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五条熟记姐姐的身体状况

碰！我一脚踹开教室门，里面的小梦朋友正在收拾，将教室恢复成原本的模样。所以当我站在教室内，她们不用号令就整齐划一地看向我，然后全部眼神都呈现空白失焦的傻样。可是我没时间纠正她们，也没时间对她们解释。一手拍在门板，制造出第二次巨响。成功吸引她们的注意力。于是我伴着剧烈的喘息，扯开喉咙呐喊出我的需求。「呼呼……把身上的衣服交出来！快一点！马上！呼呼……我受不了啊！我真的需要……快点脱掉，很急……快快！呼呼呼……」隔天，我被记一支小过，原因是什么，相信我不用赘述。❦　❦　❦　❦放学后的操场没有人，因为明天是周末，所以不管是棒球队、田径队、羽球队，各种杂七杂八的校队都趁教练下班，自己就地解散回家度假去了。手持长柄铁夹和大垃圾袋，我在操场捡拾垃圾与落叶，整面椭圆形操场都是我校园服务的范围，训导处是真的想整死我。原本以为小梦的朋友都很传统，见到穿着三角裤的男生，应该要表现出羞答答的模样，娇弱地大喊「变态，快点来人啊」，但是……她们只是暴打我一顿，联手将我押解去训导处，其中有一个还说：「我早就想修理一次变态狂看看，好好玩喔，哈哈。」现在的女性真的和我构想的差距越来越大，小说中闭月羞花、三从四德的女生已经不复存在了。「唉……」我叹口气，拍拍酸痛的腰，天苍苍、野茫茫式的惆怅挥之不去，不知道小梦气消了没，我似乎很久没跟她说话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踩破落叶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这一瞬间，眼泪真的有夺眶而出的冲动。小梦侧背著书包，手上提了一大包捡垃圾的塑胶袋。「另外一边我捡好了，你再加把劲，就可以回家了。」「……我可以抱你吗？」我好感动，就像是迷失在荒野的旅人，突然找到一个栖身之所。「不、可、以。」小梦后退一步，警戒地看我。我强忍拥她入怀的念头，歉然道：「对不起，害你在排水沟边裸体。」小梦冲过来飞踢我一脚，崭新的制服短裙乘风扬起。可恶！她又开始穿安全裤了。「早就气消了。」小梦很满意刚刚施展出的飞踢，单脚站立，弯起另一脚，拍拍膝盖，一副女侠的帅气模样，「在踢你这脚之后。」我倒在永远捡不完的落叶上呈大字型，就算眼冒金星地看着眼前的榕树树荫，嘴角仍无法抑止地勾起。「我讨厌你恶整我，虽然这也算是庆生会的一部分。」她放下腿，径自蹲在我的身边，想确认刚刚的飞踢威力怎样。「啊啊啊啊啊啊……脊椎骨断掉了啊，女侠……救命。」我夸张地到处滚动。「少来！」小梦在我的肚子补上一拳，「才刚刚原谅你，你就得意忘形，要不是我是个超级喜欢生日和庆生会的女人，早就让你去警察局了。」「谢女侠不杀之恩。」我躺在地上拱手作揖。她嗔怪地再送我一脚，接着从书包内拿出土黄色的纸袋，塞进我的怀里。「你的长裤，我洗过了。」「洗过了？不会吧……」「你干么摆出失望的表情？变态欸。」「我可以闻闻看吗？」「不可以！」小梦见我要拿出纸袋中折好的制服长裤，赶紧抓住封口，「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才可以闻。」「是的，请问。」我毕恭毕敬。小梦犹豫片刻，最后给我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才缓缓将手给放开。「在排水沟边……你的告白是真的吗？」她的问题飘荡在即将入夜的操场边，像暖风一样轻柔，让我舒服到慢慢眯起双眼。「告诉我答案，停止你这变态的表情！」「是的。」我用立正站好来加强信任感。「我是郑重地对你告白，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个周末的情人节，到学校旁边的蛋糕店见面。」小梦听完，一把拨开我拿在手上的纸袋，没有说出半句话，甚至没有特别的表情，她跨出至关重要的一步，紧紧地拥抱了我。我们之间，仿佛再也没有一点隔阂，我的鼻边都是她的发香，连衣物都阻挡不了我感受到她的体温。糟糕，心跳得好快，应该被她听得一清二楚。将脸埋在我的胸口，小梦稍稍扭动脖子，似乎是在寻找更舒适的角度，但是她却不知道，光是细小的动作，就快要让我瘫软掉，整个人像奶油遇热，随时会融化。「你、你这是……该不会？是迫不及待想跟我在一起。」「才不是。」她没有推开我，只是低声道：「我只是想试试看，你抱起来的感觉怎样而已。」「请便，等我们交往后，抱到我皮开肉绽都可以。」「我又不是盐酸……」「是，小梦不是盐酸。」「正经一点。」小梦偷偷捏了我的腰，「你就是把告白当儿戏，所以很多女生都讨厌你，蠢蛋。」「没关系，只要你知道我超认真就行了。」「你让我为难了，唉……」她一叹气，我的胸口便感到一热，「你觉得男生和女生交往，到底是为什么呢？要腻在一起，不管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都可以啊。」