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爱上甜点的条件第九话真心与手段

「你想听我的真心话吧？」恭也说。「老实说，我还是很犹豫要不要请你来我的店帮忙。」「为什么？」「我觉得我和森泽小姐保持敌对，比较能刺激彼此成长——至少我的主观看法是这样。」就理论上来说，或许是这样没错。因为对夏织来说，再也没有比恭也更难超越的高墙。虽然世上有很多厉害的甜点师傅，但真正能威胁到自己的，不是出现在电视上的明星级甜点师傅，而是身旁优秀的前辈。那总是令人望其项背的高度，更能激发自己努力向上的企图心。可是——夏织沉默片刻后，主动开口。「我想到一个既能在巿川先生的店帮忙，又不会抹杀自我特色的方法。」「什么方法？」「我每天都会努力工作，但偶尔可以给我一点私人时间吗？」「什么意思？」「我想参加甜点比赛，藉此好好思考什么是自己的特色。」「参加比赛用的甜点和拿来卖的甜点，着眼点和方向性可是截然不同哦！」「这我明白，但为了能边工作，边磨练自己的特色，我想参加比赛是最好的方法。」甜点比赛不仅讲求整体造型设计，对于味道的审查也很严格。因此，除了基本功必须扎实之外，还要有卓越的创造力。平凡之作根本不可能得奖。「我会以打进前三名为目标努力的，绝对不会麻烦到市川先生，如何？」「你打算参加哪里的比赛？」「国内、国外、哪里都行！市川先生要不要也一起参赛呢？」「我？」「这么一来，我们就能公开地一较高下。」恭也楞楞地看着夏织，终于掩不住诧异地问：「你这是在向我下战帖吗？」「是的。这样就算去市川先生的店帮忙，也不会丢了自己的特色，不是吗？」「……好吧。我明白了。我正式聘请森泽小姐来我的店里。」「真的吗？」「嗯。」恭也主动伸出手。夏织赶紧回握，担心要是不赶快握住，恭也又就会像幻影一般消失，这一切会不会就像作梦一样，只是一场谎言？夏织心中满是不安。但恭也的手是那么坚定温暖。那是一双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现在却再真实不过的手。武藤在「甜点宫殿」店门口跟夏织道别后，搭手扶梯下到三楼，随即又搭手扶梯上楼。上到四楼时，他迟疑了一下，才往天空花园走去。通往天空花园的门有两道，武藤穿过第一道门后，隔着玻璃搜寻夏织的身影。他看见夏织和市川恭也坐在撑起白色遮阳伞的位子上，两人斜向对坐着，正在热烈交谈中。广场中央的喷水秀总算开始。小朋友们穿梭其间嬉闹着，夏织和恭也边眺望喷水秀，边聊着，似乎完全没察觉武藤站在玻璃门后。我真的赢得了巿川恭也吗？——武藤再次胆怯。看两人忘情聊天的模样，根本是旁人无法介入的世界。莫非夏织已经做了决定，而他们正在确认什么事吗？刚才自己那番热血沸腾的说词，是否早就从夏织的心中消失得一干二净了？是否自己说过的事，丝毫没有传达到夏织的心里呢？一股寒意贯穿内心深处。武藤感觉心逐渐冻结。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出声。「武藤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啊？」武藤吓一大跳。回头一瞧，原来是绪方丽子。「吓我一跳！」武藤觉得双脚顿时无力似的。「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来了解一下活动情形……武藤先生干嘛像只乌龟一样呆站在这里啊？不出去吗？」「不、不用了！」丽子隔着玻璃瞅了一眼广场，一副了然于心似地点点头，催促道：「进去吧！我有点事要跟你说。」「刚好，我也有事要找你商量。」两人穿过玻璃门回到四楼，面对面地站在楼层导引图前，武藤对丽子说：「你先说吧！」「鹰冈部长要我转告你，因为这次的甜点嘉年华办得很成功，所以希望你能尽快拟定新计划，下一次应该是关于圣诞节的企画吧。」「冬天一到，也得促销巧克力才行。」「也许想为情人节暖身，做些什么尝试吧！」「该不会要我继续承接吧？」「不用担心，听说下次会成立正式团队的样子，所以就算武藤先生和我列入口袋名单，也有权拒绝吧？我想，不管是毛遂自荐还是别人推荐，找来的人应该都是甜点通才对。」「我是无所谓，但你还是留下来比较好吧？」「要看企画内容罗！