐在木头地板上的她看了身旁一眼，那里还留有被割开的残破麻袋。刚才发生的事果然不是梦。既然如此，与拉•寇特乘坐同一辆马车的那个人又怎么了呢？「……艾力克斯！」伊娃喊着他的名字，并且想要起身跳下篷马车，可是她的行动却被赶紧抱住她的爱莉雅制止。「没事的，公主，我们马上就会和艾力克斯殿下会合了，所以请您冷静下来「咦？……会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伊娃疑惑地看着爱莉雅，这时吉克代替爱莉雅开口解释：「伊娃洁莉殿下，这次的行动都是依照威廉殿下的指示，所以请您放心。」「威廉的指示？」那位可爱的弟弟到底下了什么指示？听见吉克以流水声般的低沉嗓音说出他的名字，伊娃只是圆睁着双眼。在丘陵唯一一条道路上挡住前后通路的篷马车早巳不见踪影。身穿黑色装束、看似强盗的一行人拦住前往城镇的厢型马车，分别掳走了伊娃与艾力克斯，然后破坏两辆马车让其无法使用后，便坐上篷马车消失了。在比对过那辆篷马车留下的轮印、滚落在泥道旁的两个车轮，以及掉落在积水中的大礼帽后，卢默默地皱起眉头。他的脑海再次浮现那位搭乘篷马车离去的黑发男子。他扛着奋力挣扎的少女，并且开枪射击两辆马车的前轮，还准确地只破坏了卡榫。他的身手只能以高明来形容。正因如此，卢感到十分不满。为什么那位青年要保护伊娃？原本应该由自己以骑士的身分陪在伊娃身边才对。尽管过去的时间已经无法挽回，他仍然觉得相当懊悔。另外还有一位值得他憎恨的人。为了掩饰那个男人造成的焦虑感，卢刻意说着毫不相干的话。「刚才那是来迎接伊娃未婚夫的人吗？」车轮遭到破坏的马车夫们命丧驾驶座上。没有鸟鸣也听不见风声，在沉郁阴天的景致之中，唯有拉，寇特显得格格不入，他若无其事地伫立于其中，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这也让卢感到十分地不满。卢正在映照着灰色天空的墨镜深处微微瞪视主人。「您该不会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吧？」「我不是知道，只是猜到了而已。」拉•寇特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弹去烟灰，一边瞇细双眼。「那位菲力普殿下不管做什么，总会在最后关头失手，况且在这个国家的王宫里有位优秀的王子，所以才会造成这种结果，就是这么一回事。」「优秀……您是指雷欧哈特王太子吗？」「不，不是，我指的是威廉王子。」「那位第三王子？」「没错，在温古雷斯城见到他时，他的眼神真是不错，虽然脸上挂满了可爱的微笑，却对初次见面的我彻底警戒、观察；他确实是个优秀的人才，派这些形迹可疑的黑衣人来的一定是他没错。」「既然如此，那您多少也该着急一下吧？」「着急？有必要吗？」拉•寇特叼着烟摊了摊手，光看他这个样子，可以知道卢的主人心情十分愉快，而事实上他也的确非常开心。不过，就算如此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一直在此滞留。「米歇尔，您不走吗？」卢边问边瞄向篷马车离去后才出现的第三辆厢型马车。虽然一开始的马车夫已经不在了，不过车轮倒是一个不缺，只要雨果来驾车就没有问题，但是他却以疏离的语气奇怪地反问：「走？走去哪儿？」「……您不去追那一行人吗？」「没这个必要。」拉，寇特将烟卷弹落至脚边的泥泞地，然后用鞋底踩熄了火苗，他的薄唇沾满了对卢来说只感到苦涩的烟味，接着浮现出一抹冷笑。「我们之间曾经发誓过，所以好好期待吧。」一棵橡树伫立于城外的铁路旁，有个人在树下等了一阵子之后，有一辆篷马车自道路的另一端出现。一待那辆车轮几乎要脱落的马车停下，两位青年立刻走下车。「……紫之公主，妳没事吧！」没有戴帽子的艾力克斯赶紧跑向树荫之下，大翻领斗篷因此而掀起，而伊娃的阔边女帽也垂吊在背后，他们现在可没有在意仪容的余力。「我没事，因为吉克跟爱莉雅都陪着我，艾力克斯呢？你也是被装进麻袋丢上那辆马车的吗……？呃，那你的肩膀呢？受伤的地方没事吧！？」「……伤口已经愈合了，已经没事了。」艾力克斯露出微笑道谢，那副笑容和以前的他并不相同，是有所顾虑的微笑。伊娃看到这副表情的瞬间，才想起自己与卡罗之间的对话，于是她闭口不语。正如事前预料的一样，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但是从艾力克斯身后出现的红发青年，却极尽开朗地大声说道：「哦哦～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了！