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英雄祭坛

伴随着最后一声呢喃，康德突然发现，他听懂了蒂娜的话。包括之前这些土著们对他吼的话语。震旦。公主。之类的。等等等等。蒂娜身后的光华法阵轰然破碎，星芒全数流入康德的体内。他感觉身体上的某种变化正在继续。康德突然听到身后的公主说：“对不起，这一定是误会，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我们可以互相交流，您可以听懂我们的话语，我是蒂娜-泰拉瑞尔，歌德大公的女儿，我希望我们可以暂时解除误会，克制而平和地化解刚刚的冲突……”康德想要说话，突然，他的身体晃了晃。他咬了咬牙，握着枪，将身后的公主推开，站起身：“阿猩！”手持钢筋棍的大猩猩飞速地跑来。他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软，倒在了阿猩的怀里，喃喃道：“我有点困，带我回去睡觉，不要相信他们……”说完，他脑袋一歪，就此睡着了。其他的动物慢慢地围上来。公主吃了一惊，她向这些有灵性的生物诚恳地说话，尽量表达善意，传递己方的无害，事已至此，她要竭尽全部的努力。“请不要担心，他没事，他真的没事……”她刚刚说了几句话，就发现解释根本毫无意义，因为这些动物并没有显露出敌意和杀气，不知为何，看向她的眼神，似乎透着善意。它们围拢过来，大部分的目光集中在康德身上。那一双双兽的眸子中，透着宛如人类一般复杂的情绪。它们沉默地注视着康德，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袋鼠叫了几声，而后是狼獾，再是土拨鼠……老实说这样的场面有点搞笑，如果发生在马戏团里，大概会让观众们热切地鼓掌。但在场的人类们都笑不出来。他们分明感受到了一种肃穆的气氛。仿佛这些动物在严肃地讨论着极为重大、甚至能改变历史进程的话题。就像是在表决。然后，袋鼠向着猩猩叫了两声。猩猩同样以叫声作答，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康德，拖着那根钢筋棍，也不看在场的众人，自顾自地离开。动物们跟在它的身后。就在这时，在周围搜救的其他几支队伍也赶来，他们吓了一跳，但见到公主殿下完好，也顾不上阻拦这奇怪的马戏团队伍，纷纷来到蒂娜面前。蒂娜轻声道：“让各位担心啦，请救治一下受伤的人们，具体情况也请问他们，至于我……我要跟过去看看。”侍女长贝德拉女士想要阻拦，但却被克利夫兰骑士的目光所阻止。她与船长看了一眼情况，心中不禁凛然。这支十几人的精锐队伍，过半带伤，可谓狼狈不堪。公主看向了她的骑士：“我来给您包扎一下。”骑士悄然后退，躬身道：“主从有别，请贝德拉女士来就好了。”在这场冲突中，数他受伤最重，脑袋被霰-弹枪轰了一发，两枚橡胶弹丸直接崩在他的脑门上，肿了一块大包，周围一片吓人的紫淤，另一边又被康德用枪柄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鲜血横流。这还是他，换做另一个人来承受，颅骨都要给干碎了。船长正在检查船员们的伤势，他看到了地上遗落的消防斧。斧刃锋利，用于砍人，斧背有锥头，用于破甲，真是可怕高效的杀戮兵器，而且还涂成红色，太血腥了，震旦人，震旦人。他捡起来，弹了弹斧头，脸色微变：“好厉害的锻造，好厉害的钢。”“只是……”他喃喃自语，“斧柄的用料为什么这么烂？”而那边，公主殿下已经默默跟上了动物部队。骑士长经过简单的包扎之后，也跟了过去，守护在殿下身边。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最终，船长与侍女长商议了一下，分出了一半人跟随保护，另一半人返回营地继续工作。公主默然前行，克利夫兰落后半个身位。犹豫了很久，骑士终于出声：“公主……”蒂娜侧头望去，因为骑士长的声音很不对劲。有哭腔。这位以勇武驰名歌德的著名骑士即使面临最恶劣的战场都不曾退却，此时却红了眼眶，看来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我现在被巨大的羞愧和内疚所包围，恨不得用死亡来洗刷耻辱，都是因为我，公主殿下，让您……”“请不要说了，骑士长。”蒂娜轻声道：“您没有做错什么，康德先生也没有做错什么，如果要怪谁的话，只能怪喜欢作弄人的命运吧……”她已经大体询问了一下之前发生的冲突。骑士和水兵们没有错，因为她被掳走，众人群情激愤，在嫌疑人锁定在“震旦人”的前提下，面对嫌疑犯，他们必然不会好声好气。康德先生也没有错，在面对那种情况，语言不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束手就擒、将自己的生死和尊严交付给他人。突然，骑士长咬牙道：“就算是不怪那个震旦人，也要怪那几只畜生，如果不是它们掳走了您，也不会发生刚刚的事情！”蒂娜叹息了一声：“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将责任和因果无限追溯，是一件没有意义的傻事，我们之所以流落此地，是因为得乘船去帝都，是因为帝国不肯对歌德伸出太多援手，那么这事儿要不要怪帝国？再往前延伸，我们要不要去怪发动战争的精灵？追究这个已经毫无意义了。”她说道：“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我只好这么做，因为一切冲突的根源是语言不通，只有顺畅的交流，才能让冲突最大的消弭……”骑士咬牙道：“我宁愿死，也不愿您这么做！”