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五话教师宿舍的宠物女孩

「师父呀！」幻樱沉默。「我说师父呀！」我的声音已经带着点哭腔。幻樱依旧沉默。「您看看是不是换个计划，这根本行不通呀！」「十分钟前，我记得还有个家伙……在我面前自称『孤独者之王』，说得神气活现、威风八面，嗯……那是谁呢？」幻樱装作思考的模样。此刻，在我的面前，矗立着一栋象牙白的五层楼建筑。教师宿舍。原来幻樱刚刚牵起我的手，只是假装往教学大楼的方向走。她的真正目的，是要把我骗到风铃的大本营，教师宿舍。由于我很少跟女孩子牵手，幻樱在过程中又故意说一些话撩拨我，在我清醒过来时，我们已经站在教师宿舍前，然后她笑着将攻略本硬塞到我的手上，示意我可以开始攻略了。万万没想到，我孤独者之王的名号才刚建立起，立刻就被幻樱展开奇袭，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大概是世界上驾崩速度最快的王，真的是欲哭无泪。我早该发觉的，幻樱这个超级逃课惯犯，忽然主动牵起我的手表态要去上课，这动作本身就非常值得怀疑。如果是平常的我，早在半路上就已经察觉不对，但幻樱——竟然连我的纯情都利用，一口气将我拖入了即死的剧情选项中！好你个师父……好你个幻樱！为了获得晨曦的情报，在幻樱的监视下，我被迫展开了怎么看都是随便乱写的攻略本，耐着性子再读了一次。攻略目标：一年级的学园美少女，风铃。根据调查，风铃在晶星人事件后，足不出户，从来没有离开过教师宿舍，非但不去上轻小说课，连三餐都是别人代劳送去。在风铃周遭，随时都有五十名以上的女性护卫队守护。对于风铃不去上课的原因，护卫队放出的解释是：「由于目前的课程可能会将轻小说高手聚在一起培训，风铃大人……不屑跟沁芷柔大人同室学习，所以选择独自练习轻小说。」弟子一号在突破护卫队的重重包围后，直闯核心，与目标人物风铃见面。最后，当面直接告白：「请当我的女朋友吧。」大功告成，攻略成功。以上，完美计划。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幻樱难道厌倦了弟子一号吗？我忍不住要这样怀疑。因为，这怎么看都是十死无生的计划！沁芷柔已经够高傲了，而风铃……出于竞争心态，甚至不屑于与沁芷柔一起学习，加上待人处事的方式难以捉摸，难缠程度还要在沁芷柔之上。不然，我当初也不会在两人之中，优先挑选沁芷柔来攻略。要知道，在晶星人降临前，每天都有超过三十人对风铃告白，而那些人全都以凄惨失败告终。我与风铃素昧平生，在这之前毫无交集……风铃大概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凭这种熟稔程度，这样平凡的我本人，仅靠一句「请当我的女朋友吧」就想攻略校园级美少女？岂有此理。真的是岂有此理！给我向之前所有煞费苦心对风铃告白的男生道歉！这是对他们的严重侮辱！——而写出这样子攻略本的幻樱本人，正满脸兴奋地推着我的背脊，示意我快点行动。她觉得很有趣。有趣至极。而我的感受与她完全相反，只能苦着脸，仔细观察眼前的情况。教师宿舍被高大的水泥围墙给四面巩护，从唯一的入口处望进去，隐约可见宿舍前方是一片宽广的草皮，有不少女学生坐在草皮上吃着早餐，又或者围在一起聊天。……看来是风铃的亲卫队。我必须突破至少五十名的亲卫队，在五层楼大小的范围内寻到风铃，站在她的面前攻略她。这到底要怎么办到？攻略本上没写做法，但从攻略沁芷柔的前例来看，幻樱只看结果……简单形容就是「如何办到是你家的事，反正要照着攻略本上的步骤执行」，如此蛮横霸道的方法，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幻樱说得出口。我看了看攻略本，又看了看渐渐暖和大地的朝阳，沉思片刻。「师父，其实……我觉得不应该挑早上执行计划。等到夜深人静时，亲卫队疏于防备，再进行攻略，我认为是比较好的做法。」幻樱摇了摇头道：「弟子一号，风铃跟沁芷柔的势力大致上相等，但风铃由于某种原因，比沁芷柔更重视自身的安全……等到夜晚，去上课的亲卫队们回来了，你得突破的人数大概就不是几十人，而是上百人。」我一想有理，但随即又冒出疑问，「……说起来，为什么非得攻略风铃不可呀？我不是已经攻下沁芷柔了吗！难道像沁芷柔这种等级的美少女，还不够用来提升我的写作经验？」听见我的问题，幻樱双手抱胸，轻视地发出「嗤」的一声。「弟子一号，你的发问完全没有价值可言。按照美少女游戏的惯例，要达成后宫结局，通常有『好感度必须均等地刷高』这个前置条件。」幻樱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事情本来就该如此发展，语气跟叙述「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自然。「所以啰，刷完沁芷柔的好感度后，就该轮到风铃了。」……美少女游戏？别擅自把别人的人生当作游戏来玩！现实中没有存档点的啊！这时候，幻樱对于我的拖拖拉拉，表达出了强烈的不耐烦。「你真啰嗦，问题又多，难怪之前交不到女朋友！真的是注定三十岁后成为魔法师的男人！」幻樱叨念时，还不忘损我。「快去，照着攻略本执行！」我本来还要说话，但在幻樱往我腹部打了一记羚羊拳后，我只得拖着脚步往教师宿舍的入口走去。教师宿舍四面受围墙保护，唯一的入口就是正面的大门处，我笔直地朝着大门走去，越走越近。随着与幻樱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远……我的脸部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开始放声大笑。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幻樱，你确实厉害，但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那就是我柳天云，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破解你的苦心策划。上次攻略沁芷柔，我全程都处于你的监视下，所以不得不卖力地执行攻略，一步步将自身逼上死路。——但这次，情况完全不同！这一栋教师宿舍四周围墙高耸，门口又有大批护卫队看守，防御固若金汤，外人几乎无法越雷池一步，加以「不落之壁」的美誉也不为过。我已经偷偷检查过全身，确认了身上没有发信器又或者窃听器之类的东西。幻樱失去了高科技物品的支持，想在不被其他人发现的前提下，在这种困难的地形里监视我，可以说是难比登天。换句话说，只要想办法混入教师宿舍后，我想怎么行动、到底有没有照攻略本上的步骤去执行，幻樱完全无法得知。我随便找个晒衣间、厕所，甚至是仓库躲个一天，然后再对名义上的师父宣告攻略失败——自称我柳天云已经照着攻略本执行一切，顺水推舟，将失败全盘归咎于计划不好，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幻樱身上，如此一来……毫无疑问，将迎向我胜利的结局。幻樱将因为弟子一号的接连失利，对我大大失望，最后渐渐疏远我。那时候，我对于幻樱来说，就是毫无意义的路人……在转换立场、等她放松警惕后，以我柳天云的强大，要套出晨曦的下落并不难。总而言之……也就是骗，在天下无双的诈欺师面前，展开一场大胆的骗局。——所谓的骗局，如果不被揭穿，掩饰得天衣无缝，让众人一致相信某件事为真，占了名分上的大义，就算本来是虚假之物，也将成为「事实」。