对于她的问题，我听得很清楚，可是脑袋很难消化。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喜欢就去追，失败就继续等待，成功就……抱歉，目前还没有成功过，所以一男一女交往到底是为什么，我并不能马上给出答案。「你也搞不懂对不对？」「再给我几秒钟，我一定能想出答案。」「好……」立刻在大脑中翻阅所有可以借镜的资讯，可是五个姐姐好像都没交过男朋友，而且我从小到大就跟爸妈不熟，对了，我想到了。「男生女生交往就是一种承诺啊，可以束缚彼此，成为互相制约的关系。」「这样，你的告白嗜好不就不能继续了吗？」小梦从我的怀中挣脱出来，面对面观察我的表情。「有你之后，我再也不需要胡乱告白了。」我斩钉截铁地说出承诺，但是这一点都不稀奇，真正罕见的，是我的告白所得到的回复——「坦白说，我真的超乎预料的喜欢你……」小梦扔下这句话，转头就迈开步伐逃跑，让整个空旷的操场只剩下我一人。我的耳边轰轰作响，犹如数百万只蜜蜂在周围飞舞，脚步忽然一个不稳，惊动所有的蜜蜂，它们就发疯似的往我身上叮，让我的每一吋皮肤又痛又麻又痒，却高兴得手舞足蹈。太可怕了，小梦短短的一句话，竟然让我产生出幻觉。单身十七年就像是在走一段冗长阴暗的隧道，跌跌撞撞、小心翼翼、缓步前进，终于在行走十七年后看见出口的光。「我终于……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高兴地大喊大叫，我将全部装满垃圾树叶的塑胶袋踢得乱七八糟，藉以纪念近在眼前的曙光。但是我很快就后悔了，等我重新捡完垃圾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在我手提好几包垃圾去垃圾场的路上，发现三大包已经装满绑好的垃圾袋，大致看一下里头是操场会出现的落叶和饮料罐，是谁替我捡的吗？还是我自己不小心忘在这的？没有答案。❦　❦　❦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一连串的噪音让我睁开惺忪的眼。好好一个假日，五姐不出去逛街，竟然拿指甲刀坐在床边替我剪指甲，一脸专注得像是陶艺专家在雕塑自己的伟大作品。瞄一眼有熊猫图案的时钟，现在是礼拜六的早上八点十五分，五姐还穿着专属的熊猫睡衣，像是刚刚刷牙洗脸完毕，连早餐都还没有吃。「五姐……」我的声音有点沙哑，「我自己剪就可以了。」「嗯。」五姐将发丝挂在耳际，「没关系我快好了，等等龙龙想要什么颜色的指甲油呢？」「不用，谢谢。」我话刚说完，五姐就皱起眉，神情痛苦地弯下腰，将我的手掌夹在她的大腿和小腹之间，仿佛在强忍某种疼痛。「不擦指甲油，没那么严重吧？」「到底怎么了？」我翻身坐起，一般来讲，当我开有关排泄物的玩笑，五姐往往要捏我个几下才对，可是她只是说一句好痛，看起来实在有点不妙。从五姐身后，双手绕过她的腰间，在腹部四处摸索。「哪里？」「这……」五姐将我的手移到肚脐边，头后仰靠在我的肩上，「真的好疼。」「经痛？」我不是医生，但我第一个念头就这样猜，毕竟这个问题我家一个月内会上演好几次，尤其是大姐还会暴怒揍人，害我必须查清楚时间，方便躲藏在房间别去客厅。「不是，不对劲，一阵一阵的。」「我去找大姐吧。」「她不在家。」「四姐呢？」「社团成果发表……」原本还想问三姐呢，但是跟三姐沟通……还是算了。「等我刷牙洗脸，我们去医院吧。」我边揉五姐的肚子边说。「不要，我讨厌打针、讨厌吃药、讨厌医生、讨厌医院的味道！」五姐疯狂摇头，「已经没那么痛，等等就好了。」「……你几岁了，还怕打针？」我摆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实际上我知道原因，据大姐说就是因为我小时候将五姐抛弃在医院的关系，害她抗拒医院。「我等等去找胃药吃，应该就可以了。」「你确定吗？下午我还要出门喔。」「嗯，确定，但是你多揉几下，我喜欢……」既然五姐这样说，我也不多问，我们姐弟贴在一块，在我的五指搓弄下，她舒服到缓缓闭起眼睛，比起刚刚不适的样子好上许多。不过一想到下午要和小梦见面，我就开始有点紧张，就深怕四姐又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用稀奇古怪的方式折磨我。「你知道吗？四姐有一种液体，可以溶化掉衣物。」「知道呀，几年前，她拿我的芭比娃娃去变魔术，泡到一桶有点黏稠的液体中，再拿出来的时候，芭比的礼服消失变成裸体，害我哭个半死。」「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她的魔术都是秘密……」「没人惩罚她的恶行吗？」「我马上告诉大姐，让她被罚了半天跪。」「你真的不愧是『打小报告之王』……」五姐用手肘撞了我肚子一下，哀怨道：「我要告诉四姐喔。」「魔术社一年一度的成果发表，我们就不要去打扰身为社长的四姐吧，何况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演出了。」