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这都是因为太爱你了。</p>
<p>被一阵暴风般的痛苦席卷过后，他的耳边呢喃着潮湿的嗓音。</p>
<p>阿西西，这都是为了给你救赎。</p>
<p>我还尚不知爱和救赎的意思，小小年纪的我只有深信和遵从父亲的话，仿佛那是我人生唯一的路。</p>
<p>我是不被救赎的孩子，不能被爱，连活着都是罪恶，我是会让我爱的人陷入毁灭的恶魔。</p>
<p>我的全身青肿，浑身都是连碰都碰不得的伤痕。这都是为了救赎我与生俱来的罪恶，而承受的痛苦。当时，我真的是这么想的。</p>
<p>这都是父亲对我的爱，父亲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p>
<p>这都是我被爱的证据。</p>
<p>母亲不经常回家。他只知道他的母亲，是有名的西西莉亚夫人，可阿西西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常回家。正在他需要母爱的时候，父亲裁掉了陪在他身边的乳母，在这偌大的泽贝利卡宅邸中，只剩下他孤单一人。</p>
<p>只要母亲回来就好了，会好的。</p>
<p>虽然一个月大约只能见到母亲一次，但阿西西还是很高兴。因为见到母亲，从来都是很难得的事。</p>
<p>“阿西西。”</p>
<p>阿西西像所有的孩子那样渴望着母爱，母亲偶尔会把他搂在怀里，可是他讨厌母亲身上那种隐隐约约的甜香，却又贪恋母亲温暖的怀抱。</p>
<p>“你太像我了。”</p>
<p>母亲对他露出来的那一丝，隐隐约约的微笑也好美。父亲从来都是黑着脸皱着眉头，或者干脆是面无表情，什么都不会表露出来。</p>
<p>“如果你是女儿就好了。”</p>
<p>母亲总是用哀怜的目光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在为了没有女儿而遗憾。</p>
<p>“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唯一的孩子。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只要平安长大就好了。”</p>
<p>母亲细柔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p>
<p>“泽贝利卡家的一切都是你的。”</p>
<p>男人把妻子对自己冷落的不满，发泄到了孩子身上，而他的妻子明知道这一切，却没有进行阻拦。</p>
<p>这究竟是谁的错，现在谈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p>
<p>他的父亲近乎盲目地爱着他的母亲，却无法阻挠她离开自己到皇宫里去。他只好在诺大的宅邸里，等着妻子的归来，直到望眼欲穿，也许他相信妻子总有一天会回来。</p>
<p>可是他父亲的等待并没有换来母亲的归来，直至忍无可忍，于是动手打了自己的孩子。而他的母亲明知道这一切，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p>
<p>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个时候母亲虽然对他有感情，但并没有多爱他。他把母亲偶尔施舍的微笑，和小小的温暖错以为成了母爱，或许是因为幼时的他太过于渴望亲情了。</p>
<p>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亲和别的男人接吻时，他大概只有六岁。</p>
<p>看到那副情景，阿西西没有太难过，他终于明白了母亲为何总是不回家。</p>
<p>认识费尔德，也是他五岁时的某一天。</p>
<p>费尔德是他父亲朋友的儿子。</p>
<p>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同龄的孩子。虽然费尔德说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说这话的费尔德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来于一个陌生人的关心让他觉得很不自在。“我是受诅咒的孩子，不能跟任何人接近”。</p>
<p>就算是表妹诗路菲也一样，他不想靠近。</p>
<p>他喜欢诗路菲这个表妹，所以才更加不能接近她。“因为我的诅咒会让诗路菲痛苦”。他真的很喜欢这两个人，所以才更加不敢接近他们。因为他认定，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和他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存在。</p>
<p>只有凯特尔，他可以与之安心的相处。阿西西拒绝所有人的接近，凯特尔也是这样。当他看到凯特尔的处境跟自己差不多时，心中居然生出了些许心安。</p>
<p>原来可怜的人不止我一个。</p>
<p>凯特尔既不接近他，也不会把他推开，凯特尔的身边是当时的阿西西能找到的，最珍贵的安身之所。</p>
<p>他很喜欢待在冬季树下，待在那里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让人觉得安心。他想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地交给圣物，可是像他这种被人抛弃的孩子，他觉得自己不配。好在凯特尔及时打消了他的顾虑，否则，只怕冬季树的旁边他都没法待下去了。</p>
<p>也许正是因为那样吧。</p>
<p>那年他十三岁，身边的所有人都说凯特尔死了，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可以立足的地方。</p>
<p>“怎么可能，殿下他……”</p>
<p>“很遗憾这是事实，忘了吧。”</p>
<p>费尔德说，忘了吧。</p>
<p>那也许是安慰，可阿西西做不到。</p>
<p>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让自己安心之处。</p>
<p>到底什么时候，我也能得到幸福呢？</p>
<p>面对阿西西的哭闹，父亲一遍一遍地用相同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p>
<p>只要你再乖一点。</p>
<p>所以阿西西努力变乖，乖乖听话，再疼也忍着不哭，忍了又忍。因为他太想要幸福了。</p>
<p>现在想起来当时爸爸的话未免太悲凉，可当时的他，却真的坚定不移地那样相信着。</p>
<p>因为那是他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即便有人说那不是真的，他也只能苦苦挣扎下去。</p>
<p>如果那不是真的，那他曾经所受的痛苦都会付之东流，他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永远不会被爱。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就算所有人都这么说。</p>