以虚假的事实做为底牌，我将击败幻樱……迎来胜利！哪怕是由谎言与诈术堆砌而成的胜利，只要能够让对手心悦诚服，迈向自己理想中的结局，过程如何……也将不再重要。因为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所编写。而败者的悔恨，分量轻到会让人转眼淡忘。择性放弃，跟壁虎断尾求生同样道理。我当初可以为了不身败名裂向幻樱求饶……但若是幻樱对我说，找到晨曦，必须以身败名裂做为代价，我将毫不犹豫地答应。我快速地将计划默默复习一遍，紧接着，象征胜利的绚烂花火在心中燃放而起，我已经提前预见了美好的未来。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幻樱，是我赢了！「……」与沁芷柔的亲卫队一样，风铃的亲卫队同样也只是普通高中女生，几乎每个都个头矮小、努力维持淑女形象，与刚强这两字完全扯不上边。她们之所以群聚、依附风铃，在我看来正是个体不够强大的证明。之前我与沁芷柔亲卫队交手时，站在路中间哈哈大笑，她们受到惊吓，就散开了一条让我能通往沁芷柔的康庄大道。由此可见，这些亲卫队……就算聚在一起了，也只是乌合之众。一群弱小的个体，所聚起来的乌合之众，我柳天云……何惧之有！终于，我走到了门口处，身体躲在围墙后方，探头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你说真的？有三年级的学长喜欢你？」「当然是真的呀！」「哈哈，别逗我了——」亲卫队们零散地坐在草皮上晒太阳，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朋友闲聊。真是松懈至极。或许正是因为她们跟随着风铃这个大魔王，且聚在一起玩朋友游戏，才会如此孱弱。就像Boss身旁附带的小怪，永远只有背景等级的戏分。趁着这些女孩子聊天分心，我闪身跨入大门，完美地藏身于一棵树后。接着，我足足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从一个掩蔽物移动到下一个掩蔽物，最后趁她们被一朵形状像小鹿的云吸引注意力的同时，我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教师宿舍的铁门，悄悄潜了进去。顺利进入目标建筑物。我身处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前方的转角处有着通往二楼的楼梯。那么……接下来，我只要找个地方藏一天，然后装作煞费苦心的样子走出去，向幻樱宣告她的计划行不通，完全是她的攻略本太过差劲（这也是事实），这样就行了。「嘿嘿。」事情进展顺利无比，让我不禁有点得意，自言自语道：「看来我柳天云……在逃脱困境方面，有着堪称天才的潜质呢。」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自前方响起。「你说什么的潜质？」「堪称天才的潜质。」我顺口回话。刚刚是下意识的回话，但在我话声落下的这一刻——我感觉到刺人的寒意瞬间冲上全身。是谁？是谁对我发问？我还来不及将想法转为言语，通往二楼的楼梯处，便响起了逐级往下的脚步声。而且脚步声一轻一重，我一听之下心跳更是漏了几拍，来人竟然有两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天真的入侵者。妹妹，你认为呢？」第一个声音问道。第二个声音回了她的话：「确实如此。他才刚进门，连风铃大人的面都还没见到，就在那里自鸣得意，是目前所有入侵者中最傻的……是也。」听见她们的对话，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液，知道事迹败露，正想夺门而逃时——我刚刚潜进来的铁门，被毫不客气地用力拉开。耀眼的阳光自门口处射入，光线的反差让我一时睁不开眼。在被亮光模糊的视线中，我隐隐约约看见了……铁门外至少站着十五名以上的女学生，她们全都对我摆出敌视的表情。腹背受敌，退路全失。就算我能够长出翅膀、自由翱翔，此时也无法从这个水泥牢笼中脱出。在这一瞬间，强烈的懊悔忽然涌上心头。懊悔中，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沁芷柔是因为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强大武力，所以即使亲卫队结构松散，也安全无虞。而风铃则不然，以一般高中女生的娇弱程度，加上她身为校园偶像，对于人身安危自然更加看重，必须转而寻求他人保护。——也就是说，风铃亲卫队的精锐程度，当然会远超过沁芷柔亲卫队！……太大意了。人生就是在错误中学习成长，但有时候……一旦错了，跌落失败的深渊，被别人贴上异样的标签后，就再也难以爬起。晶星人降临后的第四天，才一大清早，我就陷入了必死之局。我的思绪飞速流转，而时间仍无情地消逝。随着脚步声响，面前的楼梯转角处，两名穿着白色剑道服、手中握着竹剑的蓝发少女，以不紧不慢的步伐走了下来。她们留着及肩的蓝色短发，外表稚嫩，身材相当矮小，最多不会超过一百四十五公分。最稀奇的是，两人仿佛是用同一个模子制造出来般，清秀的容貌找不出任何分别，一望便可知道是双胞胎。两名少女此时单手持剑，抬臂将竹剑平举而起，准确地将剑尖指向我的身体。「风铃大人旗下亲卫队·夜蓝——参上。」「风铃大人旗下亲卫队·朝露……是也。」她们气势十足地自报门号。我注视这对竹剑少女一会儿，终于发现她们外表唯一的相异之处。她们的惯用手不同。夜蓝是用右手持剑，而朝露则用左手持剑，两人并肩而立，两把竹剑平行地在半空中探出——我明明不懂武术，但被她们用竹剑对准时，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这两名少女身上散出的强悍气场。与沁芷柔之前换上和服，变身为「水云流少女」时给人的感觉很像，那是经年累月锻炼自身，追寻武之极致的人，所自然而然培养出的气势。夜蓝这时朝空气中虚劈一剑，产生「呼」的破空之声，我甚至能遥遥感受到竹剑带起的劲风。「在你开门踏入这里的瞬间，身处二楼的我们，就已经听出入侵者的声响。我算算……你是第五十六个潜进教师宿舍，妄想打扰风铃大人的大胆狂徒。」「姐姐大人说得没错……是也。」朝露附和：「之前的五十五个入侵者，全都被打晕教训之后扔了出去……是也。」夜蓝瞧了瞧我，「在你被痛扁扔出去之前，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仿佛是给予死刑犯的最后自白时间，她的语气带着些微怜悯。她在怜悯……我柳天云。明明被逼到了绝路，我却忍不住想笑。想笑得不得了。「哈哈哈哈哈……」我以手按脸，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好一阵子后，我的笑声慢慢止歇。所谓的独行侠，可以败北，但不需要敌人的怜悯；若是乞求怜悯，只会让独行侠最后的尊严扫地，连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我说啊，蓝蓝路。」束手无策的我，摇了摇头，「你们动手吧。」「蓝……蓝蓝路？」夜蓝一呆，侧头想了想之后，似乎是明白了，随即大怒：「混球入侵者！我们是夜蓝跟朝露，别擅自把蓝跟露拼成奇怪的词汇啊！」而朝露则双眼露出奇异光芒，上下打量着我，仿佛想从我身上看出什么道理来。「……」我并不打算回话。我的目的本来就是激怒对方，让这对姐妹给我一个痛快，也让我在被扔出去之后能给幻樱一个交代。