这次将您吓得花容失色真的很抱歉，不过这毕竟是我主人的命令。」「我已经在等待时大致听过吉克说明事情的经过了，谢谢你，贝纳多。」「快别这么说，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比自己高两个头的高大青年深深行了个礼，然后露出夏日艳阳般的灿烂笑容。伊娃也认识这位身穿黑色装束的高大青年，他是威廉身边的侍从贝纳多。偷袭自卡拉尔宅邸出发的三辆马车、将伊娃与艾力克斯分别带走的黑衣集团，正是效力于贝纳多家的仆人们。贝纳多依然维持着精神饱满的语调说道：「那么公主和少爷，我们马上动身回王都吧。威廉王子、雷欧哈特王太子两位殿下正在萨•格雷尔宫等待两位，我们出发吧！」「呃，啊……等等，先等一下！」如果不是他们之间有身分地位上的差别，伊娃可能已经被他拉着走了吧。伊娃面对这股气势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怎么了？」贝纳多则不解地睁大双眼，艾力克斯也跟着露出不解的眼神。伊娃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能与爱莉雅、吉克重逢，她高兴得简直要哭出来了，她也同样感激威廉派人来救自己，并且打从心底为这件事感到喜悦，但是伊娃固然开心，却无法沉浸于这种情绪之中。既然已经想起进宫前的过去，她当然不想乖乖回王都。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公主了。就在这时，一个从停放在橡树下的篷马车走出来的人影突然开口说道：「请您回王都吧，伊娃洁莉殿下，这是雷欧哈特殿下的命令。」「吉克？」冷酷的语气就像是以枪口抵住自己的背后一样，伊娃闻书相当惊讶；更重要的是，所谓的「雷欧的命令」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要回王都遗得接受别人的命令？她因此产生一股反抗的冲动。吉克面无表情地皱起眉头，然后淡淡地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请伊娃洁莉殿下及艾力克斯殿下马上回王都吧，为了得到让两位结婚的许可，待在王都的雷欧哈特殿下正想办法说服国王陛下以及国教会。」「什……！结婚！？」「这是怎么回事？吉克殿下！」伊娃与艾力克斯几乎同时大喊。吉克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而从他身后走出的爱莉雅、甚至是贝纳多的脸色也毫无变化。因此就算不愿意，伊娃还是明白了。「吉克，结婚……是雷欧王兄的命令吗？」「是的。」「果然……是这么一回事。」「这次的事件被当作丑闻报导出来弄得人尽皆知，想必这是为了平息骚动，也是为了守护王室名誉而不得不做的处置。」「果然是这样……」伊娃紧握双手沉默不语，爱莉雅虽然脸色铁青地喊着：「吉克殿下，您说得太过分了。」然而吉克那种直言不讳的说法对伊娃而言可说是简单明了。不过，脸色铁青的不只是爱莉雅而已。艾力克斯看着吉克并以低哑的声音询问：「『被报导出来弄得人尽皆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昆席德受到众多国民支持的小报上，刊登了一篇揣测伊娃洁莉殿下与您的失踪是因为两人相偕私奔，以及揭露布劳德尔公爵家内幕的报导——伊娃洁莉殿下部已经这么清楚了，难道艾力克斯殿下还不晓得这件事吗？」「注意你的语气，吉克。」最后那句话太多余了，伊娃抱着难过的心情责备他，只要想想艾力克斯在卡拉尔宅邸的处境，不知道这件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已经太迟了，艾力克斯的脸色霎时一沉。「……原来公主早就知道了啊。」薄冰般的茶褐色眼眸慢慢地朝后方望去，伊娃迟疑了一会儿后默默地点头，于是那层薄冰越来越透明，虽然伊娃想止住他的泪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尽管她知道可以拥住哭泣的对方并给他一个吻，可是倘若现在伸出手，那层冰一定会应声碎裂。因此她选择用言语—用与歌声拥有同等力量的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意。