<p>如果不管变得多乖巧，都得不到幸福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p>
<p>幸福总是躲到遥不可及的地方，好像连幸福都在嘲笑阿西西的努力只是徒劳。</p>
<p>于是他干脆放弃了对幸福的追求，一切也就没那么难受了。直到他十九岁的时候，十三岁时谣传被烧死的凯特尔又回来了。</p>
<p>凯特尔发动暴乱，让整个奥格利沉浸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阿西西的父亲也被时局所迫，于是他也拿起了剑。</p>
<p>一生与剑为伴的人，去杀一个连剑都没有摸过的女人，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阿西西没想到一心等待母亲回头的父亲，竟然会杀了母亲，当阿西西到了母亲的房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p>
<p>“你来了。”</p>
<p>父亲的全身被母亲心脏喷出来的血浸湿了，他一个人迎接了阿西西的到来。</p>
<p>“来，你也一起走吧。我们一起毁灭吧！”</p>
<p>阿西西本可以拿起剑保护自己的，毕竟父亲跟他比起来，已经年迈太多了。</p>
<p>可阿西西没有举起剑。</p>
<p>“你是被诅咒的孩子。你会把所有人都带到地狱里去，就算你死了也不是彻底的结束。你是恶魔！”</p>
<p>“难道我真是是让父母陷入不幸的祸源吗？所以爸爸、妈妈才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吗？”他不想相信的。不是这样的，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否认。</p>
<p>可眼前的光景，却让他的否定一下子崩塌了。</p>
<p>他已经对不幸和痛苦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一直以来，痛苦就像是火一样烧着他的皮肤，像绳子一样勒着他的脖子，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在冒火，他感觉自己不能呼吸，然而恰恰是这些痛苦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p>
<p>可眼前这副情景，对他来说未免太残酷了。</p>
<p>“不要死。”</p>
<p>醒过神来的时候，拿着剑父亲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可怜的他倒在母亲怀中。</p>
<p>“你不能死。”</p>
<p>抬起头，他看到了站在血泊中喘着粗气的凯特尔。</p>
<p>“站起来。”</p>
<p>凯特尔砍了他的父亲，可这已经不重要了。发生了太多事，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什么。</p>
<p>凯特尔静静地向阿西西说道：“你没有理由去死”，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满身的血迹。</p><!-- <p style="font-weight: 400;color:#721f27;">（本章未完）</p> --><p>“死在这种人手里，太可悲了。”</p>
<p>他的剑上有猩红的血液在滴落。</p>
<p>阿西西默默地落了泪。</p>
<p>变成什么样都不重要，其实死亡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p>
<p>这种人生，没什么可惋惜的。</p>
<p>阿西西到最后都没有得到爱，可是自己的父亲却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这件事像刀子一样剜了他的心。痛得他几乎，不知这就是痛的感觉。</p>
<p>“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p>
<p>“我怎么知道？”</p>
<p>凯特尔的回答很冷漠。</p>
<p>阿西西摇了摇头。此刻的阿西西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p>
<p>他拾起父亲掉在地上的剑。浸在血泊里的剑红得让人作呕。</p>
<p>凯特尔露出紧张的神色，但这不是为了砍向凯特尔才举起的剑，当然也不是为了自杀，他想死，却不能。</p>
<p>因为他知道，即使死也得不到救赎。</p>
<p>阿西西把剑插入地面，就这样跪在了血泊之中。</p>
<p>“请让我成为陛下的骑士吧。让我代替我的父母，偿还他们对这片土地所犯下的罪。我的命既然是陛下救回来的，那就交给陛下吧。”</p>
<p>活下去的理由消失了，可阿西西还是不能死。</p>
<p>“等我赎够了所有的罪……”</p>
<p>阿西西闭上的眼睛里，流下了不明缘由淌下来的泪水。</p>
<p>“请赐我一死。”</p>
<p>他以为自己不会被接受的，他以为这么肮脏的自己一定会被拒绝。但凯特尔的回答短促而果断。</p>
<p>“知道了。”</p>
<p>君王凯特尔，既没有推开也没有接近。</p>
<p>可是握住阿西西的手的人，向来都是凯特尔。</p>
<p>“跟我在一起，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救赎。”</p>
<p>“没关系。”</p>
<p>阿西西握住凯特尔伸过来的手，抬起了头。</p>
<p>“就算没有救赎，我这一生也要献给您。”</p>
<p>只为了这一丝的温暖。</p>
<p>arcaⅲ</p>
<p>哈德延历519年，7月16日，费尔德留。</p>
<p>我真搞不清我们的莲娜公主，到底是天才还是庸才。她偶尔会有一些惊人的奇思异想，可实际的应用能力就有点……</p>
<p>凯特尔，那家伙明显认为莲娜公主是天才。</p>
<p>逗我呢！？</p>
<p>哈德延历526年，9月16日，有雨。</p>
<p>我续写一琳的日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偶尔宰相大人也会写点什么，不过我还是觉得由陛下来写比较好。</p>
<p>哈德延历526年，5月12日，大风。</p>
<p>莲娜公主每天都在成长。虽然我无法替代真正的母亲，可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公主，不免让人有些失落。</p>
<p>小时候没有我就吃不下饭的可爱的公主，现在却在我不在的地方独自长成大人了……</p>
<p>哈德延历528年，6月1日</p>
<p>凯特尔，大笨蛋。</p>
<p>—摘选自在皇宫发现的作者不详的日记—</p>
<p>(皇帝的独生女第5卷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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