而我的手段，显然很成功。夜蓝满脸不悦，双手摆出上段剑的架式，以快到我肉眼无法清楚捕捉的速度，举步朝我冲来。不到半秒的时间，夜蓝越过十多公尺的空间距离，冲移至我的眼前，蓄力之后一顿。「风动闪！」仿佛模仿动漫中的出招定律，她在攻击的同时，也高喊出招式名称。竹剑下击。……我闭上双目，等待剧痛来临。喀！一声怪响从我面前传出。然而，我并没有感觉到被竹剑迎头劈中的剧痛。「？」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怪响绵延不断，而我一直安然无恙。图绕过妹妹递往我身上，只是都被朝露眼捷手快地挡下。「姐姐……这个人不能揍……是也。」「为什么不能揍！」夜蓝大叫。「他刚刚发出了有病般的大笑……是也。」「那又怎么样！」「姐姐忘了吗？有病大笑，是柳天云大人的标志……是也。」快速过招拆招的双剑，在这一瞬间，忽然停了。接着，夜蓝手中的竹剑落地，在地板上碰撞弹起，慢慢滚远。不安。惶恐。困惑。疑惧。夜蓝甚至没看自己落地的竹剑一眼，表情在瞬息间变得复杂无比，但浓厚的后悔意味，依旧清楚地传达出来。朝露一拍自己姐姐的手背，使了个眼色。「你、你、你……不，您就是柳天云大人吗！」夜蓝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刚刚不知道是您大驾光临，我才大胆阻拦，请大人原谅！」「请柳天云大人原谅姐姐……是也！」朝露也朝我深深一鞠躬。她们姐妹都称我为「柳天云大人」，态度卑微得就像我的属下，这是怎么回事？是欲擒故纵的陷阱吗？还是逢场作戏的耍弄？面对无法理解的事态，我思考着应对方式，她们姐妹见我不语，神情更加慌张。「柳天云大人莅临此地，是来找风铃大人的吗？」夜蓝挤出讨好的笑脸，「我领您上去见风铃大人好吗？」「大人，冰箱里有我珍藏的巧克力蛋糕，只剩两个……是也。」朝露也道：「如果您想吃的话，我可以分一个给您。」「朝露！你竟然……那可是你最喜欢、每天打开冰箱流口水直望，却一直舍不得吃的巧克力蛋糕啊！」夜蓝一惊。「为了柳天云大人……这点牺牲不算什么……是也。」朝露虽然如此说着，眉宇间却露出了淡淡的忧愁。我望着她们姐妹，脑袋运转到快要烧坏，却还是得不出答案来。怎么回事？眼前的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再怎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认为这两名可爱的蓝发少女，是折服于我的气质魅力，才改变了将入侵者打一顿扔出宿舍的主意，并努力博取我的欢心。与沁芷柔的亲卫队不同。沁芷柔是一只大魔王领着无数杂兵，必要时能够将勇者领到荒僻之处，靠着一己之力，单独予以击破。而风铃亲卫队的结构，则是一只大魔王旁边跟着两只小魔王，再后面才是数量惊人的杂兵海。也能将情况认知为……要破风铃这关的难度，还要远在沁芷柔之上。毕竟当初我轻易地突破到沁芷柔面前，与她进行一对一面谈；可是风铃这里，两只小魔王布下的迷阵，就足以困住我的脚步，使我踌躇不前。当然，这并不是说两只魔王彼此间有质量差距，而是风铃拥有的部下更加强悍。「……」在剖析魔王部队构成之时，夜蓝、朝露两姐妹依旧在对我大献殷勤。等一等……魔王？这样啊……是这样啊！在谜团的彼端——唯一可能的解释，以惊人的态势撞进了我的脑海。——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一阵神风忽然吹来，让我看见了通往康庄大道之路。——恍若在千遍万遍的剑技苦修后，突然听见万物之声，从而斩开了坚硬无比的钢铁。我柳天云的强大，在与沁芷柔多次当众对峙过后，想必已经散播开来。而沁芷柔是魔王，我跟她斗得不相上下，亦即是说，我在别人眼里，也是魔王等级的强者！如此一来，就完全解释得通了。区区两个小魔王等级的少女，即使长得再可爱，终究跳脱不出小魔王的框架。而小魔王……对我这个魔王等级的高手（哪怕是敌对势力），表达出充分的敬意，也是十分正常的事。除非她们停止依附别人，成为类似独行侠的存在，那一天到来时，才有可能成长为真正厉害的人物。惊弓之鸟。杯弓蛇影。太多的成语足以用来形容我刚才的情形，我被沁芷柔跟幻樱揍得太惨，一时走不出失败的阴影中，竟然忘了……自己身为独行侠中的佼佼者，已是足以傲视众人的孤独之王。在彻底明白了情况后，我对夜蓝与朝露露出洒脱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们带路。」身为魔王等级的我，可不能在小魔王跟前失了面子。兵对兵，王对王。「带我……去见风铃！」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对于幻樱的攻略计划，我本来打算敷衍以对，没想到最后却走到了这个局面，变成要直接面对风铃这个大魔王。但……没关系。与风铃的决战场地，处于把守严密的教师宿舍里面，幻樱无法进行干扰。哪怕风铃与沁芷柔一样难缠，只要她达不到幻樱那种境界，我就有把握战胜。毕竟我们都是轻小说家。轻小说家的等级分类，往往是越怪越强，而又怪又有病的人更容易胜出。「风铃住几楼？」跟随夜蓝、朝露姐妹的脚步，我沿着楼梯慢慢往上爬。「三楼。」夜蓝恭敬地说：「住底层容易遭遇敌人，顶楼又怕碰到从高处而来的入侵者，所以处于中间的三楼，对风铃大人来说是最安全的。」「哦。」我点点头，还真是防范周到。伴着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响，我们抵达了三楼。走上三楼后右转，再直走到底，我看见了一间门板上挂着「风铃」字样的门牌。门牌以手工绘上许多兔子跟幼猫，边边角角处画着花边，充满粉色系气息。站在风铃的房门口，夜蓝朝我一点头，接着面向门板。「风铃大人，我是夜蓝。」她敲了敲门，「柳天云大人来访，他人就在我身旁。」「咦……」过了片刻，门内传出娇嫩的少女嗓音，「夜蓝……你说谁来访？」那语调有些迷蒙，给人一种刚睡醒、口齿不灵的感觉。「柳天云大人来访。」夜蓝再次道。「柳天云……柳天云……柳天云？」门内的少女迷迷糊糊地重复我的名字。接着……她像是猛然间被针扎到、瞬息清醒过来那样，惊叫出声。「你是说柳天云大人⁉」霍然拔高的声量，让我吓了一跳。「没错……是也。」朝露回：「柳天云大人就站在门外。」……我忽然发觉，竟然连风铃都叫我「柳天云大人」。看来是个礼数周到的魔王。「等等，人家还没做过晨浴……不对！我要穿什么衣服去见柳天云大人！这件衣服够漂亮吗？还是这一件？」门内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以及风铃在房间里仓促跑动的脚步声。「等等，我不能让柳天云大人等太久……可是……可是……」风铃的声音很慌乱，「夜蓝、朝露，快进来帮我一下！切记不可以让柳天云大人看到房间里面！」蓝蓝路二人组应声而入，从半开的门缝进入后，又迅速地带上房门，导致我什么也没看见。情况忽然变成我一个人在房门外傻站，而三名少女在里面忙碌不已。「风铃大人，我觉得这件洋装不错。」夜蓝的声音。「姐姐，这件太保守了，柳天云大人难得上门，要展现出风铃大人的身材优势……是也。」「是吗？那这套怎么样？」夜蓝又道。「不、不行！那不是比基尼泳衣吗！」这次轮到风铃气急败坏地说：「第一次见面就穿泳衣，会被柳天云大人误会人家是不检点的女孩子！」「也就是说……第二次见面就能穿了……是也？」「第二次应该能考虑……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快帮帮人家啦！」