「我们回去吧，艾力克斯。」斯的眼眸。为了捍卫王室的名誉、保护布劳德尔家族，以及最重要的事——守护艾力克斯的心，伊娃深信这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艾力克斯却痛苦地阖上双眼。伊娃瞬间屏住了呼吸。薄冰崩裂了——「艾……」她很想呼喊艾力克斯，但是一道喊着「贝纳多」的叫声，却宛如要制止她这份心意般传来，她不由自主地往一旁看去，铁路旁的橡树树荫下不知何时来了一辆四轮马车，从里头冒出的男人冲向贝纳多，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贝纳多总是开朗愉快的表情猛然一变，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不过那严肃的神情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纵使伊娃想马上问个明白，但是她又错失了良机，因为在她开口询问之前，艾力克斯已经先走向前。「贝纳多殿下——拉•寇特伯爵仍然平安无事吗？」「……是的。」贝纳多只短短回应了一句，这对多嘴的他而言倒是很难得，他暧昧地点点头，不过摇了两、三下头之后，又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这里就交给我们来处理，请少爷跟公主先到镇上去吧……那么吉克殿下、爱莉雅小姐。」被他点名的两个人分别默默地点头，但是伊娃无法接受，因为他们的解释太突然了，她完全无法掌握情况，但就算是这样，升起的冷颤仍然让她全身爬满鸡皮疙瘩，不祥的预感也随之涌现，此时有道声音正中这股预感。「我去拉•寇特伯爵那里。」「少爷，这也太……」「马车借我。」贝纳多皱起眉头，正想要出书拒绝时，艾力克斯没有多加理会便径自转过身，他坐上刚到的厢型马车，贝纳多则跟在他的身后关上车门。伊娃好不容易才闪过想阻止自己的爱莉雅，伸手攀住那辆马车的窗户。「艾力克斯，不可以！你不能去，绝对不行！！」「……公主，这样很危险，请妳离开马车吧。」「危险的是你吧！」伊娃一边大喊一边试图拉开车门，但是门已经从内恻上锁根本打不开，伊娃不满地啧了一声，心想干脆从窗户跳进去算了，却在下定决心之前被艾力克斯一把抓住手腕，并且被他吻了手背一下。「请妳放手吧，紫之公主。」「艾力克斯，可是……！」「如果妳多少愿意为我着想，那就请妳放手吧。」「……」他的唇依然吻着自己的手，听见这句话从他的双唇之间流出，伊娃不由自主地发抖，接着门内传来了喀嚓一声，伊娃下意识地向后退，艾力克斯此时从开启的车门走下来。他那对茶褐色眼眸紧盯着伊娃。这与他刚才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伊娃的心头不自觉地发出颤抖，她依然很害怕被他这样紧盯不放，但是她要自己鼓起勇气、绝对不可以逃避，因此主动开口说道：「艾力克斯，我们一起回王都吧……我求求你。」「是为了王室的名誉吗？」「艾力克斯。」「我可以自我陶醉一下吗？公主是希望选择我成为生涯的伴侣、与我共享人生，所以才会对我这么说的吗？」「艾力克斯……」伊娃呼唤他的名字，除此之外她再也挤不出其他话，虽然想回答，声音却哽在喉咙里。伊娃低头质问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自己为何这么没志气！？她对艾力克斯的情感早就有答案了。她也明白自己将会伤害到对方。「……」她想抬起头、再次呼喊艾力克斯的名字。没想到她的手却先被抓住，一个吻又紧接着印上她的手背，只见艾力克斯当场跪下。「紫之公主……伊娃洁莉公主。」听见他呼唤着自己身为第二公主的正式称谓，伊娃的肩膀略微摇晃。艾力克斯彷佛连这点小动作都不放过似地凝视着她，然后开口道：「妳是我心目中的春之女神，我打从心底仰慕着妳，可是我不打算与妳许下没有爱情的婚约。」「……艾力克斯。」伊娃的视野忽然开始摇晃。她的左手在此刻重获自由。艾力克斯起身后再度坐上马车，马车夫挥鞭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黑色的四轮厢型马车扬起些许尘土，朝着铁路旁的道路奔驰而去。伊娃甚至连目送马车离去都做不到，她开始觉得头晕、地面也莫名地倾斜，她连站都站不稳。于是伊娃当场跪倒在地。她完全使不出力气，就这么蹲坐在地上。她只说了一句话。「都是我害他说出这种话的。」