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哈尔卡拉变清净了

沼水晶是栖息在沼泽中的生物。既可以说它十分强韧，在污浊的场所也能生存，同样也能认为它从污浊之处获得养分。

因为池水污浊，代表各种东西都沉在水里。其中肯定有成分能当作养分。

换句话说，沼水晶是从污浊部分吸收养分的生物──

可能连哈尔卡拉「内心污浊的部分」都照吃不误。

即使怀疑这种东西是否能当养分，可是这个世界连妖精都见怪不怪。肯定有生物能将污浊的内心转化为养分。

虽然得想办法解决，可是晚餐已准备好了，还是吃饭优先。反正哈尔卡拉似乎没有健康方面的问题。

「哈尔卡拉，晚餐准备好了。中断修行，来到餐厅吧。」

「能受取布施吧。那我就满怀喜悦地接受吧。」

果然很可疑……实在可疑到不行。

好不容易带哈尔卡拉上了餐桌。

另外连走在走廊上，哈尔卡拉的手都摆出奇怪的姿势。

「各位，我们要感谢大自然让我们得以生存，同时享用食物。感谢蔬菜，感谢肉类。」

哈尔卡拉对每一道菜的盘子双手合十。

「哈尔卡拉秀逗了。肯定是毒蘑菇害的。」

芙拉托缇立刻断定她脑袋出问题。

不过芙拉托缇以前同样在狂喷寒冷吐息后也变成乖孩子，所以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话说当时文静的芙拉托缇，和现在的哈尔卡拉又是两回事。

「听我说，大家，哈尔卡拉被沼水晶吸进去，结果内心好像变清净了……」

我简单说明沼水晶的事。

「原来是这样。冷静得的确不像平时的哈尔卡拉小姐呢。」

莱卡似乎略微肯定目前的状态。

「是的，我已经做好在石头上持续打坐三年的心理准备。」

「算了，没差……大家吃饭吧……之后再透过悠芙芙妈妈，问问裘雅莉娜小姐有没有治疗方法（？）。」

她并非在沼水晶内浸泡数小时，应该不至于连人格都彻底变样。

──结果原本坐着的哈尔卡拉突然站起来。

这次又怎么了？

「天啊！罗莎莉小姐，才刚从憎恨中解放，却依然游荡在这个世界上呢！」

哈尔卡拉抬头望向飘浮在天花板附近的罗莎莉。

「咦？哈尔卡拉大姐，到底怎么了？」

「我来送妳上天堂吧。朱盖姆•朱盖姆•哥可诺斯•利奇雷。」

她开始咏唱奇妙的咒语……

「咕、咕哇！好、好难受……胸口勒得好紧……」

结果罗莎莉开始挣扎！

「喂喂喂！别闹了，哈尔卡拉！快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了！」

「幽灵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虽然我还在修行，但是超度幽灵至该去的场所也是我的责任。」

「不用超度没关系！拜托快住手！别再念那咒语了！」

我从后方捂住哈尔卡拉的嘴，好不容易才阻止她。

咒语结束后，痛苦不堪的罗莎莉才恢复呼吸（以呼吸形容幽灵容易让人误会）。

「呼……差点以为死定了。」

连罗莎莉都用这种让人误会的表现……

「刚才看到了一些光芒，仿佛大白天一样明亮的世界。那就是天堂吗？」

「这么容易就升天了啊！」

以后对待罗莎莉还是小心一点……毕竟她已经解脱了大半类似憎恨的情绪……

好，那就继续吃饭吧。

「天、天啊！师傅大人，这样不行！」

结果哈尔卡拉又嚷嚷。

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只刀子竟然是金属制的！？」

哈尔卡拉面前放置木制汤匙与金属刀子。

「嗯，对啊，怎么了？」

「金属！天啊！它是诱惑无数人，让人更加迷惘的可怕货币所用的材质！货币这种可怕的发明造成人与人之间数不尽的背叛！」

她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只不过铸造成圆形的金属，许多人为了收集而误解了生活的意义。金钱不论增加多少，终究只是金属而已。这样无法买到内心的安宁，靠『营养酒』不会让内心变得富足！」