风铃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相较于门内一片兵荒马乱，我却十分冷静。哼。好一个……风铃。好一个……魔王！起初，我认为幻樱只是被晶星人惊吓到、导致行为紊乱的无辜美少女，后来发现她是超级诈欺师，而且专门欺负我这个弟子一号。后来，我又以为沁芷柔是个带点傲气的校园大小姐，基本上还算好相处，没想到她独钟设定系，害我差点被水云流少女灭杀。随着恶劣到把人拖入地狱的处境一再出现，我柳天云早已强到足以应变一切危机。就算开始时是弱小的勇者，与前两关的魔王交手过后，勇者吃过教训、跌过惨跤，也会学习将自己从头到脚武装起来，然后不再挫败。不再……输给任何人。「……」实际上，我早已看穿对方的诡计。「装作奉承对方、拖延时间，事先在房间内设下足够多的陷阱，让风铃魔王一口气干掉柳天云」——她们打的肯定是这个主意。所以，我开始笑。「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会因为对方是美少女而有所保留。根据「Ｃ高中美少女全是怪人」这个定律，风铃很有可能会是前所未见、战斗力超过十万的霸主级怪人。在笑声中，我紧紧握住了门把。现在还来得及，趁对方还没完全布起阵势时，一口气直捣黄龙，摧而毁之！接着，我用力一转手把，推开了房门！我深深了解先声夺人的道理。所以房门一开，我就大笑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柳……」我话说到一半，却停了。无法接续。——因为随着房门大大敞开，意想不到的场景，映入我的眼帘！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大片白晃晃的少女胴体。风铃穿着淡紫色的蕾丝内衣坐在床边，她双手搭在一件同样是淡紫色的蕾丝内裤上缘，似乎正打算将其脱下。失去了外衣的遮掩，仅穿着最低限度的贴身内衣裤，风铃纤美、玲珑有致的身躯暴露在我的视线中。她的身材比娇小的沁芷柔还要迷你，但她高耸浑圆的酥胸，只略逊于沁芷柔，甚至因为身段玲珑，看起来的视觉效果更加饱满。柔滑洁白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细得只堪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比例恰到好处的雪白玉腿，丰满浑圆的酥胸，凹凸起伏的身材散发着强烈的女性魅力，完美到像是一件美丽的艺术品。更让人惊异的是，她那仿佛跨越了次元，只属于一笔一划苦心绘制才能诞生的漂亮脸蛋。风铃大大的眼睛带着些许湿润感，五官在极端的柔和中，眼角眉梢处又带上了一丝天然媚意。此刻她淡粉色的嘴唇正轻轻抿起，浑身散发出楚楚可怜的气息。如同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沁芷柔时失了神一样，我的目光被风铃给彻底吸引。这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铃一人，恍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衬托风铃的美丽而存在。风铃见到我后，双眼慢慢瞪大。接着她脸颊像熟透的苹果般，红得鲜艳无比。「柳、柳、柳、柳……柳天云大人！你怎么自己进来了！」风铃手忙脚乱地抓起一件衣服挡在身前，接着像是觉得不够，整个人像猫似的缩进了棉被里，只露出一对眼睛注视我。而夜蓝则提起了放在墙角的竹剑，柳眉逐渐上扬。「飞翔闪！」在招式喊声过后，我的胸口处一阵剧痛，夜蓝竟然在顷刻间跨越了大半个房间的距离，在我胸口斜斜斩了一剑。胸膛内的空气被那一剑尽数推压而出，我半跪在地，开始猛烈咳嗽。「姐姐，你怎么斩了柳天云大人……是也？」朝露讶然。「啊，那个……我看见风铃大人着急，下意识就……」「刚刚明明是因为姐姐没有锁门，柳天云大人才误闯的。幸好我没有跟着斩下去、追加连段，不然人大概就死了……是也。」在一阵骚乱过后，风铃躲在棉被里换衣服，而我也从那一剑的后劲中缓过气来，场面终于得到控制。风铃穿上一件淡紫色的连身睡衣，怯生生地坐在床角，满脸通红，眼神不断地偷瞄我。当我们两人视线对上，她就立刻回避开来。淡紫睡衣是露肩的款式，似乎是觉得这件衣物有些不妥，风铃时不时摸摸自己裸露的肩膀。<img src="https://img.linovelib.com/3/3085/153649/182846.jpg" class="imagecontent">夜蓝跟朝露开始动手整理到处乱扔的衣物，房间逐步恢复该有的整洁。打量房间内的摆设，可以看见到处堆满了猫型娃娃，娃娃有大有小，颜色各异，粗略一数有几十只。一望可知，房间的主人是个爱猫人士。「那……风铃大人，我们离开了。」夜蓝跟朝露维持面向我们的姿势，躬身退出房间，并带上房门。我没有错过她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她们的嘴角斜斜扬起，竟然在偷笑。笑里带着几分期待、揶揄，还有想看好戏的兴高采烈，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诡异的笑容。「……」传闻中，Ｃ高中双花之一的风铃，入学后迅速夺走了沁芷柔在男生中的一半人气，让她收到的情书由四大箱变成了两大箱，每天当面告白的人从六十人减少为三十人，这全拜风铃所赐。而风铃一点也不低调，听说曾当众媚笑着道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种话来，并且在晶星人降临后，又有她不屑与沁芷柔一起上课，只想自修的消息出现。所以Ｃ高中双花虽然并称，实际上已势如火水，互不相让，争着想压倒对方。这一切元素，在我心目中建立起风铃立体无比的难缠形象……完全是喜欢哗众取宠、以逗弄男性为乐的魔王。但是——眼前的风铃……依旧不断地偷看我，扭扭捏捏，几次像是想要张嘴说话，却又把话吞了下去，与谣言满天飞的「Ｃ高中双花之一的风铃」大大不符。独行侠的直觉告诉我，通往胜利的大道被黑幕所笼罩，最好不要再往前迈进。我想了想，正打算出言试探时，风铃却有了动作。她赤着脚在房间内走动，睡衣下摆微微拖地，发出沙沙声响，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了某样东西，将那东西小心翼翼地藏于腰后，转身朝我走来。「那、那个……柳天云大人……」她小小声地说：「我……人家……人家……想……」对于她身后藏起的东西，我非常在意。在意到每个脑细胞都疯狂尖叫起来，在电光石火之间，开起脑中评议会！「凶器！她藏在背后的，绝对是水果刀一类的凶器啊！」感受危机的部分意识，在评议会内用力一拍桌，放声狂吼。「她说『人家……想……』，后面的台词肯定是『拜托你去死』！快逃啊主人！」负责逃命的意识也在大声喧哗。「不对，要反击！我柳天云……怎么能败在这里！」属于格调的意识则持反对意见。「没错，魔王碰上魔王，巅峰对决，老夫岂有一逃了之的道理！」昆仑山仙人的部分这么说。怎么回事？过去即使对上幻樱或沁芷柔，我脑中的想法也总能顺利统一，正面抗敌，又或逃跑……这是第一次出现背道而驰的决定。眼前的美少女明明毫无威势，也没有半点杀气散出……竟然能让我柳天云未战先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换个角度想，或许正是因为感受不出对方的实力，所以探查危险的部分认为对方「深不可测」；而平常负责虚张声势的部分，则认为「这家伙很弱，绝对能赢」。两种极端的看法，动摇了我柳天云的意念！