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番外篇《挑战者》

——　莱奥尔　——

老夫与天狼星道别，离开住了数十年的家踏上旅途后……时隔数日。

老夫住的森林别名为「破灭之森」，面积大到会害人迷失方向，里面还有中级冒险者联手对付都嫌危险的魔物在昂首阔步，是座恐怖的森林。

然而，老夫一剑就能劈死那些魔物，对老夫来说这里就只是座大森林。

老夫一面嚼着魔物的烤肉一面前行，没有遇到值得一提的阻碍，终于走出森林，来到街道上。

这时老夫发现一件事……感到强烈的后悔。

「唉……失策……」

独处时容易自言自语，因此老夫特别留意，但这次老夫连克制不要自言自语的力气都没了。爱剑背起来比平常还重，老夫无力地走在路上，凝视那家伙所在的方向叹了口气。

「为何老夫……没有邀那家伙同行？」

想要走遍全世界的天狼星之所以去学校上学，是为了等自己长大。

原因在于未成年人就算有实力也不能加入冒险者公会，小孩子也比较容易遇到麻烦事，但老夫刚才想到，只要老夫当他的监护人不就得了吗？

当然，那家伙也有可能拒绝老夫，然而老夫比起后悔说出口，更讨厌后悔没说出口。

而且考虑到他的个性，他答应老夫的可能性或许并不低。

思及此……老夫便觉得后悔莫及！

「唔啊啊啊啊啊——！此乃老夫毕生最大的失败！」

活到这把年纪，老夫的人生都在钻研剑术。

老夫热爱战斗，只要能与强者对决便是幸福。

这个事实至今仍未改变……只不过老夫现在多了三个乐趣。

首先是天狼星。

那家伙是老夫的劲敌兼挚友，年纪轻轻，内心却是超越老夫的怪物，老夫和他的比试仍是败场居多。

如今和那家伙交手也是老夫的生存意义，目标是彻底赢过他。

有个人生目标果然不错。

接着是那家伙带来的艾米莉亚。

她是天狼星的弟子兼随从，可爱的银狼族女孩。

天狼星把她介绍给老夫时，听到她叫老夫「爷爷」……老夫大受感动。

老夫一心钻研剑术，因此只有弟子，没有小孩。本以为老夫这样的人应该完全不会想要抱小孩或孙子……当时的喜悦老夫依然忘不了。

那家伙说老夫是笨爷爷，老夫只是觉得艾米莉亚可爱而已。千万不要误会。

接着是艾米莉亚的弟弟……好像是叫雷乌斯？

老夫的原则是只会记自己赏识的人的名字，不过那小子对力量的渴望值得称赞，从来没赢过却仍然不断挑战老夫和那家伙的意志力也很不错。外加天生的动态视力，是个总有一天八成会超越老夫的人才。

不过……老夫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这么说。等到他能让老夫使出五成实力，老夫再用名字叫那小子。

小子是天狼星的徒弟，或许也可以说是老夫的徒弟。

他年纪还小，却与老夫有几分相似，老夫一时兴起，就不小心教了他各种剑技。

锻炼每次见面都有显著成长的小毛头还挺有趣的。

老夫竟然就这样放掉和他们一起旅行的机会，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如今回想起来，实在太可悲了。顺利的话就能与可爱的艾米莉亚在一起，还能锻炼那小子，也能随时与那家伙交手。

