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空虚的抵抗，狙击手的志气

这时，在地上的死城一隅──

「记得千万要专心警戒周遭和发动结界式，雪奈……在能够展开炼核武装之前，你就稍微忍耐一下。」

「是的，父亲……身体非常……沉重。雪奈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你的持有炼素全都被消除，却还能在几小时内恢复行动，这样已经算是奇迹了。孢子兽就由我来收拾，你用毯子盖住嘴巴，趴到我背上。」

「是……让父亲背着，好像小孩子……雪奈觉得有点害羞。」

「会吗？我倒觉得很怀念……你长大了呢，雪奈。」

「末世之雪」在风中飞舞，化作从旁呼啸而来的地吹雪。

在那样的恶劣环境下，冬真二人来到一座墙壁崩塌的废墟。他们沿着从前有大型公共运输工具经过的轨道，潜入屋顶塌落的仓库，把埋在瓦砾堆中的活板门拉出来。

作业期间，用床单裹着裸体的雪奈则是被冬真背在背上，展开结界式，保护自己和父亲不受污染。

空气中的污染物质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冻结，和水分一同凝固消失。

冬真被冰属性、超低温结界式缠绕的手臂，搁在紧闭的门扉上。

「唔……！」

通往地下交通网维修据点的活板门，发出生锈摩擦的刺耳声响。

沉重的门缓缓打开后，因气压差距而产生的风立刻迎面吹来。冬真沉下身子，走入匚字形踏板如脊椎般长长地垂直延伸的洞穴，将盖子──

「雪奈，你有办法冻结门吗？要是门开着让污染物质跑进去就糟了。」

「没问题……如果是这点程度的事情……嘿！」

雪奈揉揉惺忪的双眼，从冬真背后伸出手。

白晰手指一触碰到，铁门瞬间冻结，污染物质不再入侵。

「很好……那么我们要往下走了。嗯？有来电……？」

冬真简单地编写术式，释放出光芒来照亮周围，而正当他准备往下走时──

魔法骑器接到来电，传来细微的震动。怀着些许讶异的心情接起后，另一头传来意想不到的人物声音。

『嗨，冬真，我总算联络上你了──你那边情况如何？还活着吗？』

「隆美尔学长。你会连上这个隐密回路就表示……你逃到据点了？」

『太好了，你这个人还是一样喜欢直接讲重点。我从位于最深（底层）和中心（中层）的中间层的隐密据点，把回路拉出来修复好了。然后我现在正在移动，因为有点事情必须处理。』