「快用虚张声势大笑！」属于格调的意识大叫：「主人，让这小女娃知道你的厉害！」「不，快逃！快逃！」危机、逃命的意识则疯狂反对。「快反击！」「快逃！」我脑海里一片混乱。最后，睡衣下摆擦过地板的沙沙声停了。风铃已经站在我面前，眼神不断飘开，模样羞涩无比——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少女光是与我近距离对视，就要提起浑身的勇气。风铃将东西藏在背后，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她有所图谋。接着……风铃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将背后的东西拿到身前。仿佛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的速度极快，我即使早有防范，还是反应不过来。——完蛋了，来不及闪开！我用双手组成十字防御挡在身前，已经做好手臂被水果刀废掉的觉悟。血之觉悟。……。签名板……签字笔……这两样东西要怎么杀人？其中究竟藏有什么样的陷阱！我没有接过风铃给的东西，不断推理对方的意图，心中愈发疑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柳天云……竟然看不穿对方的想法，猜不透魔王的攻击模式。不愧是位于Ｃ高中顶点的魔王——风铃！确实有与我一较高下的资格。「慢下来，静观其变。」我在心中如此告诉自己。高手相争，成败只在一线，我要以静制动！在我谨慎的注视下，风铃终于有了动作，她细声细气地开口了。「那、那个……柳天云大人。」她扭捏地道：「风铃想请你……请你帮我签名……」她越说越小声，到后半段我已经听不清，但整体意思依旧清楚地传达给我。要我签名。眼前的大魔王，递出了签名板跟签字笔，要我帮她签名。我并非不懂「签名」这两字的涵义，而是无法理解少女「索要签名」的行为本身。「……」我开始思考。「……」继续思考。「！」接着猝然醒觉。这样啊。这样啊……我柳天云……已经明白了你的盘算……与计谋！比耳边忽然响起十个霹雳还要让人心惊肉跳，这计谋藏得如此之深，让我恐惧不已。风铃此刻的手段——犹如江中巨蛟，在我游过清澈的水道时，自厚厚的泥沙中翻身而上，将我一口咬住，拖入江底成为枯骨冤魂。她依旧保持着递出东西的姿势，但我当然不肯接下。在理解对方真正意图的同时，面对眼前害羞至极的少女，我发出了冷笑。「好算计……好手段！不愧是Ｃ高中的怪人之王！」风铃听了我的话，美眸圆睁，「咦……？」「装蒜也没有用，你已经露出马脚，被我柳天云察觉一切了。」我淡然道。没错，我「江户川天云」……已经看穿了她的杀人手法！就像午后播放的侦探剧那样，犯人被主角当众揪出时，总是会大喊「我是无辜的，凶手不是我」这套经典台词，但在主角将证据一一揭晓后，犯人往往就会低下头，流着泪坦承犯行。现在当然也是如此。只要以我柳天云洞烛机先的目光，佐以将真相一口气道出的凌厉口才——就能以石破天惊的态势，将眼前魔王的诡计给揭穿！如此一来，她多半会恼羞成怒，使我之后更容易取得先机。于是，在风铃魔王察觉自身的破绽之前，我毫不留情地出手！「签名板。」我指了指风铃手上的东西，以侦探的稳重口吻道：「还有签字笔。」「签名板用来写上东西，而签字笔是用来写东西的。」我接着解释，「显而易见……你的战术核心，完全建立在这两样东西上。「如此一来……将凶器……呃，将证物两相凑合，答案岂不是呼之欲出！」风铃呆呆地望着我，像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很好的表情，跟电视上的凶手躲在人群里时一模一样。于是我维持侦探风范，严肃地做出发言：「名字被写在签名板上的人，四十秒后就会死，没错吧？」「什么？」风铃愣住。「如果不写死因的话，就会死于心脏麻痹。」我继续道，「写下死因时，会有六分四十秒可以记入详细的死亡情况。「让我自己写下名字……恐怕是想要在我因心脏麻痹而倒下，朝我露出狞笑、俯身念出『我就是奇乐』的时候，享有更大的愉悦感！「让我猜猜……这签名板的名字，叫做『死亡签名板』对吧？」「……」仿佛害怕伤到我一样，风铃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柳天云大人……就算您是轻小说家，抄袭《死●笔记本》这套漫画的设定也不好……」被指出事实后，我感到莫名的气闷，但我随即省悟：她这话肯定是为了开脱罪行而做出的垂死挣扎。既然如此，我柳天云可不能上当！没错……就算再荒谬，乍看之下再不合理，我也必须解释出犯人的杀人手法，否则我就是不合格的侦探。「别装蒜了，你这分明就是死亡笔……死亡签名板！」于是我怒道：「写上名字就会死，难道你以为我会乖乖上当！」「唔……柳天云大人，您看好了。」风铃拔开笔盖，开始往签名板上写东西。接着我看见风铃在签名板上面唰唰唰地写下自己的本名。不是风铃这个外号，据我之前无意间听来的消息确认，这是她真真正正的本名。「柳天云大人，这样可以消除您的疑虑吗？」赤裸裸的打脸使我无比尴尬，脸庞涌上火辣辣的烫，还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风铃看见我的表情却笑了，笑声婉转动听。「柳天云大人，我明白的，风铃都明白的。我甚至比您还要理解您。您只是因为尴尬，找不到话题，所以找个方法来逗风铃笑，是这样对吗？」……堂堂Ｃ高中大魔王，她竟然在找台阶给我下。「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错！能明白我柳天云的苦心，你是个可造之材！」我扠腰狂笑。实际上，不是那么高尚的理由。只是用删去法排除一切可能性之后，我也只能道出「死亡签名板」这个连我自己都感到愚蠢的揣测。因为与魔王对阵，如果承认自己猜不出对方的想法，在那一刻，即是宣告自身的败北。所以，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料到自己的玻璃心会碎落满地，我还是得硬着头皮，将堪称羞耻处刑的推理道出口。因为这就是柳天云，这就是孤独者之王的对战形式——即使是败，也要败得符合我的风格。我的笑声渐止，风铃等到我笑完之后，将一张新的签名板递给我，再次提出了签名的要求。这次我没有多话，乖乖签上「柳天云」三个大字，并在空白处画了一堆气势十足的闪电图案，最后递还给她。「谢谢您！风铃会珍惜的！」风铃将我的签名板抱在怀里，就像搂着什么宝物那样，满脸喜悦。看她这副模样，我忍不住产生疑惑。「你为什么想要我的签名？」风铃回：「因为我是柳天云大人的忠实粉丝。」她说到这，以极度怀念的语气，又道：「柳天云大人，这么多年过去了……风铃终于、终于能再次与您面对面接触，而不是远远望着您。」少女的话声很柔和。柔和到，让我对自身产生了强烈怀疑。自从进入房间以后，我所看到风铃的一切行径，都带着仿佛要滴出水来的温柔。兼之刚刚进行过正面交锋，综合所见，不禁让我开始思考一件事……那就是……眼前的少女，会不会不是魔王，而是正常人？「……」我将精神力集中，观察着眼前名为风铃的少女。少女被我看得微低下头，含羞带涩，轻柔地开始发言。「从小学开始，风铃就一直注视着柳天云大人的身影。「在一次次县大赛、全国大赛，甚至是三国联合举办的小学生写作比赛，您一次次站上颁奖典礼的高台，接受着镁光灯与大人的赞赏。「当时的风铃长得很不起眼……有严重的人群恐惧症。处于人群中，或者被人大声问话就会不知所措，甚至哭出声来……对未来感到无比迷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柳天云大人是我的偶像。」