她居然开始抹黑自家产品！

「就算金钱增加而放心，又会开始疑神疑鬼，担心被人抢走。要是金钱减少了，反而会嫉妒钱多的人。真是太可悲了……」

这种论述不能说错，可是现在的哈尔卡拉未免太极端了。

「我当社长这么酒，也在赚钱上花了许多时间。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我应该早一点悟道才对……神啊，请原谅我……」

她开始反省自己的过去。感觉比我想像中更激进。

「哈尔卡拉，金钱也有好的一面啊。」

「没有的事。」

她果决地否定。

「妳要这么想就算了，吃饭吧。」

「不，我不能拿金属制的刀子！否则手会烂掉！」

「又不是受诅咒的道具！」

唔……变得有点极端了……

「哈尔卡拉，没钱就买不了任何东西，也没办法吃饭喔。所以金钱是必要的。」

「我想不花钱活下去。具体做法就是靠店家的试吃填饱肚子。」

「好脏的手段！会造成店家的麻烦！」

至少也该说吃自己种植的蔬菜吧。

「那么……不用刀子也无妨，总之快吃吧。反正也有用手吃饭的文化区。」

「我知道了。那我就用手吃饭！」

哈尔卡拉将手伸进汤内。

「好烫！手烂掉了啦！」

「谁叫妳将手伸进还没凉的汤！」

而且汤匙是木制的，可以使用吧。

「修行还不够呢。手伸进热汤结果烫伤了。这代表我尚未接近悟道。」

难道悟道之后，碰到热汤都不会烫伤吗？

「真笨。谁叫她不用寒冷吐息让汤变凉再喝。」

这种方法只有芙拉托缇能用，但是吹凉再喝这句话没说错。

之后哈尔卡拉跟着正常的用餐──结果我太天真了。她又宣称「我不能吃肉」，接连惹出麻烦。妳刚刚不是才说「感谢肉类」而且还吃过吗！我反倒觉得影响愈来愈强烈了……

「妈妈，哈尔卡拉小姐好诡异喔……」

用餐完毕后，法露法老实地告诉我。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呢。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处理，等我喔。」