魔法骑器中隐约传来脚步声。

『虽然我被小鬼们软禁了一段时间，不过总算是平安逃了出来。卡秋雅则依然受到监禁，但是没有遭受到太残酷的对待。』

「我想应该……不会有事。因为雪奈『请求』过……要好好善待俘虏。」

雪奈用带着困意的无力语调说道。大概是有听见她的话吧，隆美尔沉默片刻后回应：

『啊～所以待遇才会莫名地没那么严苛吗？卡秋雅因为是被那个变态女仆抓走，所以贞操可能会有点危险，不过嘛，毕竟每个人眼中幸福的形式不尽相同……』

「……学长，如果事态紧急，我希望你能直接坦白地说明。」

听到冬真打断自己闲聊似的发言，隆美尔沉默一会才又开口：

『……枉费人家刻意想要让气氛轻松一点，你这人真的很不识趣耶。』

「因为每次学长开始闲聊的时候，事态通常都非常危急。况且沙嘉列文奇大人虽然喜欢性骚扰和偷拍，却没有越线的胆量。」

担任首席执事的期间，冬真和身为女仆的她经常交谈，所以很清楚她的为人。

她就某方面而言是个好人。她尽管好色，但那样的举动也是某种逃避现实的表现。正因为冬真明白这一点，才能够在某程度上确信卡秋雅在她手里不会有事。

『喂，你真的很不懂耶。你要是不多替卡秋雅担心一点，小心她会哭喔？』

「我当然也会在心理照护方面给予她协助。所以，现状如何？」

『糟透了。简单来说，就是戒严令、进攻中心（中层）。还有，「母核」沦陷了。』

「……咦？」

最先发出惊呼声的人不是冬真，而是雪奈。

「我没听说……那件事。在我说服……父亲的时候，古兰•玛丽亚……统一最深区域，在政治上施压……让评议会承认独立……！」

「原本的战略是那样啊。还是说，从一开始就……？」

『依我的直觉，她八成从一开始就有那个打算了。虽然假如使雪奈打赢冬真，或许就会改变方针也说不定，不过，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母核」。』

「你能够这么断言吗？」

『可以。她是会做好双重、三重对策，不管事态如何发展，都非要达成最终目的不可的那种人。那种女人就像蛇一样烦人，又沉重得要命。』

叹息似的话中带着认真的语气。

面对那副像在扑克牌局中以大牌获胜时的口吻，冬真蹙着眉头走下纵穴。

「『母核』的实体连我们都未被告知。那是对整个凰花供应炼素的巨大炼素炉，所在地点因基于防范恐怖分子的观点而受到隐匿──」

『她利用之前那个层级五来煽动舆论，以及找出「母核」的所在位置……详细资料我都整理在报告里了，我这就传送过去，你看看吧。』

「收到……雪奈，你别吓到了。」

「好……呀啊！」

才说完，冬真就朝踏板一蹬，跃入空中。然后理所当然地，在巨大纵穴里下坠──

然而飘浮式阻断了施加在父女两人身上的重力，让他们以受到控制的速度下降。一边下降，冬真一边拿出魔法骑器滑动面板，确认内容。

「──利用层级五『绝贝』煽动舆论，制造政变的名义，甚至是搜索『母核』……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对策呢？」

『已经采取了，但是没用。我让地底空降冲进去，大约三分钟后部队就全灭。不仅如此，从疑似为「母核」所在之处、经过伪装的活板门中，还检测出浓度超高的污染，而从中放射出来强烈的精神波，更让「怪物」以最深区域为中心大举出现。』

「怪物……是吗？」

『是啊。我是从最深区域里还在运作的监视装置得到的情报，那些棘手的家伙对炼素有耐受性，像是结合了孢子兽和炼核武装的长处一样。强度是层级二到三。』

「若是前线（顶层）部队就另当别论……文民和退役士兵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

『学生也应付得相当辛苦。那群怪物完全不管是「天堂玫瑰」还是其他人，一律照样攻击。要是不迅速投入大量兵力，根本不可能镇压得了。』

「我马上过去。还有其他事情要报告吗？」

『有，不过是特大的坏消息……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坏消息，好像挺可笑的？』

和轻松的内容相反，隆美尔用仿佛冒着冷汗的语气低声说道。

『那女人进入「母核」几分钟后，炼素网络就整个停止了。』

「以旧时代来说，就等于是发电设施和情报网络全部停摆……！」

『是啊。接下来六个小时，紧急供应系统应该会自动采取应对措施，动用储备炼素。但是六小时一过，凰花全境的空气、水、光线，一切的生活基础要素都会停摆。』

失去炼素网络所供给的动力及演算支援，如今，小自一般家庭、大至军队驻扎地，管理并支援其生活的人工精灵家宰也将停止运作。

如此一来，届时造访的将会是真正的黑暗。

在地上，夜晚会有繁星降临，然而在地底世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光线、空气混浊，姑且不提受过训练的骑士，不会使用魔法的文民阶级恐怕不久后就会全灭。