她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坚定，「因为憧憬您的英姿，风铃也开始接触写作。「写作让风铃找回了一点自信，也希望借着写作，能让原本瞧不起风铃的人……愿意将目光投注在风铃身上。「风铃一点一滴，跌跌撞撞地成长，我不敢有超越柳天云大人的想法，只希望能更加接近柳天云大人一点。因为风铃很想去看……柳天云大人眼中的事物，在写作之道上见到的风景，究竟是什么模样……」风铃的话声仿佛带有让人沉淀心绪的魔力，我默默地听着她发言，往常无时无刻都在奔驰的思绪，竟然罕见地安静了下来。房间里一片寂静，风铃偷偷看了我一眼，一咬下唇，像是努力鼓起勇气那样，抬头与我对视。「风铃小学五年级那年，在县大赛上，您更是拯救了我。「从茫然变得有所目标，哪怕风铃现在还是很胆小、很胆小，人群恐惧症才治好一半，也没有交到半个朋友，但拜柳天云大人所赐，风铃已经能够看到未来的方向。」她拿着签字笔的左手此时握起成拳状。「那一次的比赛，让风铃下定决心，要学习勇敢，变得坚强，让柳天云大人以风铃为傲！只要柳天云大人还在，哪怕只能遥遥注视，风铃就心满意足，能够鼓起继续往前迈步的勇气。「只是……后来……后来柳天云大人从所有比赛中消失……失去了注目的中心，让风铃再度感到彷徨、不安、差点又变回当初那个胆小鬼。之前因为太过害羞，所以一直不敢去见柳天云大人……这些话在风铃心里藏了好久好久……「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柳天云大人就站在风铃面前，听着我说话。」风铃微笑，「这样就够了，风铃已经心满意足。」「……」立于Ｃ高中校园顶点、一呼百应的公主级人物，称我为偶像，让我心里产生疙瘩，想法有些紊乱。沁芷柔与风铃这种人物，不管摆在何处，都像太阳一样显眼……而我柳天云充其量只是四处飘荡的宇宙废弃物，还没靠近太阳就会被烧毁。而今天，却有一颗太阳绕着宇宙废弃物进行公转，声称要以宇宙废弃物为榜样——这样的消息要是散播出去，任谁听了都会捧腹大笑。唯独眼前的风铃，不单没有笑，还以非常认真的姿态对我坦承一切。与这样子的对象相处，我竟然从进门就开始插科打诨，不时大笑或说些奇怪的话，如果被误认为是中二病患者，那就不好了。于是我收拾心态，正色以对风铃。「……」这样啊。……原来事实是这样啊。传闻中「柔媚、喜欢玩弄别人的风铃」。与眼前这个「有人群恐惧症，崇拜我的风铃」。在这一瞬间，传闻的印象在我脑海中碎裂开来，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俏生生、我见犹怜的风铃本人。我将所有线索堆在一起，顺利了解情况。「我懂了。」我淡淡道：「因为你有人群恐惧症，又怕被人欺负，所以你招收了大量亲卫队保护你，伪装出不好应付的外表，『传说中的恶劣风铃』正是你挡掉不速之客的最大防护。「而因为害怕被识破真相，在无法带亲卫队保护自身的情况下，你选择不去菁英班上课，顺势运用之前与沁芷柔交恶的背景，放出你讨厌沁芷柔、不屑去上课的假象。」「是的。」风铃崇敬地说：「不愧是柳天云大人，料事如神。」……眼前的美少女，与传闻中的风铃，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她本质其实是个纯真善良的少女，只是借由传闻拟态起来，让别人不敢太过接近，进而保护自身。我想，或许是因为风铃的容貌，在超人一等的清纯之外，眼角眉梢又带着几丝媚意，所以在其他不知情的人眼里，笑着的风铃……看起来确实很像养尊处优、笑着睥睨他人的傲气女王。过去我见过很多次，风铃收下告白者的情书后，不置可否地对着对方嘻嘻直笑——我原本以为她是故意不给对方答案，让人心痒难搔；现在我才明白，风铃只是紧张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已。接着就是以讹传讹，一名清纯到没半点心机的美少女，被误认成是腹黑难搞的高傲女。真是个奇妙的女孩。风铃仿佛是和平女神的化身，在她面前，我的狂气全消，怪人战斗力直降到零。别说是虚张声势的大笑了，我连一句怪人怪语都说不出口。「我说啊……那个……」我伤脑筋地摸了摸头，「可以别叫我『大人』吗？听起来很奇怪。」「咦……可是风铃不敢直呼柳天云大人的名字。」「叫学长如何？」「唔，那样听起来好普通……」风铃可怜兮兮地说：「风铃是一年级，有好多好多学长，缺乏区分性。」「呃……」我仰天思考。「啊！有了！」风铃喜道：「叫前辈可以吗？写作上的前辈。」「前辈吗……都行，随便你叫吧。」「好的！」风铃得到允许后，立刻笑了起来：「柳天云前辈！」……她很开心。那发自内心的喜悦，让我心中最后一丝防范也消失无踪。风铃左一声前辈、右一声前辈，喊得我有些飘飘然。既然有了个可爱的后辈，以后可就不能跟沁芷柔、幻樱那两个家伙一样，随意做些怪事丢脸了。没错，从今以后，我要保持形象，当一个正直、可靠的好前辈——接着风铃忽然说道：「前辈，风铃想跟您说一件事。」「？」我看向她。「风铃私底下有在偷偷关注前辈，我知道您自称独行侠，跟孤独者之王什么的……」才刚刚宣誓要保持的形象，立刻就在后辈的言语下瓦解崩碎。「……」被发现啦糟糕完蛋了怎么办我的前辈形象要崩毁啦不可能等等等等等等等老夫昆仑山仙人或许还有机会快反击不会吧！我思绪大乱，抱着头蹲下，感觉心跳漏了好几拍。风铃看到我的样子，捂着嘴笑了。「不要紧张。」风铃又道：「风铃有注意到，您从刚刚被我称作偶像开始，行为模式就变得非常僵硬。风铃想告诉您，用原本的面貌来面对风铃，那样就可以了。「前辈是独行侠，风铃觉得那样很好……不如说，正因为身为独行侠，才能构筑出完整的前辈。」第一次身为独行侠而被称赞，而且对象还是这么高等级的美少女，这让我只能露出紧张的傻笑。风铃继续说下去：「其实在上高中学会打扮之前，风铃非常不起眼，跟您一样，一直都是独自行动。所以风铃其实也是独行侠哦！以后也请多多指教！」你也是独行侠吗……？独行侠……不对劲。在风铃自称是独行侠的瞬间，仿佛一脚踩空的巨大落差感袭上我的心头，使我感到强烈的不安。那落差与不安感，并非在烦恼自身，而是针对眼前的少女……在担忧着、思考着风铃的处境。面对仿佛不曾被俗世所污染的天真少女，我将拳头捏得死紧，陷入了深思。眼前的视线，随着思索，逐渐变得模糊。与幻樱初次见面时，她所对我道出的评语，再次窜过耳畔——「你不像表面上装出来的那么愚蠢，现在表现出来的、傻子般的快乐，只是在掩饰你内心深处的孤独。我们见面到现在总共二十分钟，你笑过很多次，眼眸深处，却没有出现过半点笑意。「我现在看到的你……是真正的你吗？柳天云。」原来如此……我终于理解，自己为何替风铃感到不安。幻樱所看到的我，不是真正的我。而我所看见的、自称独行侠的少女，也不是纯粹的独行侠。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面对任何人都能像疯子般哈哈大笑，展现连天意都想逆转的狂态，这样子的我……在风铃面前却可以平常地谈话、普通地说笑，产生类似伙伴的感觉。因为面前的少女，因人群恐惧症而饱尝孤独，直到上高中之前都孤零零的——她散发着同类的气味，本质与我无异。她是我所遇到的第一个独行侠，却没有进化为独行侠的完全体。没有朋友、试图克服困境、对某人有着强烈的憧憬——一切都与我如此相似。但……风铃与我有着关键性的，甚至可说是致命性的不同。「……」风铃在升上高中之后，因为学会了打扮，将美丽的外表向外界展露，从而吸引了大量追随者。即使是现在，风铃也依靠着亲卫队跟蓝蓝路姐妹的帮助，才能一路扶摇直上，从毫无人气的孤独者，成为万众瞩目的Ｃ高中双花之一。