如果是那种找高级品牌、编制目录贩售的工作，我实在没什么兴趣。我还是比较喜欢那种在总店或分店举办活动的企画，毕竟靠自己的实力挖掘美味的甜点，可是难以言欲言喻的乐趣呢！」「原来如此……」「武藤先生想和我谈什么呢？」武藤将在「甜点宫殿」的咖啡厅，向夏织提议的想法告诉丽子。武藤的想法是以「甜点宫殿」为名制作甜点，拓展网购这块版图，也就是邀请几位优秀的甜点师傅组成团队、研发商品，而且希望森泽夏织也能共襄盛举。丽子眼睛发亮地听着武藤说明，末了才说了句：「我觉得这想法不错，可以向部长提提看哦！」又说：「武藤先生想要亲自执行这个企画吗？」「既然是我提的案，当然要负起责任罗！但我现在对于甜点还是一知半解，所以需要绪方小姐这样的甜点通协助我挑选商品。如果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那就太好了。我负责处理一切杂务，挑选甜点师傅以及品评味道的事就麻烦你。」「听起来很有趣呢！森泽小姐答应了吗？」「她说让她考虑一下。」「是喔。因为还要考虑一些事吗？」「森泽小姐打算离开『金翅雀』，跳槽到别家店。」「咦？并没有离开业界啊！有什么问题吗？」「我喜欢森泽小姐做的甜点，但她要是跳槽到别家店，就必须配合那家店的风格，不是吗？失去个人的甜点特色，真的很可惜。」「只是换个工作环境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吗？」「她想去的那家店，听说风格完全不同，森泽小姐自己也说有可能会改变。」「就算品质和风格有所改变，只要保持一定水准，还是一样好吃啊！武藤先生，你会不会太杞人忧天了？」「会吗……」「我明白了。不然这样好了。我们现在回去『甜点宫殿』，请武藤先生坐在咖啡厅，点十个这次的新品，然后当着我的面全部吃光，这样我就愿意协助武藤先生推动这个企画，也会帮忙说服森泽小姐。」「真的吗？」「是的。」色彩鲜艳的蛋糕开始在武藤的脑子里转啊转的，那甜味与奶油香不只刺激舌头，还重压胃部。只要吃个蛋糕就能得到丽子的协助，这笔交易听来似乎不错。问题是，十个实在太多了。武藤思忖一会儿后，苦笑地问：「不能只吃两个吗？」「不行，」丽子断然拒绝：「十个，绝不让步。」「太严格啦！」「请好好想想，武藤先生对森泽小姐不就是提出同样的要求吗？不就是在勉强她答应根本做不到的事吗？」武藤蹙起眉头。「我只是看重森泽小姐的才能，没有半点强迫她的意思。」「真的是这样吗？」「是啊！」「既然如此，为什么躲在那里偷看他们呢？」「我只是碰巧经过而已。」「是喔？那就好。」丽子微笑。她那仿佛能看穿任何事情的眼神，与其说是责备武藤的心虚，不如说是想替他加油。面对活像闹别扭的小孩、陷入沉默的武藤，丽子说道：「森泽小姐是个今后还会不断成长的甜点师傅，所以必须得到来自第三者的协助与机会，但这一切还是要以她本人的意思为重……你知道，这世上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这我当然明白。」「就算森泽小姐不参与，武藤先生也会推动这个企画吧？」推动没有夏织参与的企画？武藤连想都没想过。对他来说，至少是因为夏织才有这样的发想。所以在没有夏织的地方，在跟夏织毫不相干的地方，从事关于甜点的工作，有何意义可言？「森泽小姐如果不参与，就没有这个企画。」武藤说。「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这企画是因为我的喜好而发想的。」「太可惜了。」不然这个提案让给你好了。反正你那么喜欢甜点，肯定能做出比我更好的企划案。我会努力推动其他工作……其实我一开始是这样打算的。」「你还是没办法喜欢甜点吗？」是啊！心情上没有任何连结的话，要我喜欢上甜点真的很难。」「我明白了。我会试着和鹰冈部长谈谈你说的那个企画，也许真的能做起来也说不定呢！」为期一个月的甜点嘉年华期间，武藤到现场关切过好几次。因为活动期间包含四个周日，所以其中一个周日特地请甜点师傅来演讲，地点就在位于西宫花园五楼的文化中心。邀请的嘉宾有在神户制作德式甜点闻名的老舖主厨，以及「菲利丝碧安卡」的北薗主厨。武藤招呼两位之后，和听众一起听完演讲。德式甜点的主厨畅谈自己如何坚守传统，制作甜点的趣事；北薗主厨则是介绍义大利传统甜点随着时代如何演变，以及他个人的甘苦谈与理想。