『人类再过六个小时，就要毁在区区一个女人手里了。』

「…………！」

大概是发自曾经参与阴谋的罪恶感吧，雪奈哑然无言，只是紧搂着父亲的颈子。

一面感受女儿身上的暖意，冬真说出自己挂心的事情。

「学长，你有和其他部队成员联系吗？还有亚莲娜、黑子她们是否安好？」

『抱歉，那一点我还没有确认。毕竟逃离都市监视系统行动这点小事任谁都会，虽然现在隐密回路修复了，的确有可能和她们联络上……不过很抱歉，我现在有事忙不过来。』

「……你打算出击吗？学长。」

『抱歉啊，不是打算，是已经在做了──疑似那女人潜伏之处，也就是喷发出污染物质的超大活板门已近在眼前。』

映在终端机萤幕上的影像。隆美尔大概是拍下现场的照片，把资料传送过来吧。

以火山爆发般的猛势喷洒污染的活板门。面对张开嘴巴的巨大竖井，照片里的隆美尔眨着单只眼，面露无畏的笑容。

「学长……你想死吗？」

『我是做好心理准备了没错，不过我并不打算送死啦。毕竟我还没钻研完神秘的熟女，也还没嘲笑卡秋雅诡异的婚纱装扮，哪能那么轻易地死去呢？……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

『我也没有傻到不知道要在紧急时刻留下晶片啦──我要闯进去了。我一定会在你赶到之前帮忙争取时间，把子弹射进那女人的心脏。我要挂喽？』

「收到……我会尽快赶到。」

冬真将切断通讯的终端机收进军服。那瞬间，飘浮式的下降速度一口气提升。

「──……！」

几乎像是跳伞般的自由落体。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雪奈紧抓着父亲不放，一面感受冬真身上的暖意和他结实的肌肉、骨架──同时仿佛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抱歉对你造成负担……我要加快速度了，雪奈。」

「好的……我不要紧，父亲……！」

人类最强和绝对无敌花了约莫三分钟抵达地下交通网。

之后以最快速度沿着轨道奔驰，抵达现场已是数小时后。

在毁灭时限迫在眉睫的情况下，人们持续拚命地抵抗。

†

同一时刻，最深区域，军队驻扎地。

「呼咿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姆呜呜呜、噫……呜咿咿咿咿……！」

「哭什么啦，你真的一旦遭受攻击就会无力招架耶！」

「呼咿呜？」

正当桑亚•沙嘉列文奇全身被拥有黑色触手和绿色眼睛的怪物──「塞伊格亚之子」的触手缠绕、欺凌，眼看就要遭到吞噬的时候，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咳咳──呸、呸！学、学园长……？俘、俘虏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你没事吧？如果没事……就给我起来作战！」

卡秋雅•维尔米欧尼身上还留着拷问的痕迹，只用窗帘包住裸体。

「『硬质化』、『肌力倍增』、『红莲脚』、『电光火石』……！」

「什么？居、居然没有魔法骑器的辅助就进行……多重咏唱！」

从撕破布料、强行制造出来的裂缝中显露的美丽大腿，强大的炼素在此凝聚。

保有柔韧度的同时，将肌肉化为钢铁的「硬质化」和一如其名的「肌肉倍增」。再加上赋予打击火焰属性的「红莲脚」，以及让神经速度超高速化的「电光火石」……！

「『红莲三连脚』！」

嘎嘎！

上段、中段、下段，以赤脚使出的连续蹴踢，将重量接近一吨的黑色肉块踢飞！

以缠绕着火炎的小腿横扫触手，仿佛要将周遭一并卷入的一击打烂绿眼，将与地面相连的腿砍也似的挥动，同时发出「喝……！」的凌厉吐气声。

「……破！」

伴随怒涛般的进逼、震脚使出的一连串突刺──这是东洋系魔法骑士传承下来的奥秘。

从前卡秋雅被终生的对手、绝对无敌的男人以此击倒，是充满回忆的招数。

百年、千年，随着时代持续进化形成的一连串动作──套路是不使用言语的魔法，遭到被提升至术式领域的体术技攻击，怪物粉碎四散。

仰望发出「啾……」的声音逐渐蒸发的尸体，桑亚愣愣地张大嘴巴。

「猛、『猛虎硬爬山』……！我以为这是剑术类的招式，原来体术技也能使用吗？」

「那当然。战场可不是那种能够让人悠哉挑选武器的地方！」

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卡秋雅把双手叉在纤细的腰上。

她定睛俯视腿软的桑亚，双眼中蕴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啊呜……！」

「你在脸红什么啦。听好了，那种对炼素有耐受性的孢子兽，偶尔也会出现层级四到五的家伙。这种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强化物理性攻击将敌人打飞。」