因为我的害怕、踌躇，结果把这个责任推给他。是我让他说出了诀别之语。明知道这句话应该由自己主动开口，然而，我却偏偏在这种时候依赖他的好意。如果回去王都、再次成为公主就能保护艾力克斯的话，那么我愿意去做，我也想好好珍惜雷欧和威廉对我的这份心意。但是当卡罗在马车里对自己询问时，伊娃终于明白了。我无法将自己的人生献给艾力克斯。这就是并非公主的自己所找到的答案。即使是在此刻，这份心意也没有改变。明明没变，却还是让他说出了那句话。我真是太糟糕、太卑鄙了。「公主……」爱莉雅看伊娃一直没有起身，于是小心翼翼地出声呼唤她，但是她的声音并未传进对方的耳里，伊娃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她甚至想一辈子就此变成石头。不过这个念头马上就被破坏了。「……等等、这……？」突然有个东西强硬地凑到了伊娃的嘴边，她的牙齿响起撞击声响，原来是个陶制茶杯撞上了自己的牙齿；当她还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茶杯里头的东西顿时灌进了她的嘴里，里头装的是水，虽然是水却还是让她呛到了。伊娃不禁咳了几声，爱莉雅连忙帮她拍拍背，然而那位手拿茶杯的黑衣骑士依旧面无表情。「您清醒了吗？伊娃洁莉殿下。」「……吉克！！我又没睡着，说什么清醒不清醒的，你到底在做什么？」伊娃恶狠狠地瞪着他，尽管如此，吉克仍旧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那张扑克脸就跟之前没什么两样。接着，他一如往常地挺直腰杆以单膝跪地，在伊娃面前低下头。「伊娃洁莉殿下，请您下令。」「什么？」「献身于您的我只服从您一人的命令，所以请您下令、迅速做出定夺……您要就此回王都吗？还是……？」「…………我们走吧。」听见吉克那如锋利刀剑般的清亮嗓音后，伊娃缓缓抬起头。既然自己的心意从未改变，那就只有前进一途了。「我不回王都，我要待在艾力克斯的身边，我们追上去吧。吉克，把篷马车开出来。」「遵命。」唇所吐出的声音显得格外含糊。「公主……公主和艾力克斯殿下为什么都……为什么？」「爱莉雅……」伊娃原本想要道歉，不过她硬是把话吞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给爱莉雅一个拥抱。爱莉雅动也不动，只是一直啜泣着，伊娃将脸颊靠向她栗色的柔顺秀发并紧闭双眼。我的决心再也不会动摇了。再也不可以动摇了。从夜色逐渐逼近的马车外传来了远方的气笛声，宛如要加深伊娃的信念般回荡不已。「久候多时了，无冕殿下。」从静止的马车走到泥泞路面后，首先迎接他的是这句话。艾力克斯连眉毛也没动一下便反手关上车门，接着以平板的音调说：「那真是失礼了，因为路上的马车有点多。」「哦，那真是辛苦了。」「是啊，的确很累。」「这么辛苦你还特地回来，我可得好好感谢你呢……而且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拉•寇特站在一个前轮脱落的倾斜马车前，视线则投向艾力克斯的身后。在刚抵达的马车里还坐着那些黑衣男士，他们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因为在回来这里的途中，艾力克斯已经事先拜托过他们了。拉•寇特大概是察觉了这件事，于是也让自己的侍从雨果退到身后的远处。不明的液体从停在雨果身旁的马车滴落。眼前这副情景，再加上第三王子威廉下令前往袭击拉•寇特的另一组人马并未出现在会合地点，任谁也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此艾力克斯很有把握地问道：「拉•寇特伯爵，你果然是暗杀者吗？」「如果你是在我还受到严谨的夫人所庇护时这么问我，那么答案是肯定的。」「那现在呢？」「你是为了问这种小事才回来的吗？」拉•寇特愉悦地从喉头发出呵呵笑声，漫不经心地将手上的烟卷随手一扔。烟蒂在空中打转后落在地上，另一个人的脚用力将它踩熄。卢走到主人的一步之前凝视着艾力克斯说道：「米歇尔。」「有什么事吗？卢。」「请把他交由我处置。」「嗯？……理由是？」「都是这位无冕殿下害那座城堡被烧毁，伊娃也被带进了王宫，这就是我的理由。」「……你说什么？」艾力克斯微瞪着卢，他那戴着墨镜的表情令人完全无法捉摸，不过还是能感受到一股如针般刺来的视线。