「如果你乖，我就不打小报告，但像前几天被记小过，就是不乖。」「……我不是故意的。」「要女孩子的学生制服，家里不是很多吗？我就有好几套啊，干么跟别人要呢？」说到这，五姐的肚子也不痛了，拉开我的手，用头顶撞我。为了避免被当成变态，我很仔细地跟五姐解释，是被四姐的液体陷害，所以我跟小梦的衣服都被溶掉，男人还比较没关系，可是小梦真的急需一套衣服，我才会像个色鬼一样去索取。「又是小梦吗？唉……四姐真是……」和我一样常常当受害者的五姐感同身受地说：「要留住弟弟的心，就是要对弟弟更好啊，四姐只会恶作剧有什么用呢？」没错、没错，我感动到差点哭出来，终于有人站在我这边的感觉太棒了，虽然五姐这段话有一点奇怪，可是「要对弟弟好」这句，我可是非常认同啊。双手自动自发按摩她的大腿，算是我对知己之恩的报答。「不过……你真的那么喜欢小梦吗？」五姐改变我的施力点，调整到比较需要加强的大腿内侧。因为坐在五姐背后，其实我从头到尾都看不到她的表情。多年的相处，让我感觉到她的口吻有一丝异样，但只是一瞬间的感应，到底是不是错觉我也不敢保证，更有可能是她肚子还在痛，故意假装没事。「你的肚子还痛吗？」「不要扯开，回答我的问题。」「喔……对呀，我很喜欢小梦。」「……嗯。」五姐缓缓地点头，「比我还喜欢吗？」「不一样，你们不能比。」我现在敢肯定刚刚绝对不是错觉，五姐变得咄咄逼人。「万一有一天，我和小梦掉进海里，我们都不会游泳，你会先救谁呢？」靠北……这不是传说中的「死无超生题」吗？居然让我遇到了。赶紧敛起全部心神，宛如在一片布满地雷的荒原上行走，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啊。我专心致志地回答：「我一定会豁出生命同时救起你们，如果失败，我就淹死在海底算了。」真是满分的答案，我果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男人，自己都钦佩自己。「卑鄙……」五姐拨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没想到姐姐们越长大就越难哄，以前随便说一句「姐姐最棒」或是「最喜欢姐姐」，她们就高兴得不得了，每个都偷偷塞糖果饼干给我吃，现在呢……连说没救成宁愿死，都不算正确答案。拥有美丽容貌的早晨，一如往常从早餐开始揭开面纱。五姐做了三份三明治，一份送进三姐房间，一份在我的肚子里，一份摆在客厅的桌上，五姐迟迟没有下咽。她应该是在赌气，所以我乖乖将三明治切成一块一块，再一块一块送到五姐嘴边，但是她只吃掉两口，后来就说没食欲不吃，唉……搞得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和她们相处十几年，却还是常常弄不清楚她们在想什么。没办法，下午还有一场非常重要的约会，实在不能浪费时间在五姐的小性子上，我整个上午都在准备，找出最正式的衣服，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做好一切的心理准备。连中餐都没吃，我就准备出门，可是每跨出一步，身体就仿佛变得更沉重。今天是情人节，小梦会出现在约定的蛋糕店吗？我没有多大的把握。就算在她说出「我真的超乎预料的喜欢你」，也不代表会和我交往。我变得异常患得患失，在前往学校的公车上频频叹气，短短的路程像是老了十几岁。我向来善于用半开玩笑的告白来化解告白之后的尴尬，可是这次……我却超级认真，万一失败，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真惨。家到学校，这趟路，我搭过几百次公车。就当我认为所有事情都和平常一样时，这个世界却悄悄发生变化。姐姐、我、小梦，都不知道这个巨大的变化会带给我们多少影响。如果真的有宇宙万物的主宰，那祂一定是一个很爱开玩笑的人吧？公车在学校大门前停下，我带着紧张的心情下车，和以往上课的情况不一样，是担忧中隐藏了无比的兴奋。约定的蛋糕店就在学校侧门，我必须右转沿围墙走到底，遇到转角左转，希望第一眼就能看见小梦在里头等我。在转角处，我先探出头，露出一颗眼珠，打算先看一眼蛋糕店，但是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并没有办法清楚看见里面有多少人在。忽然间，我的头好晕。一个重心不稳就摔在地上，还搞不清楚状况，耳边一阵劈里啪啦的各种破碎声不断轰炸，附近的路人蹲在墙边，小孩开始大哭、女性开始尖叫，所有人脸色苍白。剧烈的摇晃让我一时之间没有办法站立。茫然，我连逃命的动作都没有，只任由旁边的窗户、瓷砖落下，靠过人的运气没被打伤。十秒钟或者是二十秒钟过去，摇晃暂歇。目瞪口呆的我被口袋的手机铃声唤醒，让我的脑袋知道现在应该先接电话。「……是弟弟吗？回、回家……快回家，五妹……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该怎么办……快回家，拜托……」我挂电掉话，用燃烧生命的速度，朝蛋糕店的反方向冲刺离开。