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五话你的生存意义

怪人社的写作合宿圆满结束。

在桓紫音老师向系统申请回归后（一样用超中二的申请词），我们顺利返回现实中的怪人社教室。

之后大家依旧每天认真进行写作训练，以应付下一次的六校排行战。

现在六校的排名是Ｙ、Ａ、Ｃ、Ｂ、Ｄ、Ｅ高中这样的顺序，Ｃ高中是第三名。

离下次的六校排行战，只剩下十天的时间。

Ｂ高中的小秀策上次输给我们，以他的个性，非常有可能打算复仇，我们必须注意来自Ｂ高中的逆袭。

怀抱谨慎的想法，进行充实的训练，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但是，几天后的晚上，明明距离六校排行战还有一个礼拜，晶星人的宇宙船却提早来临了。

一艘目前为止见过最小的的宇宙船，停在Ｃ高中的教学大楼广场前。它看起来只有车辆大小，不断散发神秘的蓝光。

走下宇宙船的晶星人，只有一个。

「地球人，你们好，我是七六四二三四。」

穿着品味奇特的服装，七六四二三四如此说。

「——由于Ａ高中向晶星人申请了Ｓ级一次消耗性道具『诅咒草人』的使用，所以我前来通知各位。

「竖起耳朵……呃，你们好像不能真的把耳朵竖起。总之仔细听好了，地球人，我会详细说明『诅咒草人』的效果。」

他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仔细向我们讲解「诅咒草人」的功能。

如果归纳成列表的话，看起来就会变成这样：

「诅咒草人」，Ｓ级稀有道具（仅能使用一次）。

前两名的学校才能申请使用此道具，必须于六校月排行战的前一个星期提早申请，效力范围同样仅限于前三名，无法对第四名以后的学校使用。

道具效果：使用后，指定目标的学校将会遭到诅咒。在新的一个月的起始，校园内每天会有随机九名学生遭到石化，且每天必须由学园领导者指定一人，将该目标石化。

随机九人、领导者指定一人，也就是说，遭诅咒的学校，每天将会有十个人变成石头。

但是，如果在提出申请七天后的六校排名战中，低位学校战胜使用「诅咒草人」的高位学校，「诅咒草人」将会自动失效，化为尘埃消失。

附注：若是遭到诅咒的对象于之后才战胜高位学校，先前已经石化的学生将会恢复原状。

七六四二三四说明完「诅咒草人」的功效，就驾驶宇宙船离去了。

整个Ｃ高中陷入了沉默中，大家都思考着有关「诅咒草人」的事。

像是怀疑正在作梦一样，有学生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发出颤抖的疑问。

「如、如果下次月排行战真的输了该怎么办？每天会被石化十人耶！」

「……笨蛋！我们学校有沁芷柔大人、风铃大人在，怎么可能会输？」

「可、可是……」

「你这家伙烦不烦呀！现在一直提也没有用啊！」

杂乱的讨论、害怕的质询、担忧的呢喃，在众多学生之间一口气响起，广场上顿时掀起一阵乱潮。

桓紫音老师出面安抚，过了一阵子，大家才终于安静下来。

但是在众人要逐渐散去的时候，眼尖的沁芷柔忽然发现一件事。

「……咦？那边的地上有一颗球耶。」

七六四二三四的宇宙船原本停留的地方，在宇宙船开走后，地上多出了一颗红白色的球。

在大家的注视中，那颗球像是满足了什么条件一样，发出「哗嘶」一声，忽然从中间裂开两半。

紧接着，球开始朝正上方投映一道虚拟光幕。那虚拟光幕起初朦朦胧胧的，一段时间过去后，逐渐出现清晰的影像。

——就像在看电影一样，我们看见了一座城堡。

城堡位于孤零零的海岛上，规模十分庞大，几乎占据了海岛的七成面积。

由于体积太过壮观，光是站在远处旁观，它恢宏的气势就让人目眩神迷。

在这座城堡中，有许许多多学生在嘻笑奔跑，于铠甲、壁画、连身镜的掩护下嬉闹，每个人脸上都无忧无虑，仿佛什么事情也不用烦恼。

……这些学生有个共通点，全都穿着Ａ高中的制服。

光幕不断闪动，让我们观看城堡中的各处场景。我们看见有几位像是教职员子女的幼儿，也趴在雕像上面玩骑马游戏，成人们则是坐在地窖中喝酒，壁炉里透出耀眼的火光在众人脸上跳动；他们举起装满葡萄酒的木杯互相碰撞，酒液洒了满桌，大家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看起来好快乐……」风铃喃喃道，「不管是大人……学生……还是小孩，都像没有任何烦恼一样……过得好幸福……」