那是卡秋雅在漫长的作战经历中，亲身体验过的苦涩记忆。

（当高阶魔法骑士化为孢子兽，且其炼核武装被直接吸收时……）

有时会像这次出现的怪物群一样，拥有强大的炼素耐受性。

这时，火球、气弹之类的释放类攻击效果薄弱，最好的解决办法就如刚才所示。

「你最初使出的那招还不赖。你有反击类的固有绝技对吧？不要有所保留，尽管使出来。最容易被攻破的正门四周就交给你了。」

「不、不准指挥我！再、再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啦！」

「是你的部下释放我的啦。他们说事态紧急，于是解开束缚要我去避难，之后我就硬是甩掉他们出来了。是你指示他们那么做的吧？」

「……我、我的确是有要他们保护俘虏没错。真不知该说他们机伶，还是……」

「别再唠唠叨叨了。你快走，剩下的我来解决。」

「什么？等、等一下！你连炼核武装都没有，你想裸身和多少对手作战啊？」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全部。」

──好古怪的女人。

桑亚只能这么说。

这位穿着一身成熟套装，持续做着不起眼工作的退役军官。

原以为这人是徒有虚名的小咖，岂料竟然拥有如此惊人的超强实力。

非但如此，她还救了桑亚这个敌人……而且别说是要桑亚感恩了，她甚至没打算逃跑，说要自己打倒这一大群扭来扭去的怪物。

「我、我们是敌人耶！然而你却要为了保护敌人，全裸作战……？这太奇怪了吧！」

「一点都不奇怪啊。你虽然是叛徒，但仍旧是我的学生。然后……」

卡秋雅竖起大拇指，头也不回地指着背后驻扎地的那栋建筑。

「那里挤满了你们带来的幼年学校的学生和孩子们。就算中了洗脑式，成为敌对关系，生命的价值还是不变啊。」

「……！」

「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只有一千万人，而且还在不断地减少当中，如今都已经快要绝种了，然而却还在搞什么内讧和愚蠢的政变……！」

神明即便对愚蠢至极的人类感到绝望，也不忍责备。

以「无名」成员身分做过无数肮脏差事后，卡秋雅体会到了这一点。

「但是，我并不感到绝望──只有一个人也好，只要有人是纯洁的。」

在胸口深处闪耀，如宝石一般的回忆。世上仍有美好事物。不舍弃人类，完全不将其巨大力量用于满足私利私欲，反而以理性的枷锁束缚自己的，笨拙的笨蛋。

「我就要为了守护那人而战，直到这条命燃烧殆尽为止……！」

『──固有绝技，「报复之舞（Revenge Prima Ballerina）」！』

卡秋雅重新坚定战意的瞬间，桑亚猛然一跃，发动术式。

那是自我再生的复原式，以及将攻击这个「因果」当成扳机发动的绝对反击技。

然而同时被咏唱的第二术式，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追加咏唱……『挑拨战意』、『诱发范围』！」

