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终章

来解释一下桐生瑞叶为何这时会穿著纯白小裤裤吧。

其实只要站在灰姑娘的角度来想就很简单了。

她从慧辉的房间摸走了纯白色小裤裤。

之后不用说，她当然思考过该藏在什么地方。

最隐密的地点会在哪里？

按常理来想，自己的房间应该相对安全。

然而，既然灰姑娘是从慧辉房间摸走了小裤裤，那么她想必也很清楚，藏自己房间绝非万无一失。

既然如此，那么该怎么做呢？

答案很简单。只要随时带在身上就行了。

时节正值夏日。一个高中女生随身携带更换用的内衣裤，也不是什么突兀的事。

女生的内裤又小又轻，塞进书包也不占空间。

想到这里，慧辉于是拟了计画。

他规划行程，约好返校日放学后一起去游泳池玩，但只有瑞叶在出发前一刻才得到通知。

不事先透露目的地甚至日程，当然是有用意的。

准备泳装送给她当作惊喜，也是事前计画的一部分。

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穿上『灰姑娘的小裤裤』。

游完泳的她，当然会换回原本的制服。

事前不知道会来游泳池的她，当然不会准备更换的贴身衣物——除了书包里那条灰姑娘的小裤裤。

她将在此刻面临抉择。

要穿回之前穿过的内裤吗？

还是换上那条乾净的灰姑娘小裤裤呢？

像瑞叶这么爱乾净的人，当然不愿穿回先前换下的内裤。

别说是她，连慧辉也不太愿意。

谁都不会想把夏天汗湿的内裤穿回身上，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就更不必说了。

若瑞叶就是灰姑娘，而且片刻不离身地带著那条纯白小裤裤，因此在这种时候就很有可能穿上它。

结果证明，慧辉的推测果然命中了。

「看来今天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让我穿上这条内裤吧。」

「因为要是不这么做，你是不会坦白承认的。」

室内游泳池的馆内楼梯间。裙底真相刚被揭露的灰姑娘，问了王子一个问题：

「哥哥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这张照片。」

慧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春拍的照片。

照片拍下了忙著团练的翔马身影，后方映出瑞叶在校园前庭的身影，小而清晰。

「这张照片是我在社办发现情书的那一天拍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五十分，是我锁完门离校之后的事。」

是的。摄影时间正是揭发灰姑娘真面目的关键。

「我那天打扫完社办是下午五点以后，参加打扫的女生当时应该已经全部回去了。那么为什么瑞叶到那时还待在学校呢？」

当时瑞叶打扫完一身骯脏，说要先回家洗澡。

但实际上，当天先回到家的却是慧辉。

但哥哥当天一打开家门就直接回到自己房间，在床上看著情书并翻来覆去，没发现妹妹根本还没回家。

「我能想得到的理由只有一个。打扫完毕后留在社办的人并不是纱雪学姊。在桌上留下情书、躲在铁柜里，等我锁了门才从屋内开门离去的犯人，其实是瑞叶。」

当天在社办留到最后的人不是纱雪，而是瑞叶。

她撒了谎，说最后离开社办的是纱雪。

而既然犯人是自家人，要从慧辉房间摸走内裤，想必也轻而易举。

「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因为灰姑娘打从一开始就不在我的追踪名单之内。」

这就像是他教唯花的数学题。

要是怎么也求不出答案，代表前提就已经搞错了。

既然设定了错误的前提，认为桐生瑞叶是妹妹，所以不会是灰姑娘，那当然怎么找都不会找到。

「哥哥你说的全都是对的。就是我在桌上留下情书，我希望自己的心意能透过它传达给哥哥。」

她吐露的，是那一天她所寄托的情感。

「可是同时我又好害怕，我怕要是我把心意传达给哥哥，我们就没办法像过去那样亲密了。」

「……所以你才没写上自己的名字吗？」

「哥哥觉得呢？也许我只是希望有人追著我也说不定，希望喜欢的男生因为不知道情书的寄件人，只看著我一个。」

「…………」

瑞叶充满自嘲的独白，让慧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欸，哥哥？」

轻柔如雨点般的嗓音，拘谨地响起。

「我啊，喜欢哥哥。」

从中谱出的，是情书上也曾见过的，积极而未经修饰的爱的告白。

慧辉再不解风情，也不可能听不出来。

瑞叶此刻不是以妹妹的身分，而是以女孩的身分，对自己道出喜欢。

「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疼爱我，喜欢你凡事都全力以赴，喜欢你的笨拙。我喜欢你的一切。」