这场地震是九二一大地震后最强的地震，称为二一四大地震，也称之情人节大地震。我们是鱼，而爱开玩笑的主宰者摇动了鱼缸。❦　❦　❦　❦接到三姐的电话，我的心脏停跳了几拍。心赚钱，要赶回家确认家人是否平安。我也是，但是我没车，只有双腿。不想浪费时间，我打算先用步行，沿路招车。现在的电话打不通了，大地震时期流量会瞬间爆满，三姐刚刚是第一时间抢到先机，如今几分钟过去想拨号已经是不可能的事。跑了好远，才终于拦到愿意载客的计程车，司机看我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模样，知道我有急事，收音机打开新闻放送，才知道这次的七级强震在各地都出现灾情。司机默默加快速度，用更短的时间到达我家，还祝福我家里一切平安，劝我急事缓办。可是我根本缓不下来，跑进社区内，楼下不少邻居议论纷纷，没时间和他们打招呼，我转进楼梯间，发现电梯停摆，只好爬楼梯上去。身上一整套正式的服装都被汗浸湿，风风火火地打开家门，五姐缩成一团在客厅沙发上发抖，痛到连哀号都没办法的样子。整个家像是遭遇瓦斯气爆，该掉落的统统掉落、该倒塌的统统倒塌，地震并没有绕过我家，一样用暴力肆虐，毫不留情。桌上有一张纸条，三姐告诉我，五姐在地震前就已经发病，只是地震让她更害怕更痛苦，尝试过不断打电话叫救护车都失败，大姐、四姐根本就联络不到。「五姐，还好吗？」「还、还可以……」「还可以个屁！」我拉开电视下的抽屉，拿出健保卡、紧急基金和钥匙，「还是肚子在痛吗？我马上带你去医院，再忍一忍。」「跟龙龙出门……那我、那我要换一套漂亮的衣服……呜呜……好疼……」五姐边呻吟边试着微笑，但更像是在哭。我用新娘抱的方式抱起五姐，对房内的三姐大喊：「三姐，继续联络大姐和四姐，我先带五姐去医院。」没有等待回应，我已经离开家，电梯依然是停用，只好抱紧虚弱的五姐，一路往下挺进。要再一次碰到好心的计程车司机概率太低，可是用步行走到五公里外有急诊室的医院需要太多时间，现在是左右为难的困境。「五姐，你信我吗？」「信……我相信弟弟……」「很好。」在地下室，我用钥匙打开大姐的跑车，将五姐安置在副驾驶座，而我则是坐进驾驶座，毅然决然地注视五姐，用她苍白的脸孔坚强我的意志力。毕竟，这辈子，我还没真正驾驶过车啊。叽叽叽叽叽叽……轮胎高速摩擦地面，引擎发出沉闷低吼，能帮助五姐的只有我，就算不可能，我也要当一回天才车手藤原拓海了。跑车冲出地下室，我方向盘奋力转一圈，在尖锐的摩擦声中，硬生生转向左边，进入市区道路。「五姐，抓好扶手。」「嗯……开慢一点。」我逆向超过三台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房车，非常轻松写意，轻轻踩下油门，大姐的车犹如不安分的野兽，凶猛地尖啸，瞬间让车尾灯照射在其他车的挡风玻璃上。「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和四姐去看医生的事吗？」五姐虚弱地点头，像是没力气说话了。我锁起双眉，强颜欢笑说：「跟这次一样欸。」「要是你……再、再丢下我……我就、我就要报告大姐……」「放心，这次再漂亮的女生都不能让我离开你。」油门踩得更深，街道上很凌乱，破碎的花盆、招牌、瓷砖、瓦片到处都是，会影响行车的障碍物我能闪则闪，实在躲不过的，我只能祈祷辗过去的时候轮胎不会爆掉。五姐已经痛到意识有些模糊，嘴巴喃喃碎念些我听不见的只字片语，冷汗让她的熊猫睡衣湿透，服贴在凹凸有致的娇躯上。大事不妙，我到达急诊室，五姐几乎不能说话。护士一看见我背五姐走进，立刻推一张床过来，用最优先的顺序接受医生的诊断。要知道地震过后的急诊室人满为患，不用排队就等于情况严重，我开始意识到一个事实，五姐非常危险。「这要马上开刀。」医生短短说出这句话，后面说的我完全没听见，我手脚发软地靠在墙边，嘴唇发白干涩。医生和护士开始帮五姐安排，而我还是处于很恍惚的状态，完全没想到一向健健康康的她，会在某一个早晨开始肚子痛，然后严重到要进手术室开刀。「你是她的男朋友吗？」我先是点头，后来意识到护士的问题才摇头说：「是她弟弟。」打了点滴的五姐，躺在病床吃力地拉着我的手，虽然她的疼痛暂时得到舒缓，可是脆弱到一动就咬牙苦撑的模样真的让我很不舍，在排队进手术室的期间，我能深刻感受到恐惧，不管是五姐表现出的恐惧，或是来自于我本身内心的恐惧。我捏捏她的掌心，轻描淡写地说：「别担心，手术根本没什么好怕的，麻醉之后又不会痛，醒过来你就会康复了。」「我怕……有点怕。」「怕个屁，小手术而已，呵呵。」身处于手术房外，里头窜出的沁心冷意让我打了个冷颤。「别离开……要等我喔……」「就算地震把台湾都摇沉了，我也会在这。」眼看五姐被护士推进去手术房，而她殷切期盼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我。