蒂娜轻叹道：“说得容易……如果您死了，那么扩大化的冲突就在所难免，此事再也无可转圜，我们与康德先生，必然要灭亡一方，另一方才会彻底安心，而我们决不能死在这个荒岛上，这一切都是为了歌德。”“可您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骑士的泪珠滚落下来，“而且毫无意义……语言沟通，只是披甲仪式最微不足道的一个附加好处，唤醒元灵之后，他必须在一个月内前往一处英雄祭坛，接受一位上古圣者的传承，否则，仪式就会被浪费掉……”他环视四周，苍凉道：“这被众神封印的天灾岛屿，哪来的英雄祭坛？就算企鹅人号立刻修好，我们乘船返回歌德，也来不及了……”骑士说到这里，回忆起刚刚跟康德交手的过程，更伤心了。“他的肉体力量很强，虽然似乎没有经过专业的战斗训练，但战斗天赋和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是我从未见过的……”他难受道：“如果尽快接受先王鲁因斯或者斗圣索恩的战争传承，他在五年内超凡入圣不是奢望，足以成为守护歌德的一柄剑……可是……”了他的帮助，我们说不定可以更快地重新起航、前往帝国，以现在的战况来看，早一天抵达帝都，歌德就可以少付出一点牺牲……”她虽然眼圈红红的，但还是露出了微笑。“这样看来，赚大了哦，比起歌德，我的事情，不算什么……”听她这样说，骑士越发自责了。人世间的命运，皆是如此，岂是他一个小小的骑士能够奈何了的。“咦？”公主突然低声叫道。克利夫兰立刻警惕道：“殿下，什么事？”“这条路……不是回他家……”蒂娜低语道：“它们要去哪里？”动物们无声地前行着。这一路来，也有很多双眼睛望着这支队伍。或者说，望着被猩猩抱着的康德。公主与骑士满腹疑窦，但只能继续跟随，这确实是另一条路，众人行走在荒芜的岛上，越走越偏僻，走了很远很远。在一处山坳停下。这里荒草遍地，藤蔓遍布，却鸟兽绝迹。动物们上前，用爪子抓刨了一顿，扯断厚厚的藤蔓，露出一个洞口。猩猩抱着康德进去。骑士迟疑道：“殿下，这里有点不对，您还是……”蒂娜坚定道：“那种事情都做了，我怎能在此止步？”克利夫兰叹息。他想要追随公主继续前进，却被袋鼠拦下，袋鼠亮了亮极为发达的肱二头肌，然后指了指公主，点头，指了指骑士，摇头。也就是说，公主可以进去，骑士则不行。蒂娜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知道了，骑士长，请您在这里等待。”能够得到这群神秘的动物的认可，是一件好事。骑士本来不同意，但还是在对方的眼神下无奈妥协。以前的他会坚持己见。但现在……公主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他无奈而担忧地凝视着公主缓缓步入那漆黑的洞口。鹦鹉停在一边，振翅叫道：“绿了！绿了！”——这该死的鹦鹉又在说什么震旦语？洞里漆黑一片。公主睁大眼睛，勉强分辨着眼前的一切，小心翼翼地前行。突然，一道强光亮起。大猩猩将钢筋棍丢在一边，一手抱着康德，一手从康德的身上取出一个手电筒，点亮，明亮的光柱照亮内部的空间，并且回头看公主。蒂娜赶忙跟上。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动物们粗重的呼吸，这样的场面很可怕，蒂娜心中砰砰乱跳，勉强压制住恐惧的情绪。她其实是个胆子很大的女孩子，但再怎么胆大，也是有极限的。就这样不断地前进着，经过天然的甬道。直至地下。直至一座巨大的……地下空间。当动物们步入其中的时候，光明就此绽放。黑暗被驱散，光芒无处不在，蒂娜刹那间呼吸一滞。这是一座……祭坛。光芒不是来自火焰，这里也没有任何发光装置和生物，所有的光都来源于线条，对，线条，线条构成的文字，线条构成的画，密密麻麻，刻满了墙壁，刻满了穹顶，刻满了大地，刻满了祭坛。这些刻印，这些文字和壁画，都在发光。自行发散着光芒。仿佛它们承载的信息，就足以放射出一亿年都不会熄灭的光芒，那代表着无上的荣光和无上的荣耀，永远都会被这个世界所铭刻。这是一座祭坛。没有令人震撼的雕塑，没有价值连城的宝物，没有守护者，没有膜拜者，什么都没有……却凌驾于世间所有的英雄祭坛。蒂娜公主震撼地望着这一切。她作为歌德公主，曾经在拥有无数辉煌荣耀的歌德土地上，拜访过那一座座举世闻名的英雄祭坛。但她此刻却觉得，与这座祭坛比起来，那些祭坛，竟然是如此渺小。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问题。这座英雄祭坛，留下的，是哪位上古英雄的传承和印记？猩猩默默地将康德放到了祭坛的高台上。然后一步步地后退。其他的动物们沉默地凝视着这座祭坛。仿佛一座座雕像。没有光芒，没有异响，什么现象都没有。但蒂娜知道，这座祭坛所纪念的英雄，他所留下的光辉与印记正在与康德体内活化的元灵默默共鸣，为后人指引一条前进的路。突然，有谁拉了拉她的衣角，回头，大猩猩示意她离开。所以……这座祭坛所纪念的英雄，到底是谁？她试图去看四周的文字，看了一眼，就觉得脑袋胀痛，那些都是上古文字，以她的学识无法轻易解读，她被不耐烦的猩猩拉着倒退，蒂娜一边挪动，一边四下打量，想要找出她认识的上古文字。最终，公主失魂落魄地出现在洞口。忠心的骑士急忙迎上，他看到了殿下的状态：“您怎么了？”蒂娜低声道：“下面……有一座英雄祭坛。”骑士先是一惊，然后一喜。他问道：“总比没有好……是哪一位的？”公主默然摇头。临走之前，她终于在祭坛的中央，看到了几个她所认识的符号。也许就是那位英雄的称号。

第十一章 英雄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