「你说……是我害的，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六年前，伊娃擅自逃出城堡并在那座残破的城镇与你相会，这件事传进城堡卫兵的耳里，于是那家伙向王宫通报，由于大家害怕遇见伊娃的村人泄漏城堡的秘密，所以王宫方面才会为了让城堡消失而放火。」「……你说的那个村人就是我？」「没铐。」随着他肯定的语气，那如针般的视线也更显尖锐。「伊娃为了拯救那场火灾的幸存者，才会接受交换条件以第二公主的身分进宫。后来只有我活了下来，王宫抛弃了和伊娃的交易以及与我的约定…………所以我绝不原谅他们。」卢伴随着那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话语取出手枪，艾力克斯面对在微弱的阳光下微微发亮的枪口也摆出架势，不过就在他要将手伸向自己大衣下掏出手枪时，拉•寇特开口了：「退下，卢。」「可是米歇尔……」「这是命令，不要违逆我，退下。」「……我不要，为什么！」「若是为了怨恨而以武器相向，那股力量将会反噬自身，而且这么做太不明智了，可是如果你非这么做不可，那就先对我开枪吧，这是我对特地回来的无冕殿下最低限度的礼节。」「呃……！」「退下，卢。」虽然鲜少有人对自己说话如此粗暴，拉•寇特却丝毫不动摇，只是再次搬出一开始那句话。卢不甘心地抿起双唇，放下枪向后退去，艾力克斯只是沉默地长叹了一口气，接着从大礼服下方取出手枪丢向拉•寇特。拉•寇特以戴着手套的手轻松接下的手枪，正是作为立誓的证明并且强行交给艾力克斯的那一把。「拉•寇特伯爵……我不喜欢你这个人。」「哦？为什么？」「你总是拥有那些我所没有的东西。」艾力克斯将外套丢向一旁，再度举起自己的手枪。尽管面对枪口，拉•寇特的表情依然没有动摇，也没有嘲笑对方。「虽然伤口愈合了，不过在发烧、手腕又疼痛的情况下，你有办法开枪吗？」所以才让艾力克斯更不甘心。他总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既不焦虑也不迷惘，更不会为了获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而难堪地挣扎或是穷追不舍。况且拉•寇特现在并未举枪，看起来也没有那个意思。仅是如此，艾力克斯就觉得自己已经输了。他之所以会回来这里，是为了保护伊娃免于遭暗杀，他认为这是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不过他的确也有个念头，那就是不想再逃避这位一再践踏自己所剩无几自尊心的对手。只要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股挫败感就会无情地折磨自己。「……哎呀、哎呀，就连无冕殿下都被怨恨摆弄了吗？还是公爵家的少爷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迁怒于他人呢？真是的，我不是遵守了我和你之间的誓言了吗？」「那么基于『高贵之士应有的品德』，我要向你提出决斗。」「哦？」「你这种人竟然敢将那些尊贵的誓言若无其事地挂在嘴边，我身为贵族的一员实在是难以忍受。」「也好。」拉•寇特缓缓扬起单薄的嘴角笑着，这才终于举起右手上的手枪。在此同时，传来两下击锤的扳动声。四周是多么地安静，以至于那个细小的声响得以传进彼此的耳际。这时，往丘陵吹拂的风划破了这阵寂静。一阵跶跶的马蹄声传来，从连接火车站的城镇及旧时领主馆的直线道路另一端接近。突然间，有道如同悲鸣般的声音响起。「……快住手呀，艾力克斯！」伊娃不待正在减速的篷马车完全停下就先从后头跳下车，即使爱莉雅在马车里喊她，她也没有回头。伊娃褪下外衣和阔边女帽、穿过泥泞道路挡在两人的枪口之间，为了保护艾力克斯，伊娃背对着他站定后回头大喊：「艾力克斯，把枪放下。」「公主。」「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就换我将枪口指向你。」「……」艾力克斯痛苦地皱起眉、闭上眼，这才将手放下。不一会儿，伊娃转身正对着他，她的视线连一秒钟也没离开过，就像是要把他深深烙印在自己的眼眸和脑海中一样。我无法向艾力克斯献上自己的人生。反之亦然。自己并不是公主，自然不能因为自己选择的未来而牵连他。尽管如此，他对自己而言还是很重要，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所不能失去的人。