家属等候区里有好多人，表情一致愁眉苦脸，将担心统统写在脸上，我根本不必照镜子就知道，我和他们一模一样。忧虑，是一种会传染的情绪，继续待在这里，我会受不了。❦　❦　❦　❦躲在家属等候区外的走廊，这里有两排串起的椅子，没有人使用，我一个人刚刚好。走廊的日光灯不时闪烁，配合我一副死人脸更添增几许诡异气息，每每有家属或是医护人员路过都加快脚步，仿佛这里有鬼。所谓相由心生大概就是我目前的情况，一想到有可能失去五姐，我就感到愤怒和不解，开始怨天尤人，自言自语里都是脏话，咒骂的目标都是我虚构的宇宙主宰，为五姐所受的苦争一口气。五姐对我而言，跟空气差不多，无时无刻都存在，早就习惯她的滋养，平时不太注意，可是一旦惊觉有可能失去她后，才知道事情大条，会闹出人命。我双手握拳，迟迟没有放开。让没修齐的指甲在我的掌心刺出几道伤口，我会觉得比较好受。「到底发生什么事？」抬起头，我看见大姐和四姐，她们匆匆忙忙赶来，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出大事了。」我看向别边，语气失落。「怎么样？很严重吗？」大姐问我，四姐则揪住她的手臂一脸凝重。「医生说很严重，不马上开刀会有生命危险。」「你给我说清楚一点！」「笨蛋！一次讲清楚啦！」我垂下头，低声道：「我也懵懵懂懂啊，医生说要开刀，要切除五姐的……器官……」「怎么会忽然这么严重，五妹是哪里有问题。」一向沉稳的大姐，连化过妆的脸都呈现死白，更别说依偎在她身旁的四姐已经快哭了。「早上五姐就说肚子痛，她为了不去看医生还骗我说没事，一直到下午我出门后，几乎跟地震同一时间接到三姐的电话，我马上赶回家……五姐就已经很严重了。」我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面对他们，干脆看向地板。「肚子剧痛？」一身小礼服的大姐脸色大变，颤抖的手缓缓拿下眼镜，以前所未有的颤音道：「癌症吗……胃癌？十二指肠癌？大肠癌？不会吧……已经严重到要切除了吗……」四姐直接号啕大哭，趴倒在走廊另一边的椅子上。「应该不是吧。」我慌张地看了大姐一眼，她后退两步也跌坐在椅上，「医生要我不要太担心啊，没那么严重吧。」「医生要安慰你当然是这样讲啊。」大姐隔空踢了我一脚，生气地说：「都要切除器官了，当然是很严重啊。」「……是吗？」我虽然在问，可是我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四姐抱住大姐哭得乱七八糟，身上还是魔术表演的特殊装扮，可见受影响的不只是我，五姐占了整个家很大的部分。「我就叫她胸部不要长这么大……养分都跑到胸部了，当然……当然……会得癌症啊……呜呜呜呜……」四姐躲在大姐的怀里抱怨。「喂，好歹有点科学根据吧。」「一定是乳癌！一定是……她的胸部占身体比例太多，胸部得到癌症的概率一定也比较高……对不对，大姐？」「就说是肚子痛了……要是被五姐听到，你以后就准备三餐都自己处理吧。」「我是说真的，五妹才不会怪我。」「你根本是嫉妒五姐的胸部。」「才没有！」「你们闭嘴‼」大姐用高跟鞋尖踢我，同时捏四姐耳朵。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让我跟四姐马上封口。四姐按著变红的耳朵呜咽，我则搓著肿起来的小腿，一时之间，走廊内无人说话，在大姐的暴力镇压后，李家的孩子都超级乖。「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敢给我吵架！」「是。」「是……」「弟……再告诉我五妹还有什么病征，让我用看完《怪医豪斯》一到八季所学的医学知识来诊断一下。」大姐很认真地说。「医生是有告诉我五姐的病名，只是很怪异，我想不太起来。」为了防止大姐出糗会恼羞成怒，所以我干脆坦白招供。大姐脱下高跟鞋作势要丢我，「还不马上给我想起来！」「蓝色的蓝，什么……叫蓝什么，很古怪的病名，所以才害我忘记。」「看来我要用鞋跟替你的太阳穴按摩，你才会认真地想起来？」「对、对不起……我马上想。」「很好。」「一共是三个字，最后一个字不是『癌』就是『病』吧，嗯……蓝叉病？不对，蓝圈癌？蓝叉癌？等等……我记得很奇怪是因为，啊！对了，大姐，我想起来了！」我大呼一声，连四姐都擦掉眼泪，专注地听我说话。「还不快说？是想吃鞋跟吗？」「这个病是三个字没错，第一个字是蓝色的蓝，第二个字是尾巴的尾啦，就是蓝色的尾巴，我就觉得五姐又没尾巴，怎么会得这种怪病。」我钦佩自己的记忆力，在九死一生之中，活生生挤出答案。大姐和四姐面面相觑后，一起走到我旁边，分开至左右两侧，将我夹在中间坐下，一个拉开我的袖子捏捏我手臂的肉、一个拿高跟鞋在我脸前调整角度。「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就说我不记得，说错病名也无可厚非吧。」我缩起双脚，双手抱膝，呈防卫姿态。「弟弟，你有听过『阑尾炎』吗？」「有啊，蓝色尾巴……」「闭嘴！你给我吃高跟鞋吧。」大姐暴怒，企图将凶器塞进我嘴里。