是的，风铃说得没错。这些貌似是Ａ高中阵营的人们，正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烦恼、忧愁、苦闷、寂寞，这些词汇对他们来说似乎相当遥远，像是永远不会经历。

Ａ高中的校舍被改建为城堡，大概也是晶星人的道具功效吧？

在这时候，光幕上再次跳动，我们看见新的画面。

一个墨绿发色、穿戴淡绿色狩衣与乌帽子、装扮像平安时代古人的男学生，在城堡里不断移动。他沿着圆形的阶梯不断往上爬，由于城堡实在太大，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抵达上方。

终于，他抵达了接近城堡塔尖的位置。

这时，通道只剩下一条。

却有一名蓝色长发、穿着白色骑士袍、身材高挑纤细的男学生，在守护这条唯一的通道。

这名守护者的相貌十分帅气，只差怪物君一点点，如果在人群中走过的话，大概会引起一群女学生尖叫吧。

守护者背对墨绿发色的男学生，站在通道的窗口旁，默默眺望着蓝天。

墨绿发色的男学生，看了看守护者的背影，以十分恭敬的态度说话。

「飞羽大人，老朽是棋圣……有事情想与您谈谈。」

「……是棋圣阁下吗？有什么事？」

被称为「飞羽」的帅哥虽然称对方为阁下，态度却非常冷淡，甚至懒得转过身。

明明是个少年，却以「老朽」这种微妙词汇自称的棋圣，这时弯下了腰。

「飞羽大人您也知道，老朽之前待过的高中……Ｂ高中……老朽在那里有个徒弟，叫做小秀策。」

「所以呢？请阁下尽量说得简短一点，辉夜姬公主正在上面休息。」

「……明白了。总之，小秀策用晶星人的道具传来讯息……他告诉老朽……柳天云复出了，而且人现在就在Ｃ高中，成为他们的主要战力。」

「柳天云!?」

飞羽很快地转过身，第一次正面对着棋圣。

「棋圣，阁下是说……当年在各大写作比赛中，几乎杀遍文坛无敌手，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与晨曦一起消失的柳天云？」

棋圣点头，「是的，就是他。但是据小秀策说，柳天云现在的实力退步很多，已经没有当年那么强了。」

「……」飞羽大概知道棋圣的话还没说完，于是沉默着等他解释。

棋圣继续说了下去：「老朽认为……柳天云如果恢复了实力，有可能变成另一个怪物君，这样的话就糟糕了——所以呢，老朽有个提议，Ｃ高中现在校排名似乎是第三，我们不如用晶星人的道具『诅咒草人』彻底击溃Ｃ高中，在柳天云恢复实力之前，就彻底除掉这个隐患。」

「……」飞羽帅气的脸庞上，此时十分严肃。

他缓慢地答复棋圣：「不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如此卑劣、缺乏骑士精神的行为，辉夜姬公主肯定无法认同——吾是辉夜姬公主的骑士，是替公主斩除一切的剑，永远不会背叛她的期望，所以也不会认同。」

棋圣一楞，但很快就露出奸诈的微笑，像狡猾的商人那样搓了搓手掌。

「当然当然……辉夜姬公主跟飞羽大人的崇高精神，老朽一直以来都非常尊敬。

「但是呢，飞羽大人，辉夜姬公主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如果让柳天云这样继续恢复下去，日后多了一只小虫子来纠缠她的话，辉夜姬公主会不会因此更加担忧Ａ高中的学生们，进而影响到健康？」

「……」原本听到一半，似乎打算反驳棋圣的飞羽，在听到「影响公主健康」这番话后，脸色却挣扎了起来。

棋圣敏锐地捕捉到飞羽的动摇，他立刻趁胜追击。

「这样吧，飞羽大人，您今天什么也没有听见，而老朽会自作主张地用『诅咒草人』去攻打Ｃ高中，一切都是老朽的罪孽，跟辉夜姬公主以及飞羽大人……没有任何关系。

「老朽已经从小秀策那里大概了解到柳天云现在的实力，以及Ｃ高中其余主要战力的程度。如果他们没有太大进步的话，老朽有必胜的把握……而且再加上『那一招』，万一实力差不多，也肯定是老朽会赢。」