但是就算在这里说出这句话，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就像把他对我倾诉的心意丢进烂泥中一样。因此，伊娃决定完成自己身为公主最后的责任。现在是该对在王宫前院所做的宣战，也就是那个誓言做出决断的时候了。「艾力克斯，斐尔德，布劳德尔，我无法选择与你共度未来，我不能跟你回王都结婚。」「……我明白，公主。」「我并非公主，我所选择的是属于自己的道路—」伊娃慢步走向前。然后吻了艾力克斯的嘴唇。两人都屏住呼吸，唇与唇交迭。「……」伊娃轻声道别后离开艾力克斯身旁，她在寒风冷却接吻的余温之前翮然转身。既然无法回头，那就只能朝崭新的道路前进了。她下定决心，走向那位有着灰绿色眼瞳的男士。「……『有名无实』的公主要舍弃未婚夫改选择我吗？」「你别开玩笑了！」伊娃举枪瞄准他那因为揶揄自己而歪斜的嘴角。「我要舍弃有名无实的自己……我已经想起那座城堡的事情了，所以我命令你，米歇尔•杜•拉•寇特，或者该称呼你为米歇尔•聂布里欧涅——请你把你所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告诉我吧。」「没问题，公主……这件事我求之不得。」拉•寇特缓慢地眨着眼并收回嘴角的笑意，然后伸出左手。这手势也是提出决斗的象征，伊娃将自己的左手搭了上去。当两人的手指互相接触的瞬间，伊娃被用力一扯，整个人倒进他修长的臂弯中，接着拉•寇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为了赞美妳作出决断的勇气，我将为妳献上特别的奖励—妳知道艾洛士•杰伊这个男人吧，公主。」「艾洛士•杰伊……？」伊娃一面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一面讶异地抬头望向拉•寇特，她想要回答不知道，但是拉•寇特的话语却不允许她这么做。「艾洛士•杰伊是第二王妃的侍卫武官，也就是服侍公主母亲的骑士之名，同时也是座古堡放火的人。」「米歇尔！！」卢为了打断拉，寇特的话骤然放声大喊，伊娃不由得转头望向他，于是两人四目相交尽管隔着墨镜仍可看见卢的眼神相当地不知所措，这就证明了拉•寇特所书不假，伊娃因而沉默了。拉•射向始终垫伏于脑海一隅的模糊人影，那容貌正逐渐鲜明成形。伊娃终于解开了这个心头之谜。「……艾洛士•杰伊！」在城堡的瞭望台上一同眺望开满石楠花的山丘、要自己前往王都寻找人生道路的，正是拥有黑褐色头发及蓝色眼眸的他。自己一直在梦中呼唤着的也是他。不过，伊娃倒是第一次听说他是第二王妃身边的骑士。「是杰伊放的火……？卢，这是真的吗？」「我不知道。」卢并未多加思索就如此回答，然后别过脸转身离去，看见他逃避的背影，更让伊娃感到困惑。于是拉•寇特再次伸出手。「伊娃洁莉•玛格丽特，艾洛士•杰伊现在身处于海峡对岸，也就是我美丽的祖国兰比尔斯。」「……」听见他在自己耳边的低语，伊娃并没有做任何回应，别说是回答了，她的视线根本无法从伸向自己眼前的那只手移开。拉•寇特卸下手套的左手布满了无数伤痕，纵然都是旧伤，不过已经足以让初次目睹的人大吃一惊。「……只要去兰比尔斯就能见到杰伊吗？」「没错，他比我知道更多真相，而且是关于会带来幸福与灾厄的『承诺爱子』公主之真相。」他回答的语气十分温和，甚至带点宠爱，可是拉•寇特的眼神里却只存在着锐利。伊娃抬头望着他的脸，霎时感到一股寒颤。这位自称为收藏家的男人到底知道多少？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尽管如此，伊娃的回答仍旧只有一个。「我决定要去兰比尔斯。」不一会儿，一辆厢型马车奔驰在夜色笼罩的漫漫长路上。窗外是艾力克斯与吉克伫立于篷马车前的身影，伊娃甚至还听见呼唤公主的悲鸣声回荡在空气中，即使如此她还是撇开视线，看也不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拉•寇特和卢的脸一眼。她闭上双眼，在王宫度过的日子浮现于脑海中，自己景仰的王兄、感情很好的表姊、可以相互拥抱的弟弟，她无声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好想马上见到他们并献上自己的吻。

第三卷 公主也要自由恋爱3 4 时候到来

第三卷公主也要自由恋爱3 4 时候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