「连阑尾炎都不知道，你是李家的耻辱！还跟我说要切除器官勒！受死！」四姐见机不可失，怪叫一声「把眼泪还给我」，张嘴就咬住我的手臂。发自本能的求生意志让我挣扎，可是大姐丝毫不管小礼服的裙子有多短，抬起脚踩在我的腰边，奋力要让我吃高跟鞋；四姐手臂咬完改咬手指，弄得我全身上下齿痕斑斑。「唔……我没骗……我、我没骗、唔……医生真的说要切掉……五姐体内的……听我解释唔唔唔……别趁机咬我！唔……四姐！」一句话我说得断断续续，因为嘴巴张开随时会被塞进高跟鞋，我只好用一招懒驴打滚，滚到地板上，可是大姐身手更加俐落，我躺她踩，就算我可以从底下看见她的内裤也不在乎，要送我下地狱的决心好强烈。偷鸡摸狗的四姐当然没放过机会，跨坐在我的肚子上，紧紧抱着我的右手，像是在啃甘蔗一样，从手指咬到手腕。「放过……放过我……我会、我真的会死掉……」「放心，这里是医院嘛。」大姐的笑让我发寒，「死掉前送急诊就好了啊。」「咳咳……地震时期，不要让我们增加工作量了好吗？」一身墨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出现在走廊另一端，「请问是李香玲的家属吗？」「在这。」大姐穿好鞋，拉顺小礼服，堆起亲切的笑容，「我家五妹还好吗？」要不是我还躺在地上，呈现刚被她蹂躏完的模样，连我自己也会被大姐给欺骗，更别说四姐已经小鸟依人般靠在大姐身后，我整条快被咬烂的手好像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手术很成功，疤痕只有一点点，复原后几乎都看不见。」年逾四十的医生和蔼地说：「不过也不能小看阑尾炎，患者要是再延误就医，真的会有危险。」「我们会注意的，请稍等。」大姐转过身再补给我两脚，「我家小弟肯定也记住了。」「你们可以进去看她了，等等依护士指示转移到一般病房，观察个两到三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办理出院。」听到医生这样说，我望着走廊闪烁的日光灯，不知道为什么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连声音都有点沙哑，嘴巴张呀张，半晌挤不出一句话，只能在心里说——宇宙主宰，谢了……❦　❦　❦　❦晚上十点，谢绝访客的时间。我拉张椅子平行坐在五姐床边，任由我的手让她握住。照顾五姐的工作，我们姐弟讨论过后决定采用轮班制，第一天的夜班就让我负责，明天是四姐，后天是我，大姐因为有重要的事必须充足睡眠，所以她上班途中会抽空过来负责平常白天。在大姐和四姐离开之后，单人病房有点冷清，只剩不停播报地震相关新闻的电视声存在。五姐一直处于很紧绷的状态，她天生讨厌医院，不断嚷嚷着要回家，要不是大姐恐吓她，早就自己推轮椅回去了。「三姐的三餐怎么办？我不在她会饿死啊。」五姐要从病床坐起，我压住她的肩，让她马上又躺回去。「她还有其他姐妹，你放心吧。」「可是熊猫吉还没吃饲料……」她又再度坐起，我再度压回去。「放心，熊猫吉只是一只大型布偶，三十年不吃饲料也不会怎样。」「三天没上课，我会跟不上进度啊，不行，我要回去上课……都要段考了。」一样的动作，我懒得赘述了。「我明天将书带来医院，你可以慢慢看。」「二姐万一知道我住院怎么办，她一定会很担心，我要让她知道我很健康。」我脱掉原本系在裤头的皮带，紧紧将五姐的左脚踝绑在床边护栏。「你、你干么？」「放弃所有逃跑的念头吧，大姐没让二姐知道，所以二姐也救不了你。」五姐赌气地用力躺回病床，恐怕是拉扯到伤口的关系，痛得泪眼汪汪但又不敢叫出来，真是报应。「很痛吗？」「还好……」「你什么都嘛还好。」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陷入困境的五姐，「大姐安排我在这，就是要我照顾你，尽情使唤我吧。」「哪有弟弟在照顾姐姐？」五姐紧锁的眉慢慢舒缓，忽然一改怨怼，甜甜笑道：「我喜欢你陪我。」「好好休息吧，别讲一些五四三了。」「能让你待在我身边，我突然觉得……开刀很值得。」「神经病……」「我才不是神经病，我只是疼爱弟弟的姐姐而已，就你会大惊小怪，每个家庭的独子或幺子本来就该捧在手掌心呵护啊，更别说你有那么多姐姐，要是我不多努力一点，你怎么会注意我？」「医生割掉盲肠的时候，是不小心把你的大脑割掉一块吗？」「不管你怎么说我，我一定要成为最爱你的姐姐。」她执拗的表情，有够像闹脾气的小狗。「好啦、好啦，当然是五姐最爱我了。」对于病入膏肓的五姐，我发现多说无益，替她拉上棉被盖好。「还有，情人节这天，龙龙能够陪我约会，就算住院也好开心。」「待在医院休养算什么约会？等一下……」我双手抱头，似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今天是情人节欸。」「是呀……我还准备煮巧克力要送你，都怪我的盲肠。」五姐有点失落。