棋圣说完，眯起眼睛，似乎在观察飞羽的反应。

飞羽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什么……!?你打算用『那一招』去攻击一个实力还没恢复的轻小说家吗？卑鄙无耻的家伙！」

「呵呵呵……飞羽大人怎么说老朽卑鄙无耻呢？您今天什么也没有听见喔。」

「……」飞羽就像良心受到了谴责似的，闭起眼睛，露出有点痛苦的表情。

最后，他回头看了看「辉夜姬公主」休息的方向。

过了一会，飞羽迈开沉重的脚步，转身重新站到窗口旁，默默眺望蓝天，以沉默将话题结束。

棋圣望向飞羽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转身离开塔顶，往下走去。

渐渐地，他离开了飞羽的听力范围。

棋圣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开，最后……他以阴森的表情开始大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股笑声回荡在城堡中，令闻者毛骨悚然。

✎

影像结束。

这段影像记载的似乎是Ａ高中的现状，与他们使用「诅咒草人」攻击我们的原因。

感觉这段影像并非是Ａ高中刻意要给我们看的，刚刚影像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自己被记录了下来。

而且，七六四二三四没有当面把影像球交给我们，而是将它遗留在地上，等待我们主动去发现。

怪人社的其他人也有相同疑问。

风铃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手掌按着脸颊说：「那个……七六四二三四，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耳熟……？风铃记得，之前小秀策来袭击我们的时候，有一个担任评审、很亲切的晶星人，也是叫这个名字。」

确实如此。

因为每次来的晶星人都不一样，又仅仅担任裁判，大家都没有特别去认他们的长相。

风铃这么一说，我也依稀想起，的确七六四二三四上次也来过。

在我们思考的时候，Ｃ高中其他学生却又起了骚动。

一名长相轻浮的金发男生，在这时候从人群中跑出，以夸张的肢体动作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喂喂喂……大家不觉得很奇怪吗？Ａ高中的目标，其实不是Ｃ高中吧？」

另一个跟班似的人也走到他旁边，与他一搭一唱。

「怎么说呢、怎么说呢？」以刻意装傻的语调，跟班将疑问句重复了两次。

……我认得这两个人。

他们曾经跟我同班，常常在上课时故意捣蛋作乱，借着唱反调来吸引别人注意力。这想必是他们提高人气，借此巩固群众地位的方法吧？

确认大家的目光被自己所吸引，金发男露出轻佻的笑容：「嘿嘿，大家如果仔细回忆刚刚的影像，里面那些看起来很强的人——目标其实是柳天云——不是吗!?」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跟班再次用讨人厌的语调附和。

金发男朝群众摊开双手，下了结论：「也就是说，我们把柳天云交给他们，就可以避免与这些强敌交手了吧!?」

整座Ｃ高中陷入了沉默。

学生们彼此相望，其中有人提出质疑：「柳天云是怪人社的成员，而且是我们学校的主要战力吧？突然就把他交给敌人，这样不是很傻吗？」

金发男拍了拍跟班的肩膀，两人有默契地露出努力憋笑的表情，仿佛觉得那个人的问话很好笑。

「没想到——看不清事实的笨——蛋——还真多呢!!」金发男说。

「是呢是呢。」跟班回。

金发男酝酿了足够的表演情绪后，再次转向群众。

「呐，大家想想，之前战胜Ｄ、Ｅ高中，由于战斗是在别所高中发生的，大家只知道Ｃ高中赢了……不过，想也知道，一定是靠沁芷柔大人跟风铃大人才能获胜吧？柳天云其实一点用也没有，只是仗着与两位大人关系好，厚着脸皮跟去分功劳而已。

「再来，之后柳天云虽然赢过了小秀策，可是那个小秀策才刚刚跟风铃大人交手过而已，已经很累了，说不定连我去都能赢呢——

「啊，顺带一提，我的语文类科目从来没有及格过。」

金发男似乎说了一个自认为有趣的笑话，跟班很识相地在这时候发出大笑声。

金发男下了最后结论：「总而言之，没什么实质用处的柳天云，却替Ｃ高中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要我们一千多人陪他去赌命，接受Ａ高中那什么……呃……『诅咒泥人』的挑战，这根本说不过去，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没错！」跟班大声回。