◇

我带哈尔卡拉去找悠芙芙妈妈。

再度拜托悠芙芙妈妈帮忙找裘雅莉娜小姐。

只见她一脸爱困，与悠芙芙妈妈一起从隔壁房间出现。刚才她可能已经就寝了。

「什么事啊，好困困困……」

她说着像是还没睡醒的嘟囔！

「哈尔卡拉被沼水晶吸进去之后就个性大变，妳知道怎么复原吗？」

裘雅莉娜小姐沉默了一段时间。

我希望她能早点告诉我，可是太催促她也不好。就等待她吧。

然后她从行李中取出一幅画。

「请看看这幅画。」

这幅画相当邪恶。许多人一脸开心地朝抱着头的人猛丢石头。话说她画的话好像愈来愈黑暗了……

「看了，可是妳想说什么……？」

「人类的愚蠢，不，生物的愚蠢是没有底限的。就像很深，很深的沼泽。自从我诞生的七万年前以来始终没变。沼水晶吸收的愚蠢也少得微不足道，在误差范围内。」

噢，她为了讲这番话才拿出画吗。

「话说有没有恢复原状的方法？」

「…………从胃里取出吃下肚子的东西会变成什么？」

「我知道，是噁心的呕吐物。」

带来的哈尔卡拉立刻回答。因为她经常喝太多而呕吐……

「就是这个意思。一旦被沼水晶吸收的部分是无法复原的。水母母母。」

难道哈尔卡拉会一直维持这样吗……？这可伤脑筋了……

「裘雅莉娜小姐，我可以跟妳一起踏上流浪之旅吗？我想见识更加宽广的世界！想见识在精灵森林中被树木挡住，原本看不见的事物！解脱！」

哈尔卡拉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这样很烦，请不要跟着我。」

结果立刻遭到拒绝。

裘雅莉娜小姐没理会哈尔卡拉，来到我面前。

「不用那么烦恼。区区水母不可能吸尽人类的所有愚蠢。水母终究只是水母。」

「水母妖精可以说这么多水母的坏话吗……？」

「不如说反而强调了人类的愚蠢，所以是人类的错。」

啊，意思是没关系吗。虽然水母也不过是他人口中的称呼。

但我现在知道她其实在帮助我。她似乎想表达这件事会随着时间经过而解决。

「只不过……其实我有一件事情瞒着妳。」

裘雅莉娜小姐低下头去。拜托，我可不想听到这种不吉利的话！

「沼水晶与水母是完全不同的动物……只是经常被误会是水母，我才会顺便管理。」

「妖精的管理方式真是粗糙耶！」

「其实沼水晶也只是一种小虫，同样没必要害怕。反正也比不上人类的愚蠢，水母母母……」

说完裘雅莉娜小姐就此离去。

她好像说了很深的道理，可是完全没有解决问题。

「没错。不论过了多少时间，能达到悟道境界的人依然屈指可数。但是，首先发现自己的愚蠢，这一步很重要。」

哈尔卡拉拍了拍我的肩膀。

「看来我们终于可以开始了呢。」

然后她露出开朗的笑容。

「明明是要治疗妳的，结果却受到妳的安慰，我不能接受！」

我叹了一口气。

「果然只能耐心等待复原吗……」

似乎对生活没有障碍，要等是可以等，可是每天都过得坐立难安……

「没关系嘛，亚梓莎，打起精神来。裘雅莉娜的意思似乎是很快就会解决了。」

连悠芙芙妈妈都安慰我。

「嗯，但是以裘雅莉娜小姐的时间感而言，可能连几百年都算『很快』吧……」

因为她好像从七万年前就存在了……

「好像是这样呢～有可能喔～」

哈尔卡拉要是维持这样三百年，我大概也会疯掉……

◇

隔天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哈尔卡拉小姐，再不出门就要迟到啰！」

「我不要赚钱！担任企业的社长是离悟道最远的方式！」

哈尔卡拉居然拒绝前往工厂上班。即使莱卡提醒她该出发，她也充耳不闻，手扠胸前一屁股坐着。

「莱卡，先联络职员，通知他们社长今天休假。即使少了社长，工厂应该也能照常运作。平时的哈尔卡拉应该已经巧妙安排过了。」

「也对……这种状态下就算上班，公司也只会更加混乱。」

嗯，我真的这么想。

现在的哈尔卡拉如果到公司，叫职员不用工作，要解雇所有人的话，事情就麻烦了。这样的话还不如别上班。

──这时候，哈尔卡拉捧着厚重的资料前来。

似乎是与公司相关的文件。

难道她恢复正常了？想到哈尔卡拉制药，以前的价值观复活了吗？

「我不应该拥有这种公司！我要转让给他人！」

眼看她要丢掉文件，我急忙阻止她。

「出手不可以这么阔绰！不可以送给别人！」

在她恢复正常之前，可不能让她接触公司业务……

「但人类诞生的时候可是身无分文。并非紧紧握着货币出生在世界上。结果不知不觉中学到了多余的事物，想将各种东西据为己有。拥有一间公司的生存方式，距离悟道实在太遥远了。」

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

这时候，我偶然想起一件事。

与其烦恼，不如尝试一种方法。

「喝！听话！」

我放声大吼。

哈尔卡拉顿时立正站好。

「听师傅的话，哈尔卡拉！现在的妳急于抛弃自己所有的事物。这难道不正是对自己的执着吗？」

「您说得没错，师傅大人！」

果然没错。我猜想搬出师傅的头衔，她应该会听话，结果成功了。

可是总觉得师傅的意思有点跑偏……

我应该是草药方面的师傅耶。

「对了，禅语也说『主人端茶就喝茶』，顺其自然地活着也很重要。另外有一句禅语是『春来草自生』。」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些话，但她似乎接受了，其实无妨。