我像是喝酒过度的醉汉，无法抑止地抖着手，将早早关掉的手机拿出来，心里在默默祈祷，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某个幻想。但是手机收到一封信，证明全部都是真实。没有具名，我不知道是谁，大致上就是一直在骂我，说我辜负了一位痴痴等候的女孩，明明就约定在蛋糕店，可是女孩等到地震来，吓个半死也不愿意离开，最后是蛋糕店要提早歇业，她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我的老天爷啊……喔不，我的宇宙主宰啊，不要对我开这种玩笑，我真的承受不起。「五姐，我、我去大便。」「记得擦屁股喔。」「嗯，我从国小一年级之后都有擦了好不好……算、算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都已经走到病房门口，我又忽然想起一件琐事，于是又回到五姐的病床旁，从口袋拿出一张卡片。「五姐，情人节快乐，我字丑，你就别嫌了。」「……」五姐接过我亲笔写上感谢的情人节卡片，双眸立刻像是淹大水般，眼泪接近满溢，「龙龙……」「现在千万别哭，只是一张卡片而已，你别激动啊。」「龙龙……」当五姐再唤我的小名，泪珠就完全无法控制地坠落在卡片上。现在没办法安慰五姐了，我双手按在屁股上面，故作焦虑地说：「大便已经要脱困而出了，我等等回来。」我成功使出粪遁离开五姐的病房。❦　❦　❦　❦我捧着手机，快速走到病房外，找到给访客使用的厕所，趁现在空无一人时赶紧进入，将门给锁好，坐在马桶上，手一边抖一边拨号。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惨事，原本我都已经要到达蛋糕店，可是一场地震外加三姐的一通电话，让我彻彻底底忘记和小梦的约定。何况，这是我的告白，竟然晃点了心仪的对象，太扯了，真的太扯了啊。「拜托，快接。」「喂？」谢天谢地，在响了第七声之后，小梦终于接起电话，而且语气正常，一点都没有抓狂的征兆。「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我下午已经到蛋糕店外了，只是因为地震，不、不是，因为我五姐阑尾炎情况紧急，所以我才会爽约。」「嗯……」小梦淡淡地应了声。「要不是急事，我绝对不可能放你鸽子，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让我补偿你好不好？我请你吃顿晚餐吧，千万不要生气、不要因为这样讨厌我。」「那么好，有晚餐吃？」「对、对啊，一起吃晚餐。」我默然片刻，感到有一点奇怪，「你还好吗？」「有晚餐可以吃，当然好啊。」「地震，有让你受伤吗？」「吓一大跳而已，完全没事。」「我应该陪在你身边才对……」「没事、没事，你姐姐生病比较重要。」「真的没有生气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问：「为什么我要生气呢？」「一般来说，都会生气才对，毕竟是我爽约在先……」「喔，你是说我们约在蛋糕店的事啊。」小梦顿了顿，转换成带有歉意的口吻，「关于这件事，我的确有话要告诉你。」「什么事？」「我没有去蛋糕店，抱歉。」「……」我的嘴不自觉放大，仿佛有人拿斧头从我天灵盖砍下去。「所以你不用一直道歉，你没有做出任何需要道歉的事，姐姐生病当然要以姐姐为重，更何况我根本没去……」「那我们……之间？」「认识你，让我很快乐，每天上课，我都期待跟你吃饭、聊天、闲晃……」小梦缓缓地说：「对我而言，这样就足够了、满足了，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真的不重要。」「男女朋友的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那是你的答案，不是我的……而且一对好友因为在一起而互相束缚，听起来真的是好悲伤。」「……那你对我说『我真的超乎预料的喜欢你』，又是怎么一回事？」「真的超乎预料啊——居然只有一点点喜欢。」「不要开玩笑啊，我在马桶上都要哭了欸。」小梦用银铃般的笑声结束话题，安慰地说：「我们当好朋友吧。」「这是传说中的『好朋友卡』吗……」「是呀，对不起。」我一只手拿电话、一只手拉扯原本就不整齐的头发，将头一直拖去撞隔间的挡板，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任何的话语都没办法让她回心转意。「怎么会有敲东西的声音？你在干么？」「没事，是隔壁有人在敲墙壁……对了、对了，我刚刚收到一封信，上头说你、你有去蛋糕店，还等我等到老板打烊为止！」我像是抓到救命的稻草，一句话说到后来变得很大声。「是谁寄给你的？」「……不知道，没署名。」「内文真的是说我徐心梦吗？」「没有……」「哎呀，不要随便相信匿名的整人信件嘛。」小梦深深地呼吸几口气，温柔地对我说：「那我先去洗澡了，改天聊吧。」「这是传说中的『洗澡卡』吗……」「是呀，对不起。」❦　❦　❦　❦对于十七岁还没交过女朋友的我。