……

「住口!!」

Ｃ高中的广场上，突然响起非常大的斥喝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桓紫音老师已经站到人群前方，以完全将金发男、跟班两人震慑住的威风气势，狠狠地瞪着他们。

与此同时，桓紫音老师的身上散发出极端的愤怒。我从来没有看她这么生气过。

「零点一……柳天云不像汝等想象的那么弱小。再来，Ｃ高中也不会交出任何学生，来向对手低头，乞求对方的怜悯！

「吾等会战到剩下最后一人！战到最后一刻！

「战到……吾等的写作之火，彻底燃尽为止！」

以坚决的语气，桓紫音老师做出结论。

这个平常看起来超级中二病的教师，真正发起火来竟然这么可怕。

在桓紫音老师的强势镇压之下，Ｃ高中的所有学生……逐渐散去。

然而，我似乎看见了——有些人的眼眸深处，已经埋下疑惑的种子。

✎

确实如棋圣所说，我已经没有全盛时期那么强了。

如果把我交出去，能够拯救Ｃ高中的话，几个月前的我不会有怨言。

——这想法并非来自滥情的慈悲，而是贯彻独行之道后得出的感言。

有人曾经对我说：「不同的个体背靠着背、互相扶持，这样所组成的……才是完整的『人』字喔！」

然而，对于独行侠而言，那是错误的说法。

因为，当一个「人」字，变成「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这样无数个人字时，你随时可以选择舍弃与自己背靠背的队友，让他重重摔倒，伤得再也爬不起来，然后独自去寻求更好的目标依靠。

所以，对于从未冀望身旁有人会伸出援手……贯彻于孤独之道的人，当然不会去冀望他人施舍的援助，亦随时做好被任何对象背叛的准备。

无悲无喜，心中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存在。

既然心中什么也不存在，当然也就不存在受伤的可能性。

……综上所述，这就是独行侠强大的秘密。

但是。

但是，几个月后，现在的我……原本空空如也的内心，已经走进了几道身影。

……幻樱。

……沁芷柔。

……风铃。

……雏雪。

……桓紫音老师。

在经历点点滴滴的相处，犹豫了很久很久之后，我终于确信……至少有这五个人，不会背叛我。

所以我的独行侠之路，渐渐不再那么纯粹。

一点一滴地将后背交给他人，对于我来说很难很难，但我一直有在尝试去做。

不过，其实我的潜意识里，依旧没有「会受到他人帮助」的想法存在。

所以。

所以，在今天桓紫音老师出面维护我时，我的内心是非常震惊的。

震惊……震惊……震惊……最后产生了无法言表的感激。

「如果是在怪人社的话……我也可以找到背靠背的对象。」

当天晚上，独自一人站在寝室望着镜子的我，在极端的静默中，得出了结论。

「如果是这里的话……我……或许能够找出『人』字的第三种意义。」

✎

怪人社展开了近乎疯狂的训练。

为了迎接一个礼拜后的六校排行战，本来就已经把大多数时间投入写作的我们，现在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如果败给棋圣的话，受到「诅咒草人」的影响，Ｃ高中每天会有十个人变成石头。

变成石头后会怎么样，没有人知晓，那是比死亡还要恐怖的压力。

虽然我们很辛苦，可是桓紫音老师承担了比我们还要大的负担。

除了教导我们之外，她还要处理校内的杂务，以及压下「交出柳天云」派的不满声浪。即使如此，她每天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依旧笑容满面，真的是个了不起的大人。