不过哈尔卡拉光是待在家里就怪怪的……

实际上，罗莎莉就对哈尔卡拉敬而远之。

「要是太接近哈尔卡拉大姐，就觉得内心一股温暖，仿佛要往生极乐……」

她似乎在散发类似圣人威能的能量……

「那么我要回自己房间修行了。有句禅语说『东西南北通活路』。只要有心，无处不是道路，在任何地方都能悟道。还有一句禅语是『花若盛开蝶自来』。」

三不五时就要秀一句禅语，听得让人火大。

等哈尔卡拉回到房间，莱卡通知工厂她今天请假，回到家之后──

我们便召开家族会议。桑朵菈可能钻进附近的土壤中，我没发现她，所以算做缺席。

「呃……谁有意见吗……」

夏露夏举起手。

「现在哈尔卡拉小姐说的话，是以前大名鼎鼎的修行者说过的。具备简朴宽恕又和敬清寂的品行。」

「啊，原来真的有这些禅语啊……虽然不太明白是哪种心境，但多半属于稳重吧。」

可是我现在不需要这些资讯。

「用冲击疗法，稍微将她悬空挂在谷底一段时间即可。」

芙拉托缇提出激进的意见。

「芙拉托缇妳又口不择言。这样很不好。」

莱卡责备她。

「可是她现在只是假装自己朝悟道迈进啊。这种假象一下子就能揭开。将她吊在谷底，她就会怕得不敢再说什么悟道，恢复原状了。」

「啊……听妳这么说，说不定很有效……」

俗话说，面临生死关头时会露出人类的本性。待在安全的家里，要怎么伪装自己都行，或许是事实。

「将哈尔卡拉小姐吊起来，这样好可怜喔……她又没有做什么坏事。」

内心温柔的法露法表示担忧。

「对啊……她毕竟不是什么大坏蛋……」

芙拉托缇个性大变的时候也一样。若从不同角度来看，也可以说哈尔卡拉变成了真正的好人。

用这种几近威胁的方式逼她复原，不是很奇怪吗。

「可是再那样下去感觉好噁心。那已经变成别人了……」

芙拉托缇这番话也有道理。我也希望她能复原。

有没有什么温和的方法，能让哈尔卡拉变回平常的她呢……

这时候，门打开了。

是桑朵菈。她的身上脏脏的，应该是刚才待在土壤里。

「欸……能不能想办法处理装沼水晶的木箱啊……？散发出与人类不一样的气息，感觉好诡异……」

植物跑来抗议了。

没错，我没有将沼水晶放回沼泽，而是带回几只后一直放置。因为带回来的哈尔卡拉本人个性产生变化，才一直无暇顾及。

可是多亏桑朵菈这句话，我们才能回归原点。

「对啊！沼水晶！」

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它嘛。因为一切皆从沼水晶而起。

既然要使用沼水晶，首先尝试那种方法吧。

「让哈尔卡拉吃下沼水晶吧。」

这个方法有尝试的价值。

「那只沼水晶吸收了哈尔卡拉内心的污浊（？）部分。那么让她吃下去，不就再次复原了嘛……？」

虽然不确定有没有这么单纯──

「还有，说要吃沼水晶的人是哈尔卡拉，应该让她好好尝一尝。」

一直在该处保存沼水晶，桑朵菈也会抗议。

大家都点点头。

代表全员一致通过吧。

话说……哈尔卡拉本人不在场，她还没同意要吃……不过当初说要吃的人是她，只要用抓住这一点，应该能强迫她答应。