演讲结束后，德式甜点主厨因为有急事先行离开。武藤看北薗主厨好像不急着离开的样子，于是主动邀约他去附近的咖啡馆坐坐，除了向他表达深深的谢意，也请他今后也鼎力相助。在这次甜点嘉年华的销售中，拔得头筹的是「菲利丝碧安卡」的「冷调欧贝拉」。北薗主厨得知这个好消息后，立刻增加数量。他似乎事先就拟妥因应这种情况的对策，所以下午马上送来追加的。这种专业的快狠准行事风格，让人无可挑剔。「如果我们推出新企画，还能邀请您共襄盛举吗？」听到武藤这么问，北薗主厨微笑答道。「当然、当然。我们店里有很多想尝试新事物的甜点师傅，也准备让新人有大显身手的机会，应该可以做出很多让大家吃得开心的甜点罗！」「北薗主厨尝过其他店家的商品吗？」「嗯，吃过一轮了。」「您觉得哪一款最好呢？」「可以依我个人的喜好回答吗？」「当然，没问题。我也会向其他人请益，以供日后参考。」「我最喜欢的是刚才和我一起受邀演讲的主厨做的甜点。」「那款德式甜点吗？」「嗯，就是那款加了樱桃与杏桃的德国乳酪蛋糕，蛋糕边缘还像这样撒了些杏仁片呢！结合起司的美味、水果的酸味、以及杏仁的香气，造就出最美味的甜点。」「原来如此……」这道甜点对武藤来说，只是一款造型朴实的蛋糕。倒不是说它味道平淡无奇，只能说是没什么明显特色的普通商品。就某种意义来说，跟「金翅雀」的法式杏仁奶冻属于同类型商品。但这款甜点却稳居销售排行榜前几名，和法式杏仁奶冻旗鼓相当，所以他们公司才会邀请制作这款甜点的主厨亲临演讲。北薗主厨和客人的味觉，再次让武藤发现自己的不足。自己还真是缺乏感性啊——武藤再次有此体悟。虽然很努力，却始终无法达到。自己对甜点根本一知半解。这天，武藤买了「金翅雀」所有口味的法式杏仁奶冻，然后每天吃一个。和最初品尝时一样，怀念的感觉满溢武藤的心中。北薗主厨的「冷调欧贝拉」则是从丽子推荐吃过以后就没再碰过，但依旧清楚记得那股冲击，也就不想再碰了。以商品来说，「冷调欧贝拉」的确极具魅力，但对我而言，就是一般的甜点。虽然「冷调欧贝拉」是让打从心底喜欢甜食的人，一吃就会兴奋到颤抖的味道，但没办法让我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北薗主厨对甜点投注越深的情感，客人也会报以越热情的回应——这就是心灵相通的幸福感吗？只是透过一个甜点，人与人之间便能超越言语，沟通交流这是任何能言善道之人所没有的力量，甜点却有。对武藤来说，能够让他体验到这种感觉的，只有夏织做的法式杏仁奶冻。滑润地在口中融化，水果和利口酒的味道与香气温柔地包覆着享用者。虽然这款甜点的风格没那么猖狂，却有着包容自己的慈爱。好想永远和这种氛围一起度过，好想被这种氛围包覆着——武藤将汤匙搁在玻璃容器旁，然后叹了一口气，托着腮帮子。难道我拿甜点当手段错了吗？不论夏织愿不愿意接受这个企画，只要想见她，他还是可以见到她。想见她的时候，只要一如往常在那个车站下车，爬上那段斜坡，穿过「金翅雀」的店门就能看到她。不，就算她离职、跳槽到恭也的店，只要去店里就能看到她，看到那穿着纯白工作服、抱着大钢锅搅拌奶油和面团的身影……武藤的脑中也同时浮现恭也的身影。武藤想要挥去他的身影，它却始阴魂不散。越在意夏织，恭也的身影就越明显。两人宛如从一开始就是一体的，是非常速配的一对。即便这样，武藤还是想争取。他虽然不是甜点师傅，无法理解甜食的真正意义，但只要认真探寻，一定还是可以找到自己能够进入的地方，一处能和夏织保持恰到好处距离的地方。不是只有整天腻在一起，才是最亲密的关系，正因为保持一点距离才能长长久久——不是有这样的关系吗？自己只要以此为目标不就得了吗？甜点嘉年华结束后，还要一一向参与活动的店家道谢。因为丽子拒绝同行，所以武藤决定独自前往「金翅雀」拜访。然后，他要再问一次夏织是否愿意参与新的甜点企画。对武藤来说，目前只能以这样的形式表白他对夏织的爱意。「甜点宫殿」的甜点嘉年华于月底成功落幕。新品的销售成绩非常好，咖啡厅的业绩也比平常提升许多。武藤还要处理后续展示口昍与资材等撤离的作业，接着确认咖啡厅的摆设回复原貌后，制作活动报告书提交给上头。下次的企画取决于这次的成果。武藤在等待上头回应的这段期间，开始逐一拜访参与活动的店家。夏织许久没到神户港湾乐园逛逛了。