然而……然而，独行侠，是不能依靠他人的。Ｃ高中三名美少女，沁芷柔、幻樱、风铃。沁芷柔拥有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武力，光靠女王气场就吸引了无数追随者。幻樱身负天下无敌的骗术，甚至怀有豪夺晶星人愿望的勇气。有着强烈个人特质的两名美少女，即使个性上残念无比，她们依旧能傲立于世，过得比绝大多数人更好。但是……Ｃ高中第三名美少女，风铃。——除了美貌，除了因小小憧憬而进步的写作能力，她一无所有。我垂下双目。天真无邪的少女，风铃唷。单靠美貌建立起的追随者团队，结构脆弱得超乎你的想象。因为你只能吸引重视外表美丑的肤浅之徒，真正能够交心的知己，则会敬而远之，躲到你视线可及的范围外。随着时光荏苒流逝，你逐渐不再美丽，若是有一天，追随者亦不再对你表达支持——那你将重回一无所有的窘境。如同丑小鸭惊喜地长成天鹅，醒转后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这时候，被打回丑陋型态的那个自己，将痛到无以复加。比起从来没有成为天鹅过的未来，还要痛上百倍。我注视着风铃，她不知我在想些什么，朝我露出天真的笑。……太脆弱了。以外表做为交易筹码，依赖他人而生存的独行侠，实在太脆弱了。我柳天云身为独行侠，孑然一身，傲立于天地之间……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所以强。而风铃从当年的独立，到现在借着外貌依赖他人——其实已经走上了独行侠的歧路，万一再踏错半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处境中，再也无法回归平凡。或许风铃自己也知道，现在的她究竟是处于什么境地。但我很确信，哪怕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亦无法自行抽身……解散亲卫队，回到独行侠的正确道路上。因为身为独行侠的我非常了解——人类是一种很狡诈的动物，善于自我安慰、长于欺骗他人，哪怕是掩耳盗铃，也必须给自己找一个足以心安的理由，然后继续下一轮的谎言。逐渐地……亲手摧毁曾经的美好，破坏昔日的信念，向下沉沦。所以，即使是饮鸩止渴，风铃也无法果断地抛下偶像包袱，而是行走于悬崖边界，继续冒险前行。独行侠也是人，输了会哭泣，累了会抱怨，被拒绝会失望，将自己藏进假面具的掩护下，即使面具下在流泪，应对众人的脸孔也依旧在笑。我柳天云的面具一层又是一层，揭之不完，所以够格成为孤独者之王。而风铃身为纯粹的孤独者，却以真实面貌朝向这个世界，以摇摇欲坠的组织结构保护自己。就像立于绝望深渊上的钢索、努力保持平衡——很快的……或许是几个月后，也或许是明天……若是你不幸失去了外表的糖衣，众叛亲离之下，比一般人更加脆弱的你，将会堕入绝望的深渊，被彻底封死在里面。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明白「人」字的真正意义。人类不止一个，当一个「人」字，变成「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人」这样无数个人字时，你随时可以选择舍弃与自己背靠背的队友，让他重重摔倒，伤得再也爬不起来，然后独自去寻求更好的目标依靠。所以……风铃，你很危险。非常危险。「前辈？」风铃望着迟迟不说话的我，可爱地歪了歪头，漾起微笑。「……」她需要帮助。仿佛立于摇摇欲坠的危墙之下，眼前柔弱的少女，比谁都还需要帮助。在遭受背叛之前，我必须想个办法……将她从这种情况下解救出来。……能理解独行侠的人，也唯有独行侠。而我是独行侠之王。亦即，只有我能帮助风铃。在极短时间内，我的脑海里窜过许许多多的想法。「想帮助眼前的少女」这一念头不断浮现，强烈地占据我的脑海。……但是该怎么做？能如何去做？眼前的少女在独行侠的道路上，已经走得太远，道路却有所偏颇。所谓的独行侠，是不能够仰仗他人的。而风铃，却选择将背后交付给他人。「……」注视着风铃娇美的脸孔，与她充满景仰的眼神对上，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一切。景仰。……她景仰着身为独行侠的我。原来如此。有办法的。我有办法……帮助风铃。或许我跟风铃，会同时以独行侠的身份，并在Ｃ高中遭难的此刻，以这种奇特的方式碰面，并不是偶然。而是……独行侠在孤寂的大道中，看见另一个独行侠离开了正确的道路，奋力援助同伴的必然。不是被可爱学妹吸引的学长。也并非闯入教师宿舍面对校园偶像的狂徒……这一刻，我是以独行侠的身份，对另一个独行侠伸出仅仅一次的援手。少女唷，其实被你称作偶像，我感到有些惭愧。你在寂寞之余，为了寻找寄托而看见的，那个近乎无所不能、立于顶点的柳天云，其实只存在于幻想之中。因为晨曦消失而逃避了两年，比谁都还脆弱，害怕受伤而排拒一切，以好听的名义戴上重重假面具，这才是真正的柳天云。但身为同类，我依旧会帮助你。以独行侠的方式……来帮助你。「……」于是我将手负在背后，并开始笑。「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以手按脸，掩面大笑。风铃被我笑得有点害怕，肩膀微微一缩。大笑接连不停。「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吗？」我一边狂笑一边说道：「我柳天云啊，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厉害的人。我曾经自鸣得意，为了迎合评审而写作，文字充满匠气，校排行还可悲地惨败给别人。「然后那个我啊，在人生的赛事上输得一蹶不振，面对困境，我选择目空一切地逃避，甚至因为这样，一度想放弃写作！」我大喊：「你懂吗？我柳天云……只是输得不干不脆的丧家之犬而已！」如果是别人这样子血淋淋地挖开我心中最深的伤口，我势必会勃然大怒。但如今……我却必须亲手将快要结痂的伤口扒开，暴露在我柳天云，或许是世界上唯一的粉丝面前。……因为风铃太过软弱。少女哦，我要杀死你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柳天云」。当你看见自己的偶像如此不堪……原先认为高高在上的目标，其实早已在烂泥巴里摔得狼狈，势必会深深失望……深深失望……然后以我为借鉴，进而反省自身。这是一注强心剂，让你提早明白理想与现实之间，究竟有多么大的差距。如果有一天，你被赖以依靠的人背叛，那时候……我的这注强心剂想必会发生作用，让你能保有最基本、最起码的，爬出绝望深渊的底气。风铃将双手绞成一团，静静地听着我说话，脸色有些苍白。但她依旧在听，仔细倾听着我的每一字每一句。「我啊，根本就没有帮你签名的资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大笑不止，一铲一铲挖开自己的伤口。「你知道吗，我已经两年没写作了啊！你早就已经超越我了。那个曾经战无不胜的柳天云……只是在你的回忆中，被大大美化的产物罢了。「真正的我，只是一个胆小如鼠，不敢面对……」我话说到一半，却有另一个微弱的嗓音，从我面前传出。「为……」那声音之弱，让我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为什么……」风铃的双眸深处，蕴含着似水的温柔，她像是想获得更多勇气那样，双手紧握成拳，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后，终于发出了正常音量。