性急的芙拉托缇立刻前往哈尔卡拉的房间，然后返回。

「她说愿意。因为那不是肉，听说不牴触戒律。」

大概没有宗教会规定那种特殊生物究竟合不合规……

不过还有别的问题。

「请问……沼水晶该如何烹调呢？」

莱卡这么说。

「真的耶……」

我甚至无法想像烹调过程。

「先去看看现有的沼水晶吧。」

或许能产生某些灵感。我希望能够想到灵感。

我们来到外头，前往保管沼水晶之处。

房子后方放置着巨大箱子，里面装满了水。

「沼水晶就在里面。」

其实要是有透明水槽就好了，可是没有也没办法，才用箱子代替。另外家里没有箱子，也没有哪里在卖，所以拜托莱卡制作。

「主人，为何要泡在水中？」

芙拉托缇问我。

「就像贝类需要吐沙，得让沼泽水替换成干净的水。」

如果在吸收大量沼泽水的状态下食用，多半会吃坏肚子。

其实就算饲养在干净的水质内，我也不太想食用。如果沼水晶本身有毒，可能无论如何都会吃坏肚子……

「那就确认里面的情况吧。」

然后莱卡拔出箱子正中央的栓子。

只见水噗嘟噗嘟地流出。

「真不希望这些水流入土壤中……这是虐待植物。」

虽然桑朵菈抱怨，但这里是房屋后方，就忍一忍吧。

接着莱卡拆下一块箱子的木板。这箱子设计得真方便，莱卡是大小姐，手艺却也灵巧。

然后好一阵子没有亲眼目睹沼水晶──

「这……比想像中还要小呢。」

似乎连莱卡都吃了一惊。每一颗沼水晶都大幅缩水，顶多就像一颗大号哈密瓜。

「如果缩成这么小，应该不会被吸进去，但我还是有点怕。」

我随手拔起附近的草，戳了戳一颗沼水晶。

没什么反应。

「我猜是因为缩水，导致它的内部变成了实心状态，就算有人类碰到也无法吸收吧。」

目前还没有确实证据，但我只能代表家人碰触它了。就算它要吸收我，我应该也能抵抗。

不过我还是怕怕的，所以我轻轻以食指戳了一下。

Q弹，Q弹。

「好像橡皮球呢。好，试试看吧。」

我以双手捧起一颗沼水晶。

「很好！无害！没问题了！」

「还会反射光芒，好漂亮呢！」

「就像宝石一样。原来沼水晶正如其名呢。」

法露法和夏露夏十分开心。沼水晶现在看起来的确闪闪发光，十分漂亮。

可是亲手捧起来后，比起像宝石，我倒是想起其他东西。

我轻轻朝地面拍打沼水晶。

砰──！

结果传来好玩的声音，沼水晶回到我的手边高度。

「果然是颗球……可以打躲避球呢……」

之后法露法与夏露夏真的拿起沼水晶玩抛球。

「嘿哟～夏露夏，要抛啰！」

「以肚子稳稳地挡住力道，然后以双手包住球的姿势，就能确实接住球。」

嘴上明明这么说，夏露夏还是没接到。

「姐姐投的球太强力了。投给妹妹的球不该这么用力。」

「如果力道太轻，不是会说明明是双胞胎，却当成小孩子看待吗。夏露夏，不可以诡辩喔。」

法露法似乎连这一点都看穿了。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获得了玩具。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至于我呢，则将沼水晶捧进厨房。