学生时代她常来这里，但打从进入「金翅雀」后，因为工作太忙，根本很少逛街。加上都是平日休假，想约朋友也不太可能。好不容易请到几天假，又正值盂兰盆会时期，到处都挤个半死，年初岁末来海边又很冷，所以不太会来这里吃饭、看电影或是逛街购物。位于神户港湾乐园一隅的莫赛克广场，东侧与南侧面海。建筑物的一楼到三楼都是餐饮店，二楼的店家尤其多。夏织倚着栏杆，眺望海景。从矗立于北侧的神户港塔往东看，映入眼帘的是防波堤上正在兴建的神户东方酒店。夏织望着酒店，想起蒙布朗这款甜点。因为那犹如一座小山的外观让人联想到蒙布朗。前几天还是阴雨绵绵，今天则是骤然放晴。飘浮青空的云朵，像棉花糖般雪白，因为气温偏高，显得海面拂来的风特别舒服。迎着海风，沐浴在阳光下，感觉日积月累的疲劳逐渐消失中。夏织等了约莫十分钟，恭也总算现身。「对不起，我来迟了。」「没关系，市川先生也很忙罗！」「整整挤了四十分钟左右的电车呢！不好意思，迟到一个小时，你等得很累了吧？」「我也好久没来这里了，就顺便逛逛、喝个东西，打发一下时间罗！」两人走进看得见海景的咖啡厅，并排落座后，点了饮料。「这次的甜点嘉年华让你学到不少东西吧？」「是啊！每一款甜点都很美味，真的学到很多。」「在关西开店果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是赢不了那些对手就别开店了。」「市川先生的蛋糕绝对没问题啦！一定能马上建立口碑的。」「要是这样就好了。跟那时的甜点风潮相比，现在景气真的萧条很多。」「昨天……我跟老板、漆谷主厨提了离职的事。」夏织平静地说。「因为甜点嘉年华圆满结束了……我们谈了很久，终于得到她们的谅解，只是附带了几个条件。」「什么条件？」「因为突然离职会造成店里困櫌，所以她们希望我能待到市川先生的店正式开张为止。」「也是啦！我能理解。」「还有，她们希望我在市川先生的店开张之前，不要给予你任何协助。因为张罗开店的事是市川先生你的责任，不是我的工作，所以不能帮忙也不能过问……因为这段时期是身为店老板最快乐的时候，所以她们要我让你独自享受这段时间。而且，要是我在这种时候插手，恐怕会影响日后的工作。」「老板果然是过来人啊！真是太感谢她了。」「所以我还会留在『金翅雀』一段时间，至少再待个一年吧。不过这段期间我会开始学习新的东西。」「到时候就麻烦你了，因为会有比你资浅的新人进来。」「没问题，也请多指教。」「西富的武藤先生那边呢？」「因为实在无法一次应付那么多事情……所以我回绝了。」「武藤先生一定觉得很可惜吧。」「没办法。一旦超过自己的负荷，一定要清楚地告诉对方，然后婉拒，这是专业甜点师傅的责任，也是老板与主厨教我的道理。」「这样的态度才对。」「市川先生已经想好店名了吗？」「想好了。」「是叫『ARGENT（ARGENT：法文中「银」的意思。夏织的这个问题，语出她与恭也相识的经过，参见同系列《没有名字的蛋糕》。）』吗？」「不能用这个当店名，因为这里已经有西点店叫这个名字了，所以我另外想了个店名，叫做『MUROISE』。」「MUROISE？」「一种树莓的名字，因为是桑葚（mǚre）和覆盆子（franboise）的交配种，所以叫mǚroise。（mǚroise：法文发音近「木华兹」，即洛甘莓（loganberry）。）它结合了两种水果的味道和香气，用在甜点上可以激发出更棒的味道，是一种酸酸甜甜、味道非常棒的水果，也被用来做利口酒，而且是那种有着漂亮红色的利口酒！」夏织试着想像这种从未见过的水果。MUROISE我也很想用一次这种水果。既然能做成红色利口酒，它的果实一定是红得像红宝石那样耀眼。夏织也从店名看到了恭也孤注一掷的决心。神户是全日本甜点消费量最高的城市，也是关西一带的甜点激战区。甜点师傅前仆后继地投身这一场西点、和菓子间从未停歇的抢客激战中——如何像MUROISE一样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大概也是这店名想传达的吧。夏织微笑着说：「这名字不错呢！」「谢谢。」

第三卷 爱上甜点的条件 第九话 真心与手段

第三卷爱上甜点的条件第九话真心与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