然而，桓紫音老师看起来越来越憔悴了。

在距离六校排名战还有三天时，风铃提出了建议：「那、那个……等一下桓紫音老师就要来怪人社了，我们想一些办法，让老师开心点，好不好呢？」

「呃……嗯嗯。」沁芷柔难得同意风铃的想法。

于是我们休息短短五分钟，放下手中的钢笔，开始讨论要怎么让桓紫音老师开心。

「雏雪来画一幅老师的肖像画……然后大家在旁边写『老师好漂亮』、『老师最可爱了』，这个提议怎么样？」雏雪用写字的方式提议。

「呜恶……这样刻意称赞别人，感觉起来好恶心哦。」沁芷柔扫去手上起的鸡皮疙瘩。

「不如我们找个小礼炮之类的东西，在桓紫音老师进来时一起拉响。」我也提出建议。

「呃，没想到你是个这么老套的人，本小姐还以为创新能力是你的生存意义了，没想到……呜恶……」

……别擅自扼杀别人的生存意义。

等等……刚刚沁芷柔的吐槽声好耳熟。

「你该不会看过《整人大爆笑》吧？沁芷柔。」我问。

「——!!你、你怎么知道？果然你是跟踪狂吗!!」

「……」

随着我的意见被很快排除，大家陷入了困扰。

因为意见始终无法一致，于是我又提出了新的方案。

「话说，我刚刚仔细思考过后，发现我们都是打算以个人爱好来取悦桓紫音老师，或许应该换个角度，思考桓紫音老师『真正喜爱』的事物。」

「老师她……真正喜爱的事物？」风铃不太了解，模样可爱地歪了歪头。

「那个……是吸血鬼历史手札吗？」

「——!!」

在风铃说出「吸血鬼历史手札」的这一瞬间，我感到眼前仿佛有道电光窜过。

「原来如此。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我忍不住按着脸，笑了出来。

——答案不是呼之欲出了吗！

——这计划简直是神给出的灵感，就算是桓紫音老师，也不能招架这种攻势吧。

在笑声慢慢停止后，我将自己想到的提案告诉所有人。

✎

「……」

怪人社内一片黑暗。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所有的光源都被窗帘所遮蔽、连角落透光的隙缝都被黑色胶带牢牢粘上。

在一阵死寂过后，走廊外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接着是「喀啦」的开门声。

「——诸位血之民哦，汝等……嗯？」

桓紫音老师的话声突兀地中断，接着她似乎想寻找电灯开关，手扶着墙壁摸黑探索。

——就在这一刹那，教室内的灯乍然亮起！

肩膀后披着红色斗篷的沁芷柔，蹲了下来，以强忍住羞耻的害羞模样，朝右边摆出超人飞翔的姿势。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本小姐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披着淡紫色斗篷的风铃，蹲在沁芷柔的旁边，她也朝左边摆出超人飞翔的姿势，用尽全力才把话喊出声。