充当助手的莱卡也穿上围裙在一旁待命。

「那么，现在就来烹调沼水晶吧。不过呢……到底该怎么吃？」

「亚梓莎大人，先试着切成两半吧。可能像部分水果一样，只有表面是硬的。」

「知道了，就依照妳的提议吧。」

我谨慎地以菜刀切成两半。

一如莱卡所说，内部比外侧更加柔软，但依然弹性适中。

老实说，光看外表就是果冻。

如果突然看到这玩意，或许会觉得美味。

「只要不是肉类，现在的哈尔卡拉应该都会毫不犹豫地食用。但还是加热过比较好吧？」

「也对……即使已经浸泡在干净的水中，还是应该煮熟。」

我拿出锅子。

「呃……既然要煮，要不要用平时没在使用的锅子呢……？」

莱卡出于心理因素，不愿意用同一个锅子烹调！老实说，我也同意。

「知道了，就用预备的锅子吧……」

我将切成细丝的沼水晶放进预备的锅子内，以火加热。

可能由于水分进一步减少，从果冻变成像更有弹力的洋菜冻一般。

话说洋菜冻是怎么制作的？记得原料是海藻吧。

「光看外表好像很美味呢。」

莱卡似乎也对外表给予很高的评价。

「那么莱卡，妳也要尝尝看吗？」

我和莱卡互望彼此。

然后莱卡摇了摇头。

「不用了！」

「也对……」

一般而言，要食用不能吃的东西，需要敢勇闯不知名地下城的勇气。

以冒险而言，两者的难度几乎是相等的。

接下来我开始正式烹调。

加热沼水晶之后放凉，然后再切成细长条，最后切成骰子形。

接着装在玻璃容器内，添加甜糖浆，再放上水果。

还加了「食用史莱姆」专用的豆沙馅。

现在的哈尔卡拉不肯碰金属汤匙，所以我插上一支木制汤匙──

「好，『沼水晶豆沙凉粉』完成了！」

「豆沙凉粉吗？虽然没听过，不过（看起来）很美味呢。」

「对吧，（看起来）很美味吧。」

第一眼的印象只是普通的豆沙凉粉。完全没有证据显示材料是沼水晶。

另外试吃就免了。

反正一定吃不出沼水晶本身的味道……肯定像洋菜冻一样……所以可以不用试吃对不对……

「好，烹调完成。接着做好吃完后的准备吧。」

莱卡露出疑惑的表情，于是我回答她。

「就是先准备一些胃肠药……」

终于到了找哈尔卡拉来，让她品尝沼水晶料理的时间。

「来，这是为了妳而制作的。尝尝看吧。」

我完全没有说谎，这毫无疑问是为了哈尔卡拉制作的。问题在于不知道好不好吃。

「哦！这不是非常凉爽的甜品吗。这些方块就像彻底悟道的内心一样透明呢，看起来相当吉利。」

用沼水晶当作比喻，似乎对真正悟道的人不太礼貌。

哈尔卡拉现在的眼神，闪亮得就像我上辈子大约两个世代之前的少女漫画角色。

我没有要求她平时露出死鱼眼，可是日常生活露出如此纯真的表情，实在很烦……讲话太正能量的人反而看起来很诡异，大概类似这种情况。

「来，尽管吃吧。不过如果觉得身体不适，或是味道有问题的话就必须中止。」

「别担心，大自然的恩惠怎么可能对身体不好。连毒蘑菇都能靠爱与勇气使毒性失效！」

虽然这番话可疑到极点，但是现在的哈尔卡拉秀逗秀逗，我并未纠正。

哈尔卡拉以木制汤匙舀起一块方形的沼水晶，毫不犹豫送入口中。

她终于吃下去了……

我们全家都仔细注视着她。

然后哈尔卡拉对我双手合十。

「非常好吃。能让修行中的我享用如此美味的料理，祝亚梓莎小姐获得幸福。」

「噢、呃……嗯……谢谢妳。」

从她的反应来看，「好哈尔卡拉」（别名「诡异的哈尔卡拉」）状态尚未解除。

不过刚入口就产生影响反而奇怪，目前还不确定。

「这些透明的东西没有味道，不过加了甘甜的糖蜜后，形成绝妙的滋味。很适合在炎热的夏季消暑用。」

似乎是一道成功的豆沙凉粉。

如果沼水晶完全无害，该不会能当成洋菜冻贩售吧……？

我实在不太想吃，但还是向别西卜提议看看。魔族可能接受度比较高，不会抗拒。

之后只见哈尔卡拉继续美味地享用豆沙凉粉。

「妈妈，夏露夏也想尝尝看……」

连夏露夏都快输给仿佛能与美味媲美的诱惑。

站在制作者的立场值得高兴，可是我很犹豫该不该让她食用！

「夏露夏……要吃得等哈尔卡拉的健康确定没出问题再说……」

但是真的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哈尔卡拉并未肚子痛，个性也没有恢复原状，吃完了豆沙凉粉。