「柳天云前辈，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风铃不想看见这样的前辈！」她的话声明明不大，言语传入我的耳里，却有如凭空响起了几个惊雷，将我震得心摇气动。「就算您对风铃说了这些话，前辈昔日的身影拯救了风铃，这依旧是无可动摇的事实！所以，风铃不会改变对柳天云前辈的看法！」有多久了……如果从风铃小学五年级开始计算，她将我视作偶像的时日，至少有六年。六年并不是多起眼的长度，却占据了她将近一半的人生，足以在生命中烙下坚若盘石的意念。「柳天云前辈是个非常强大的人」这样子的谎言，已经根深蒂固地植于她的想法中。但……我柳天云，事事谋定而后动，早已准备好了后着。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靠着这三言两语，冲垮风铃的偶像信仰。如果凭借区区几句话，就能改变风铃的想法，那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成为独行侠的资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自称是我的粉丝，打从心底喜欢我这个人。我柳天云的行事作风，非常偏执。不过，如果这份偏执……能够在遥远的未来拯救风铃，即使必须以撕开自己的伤口做为代价，亲手葬送头号粉丝的爱戴——我也在所不惜！或许会有人认为，世上悲哀之事，无过于此，我柳天云将重返孤单，只能拥抱寂寞。但对于我而言，这正是独行侠理念升华到极致的表现……正因为孤单，正因为拥抱寂寞，所以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越笑越狂。想杜绝风铃的崇拜念头，使她变得强大，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对「柳天云」这个人彻底改观。要办到这点，只靠撕开自己的伤口还不够，我必须……拿出足以扭转乾坤的厉害事物……我将手探进口袋。抓住了一张薄薄的纸条。触摸这个动作仿佛唤醒了我的记忆，纸条上面细读多次的文章，再次流过我的眼前——弟子一号在突破护卫队的重重包围后，直闯核心，与目标人物风铃见面。最后，当面直接告白：「请当我的女朋友吧。」大功告成，攻略成功。以上，完美计划。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幻樱的攻略本。是的。我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幻樱。如果有独行侠之神这种神祇存在的话，那我想必是备受祂照拂的首号信徒。——在我无计可施的最后一刻，幻樱堪称荒谬的攻略本却给了我灵感。……没错。这是让风铃……对我改观的最快方法。当面直接告白！身为校园美少女偶像的风铃，不可能答应我柳天云的追求。只要装成满不在乎的模样，将告白说出口，在风铃眼里，我就是「想利用过去的事件，挟恩求报的无耻前辈」。在告白后，风铃会对我柳天云彻底失望，并且以我为前车之鉴，获得足以度过日后难关的勇气。而我在被风铃拒绝后，也能顺理成章地将责任推卸到名义上的师父身上，让她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究竟有多么无用……我只要再抓住幻樱的气势虚弱期，离真正的胜利便也指日可待。「……」拯救风铃并击败幻樱，这是双管齐下。在晶星人降临前，我势必无法利用这样的条件，打出如此漂亮的反击。然而，现在的我可以做到。带着挨揍的满身伤势，不管是心灵还是肉体，我已经比当初强了太多太多……强到足以跨越一切困境！我缓缓调匀呼吸。并将视线慢慢转移到风铃脸上，与她晶亮的眸子对视。我已经预见了她心目中「偶像柳天云」的殒落形式。果然呐，偶像什么的前缀词……一点也不适合我。上吧，孤独者之王……柳天云！「风铃。」我做好心理准备，缓缓开口。「嗯。」风铃乖巧地点头，「前辈表情这么凝重，一定是有话想说。请您尽管说，风铃听着。」就是现在！以直球，一决胜负！「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我郑重地道。「好。」风铃立刻点头。「……⁉」我的胸口有如遭受巨石重击，一口气几乎接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等等……或许她听错话了。「我说……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为了避免她没听清楚，这次我一字字慢慢地说。「好。」风铃又是迅速点头，脸颊红了大半，羞涩道：「如、如果前辈不嫌弃风铃的话……那我们就、就、就……」她说到后面，话声已经细若蚊鸣，一句话迟迟无法说完，但只要听者不是傻子，就能将前言后语串在一起，轻易推敲出整句话。「……」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风铃为什么会答应我的告白，难道我的计划有误？在极度慌乱的这一刻，风铃却凑了过来，轻轻拉住我的上衣袖子。「前辈刚刚一直笑，跟以前有些喜欢风铃、想吸引风铃注意的男生很像。风铃有了心理准备后，就没有任何犹豫哦。欸嘿嘿，风铃很聪明吧？」她双颊酡红，眼睛笑眯成两轮弯月。「收到前辈的告白，风铃非常非常开心。不如说……除了前辈之外的男生，风铃都不能接受。「前辈，那……那您可以叫我铃儿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呆呆望着风铃。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柳天云，快修正计划……修正计划……修正计划！我在心里疯狂呐喊。但……我在底牌全出、信心满满的状态下被击溃，就像大绝招被敌人破解的漫画角色那样，连挣扎的动力都已经失去——能余下气力在心里空喊，已经是了不起的成绩。「柳天云前辈，那个……那个……虽然由女孩子来说这件事，可能有些不检点，可是风铃有一件事想拜托您。」风铃忽然又道。「！」是后悔跟我交往了吗？我重新燃起一线希望。「交往的第一个礼拜，可以局限、局限在接吻以下就好吗？风铃没有经验，再快的话……再快的话……不太能适应……」意识到风铃是伸手可及的对象时，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她。闭月羞花的美貌。前凸后翘的身材。善解人意的性格。有求必应的体贴。……完美女朋友的典范。风铃被我瞧得害羞起来，低下头去，连耳根子都染上绯红。有史以来第一次，我被「现实」二字逼得这么狼狈，情势终于突破了我的理智限制器，「虚张声势大笑」开始自主启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风铃一呆，抓住我衣袖的手指微松。趁着这个机会，我大跨步冲出房门，然后劈里啪啦跨越阶梯跳到一楼，一口气冲出教师宿舍。连水云流少女、诈欺师幻樱都敢正面抗衡的我……面对一个又软又萌的美少女，竟然不敢应战，以逃离战场试图敷衍过去。我逃避了。不光没能拯救风铃，甚至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第二卷 第五话 教师宿舍的宠物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