「为、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守护世界的和平!!」

穿着猫娘装的雏雪也走了出来，跪坐到沁芷柔跟风铃的中间，将双手放在脸颊旁假装猫胡须。

「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已经事先变化成第二人格的她，声音听起来活力十足。

这时候我站到所有人后面，双手环胸，威风凛凛地念出自己的台词。

「吾乃暗黑微生物·零点一！」

在我示意下，以非常屈辱的表情，沁芷柔跟风铃也开始自报名号。

「呜……吾乃暗黑、暗黑乳牛……沁芷柔……」

「风、风、吾……吾乃首席、首席黑暗骑士风铃……」

风铃与沁芷柔整张脸涨得通红，表情因屈辱而扭曲。

她们感到非常羞耻，身为少女的矜持已经快要燃烧殆尽。

幸好，当所有人的羞耻心都到达极限后，不知羞耻为何物的雏雪，充当关键时刻的救援投手，下了最后的结论。

「——就是这样，喵！」

……

……没错。

既然桓紫音老师这么执着于吸血鬼皇女的身份（伪），大概非常渴望有人陪她扮演吸血鬼一族。

所以，只要暂时忍受屈辱，假装自己也受到了吸血鬼一族的熏陶，桓紫音老师肯定会非常开心，说不定会当场跳起舞来。

「……」

桓紫音老师一黑一红两只眼睛都瞪得极大，咬着指甲，似乎有点焦躁。

最后，只给了我们一句评价——

「汝等……该不会有中二病吧？」

在桓紫音老师话刚说完的瞬间，原本打算忍耐到底的怪人社众人，像是心灵终于碎裂了那样，全都露出崩溃的表情。

「「「「唯独不想被你这样说!!」」」」

「……汝等刚刚的台词，似乎少了一段。」

桓紫音老师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冷静，竟然还能做出评价。

「但是呢，吾已经收到了哦，汝等的心意。嘛……不过，表演得也就勉勉强强吧，要成为真正的血之民，不是表面上装装样子、耍耍中二就可以的。」

要求好高！

开过小玩笑之后，大家又坐回座位上努力练习写作。

总之，就在这种气氛下，我们距离下一次的六校月排行战越来越近。

✎

离六校月排行战还有两天的深夜，我又作了一个梦。

梦里……依旧是那个气氛微妙的怪人社，这次我以主角的视角陷入了梦境。

梦里的怪人社，大家的感情没有像现在这么融洽，幻樱的笑容却比现在……多很多很多。

「零点一！社团下课后，汝留下来打扫怪人社！」

「啊……？为什么是我？」

面对桓紫音老师的命令，眼神很无聊的我发出抱怨。

桓紫音老师说：「之前汝入社时吾就说了，汝的职责是书评兼仆人，仆人负责打扫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虽然梦里的我有百般埋怨，最后还是留下来打扫。

在其他人都离开怪人社之后，门口却有一颗头探了进来。

是幻樱。

粉樱色长发的幻樱。

她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走进怪人社，装作不经意地踩住一张纸屑。

「……」我避开幻樱，先打扫别的地方。

然而，她还是不停移动位置阻拦我打扫，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露出一张苦瓜脸。

「……你究竟想干么!?」

「呐呐，柳天云，你不觉得单纯扫地很无聊吗？」

「……如果某人不来捣乱的话，这简直是全世界最有趣的事情了。」

我瞄了幻樱一眼，但幻樱转过头去，假装这件事跟她没关系。

「呼呣？」

「别想用奇怪的状声词试图蒙混过去！」

被我吐槽的幻樱露出灿烂的微笑。

「欸——？你比刚进怪人社的时候还要健谈嘛。」

「……没有。」

「什么叫没有？」

「独行侠的谈吐，只是为了蒙蔽敌人的言语之壁罢了。为了拦下所有攻击，即使多构筑几次防线也是心甘情愿。」

「柳天云，你的中二病好严重哦。」

「……」我将教室里的桌子搬到角落去，嘴里反驳对方：「哼，我柳天云才没有中二病。」

「嘛、嘛。」她又发出奇怪的状声词，然后看着我笑了。

……总觉得那笑容很微妙啊，令人浑身不舒服。

「这样子好了，柳天云，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不要！我在打扫。」

「欸……好过分喔，竟然拒绝一名美少女的请求，我、我要哭了喔！」

「请先流出眼泪谢谢。」

幻樱俏皮地闭起单眼，很快又提出了建议：「不然……这样子好了，我们花五分钟玩个小游戏，比赛三局，只要其中有一局输给你，人家就帮你一起打扫。」

「！」

比赛三局，只要我能赢下一局，幻樱就会帮我打扫？

而且幻樱似乎忘了提出「胜利后的要求」，哼哼哼，看来就算是天才诈欺师，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呢。

于是我立刻答应，并提出一个附加条件。

「对了……我可不玩猜拳喔！」

「猜拳上次就玩过了啦！我才不玩重复的游戏。」幻樱答应了。

……很好，非常好！

——这是我柳天云展现独行侠实力的最好机会，而且对方输了要帮我打扫，我输了没有任何损失，根本是最划算的赌局。

经过讨论，我们决定玩抽鬼牌。

为了避免有人用事先准备好的牌作弊，我拿出四张卫生纸，两张上面画小丑，两张上面画国王。

为了节省时间，游戏玩法非常简单。

「开局每人可以拿到一张小丑跟一张国王，轮流抽对方的牌，拥有两张『国王』的人就赢了。」

由我先攻。

这个游戏的先攻者非常有利，只要在第一回合抽到对方的「国王」，就立刻获得胜利。

而且我只要在三局中赢一局就好，这是很简单的事。

「呼呣，你抽吧。」

幻樱把两张卫生纸放在桌上，用手盖住，只露出尖端让我选取。

……两张卫生纸看起来一模一样。

我考虑了一下子，手往右边那张卫生纸摸去。

然而。

然而——!!