她再度对我双手合十。我感觉自己好像地藏菩萨。

「感谢招待。做为微薄的谢礼，我咏唱自己独创的咒语吧。」

「噢，不用了。」

独创的咒语多半不会有什么好处。

沼水晶吃了也无害啊。知道这一点是好事，但难道无法让哈尔卡拉复原吗。

污浊的成分该不会在浸泡干净清水的时候渗出来了吧？难道必须让她食用栖息在污浊水质内的沼水晶才行？

不过事情突然不对劲。

「呜！咕哇！呜嘎！」

哈尔卡拉居然捂住胸口，露出痛苦的模样！

「哈尔卡拉！沼水晶可能有毒！快点到厕所全部吐出来！」

「不，不是的，师傅大人……这不是身体上的毒性！」

虽然她露出相当难受的表情，但是现在的哈尔卡拉应该不会说谎。她可能会宣称说谎是可怕的罪恶。

「恶魔来了，试图引诱我远离修行！仅止于此！」

真是受不了！她老是反覆说出奇怪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信哪一句！

「可恶！我才不会走向这么马虎的道路！给我安静！滚出去！翁达巴达巴•哈鲁安特•库啊！翁达巴达巴•哈鲁安特•库啊！」

她又在咏唱神秘咒语！到底从哪里学到这些咒语知识的啊？

然后──

哈尔卡拉低下头去，一动也不动。

只见她也不再念出神秘咒语，房间笼罩在寂静中。

看起来似乎专注凝视餐桌。

平息了吗？既然平息，代表可以高兴了吗？

哈尔卡拉缓缓抬头。

表情不是眼睛炯炯有神的她。而是一如往常，有点迷糊的表情。

「哎呀～让各位担心了呢～」

她抓了抓头。已经丝毫没有任何异样。

「哈尔卡拉，妳恢复了吗！？太好了！」

我紧紧搂住哈尔卡拉。让她食用沼水晶的计划成功了！

「别这样了，师傅大人～很难为情呢。」

「有什么关系。这种时候就该特别一下。」

「──师傅大人的爱情。嗯，值五万戈尔德吧。」

哈尔卡拉嘴里嘀咕奇怪的话，于是我暂时放开她。

「咦？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这张桌子值十五万戈尔德，这个玻璃制容器很珍贵，二十五万戈尔德，这支汤匙三百戈尔德。这间房子的总资产大约八千万戈尔德吧。」

她居然开始一一明码标价！

「呃，哈尔卡拉，直接说什么东西值多少钱，这样很没礼貌喔。」

结果她端详我的脸，露出错愕的表情。

「抱怨值零戈尔德呢。」

搞半天她又变了个人！

「师傅大人，这个世界上钱最重要！钱就是一切！我终于发现这个理所当然的真理了！嘻嘻嘻嘻嘻！」

她的笑声好噁心！

「哎呀～好像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果然没有任何事物比得上金钱方便又完美。毕竟什么爱情根本无法计算。以这些东西为思考基准，实在是太蠢了。还会因此误入歧途。只要以能衡量的金钱为标准，当作人生的指南针，这样才能获得幸福。」