结果那家伙带着艾米莉亚和小子去学校……老夫则独自踏上旅程。

老夫并不讨厌旅行，但那家伙真令人羡慕啊。

「老爷爷危险！快闪开！」

在老夫边想边走路时，背后有人对老夫大叫，老夫便让到一旁。

下一刻，一辆速度快得异常的马车从老夫旁边经过，过没多久速度就迅速下降，完全停住。看来是马跑不动了。

老夫没义务帮忙，因此打算直接走过去，这时身后再度传来人声。

「嘿嘿，终于停下来啦。」

「害我们费这么多工夫。你们无路可逃啰。」

老夫回头一看，数名男人骑在马上，嚷嚷着靠近这里。

呣……那群人是盗贼。但这事与老夫无关，因此老夫继续前行，没有多加理会，停下来的马车里却跑出一对男女挡在老夫面前。

「这、这位冒险者先生！可以请您救救我们吗？」

「呣……是在问老夫吗？」

「是的。看您背着这么一把大剑，肯定是有名的剑士！」

「有名吗……」

老夫的名字确实早已传遍天下，那些盗贼只不过是路边小卒。

然而……说实话，老夫嫌麻烦。强者也就罢了，现在的老夫无心与路边小卒交手。

老夫本想留下拼命哀求的两人离去……

「爸、爸爸，我们……不会有事吧？」

「不可以出来，躲在马车里！求求您，多少钱我们都愿意付！」

「请您救救我们！」

「那女孩……是你们的女儿吗？」

「是的。不过请您把女儿留给我们！我们是行商，付得出钱的！」

「老夫又不是要你们的女儿！没办法……你们躲里面去。」

从马车探出头的少女，令老夫想起艾米莉亚。

外表完全不同，只有年龄勉强算接近……可是既然老夫不小心看见，就不能见死不救。

老夫是这样子的人吗？

不，老夫是因为险些被天狼星杀掉，重新蜕变了。这点小事就足以构成让老夫挥剑的理由。

「啊？怎么回事……有个好大只的老头耶？」

「喂，老头子。我们有事找后面那辆马车的人。把值钱的东西留下后就快滚。」

「这么大一把剑你挥得动吗？想靠武器威胁人，麻烦找个更适合的吧。」

老夫一站出来，这群盗贼就开始嘲笑老夫。

竟然把老夫视为弱者，他们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是盗贼的素质和以前比起来下滑了吗？分辨强者可是盗贼必备的能力啊。

「烦死了！有时间在那边啰哩八嗦不如放马过来！」

老夫先用气势威吓他们，那群盗贼便当场愣住。

怎么？莫非老夫只是大声一吼，他们就怕了？

素质到底下滑得多厉害啊。

「臭、臭老头！就算你声音那么大，我们可是有三个人喔！你少得意了！」

其中一人终于恢复正常，骑马朝老夫冲过来，挥下手中的剑。

有种进攻是很好……但你挥剑的速度太慢了。

「哼！」

老夫单手用爱剑砍向那名盗贼。

下一刻，对手就连同身下的马匹被老夫砍成两半，一分为二的身体掉在老夫身后。

「……什么！？」

「马被……咦？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一面把沾在剑上的血甩掉，一面心想「感觉还有点迟钝，果然是因为手被那家伙砍断过吗」。

「怎么？结束啦？」

「可、可恶！我们从两边夹击！他的剑那么大把，只要动作快一点——」

「太慢了，蠢货！」

老夫趁盗贼说话时冲出去，这次瞄准的不是马，而是盗贼的脑袋。对手的头像西瓜似的被一剑劈烂，当场丧命。老夫狠狠瞪向剩下那名盗贼……

「哇、哇啊啊啊——！？」

对方却拔腿就逃。追上去太麻烦了，还是别管他吧。

老夫把爱剑背回背上，躲在马车里的商人走出来向老夫道谢。「喔喔……转眼间就打倒了两个人，好厉害的技术！」

「没什么了不起的。比起这个，你们的马没事吗？」

「还有一口气，但我们刚才太勉强它，得让它休息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吗……」

依老夫的直觉，那群盗贼的巢穴就在这附近，刚才那几个或许只是小喽啰。

「那个逃走的说不定会带人回来报仇。劝你们放弃马车，尽速离开这里。」

「怎么会！？要是没了马车和商品，我们该靠什么维生……」

「仔细想想性命和商品哪个比较重要吧。再会。」

「那个，关于您的报酬……」

「不需要。」

老夫是自愿帮忙的，并不打算向他们收钱。

盗贼会来报仇只是老夫的直觉，只要马在那之前恢复就不会有事，因此老夫无须留在此地。

然而，正当老夫准备转身离开……

「欸，妈妈。是那个老爷爷救了我们对不对？」

「对呀，老爷爷真的很厉害唷。不过不能让你看见就是……」

老夫无意间看到刚才的女孩与母亲站在一起的画面。

呣……那女孩果然和艾米莉亚一点都不像，可是放着他们不管也怪别扭的。

「喂，商人。」

「是！有、有什么事吗？」

「老夫有个提案……」

老夫走出森林后过了一段时间，天空慢慢染上橘色。

再过不久太阳就会完全下山，老夫却和商人一家在路旁休息。不对，商人一家在担心盗贼来袭，休息的人说不定只有老夫。

「他们真的会来吗？」

「没来不是正好？就算来了也不构成大碍。」

老夫之所以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们直到马恢复体力。

到明天，马应该就会复原了吧。

老夫从男商人手中接过装了茶的杯子，静静凝视盗贼离去的方向。

「你也挺有志气的嘛。虽然自己这么讲很奇怪，亏你敢相信这么可疑的老头子。」

「即使我们丢掉行李逃走，除非我们找到谋生工具，否则结果跟舍弃性命保护商品是一样的。我们刚才亲眼见识到您的实力，所以选了比较有可能活下来的选项，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对了，老夫因为远离俗世已久，对外头的状况不甚了解，方便的话希望你们回答老夫几个问题。」