倾吐完令人心醉的甜蜜心意，她凝视著慧辉。

「哥哥……」

那是坠入爱河的少女才有的表情。

被瑞叶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慧辉在情急之下别过视线。

（……呜哇……这是怎样？实在让人超难拒绝啊……）

其实慧辉今天不只为了找出灰姑娘，还为了另一个目的。

他同时也是为了回应情书内容——为了拒绝她而挑选这个地方。

一发现灰姑娘其实是瑞叶，他也已经决定要怎么回答了。

他当然喜欢瑞叶，也爱著瑞叶。

但那只是身为哥哥对家人的亲情，其他什么也不是。

就算自己再怎么强力招募女朋友，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在道德方面可说完全踩线了。

他不可能以异性的角度看待自己妹妹，更不可能把她当成恋爱对象。

这就是慧辉得到的结论。

「……我很高兴瑞叶有这份心意……可是我们……」

慧辉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罪恶感几乎要撕裂他的心。

他从来没想过，践踏他人的好意，竟然是这么令人心痛的事。

「……因为我们是兄妹，所以不该有恋爱情感吗？」

中断的话语由瑞叶衔接下去，慧辉点了点头。

「……是啊，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妹妹对哥哥怀抱恋爱情感，应该不是常态。

如果只是小孩子，还可以一笑置之，但瑞叶已经是高中生了。

慧辉认为她应该找其他异性当对象，得到属于自己的平凡幸福。

「…………才没有什么不对。」

「瑞叶……？」

慧辉随著对方深沉而冷寂的声音抬起视线，眼前瑞叶的表情既生气又泫然欲泣。

「哥哥，我们是同岁的兄妹，对吧？」

「嗯？嗯，是啊，是这样没错……」

瑞叶现在身穿的制服，蝴蝶结是米白色的。

瑞叶她们女生的制服，冬天以裙子颜色、夏天以蝴蝶结颜色划分年级。

除了瑞叶，真绪跟彩乃的蝴蝶结也是米白色的，因为这是二年级的颜色。

这也是为什么唯花会称瑞叶为『学姊』。

慧辉跟瑞叶是同岁的兄妹。

但慧辉不明白她在此时提起这件事的用意。

「哥哥的生日是几月几日呢？」

「十月十一日。」

「是啊，而我是三月三日生。」

「这怎么了吗？」

「哥哥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明明是同岁的兄妹，生日却只差了五个月。」

「咦？这不就只是因为爸爸他们很努力做人吗？」

「不可能的事，再努力都办不到。哥哥在健康教育课也学过吧？女人从怀孕到生下小孩，得花十个月的时间。」

「…………」

这么说来，以前健教课的确教过这些。

说女性从怀孕到生产，约需要十个月。

若两人是同岁的兄妹，生日至少得相差十个月，但慧辉跟瑞叶的年龄差距只有一半，也就是五个月。

矛盾巨大到甚至让慧辉不禁心想，自己怎么会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发现——

「……咦？可是、这样一来……到底……怎么回事……」

一旦摸索到矛盾所透露的意义，他的心跳也剧烈到发疼的地步。

答案其实就在眼前，却让人害怕面对。有如逃避现实的窒息感，彷佛漩涡般在胸膛里翻搅。

「哥哥……」

瑞叶看著这样的慧辉，默默跨出一步。

钻进慧辉鼻腔的，是和平常不同的洗发精香气——应该是游泳池提供的备品吧。

在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呼吸的近距离，她开口说：

「我也先道歉啰？」

「咦……？」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慧辉回过神时，为时已晚。

在夕阳照耀的楼梯间里，慧辉的嘴唇被妹妹占领了。

瑞叶缩短彼此距离，踮起脚尖，以双唇抵上慧辉的唇。

「——唔——！」

慧辉的心跳陡然加速，脸就像烫伤般炽热起来。

女孩的嘴唇，柔软得不可置信。

跟妹妹接吻的反常状况，让他的脑袋阵阵晕眩。

藉著蛮力单纯叠合的笨拙接吻，清楚透露出她的生疏。

但即使是这样的吻，还是成了捣毁兄妹关系的关键一击。

仅只数秒，却如永恒般漫长的时间宣告结束。

交叠的唇依依不舍地远离。

瑞叶在怅然的慧辉面前，落寞地垂下眼帘，呢喃似地说：

「……没有、什么不对的喔。」

声音虽小，还是清晰地传进慧辉耳里。

「我对哥哥的心意，没有哪里不对。」

彷佛倾诉的口吻，实际上是对谁而说呢？

「因为——」

抬起头的灰姑娘口中道出的，是彻底颠覆王子既有认知的真相。

「我跟哥哥，根本不是真正的兄妹。」

第三卷 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