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终章 A’

在无限的黑暗中──

「呜咿……呜……拜托谁来放我离开这个地方……不要……把我关在笼子里……」

──有个人在哭泣。

背部长著一对千疮百孔的翅膀，那名女孩孤零零地啜泣著。

少女的右手、左脚、右肩、躯干上都开了大洞，看起来就像四处缺损，快要报废的人偶一样。

「我不要……永远都自己一个人……我不要带著这副丑陋的身体……被关在这种地方……我已经受够一个人了……我好想你……好想见你喔……■·■■■大人。」

少女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迈向崩坏。

那副躯体，正一点一点地变得支离破碎。

再过不久，少女就会无人知晓地独自在这片黑暗中消灭吧。

这里不见任何人，而且空无一物，只有无比深邃的黑暗。当少女在这个空间中嘤嘤啜泣时──

一道气息突然出现，少女因此抬起了头。

不知不觉间，有另一名少女出现在这个空间之中。

少女的头发和皮肤，都苍白到了堪称病态的程度，眼眸是黯淡的红珊瑚色。

而且她的背上长著形状奇特的翅膀。

她是纳姆露丝。

纳姆露丝站在差一步就要崩坏的少女面前，用无法窥见感情的眼神睥睨著她。

「……果然是你……路·奇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差一步就要崩坏的少女……路·奇尔睁大了眼睛，脸上立刻堆起夹杂著惊愕与欢喜的表情。

「也难怪和我有缘的葛伦，能意识到自己身处在回圈之中了。因为路·奇尔……你是我的……」

「■·■■■大人！」

路·奇尔完全没把纳姆露丝说的话听进耳中，从正面扑上去抱住她。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见你！■·■■■大人！一直以来……我想你想很久了……」

「……抱歉，路·奇尔。都怪我看错那个人，害你的下场变得这么凄惨。当时的我太愚蠢了，选择性忽略不利的事情，一心只相信……只想相信那个人。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把你改造成那种可笑的怀表。请你原谅我的愚蠢……」

「没关系！不要紧的！■·■■■大人！只要能待在你的身边……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是吗……」

闻言，纳姆露丝温柔地摸了摸路·奇尔的头。

瞬间，路·奇尔的存在分解成无数的光之粒子，汇集在纳姆露丝并在一起的双手掌心上。

「欢迎你回来，路·奇尔……你就暂时在我的体内好好休息吧。」

然后，由路·奇尔分解而成的光之粒子，缓缓地被吸进纳姆露丝体内──

────

「──老──……师！老……师……！」

好吵。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你有听见吗？」

……真的吵死了。

从刚才就有一道尖锐的声音，不断在耳边絮絮叨叨，导致原本跟意识牢牢地紧黏在一块的浓厚睡意被强行剥除。

「吼！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吧，老师！」

「……、……做什么啦……？」

趴在讲桌上睡觉的葛伦放弃对抗地抬起头，用手揉著迷蒙的眼睛。

「拜托你放过我……这阵子我真的忙死了……」

「我知道老师很忙！可是你有点散漫过头了！」

一根纤细的手指指著葛伦的鼻头。抬眼一瞧，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光明璀璨的银发，和鲜艳夺目的翠玉色眼眸，刺进了葛伦的眼睛与灵魂。

原来是西丝蒂娜。她有著如妖精般楚楚可怜的美貌，现在却不悦地板起了脸。

「没关系啦，西丝蒂。老师之后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呢……」

「嗯。葛伦感觉好可怜。」

鲁米亚带著苦笑安抚西丝蒂娜，站在后面的梨洁儿也一副没睡饱地咕哝。

葛伦顶著昏昏沉沉的脑袋张望四周，这里是二年二班的教室。

卡修、温蒂、基伯尔、泰瑞莎、瑟西鲁、琳恩、罗德和凯等熟悉的脸，一如往常地注目著葛伦等人，并且一如往常地露出傻眼的表情苦笑。确实是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哈哈哈，振作一点好吗～？老师。」