「好的。如果我知道的话。」

老夫长年隐居在森林内，考虑到之后还要继续旅行，收集情报也是必要的。

「老夫是为了变强才踏上旅途，你知道哪里找得到强者吗？」

「这个年纪出去旅行！？啊……不、不好意思。可是，我从来没看过比您还强的人。您都这么厉害了，还会想变强啊？」

「那当然。有个比老夫还厉害的家伙，为了彻底打倒他，老夫必须变得更强。」

「要找厉害的人，去竞技场怎么样？」

少女听见老夫与商人的对话，插了一句。

商人连忙叫少女离远一点，大概是怕她插嘴会惹老夫不开心吧，然而老夫制止了他，拜托少女继续说。

「我听说竞技场是这块大陆最热闹的地方，有很多很强的人。」

「是吗……原来有竞技场啊。在哪个方向——噢，果然来了。」

老夫正准备问竞技场在哪里，就感觉到疑似盗贼的气息正在接近。

老夫站起身，把手放在少女头上。

「抱歉，老夫好像该上工了。可以等等再和我说吗？」

「嗯、嗯……知道了。」

「难道是盗贼！？」

「正是。」

老夫叫商人速速躲起来，背对马车等待敌人，过没多久便看到一群男人骑马接近。

他们来到老夫面前，其中一名男人站出来伸手指向老夫。

「老大！就是这家伙。这家伙杀了我们两个人！」

「就只是个老头嘛。真的是他？」

「请看那家伙手上的剑。他用那把剑把马都砍了！」

「凭那把剑确实做得到。」

被唤作老大的男人怀疑地看着老夫，看到老夫的剑似乎有那么点相信了。

老夫趁盗贼首领在和手下交头接耳时，数了下盗贼的人数……

「怎么会……竟然这么多人。」

「妈妈！爸爸！」

「别、别担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有点超出老夫的预料啊。」

想不到……只有这点人。

老夫本以为至少会有五十人……结果才来了三十个。

而且不要只是站在老夫面前，要包围老夫啊。证明他们根本没把老夫放在眼里。

「喂，老头子！你竟敢对我的伙伴下手！」

「吵死了。他们自己要攻击人，遭到反击不是正常的吗？你以为只有你们能压榨别人啊？」

「啰嗦！老大，还没好吗？」

「……遵从我命赐予人偶生命……『石人偶』。」

盗贼首领把手掌贴在地面上，周围的土壤逐渐隆起，出现一只大到连老夫都得抬头仰望的巨石兵。

真稀奇。那个首领明明是盗贼却会使用魔法。

「哦……巨石兵吗？」

「就算那把剑再怎么强，你砍得断这么大的石头吗？去吧，巨石兵！」

什么嘛，他以为老夫用的是特殊的剑。

这把剑确实附有奇怪的功能，不过基本上就只是把坚固的重剑喔。

而且……

「太小了！给老夫做只更大的巨石兵出来！」

老夫年轻时和超过三百岁的妖精战斗过，那家伙制造出的巨石兵是这只的数倍大，身体也是用铁做的。

这种石头做的巨石兵和那比起来，薄得跟张纸一样。

老夫跳到巨石兵胸前闪过它的拳头，在脚边一挥轻易砍断它的双腿，巨石兵就发出轰然巨响摔到地上。

老夫在目瞪口呆的盗贼们面前用力挥下大剑，给它致命一击。

「刚破一刀流……刚冲闪！」

这是在挥剑的同时释放注入剑中的魔力，以冲击波扫荡前方的招式。

冲击波不只是把巨石兵彻底粉碎，还将站在它后面的数名盗贼也一起轰掉。

不过……虽说是岩石做的，这也太脆弱了吧。和天狼星带给我吃过的豆腐一样。这么一想，害老夫突然很想吃豆腐。

「「「…………咦？」」」

剩下二十名盗贼统统愣在原地。

你们怎么回事？不逃的话老夫就进攻啰。

「小子们，干么愣在那边！我们人这么多，还会怕他一个老头吗！」

老夫又用了一次刚冲闪，盗贼人数就变得更少了。

他们似乎终于意识到状况有多危险，一名年老的盗贼指着老夫大叫：

「那把大剑……这力量……不会错！那个老头是盗贼杀手莱奥尔！大家快逃啊！我们统统会被他杀掉！」

「莱奥尔！？怎么会——呜啊啊啊啊！？」

「莱奥尔不是那个刚剑吗！他不是死了——啊啊啊啊？」

这绰号真令人怀念。

老夫还不怎么有名的时候，曾经踏上旅途寻找强者，但旅行需要钱，老夫便频繁狩猎盗贼赚赏金。