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极端！

「各位，相信金钱吧！金钱不会背叛自己！只有金钱不会背叛！嘻嘻嘻嘻嘻！」

哈尔卡拉非常夸张地仰天长笑。结果好诡异！

只见她的身体发挥惊人柔软性后仰，然后直接仰成背桥姿势。

「妈妈！哈尔卡拉小姐好可怕喔！」

法露法又吓得瑟瑟发抖！我也吓得皮皮挫啊！

我温柔地搂住法露法。

「别担心，法露法……其实不可怕……不对，虽然很可怕，但是没什么害处……等等，可能有害吧……」

她如果一直用这种方式讲话，会有点麻烦。

「好，来做放高利贷的钱庄生意吧！」

「哈尔卡拉，快点清醒！妳吃太多沼水晶了吗？」

「师傅大人，我很清醒喔。因为我以金钱为基准，才能客观又正直。嘻嘻嘻嘻嘻！」

「不要再那样笑了。」

笑得比我还像魔女耶。

「对了，等我赚到许多钱，就聚集还不了钱而负债累累的人，叫他们玩各种游戏吧。嘻嘻嘻嘻嘻嘻嘻！」

她居然说出非常邪恶的话！

「这真是好点子。为了避免参赛者逃跑，让他们乘坐利维坦，然后逼他们玩可以摆脱负债，扭转人生劣势的游戏吧。愚蠢的人类一定会参加！嘻嘻嘻嘻嘻嘻！」

而且还毫不在乎地想拖魔族下水。

「妈妈，有没有能让哈尔卡拉小姐适度恢复的毒蘑菇呢……？」

「法露法，不可以太随意动用毒蘑菇喔。」

呃，其实我非常了解她想改善现状的想法。

这次哈尔卡拉走向厨房。

然后紧紧握住菜刀。

拜托，她要是挥舞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她以双手捧着菜刀，看起来不像要当成武器。

「亚梓莎大人，她这次又想做什么呢？」

莱卡也吓得不得了。即使是龙族也会怕这种怪人呢……

「不知道……已经超越我们想像的范围了……」

凝视着菜刀的哈尔卡拉，眼神恍惚无神。

「啊，金属大人，金属大人。多亏有您，我才能免于迷失人生。感谢您，感谢您……」

「不要崇拜金属本身！」

「多亏金属大人，我才能获得各式各样的事物。没错，包括人心……」

「人心是得不到的吧！」

哈尔卡拉看了我一眼，

「呵。」

哼笑了一声。

看得我特别火大。

「师傅大人，当然买得到。我就买过好几次了。如果怀疑的话，到外头让蚱蜢看见钱，试着跟蚱蜢说给你钱，快点跳。它就会跳给您看。」

「那只是基于习性而跳跃吧。」

「大姐，代志大条了……连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从天花板冒出来的罗莎莉都吓得退避三舍。原来连幽灵也会害怕啊。

「明明只有被恶灵附身才会变成这样，偏偏就是没有……普通人类竟然能达到这种精神状态，实在太可怕了……」

「原来连幽灵都会害怕无法以灵体附身解释的现象！」

表情冷淡的芙拉托缇试着丢一枚硬币在地上。

她似乎想彻底做实验。

只见哈尔卡拉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捡起硬币。

「啊，硬币，啊，硬币……」

「哈尔卡拉，妳的人设错乱了啦！黑心富翁不会为了一枚硬币而折腰吧！」

芙拉托缇说得很对。

没错，刚才那是穷人才有的行径……

「不！我想要！尽可能多赚！每一枚戈尔德！」

「太小气巴拉了吧！」

看来沼水晶的影响不论在哪方面都过于极端。

「莱卡，再飞往沼水晶栖息的沼泽吧……」

莱卡也无力地点头。

「也对……必须得稍微让沼水晶吸收邪恶的部分才行呢……」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吸收得刚刚好──」

我看了一眼哈尔卡拉，接着说。

「──可是如果继续放任她，会累积压力无处发泄。」

◇

之后哈尔卡拉反覆被沼水晶吸进去，再反过来食用沼水晶。调整了两天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

我因此增进了制作豆沙凉粉这一门技术。但是不能让其他家人食用沼水晶，所以没什么意义。

哈尔卡拉向全家人道歉。

「真的给大家添麻烦了……连我自己都害怕，之前怎么会讲那种话……」

「原来沼水晶没有当成食材使用，是有充分理由的……」

看到哈尔卡拉，学习到凡事极端都不好。

第十一卷 哈尔卡拉变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