「真是的，卡修同学说的一点也没错！等一下还有其他学校的学生会来访呢！拜托老师打起精神！」

经卡修和温蒂这么一吐嘈。

「唉，又是照这个剧本演出……模式真的都如出一辙耶。」

葛伦无奈地打直了背，伸著懒腰打著呵欠。

──就在这个时候……

西丝蒂娜突然凑向葛伦的耳边……低声说道：

「搭档。」

「……什么？」

搭档。这个字眼是──

「你、你……难道还记得……？」

西丝蒂娜没有正面回答葛伦的疑问。

她只是面露璀璨如太阳般的开心笑容，如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道：

「你要睡昏头到什么时候！？圣莉莉魔术女学院和克莱特斯魔术学院的学生，今天都会来参加在我们学校举办的魔术祭典帝国代表选手选拔会耶！？比赛今天就要开始了喔！」

西丝蒂娜这么说著，拉著葛伦的手硬是把他拉了起来。

「喂、喂……！？」

「好了，我们走吧！差不多要去迎接其他两校的学生了！快，打起精神吧！」

「……喂、喂！？」

葛伦被活力旺盛的西丝蒂娜一路拖行著移动。

其余的学生则是一头雾水地猛眨眼睛，目送两人离去。

────

然后──在照例举办的交流欢迎会上。

「劝你别太过自信，小心阴沟里翻船喔？」

「我会把你的忠告铭记在心。不过，也请你千万不要以为我的能耐只有这点程度而已。希望有机会能和你展开堂堂正正的对决……看谁能夺下堪称代表选手团最高荣耀的主巫师宝座……那么，我先告辞了。」

两人以唇枪舌剑简短地交锋过后──

雷文悠悠地离开现场，返回其他克莱特斯魔术学院学生所聚集的桌位。

「呼～～……」

确定雷文消失后，西丝蒂娜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整个人都虚脱了。

「西丝蒂，你还好吧？」

「……嗯，西丝蒂娜你看起来超紧张的。」

「坦白说，我以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从来没想到我们这一代，居然有实力如此强大的高手。」

附近的学生一股脑儿地围住了西丝蒂娜、鲁米亚和梨洁儿。

大家异口同声地为西丝蒂娜的卓越临场反应表示赞赏。

「不过才一段时间没见到你而已，你又变强了吗！？会不会太奸诈了！？」

柯莱特燃起了强烈的竞争意识。

「明明我们也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强了，可是却只能像沙包一样挨揍……呜呜……」

泪眼汪汪的法兰馨，脸上挂起了生硬的笑容。

「唉……有够老套的展开……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拜托。」

葛伦一脸傻眼，漫不经心地看著那幅眼熟的画面，环视著会场。

结果，葛伦还是不知道西丝蒂娜是否依然留有上一回的记忆。

其实他可以直接问她……可是总觉得很难为情。

这时──

葛伦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在会场一角的盖森。

「为什么……为什么表冠不见了！？原本要拿给艾伦的那只怀表又跑哪去了！？少了那只表的话……！克莱特斯的荣耀就要被……可恶……可恶……！」

盖森不顾旁人目光，气急败坏地在身上摸来摸去，寻找怀表。

如果可以，其实葛伦很想揍他一拳一吐怨气……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放他一马。

路·奇尔之表。少了那只表的话，盖森根本不成气候，只是个小角色。

严格说来，他也不是那种必须除之而后快的恶徒。

不过，葛伦之后打算找西丝蒂娜的父亲雷纳多，讨论未来艾伦在克莱特斯家的处境，他想透过雷纳多，警告克莱特斯家切勿轻举妄动。

西丝蒂娜的父亲雷纳多和艾伦的父亲古拉哈姆是老朋友。

他们两家在两人还小的时候就互有往来。

目前雷纳多在魔导省担任高级官员，又是历史悠久的魔术师世家当家，是当今世上的魔术师权威之一。他有地位也有力量，反抗雷纳多讨不到任何便宜。如果他有心想介入克莱特斯家的家务事，应该是易如反掌。