我感到羞耻。完全不能理解，女生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她们到底愿意和怎样的男生交往呢？在和小梦说完电话后，我的问题还是没有解答，原本以为这段日子过去，对于女生的认知可以更进一步，但是我大错特错，问题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上了一层超厚的马赛克。后来，我收到第二封匿名的整人信，说有个女孩讲完电话后痛哭失声，信里面描述得很破碎，没有讲出女孩哭的理由，只是最后的结论莫名其妙，我竟然变成罪魁祸首，可是我最近除了小梦以外，根本没有和其他女同学有交集，真是神经病。封锁了信件，我必须抛开所有干扰，为这次的失败开一个检讨会。我和小梦之间交往的过程虽然有波折，但还算是和谐快乐，粉红色的暧昧氛围已经浓到快要双眼可视，不管是电视、小说、漫画，这样的男女主角到最后百分之百是会在一起。为何，我和小梦却没有成为男女朋友？回归理性来探讨，一对男女没有在一起，必定是因为有一方不够喜欢对方，这不会是我的问题，那问题就是出现在小梦那边。虽然我向来厚脸皮，不过我敢保证，小梦一定也是喜欢我的。我们没有在一起的关键原因已经呼之欲出。她并不是不喜欢我，只是比起我对她的喜欢……显然没那么多。用少女养成游戏来比喻，小梦对我的好感值并没高到能够触发相爱交往的事件。但是有一点不一样，就是我知道不管再付出多少努力提升好感值，小梦都不可能喜欢上我了。因为她发给我的好朋友卡，是在她审慎思考过后的产物。有点疯狂的外表底下，小梦其实是一个超级冷静的女孩，也许我就是喜欢她这点，也许就是如此才害我失恋。现实世界的爱情，果然不像是电玩那样简单，不管投入了多少、不管辛苦了多少，终究有可能化为一场空，等价交换在感情上就是个屁，爱情这种东西是根本换不来的。在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位我喜欢，而对方也喜欢我的人，出现的概率到底是有多低呢？每一对走在街头的恩爱情侣，根本都是奇迹下的产物啊。他们在无限的选择中找到彼此，跟中大乐透的概率相差无几。只可惜，奇迹并没有降临在我身上。我轻轻闭上双眼，全身放松让按摩椅的滚轮揉动我的背，放学后的棒球社社团教室，正好可以让我用来缅怀逝去的心，顺便拼凑起碎掉的意识。但是效果很差，自我疗愈的过程中，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场只有我参加的检讨会中，我是不是忘记一个很关键的因素呢……对了，还有姐姐们啊！大姐先是荒唐至极地规定我不准和异性交往，四姐成为刽子手不断砍掉我刚萌芽的恋情，五姐最让我无语问苍天，人畜无害的外表下居然间接成为四姐的帮凶，这群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家的姐姐看见弟弟有心上人，鼓励帮忙都来不及了，只有她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扯我后腿。这不就证明了，我不愿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那就是……有五个姐姐的我就注定要单身了啊！一想到这，满腔的惆怅和怨怼无法释放，只好泄恨似地在按摩椅的遥控器上乱按，冀望棒球队专用的按摩椅能够和我一样崩溃，最好是能陪我一起坏掉。嘎。我还没找到……再一次环视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化，棒球队那群脏鬼所产生的脏乱依然在，饮水机、电风扇、球篮、球棍支架、毛巾柜、小冰箱、垃圾桶、个人置物柜……咦？个人置物柜被打开了。我缓缓站起来，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被打开了」，并不是形容某个球员的置物柜被打开，而是原本被钉在墙壁的整面置物柜居然像门一般，弹出了一道缝隙，犹如在对我招手，要我赶快打开。好奇心快溢出嘴巴，我拉开整面置物柜，发现里头有一道暗门，就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那种暗门——没想到我连独自一人舔舐伤口，也会遭遇到离奇的怪事。「太扯了吧……」我的好奇终究被害怕给压抑，面对镶在墙壁上的怪门，迟迟无法伸出手拉开。倒是门上贴著一幅手绘海报，感觉年代有点久远，云彩纸略显泛黄，老式的POP字体，红色麦克笔写下的字已经褪色……海报上的中文字我统统都认得，但是拼装在一起却让我感到无比的迷惘。告白失败吗？没有女（男）朋友吗？想追回失去的挚爱吗？不想孤单到高中毕业吗？希望紧紧握住青春的尾巴吗？请打开门，加入「恋爱奋斗互助社」！

第一卷 第五条 熟记姐姐的身体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