就在我触碰到右边那张卫生纸的瞬间，幻樱的身体夸张地开始颤抖，脸上也浮现令人无法置信的恐惧表情。

「……」好浮夸的演技。

这样看来，幻樱肯定是想诱惑我思考「这张牌就是国王」，误导我抽取右边的卫生纸。

然后她就会利用这一点，反而把「鬼牌」放在这里。

也就是说，左边这张牌……是「国王」的机率非常大。

哼，你的计策……我柳天云看穿了！

「我选左边这张牌！」

「欸——!?」

「不要『欸——!?』了，认命地把这张牌交给我吧。」

幻樱露出挣扎的表情，仿佛要交出的不是一张卫生纸，而是她珍藏的某种宝物。

最后我顺利拿到左边那张卫生纸。

……是鬼牌。

「噗……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比我想象中单纯好多哦！」

幻樱笑到弯下了腰，伸手去擦笑出来的眼泪。

我感到脸上像是有火在烧。

「不、不准笑！还没分出胜负呢，你要抽到我手上的『国王』，这一局才算你赢！」

……

十秒钟后，幻樱从我手上抽走了「国王」。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用手盖住了脸，一时无法接受现实。

在独行侠之道上走出了这么远，心灵如此强大的我……竟然被嘲笑「单纯」？

「第二回合也让你先攻吧，柳天云。」幻樱状似宽宏大量地表示。

我感到很不甘心。

于是第二回合，我再次往右边那张卫生纸伸手。

「……」

这次幻樱面无表情。

我略一停顿。

……等等，幻樱这次没有反应。

她似乎想诱导我去想「这次的反应为什么跟上一次不同」。

既然如此，在考虑过后，我就很容易得出「啊啊……反应跟上次相反，放牌的地方肯定也相反」的结论。

在这种情况下，鬼牌反而会被藏在右边，因为看起来安全的左边，反而是思考上最危险的地雷区！

也就是说，只要抽取左边的卫生纸，我柳天云就是胜利者！

我抽起左边的卫生纸。

「……」

……又是鬼牌。

然后幻樱又开始大笑。

「噗……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好单纯哦，笑死我了！」

我再次感到脸上发烫。

「不要笑！我柳天云还没输呢，你是抽不到我手上的『国王』的！」

……

五秒钟后，幻樱轻轻松松地拿走了我手上的国王。

最后的第三回合，我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她依旧让我先攻。

幻樱再次把卫生纸盖在桌上，用手挡住。她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默默等待我抽牌。

「啾　　啾　　」

由于Ｃ高中正位处海岛上，很多海鸥，这时候窗外刚好有一群海鸥鸣叫着飞过。

「啊，好可爱喔！」

幻樱眼睛变得闪闪发亮，扭过身去看海鸥……导致盖住卫生纸的指缝有点分离。

「！」

一直盯着桌面的我，有一瞬间透过幻樱的指缝，看见右边那张卫生纸绘着「国王」的王冠。

……右边那张是国王。

哼哼哼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在心里大笑。

会被这种小动物给吸引，没想到天才诈欺师也不过如此。毕竟这家伙看起来像个幼女，心灵符合外表也是很正常的事。

独行侠是绝对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我会让这个身体跟心灵一样稚嫩的家伙，提早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我选右边这张牌！」

「你选右边这张吗……？好。」

幻樱很干脆地将右边那张牌交给我。

——是国王!!

我赢了!!

「太棒了！」好不容易赢过幻樱的我将卫生纸举高，跳起来发出胜利者的怒吼。

幻樱却不理我，自顾自地去拿了扫把来打扫教室。

「既然都输给你了，我们就一起打扫吧。」

几经波折后，我们终于开始一起打扫。

扫到一半，为了让幻樱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我哼哼地将幻樱的过失道出。

「哼哼……你刚刚看海鸥的时候，手松脱了喔，没彻底盖住『国王』。」

「……是哦。」

幻樱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没有变淡。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那笑容，我有种败北的挫折感。

「还有！你忘了事先提出『胜利后的奖励』，真的太粗心了！」

「……是哦。」

幻樱依旧用同样的笑容面对我。

我们都不说话了，默默打扫。

一阵子过去，打扫即将结束。

沉默许久的幻樱在这时忽然环顾了整间教室，最后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她将手放在腰后，微微弯下腰，朝我露出无可挑剔的灿烂笑容。

「嘻嘻，奖励的话……已经收到了哦。」

✎

我再次自梦中惊醒。

梦中的幻樱，真的好快乐。

现实中的幻樱……却又如此沉默。

对于现实与梦境的巨大反差，不知道为什么，有股无法挥散的悲伤……逐渐在心里扩散开来。

第五卷 第五话 你的生存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