当葛伦在心里盘算著这一切的时候……

「好久不见……西丝蒂……好开心又能见到你……」

「咦！真的吗？原来艾伦也获选为代表候补了？好厉害喔！」

「嗯！西丝蒂。或许我并不够格站在这里……可是我真的已经努力过了喔？欸嘿嘿……」

「好，那我们以成为正式代表为目标加油吧！艾伦！」

「嗯，一起加油，西丝蒂！」

西丝蒂娜和艾伦在会场的一隅相逢了。

（……那才是艾伦真正的样子吗？）

当这个时空间的歪曲获得修正，停止无限循环的同时，艾伦似乎也完全失去了在那个回圈里的记忆。

也就是说，知道这场选拔会的背后，曾经隐藏了什么阴谋的人……现在只剩葛伦一个了（另外还有一个可疑人物）。

（真是，没有人理解我的辛苦……根本是在做慈善事业嘛。）

不过，意外的是，葛伦并没有因此感到忿忿不平。

（怎么说呢……像这种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态度，其实还满有教师风范的吧？）

葛伦如此心想，随意地观察仍沉浸在交流会热络气氛中的学生们。

于是，选拔会终于正式揭开序幕。

不出众人所料，西丝蒂娜和雷文，从选拔会第一天起就技压群雄，夺得众人目光。

跟其他选手相比，这两个人的实力明显不在同一个层次，而且随著选拔会的进行，西丝蒂娜更胜雷文一筹的事实逐渐明朗，令其他参赛者大吃一惊。

除了这两人以外，阿尔扎诺学院的莉婕、迦伊尔、基伯尔和圣莉莉学院的法兰馨、柯莱特、吉妮等人也发挥了不凡的实力。

虽然卡修和温蒂的程度离正式代表可能还差了一点，可是他们依然在这场选拔会里十分活跃。

透过这场选拔会，两人都重新认清了自身的实力与程度，以及今后要面对的课题。对他们而言，这场选拔会想必会是场非常有意义的活动吧。

另一个值得一提的学生……则是克莱特斯学院的艾伦。

无论是在魔力检测或学科测验，艾伦的表现都乏善可陈。

魔力检测时，她更是拿下了垫底的成绩。

一开始所有人都瞧不起艾伦，认为她是靠祖父的影响力才当上代表候补的货色。

可是模拟魔术战开打后，众人对她的评价有了改变。

其实艾伦在模拟魔术战的成绩也不算亮眼。

不过，以比赛的内容而言，艾伦即使身陷绝境也不放弃，会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攻略对手，只要对手露出一丝破绽，就会死缠烂打到底……即使表现并不华丽，但她拚命战斗的表现，不但符合魔术师的态度，而且充满了骨气。

即使被人视若敝屣，艾伦还是会穷尽自己手上的资源奋战到底，那种精神是绝对不容许被轻贱的。

强如西丝蒂娜，连雷文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唯一一个紧咬著西丝蒂娜，差点让比赛翻盘的人──就是艾伦。

虽然艾伦的最终成绩非常平庸，完全不可能晋升为正式代表选手……可是不知不觉间，只要轮到艾伦上场比赛的时候，观众和其他参赛者都会自然报以带有尊敬与赞赏之意的掌声。

「辛苦了，艾伦……你真的尽力了。」

「西丝蒂……嗯……我拚尽……全力了喔……」

输了比赛后，灰头土脸的艾伦抬头仰望著遥远的天空。

虽然她被现在的实力差距与现实击垮，尝尽了辛酸，可是放眼未来的她，眼睛绽放著强烈的光芒──脸上也挂著神清气爽的表情。

本届的魔术祭典代表选手选拔会，就在盛况空前的气氛下宣告闭幕。

而入选正式代表的选手是──

────

然后──

咚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不行、不行！？葛伦老师！这本书一点用也没有！」

在学院的附属图书馆。

佛赛尔把桌上堆积如山的书推翻在地上，大声嚷嚷。

「葛伦老师，你去把那个书架第三层的书从右边到左边全部都搬过来给我！我负责扫另一边的书架！啊，地上的书你先收拾乾净！Hurry！Hurry！」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好想痛扁这家伙一顿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伦的悲痛叫声尖锐地响彻书架间的通道。

「啊～可恶！我不该因为欠了佛赛尔人情，就自告奋勇说要帮他做研究的，根本是自讨苦吃！该死的东西──────！」

葛伦欲哭无泪地收拾著堆放在地上的大量书籍。

「拿去啦！你要的书我搬来了！」

「呣？那些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碍事！」

咚沙！

葛伦步履蹒跚，好不容易才搬来了一大堆书，却被佛赛尔毫不留情地推倒了。

「果然，从封印书库把严禁阅读的禁书带出来是正确选择。必要的情报就在这里……只不过，读著读著有种灵魂快被吸走的感觉。」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佛赛尔，快点放下那本书！要被吸走了！？你的灵魂真的快被那本书给吸走了！？」