和必须留下身体部位才能领赏的魔物不同，对付盗贼不用手下留情，因此对当时的老夫来说，盗贼是珍贵的收入来源。

之后老夫抓盗贼抓得太起劲，摧毁了近百个盗贼团，不知不觉就被冠上「盗贼杀手」之名。

这块大陆的大人物因为盗贼减少高兴得不得了，还来向老夫道谢过。

还有……老夫只是隐居而已，别擅自把老夫当死人。

「快逃！快逃啊！该死……老大呢！？」

「被刚才的冲击波及，昏过去了……呃啊啊啊啊！？」

「既然这样就抓后面的人当人质——」

「白痴！这招对他怎么会管用——呜啊！」

「哈哈哈！从猎人变猎物的感觉如何啊？」

呣……动动身体果然不错。

老夫跳进敌阵中央，尽情挥动爱剑，把盗贼们一刀砍死，逐渐恢复原本的状态。

其中也有接近马车企图抓商人当人质的盗贼，老夫使出刚冲闪阻止……更正，毙掉他。

久违的灭贼任务令老夫干劲十足，大闹了一场。

「呣……差不多了吧？」

老夫将爱剑背回背上，环视充满战斗痕迹的街道。

被刚冲闪轰碎的地面、巨石兵的残骸，以及死法五花八门的盗贼尸体，仿佛经历过一场战争。

由于老夫以保护商人为优先，有几个盗贼逃掉了。算了，反正已经逮到疑似头子的人，把这家伙抓到城内应该多少能拿到一些钱。

在老夫反省自己有点做过头时，商人铁青着脸对老夫说：

「那、那个……非常感谢您。」

「没什么，你无须道谢。老夫只是胡搞了一场。」

「就算这样，还是得向您道谢。因为您救了我们是事实，虽然我觉得您好像有点做过头。」

怕得要死仍然过来向制造出这片惨状的老夫道谢，这家伙挺有种的。

「你就当成自己运气好吧。那老夫也该走了。」

「请等一下，请问您要去哪里？」

「噢，对喔。老夫想去小姑娘刚才说的竞技场。该往哪里走才好？」

「这、这样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其实我们也要往那个方向，而且不把盗贼送到城里不行吧。」

商人不久前还面色苍白，现在则一脸正经……露出生意人的表情凝视老夫。

「哦，你不怕老夫吗？」

「怕、怕是因为不知道您的身分。不过那群盗贼的反应和您的力量使我确信了。您就是……那位被世人唤为『刚剑』的莱奥尔大人对吧？」

「老夫并不否定，不过是又怎样？老夫可是动根手指就能把你杀掉的老头喔？」

「您想杀我的话早就下手了吧。而且您刚才为了保护我们而战，我相信您至少不会是敌人。」

合理的推论。

事实上，老夫也想搭个便车。如他们所说，要把老夫抓到的盗贼送到城内，坐马车会比较轻松，行商应该也会做点料理。对于不会做菜的老夫来说，这个主意相当不错。

「而且和莱奥尔大人同行比找军队当护卫还要令人放心。我也是在打这个如意算盘啦。」

「哈哈哈！说得好。竟然说老夫比军队还可靠，没想到你对老夫评价这么高。」

「看到方才的战斗，我相信这么说并不为过。很荣幸能与传说见面，刚剑莱奥尔大人。」

商人略显兴奋地伸出手，要求与老夫握手。

老夫回握他的手，一边心想。

老夫是否……不该再继续被人这么称呼？

「老夫确实叫莱奥尔，但老夫已经不是刚剑。刚剑……已死。」

没错……在老夫赌上一切挑战天狼星，败在他手下的瞬间，老夫就不再是刚剑。

因此站在这里的，只是个普通的老头。

「现在的老夫就只是莱奥尔。即将凭一把剑爬上顶端的男人。」

老夫要回归原点，从零开始重新锻炼。

总有一天要和长大的天狼星再战……从他手中取胜！

没错……因为老夫已是一名挑战者。

「小姑娘，可以请你多跟老夫讲些竞技场的——」

「呜！？妈、妈妈——！」

……她逃走了。

「对、对不起。我女儿好像被那场战斗吓到……」

「……无妨。」

艾米莉亚看到老夫现在的模样也会吓得跑掉吗？

这样的话……老夫说不定会一蹶不振。

看来最好在重新锻炼时顺便学一下该如何自重……

第二卷 番外篇《挑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