「哼，不知何故我的手和眼睛没办法停止阅读的动作……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受不了你耶───────！」

葛伦扮演佛赛尔的助手，扮演得手忙脚乱。

在克莱特斯领挖掘（盗挖）出来的雕像分析已经告一段落，佛赛尔的研究也顺利地进入了下一阶段。

可是坦白说，葛伦完全看不懂佛赛尔到底在调查什么。

（所以我才讨厌变态……）

不过，葛伦也有讲义气的一面。

当初就是仰赖佛赛尔的知识，葛伦才能突破那闭锁的一个礼拜。

（话说回来……反正也没有人记得，装作跟他互不相欠也无所谓吧……？）

尽管脑子里抱著这种自怨自艾的念头，葛伦还是极度疲惫地，继续充当佛赛尔的助手。

（呿，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耶……）

阿莉希雅三世的手帐。

解读工程至今仍没有进展。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还不如拿来解读这个……）

葛伦下意识地把手伸进怀里。

结果，平时总是放在怀里的阿莉希雅三世的手帐不见了。

（咦！？手帐怎么不见了！？来这里以前，我明明确定它还在……难道被我搞丢了！？）

葛伦东张西望，环视散落一地的书本。

（糟、糟糕！？万一弄丢那就惨了──到底在哪──！？）

当葛伦心慌意乱地准备寻找手帐时……

「……这是什么？」

佛赛尔突然压低语调如此说道，他转头一瞧。

「啊！」

只见佛赛尔手中捧著一本手帐，啪啦啪啦地翻动著。

不会有错，那就是阿莉希雅三世的手帐。

「喂，佛赛尔！？那本手帐是我的东西！快点还来！」

葛伦慌慌忙忙冲向佛赛尔。

然而──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佛赛尔露出可怕的表情瞪著手帐内容，如此喃喃说道。

「为什么我们家世世代代相传的秘密暗号，会使用在这本手帐上？」

「……咦？」

佛赛尔将手帐随手拋给一脸困惑的葛伦。

葛伦反射性地接住了手帐。

接著，佛赛尔以不客气的语气，询问呆若木鸡的葛伦：

「那本手帐是什么？葛伦老师，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等、等一下……」

情况急转直下，葛伦的思考跟不上突如其来的变化。

「佛赛尔……你看得懂这本手帐里面写的内容？」

「当然看得懂了，只不过得花点时间。毕竟那是需要解读的暗号。」

「…………」

他看得懂这本手帐？

葛伦过去花了很多时间在这本手帐的内容上，却还是一头雾水。

当葛伦以为终于解读出来时，结果只是个幌子，这本手帐令葛伦陷入瓶颈。

连瑟莉卡看了之后也竖起白旗投降。

可是，佛赛尔却宣称他看得懂？

所以葛伦忍不住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佛赛尔……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闻言，佛赛尔像是在评估葛伦般打量著他。

不久，他神色严峻地开口回答了：

「哼，好吧。基本上，我是不会告诉别人全名的。就连在这所学院，我也不会使用全名……因为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全名？」

「不过，告诉你应该无所谓。虽然看得出来你很不甘愿，不过像我这么孤僻的人，你还可以奉陪我这么久，也算得上是憨厚的老实人了。你值得信赖。那么，容我重新向你自我介绍吧。」

于是，佛赛尔站起来堂堂正正地说道：

「我名叫佛赛尔……佛赛尔·路福·艾多利亚。」

葛伦张大了双眼。

「你说……艾多利亚……？」

「看来你也认得这个名字哪。」

佛赛尔勾起嘴角，继续说道：

「没错……我就是那个留下『墨尔卡斯的魔法使』和『墨尔卡斯的天空城』……等传说级著作的，魔导考古学者和童话作家……被奉为魔导考古学开山始祖的罗兰·艾多利亚的后代子孙。」

当下，葛伦的心头浮现了某个预感──

──有事情要发生了。

第十四卷 终章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