那是能够对周遭无知性者，对孢子兽产生作用的轻度精神控制。

身为部队之盾的武杰位阶，唯一会学习的精神类术式。那个术式控制了附近扭动的触手──还有破坏道路铺装、潜入地下而行，企图缠住卡秋雅双腿的怪物！

……叽噜！

质感类似章鱼脚的触手摆动，纷纷想要鞭打桑亚。

但是挡下、闪避足以粉身碎骨的打击后……从鞋子伸出的刀刃反过来斩断敌人！

啪沙……！

「这下我们互不相欠了──还有，这个也是。」

两头怪物发出水袋破裂般的声音，停止动作。

一面用鞋跟践踏残骸，桑亚将一直带在身上、作为触媒的圣剑和魔法骑器扔给卡秋雅。她在空中接住属于自己的东西，嘻嘻笑道。

「你可真多事……触手一碰到我，我就会把它拔出来打烂了啦。」

「我想也是。我……已经发誓要对古兰•玛丽亚效忠，不能背叛她。不过……！」

为了人类，为了应该守护的生命和同伴！

「在保护这个地方、援救同伴这件事情上，我可以协助你。拜托你……下达指示！」

「不好意思，负责指挥的人不是我。我想应该差不多了喔？」

语带笑意的卡秋雅还没说完，围绕驻扎地的墙壁就起了变化。

坚固的隔墙发出「轰……！」的声响，往上窜出。

那是地属性，会生出金属防御墙，近似炼金术的野战筑城式。接着紧急警报声大作，某人开始透过心电感应和语音向最深区域全境发表谈话。

『我是驻扎地司令官伍德曼准将！……不对，从现在这个时候似乎已经没有阶级之分来看，我就算被迫卸任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现在那不是重点！』

在通讯式中响起的恳切语气。尽管惊慌失措、没有威严，一点也不帅气。

『我不会要求各位服从我、向我投降！不管是不是政变派，所有人都要清楚掌握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态！如今，整个最深区域里出现了神秘的孢子兽。强度是层级一到二，虽然是小咖，却拥有强大的炼素耐受性！』

『对付方法是物理攻击！能够直接攻击的武杰打前锋，不要使用释放类，而要采取物理攻击！我允许任何为了防御所从事的行为、战斗、破坏！总之活下来吧！拜托你们！』

『只有一人也好！保护孩子！守护我们……人类的……未来！』

哽咽的说话声中，也蕴含着受到压抑的怒气。

有大人遭到失控的孩子们攻击，有大人被孩子囚禁。

有大人的家人被掳走，惨遭不当逮捕。甚至连准将自己也满怀强烈的不满。

获得释放后，男人对慌张到别说是指挥了，根本动弹不得的孩子们大喝一声，在驻扎地深处自己拿起武器和麦克风，将内心复杂的情绪原原本本地吐露出来。

『什么内战、什么政变，那种奢侈的事情等活下来之后再说！要是各位不嫌弃，不管什么话我都愿意听你们说。士兵拿起武器！文民去避难！魔法学园的学生则按照训练过的内容，听从附近退役士兵的指示行动！临时编制部队，开始动作！』

「……好一个厉害的拖延策略，厉害到都让人叹为观止了。」

「就是啊。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种做法。你不也才刚犯了大错？」

「是啊……没错。这样啊……说得也是！」

不体面但正确的指示。桑亚的魔法骑器里，汇集了自动收集而来的情报。

掌握现况的退役士兵和受到拘禁的大人们获释后，根据自己从战争中得到的教训，对魔法骑士培训生下达指示。连魔法也不会使用的文民母亲抱起恐吓自己的孩子，拚命逃跑。老人拿起武器，以形同殉死的攻击杀出血路。

在宛如希望外包裹着绝望的情报一一送达的同时，桑亚•沙嘉列文奇瞪着在防御墙另一头蠢动的触手群。那群拖着黏液，接连攀越墙壁而来的怪物……！

「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唯有这件事……绝对正确！」

没有迷惘。此时此刻，古兰•玛丽亚的话和政变的是非对错都不重要。

只要为了保护弱小的同伴，为了人类而战。克尽魔法骑士原本的职责──

那份心念，给了彷徨茫然的灰姑娘，一双能够坚定舞蹈的鞋子。

「你有心还是办得到嘛……性骚扰的事情，等之后再跟你算帐！」

朝奋战的她一瞥，卡秋雅•维尔米欧尼泛起微笑。

战况极度不利。完全无法掌握为何会发生这种状况，也无人下达指示。

但是……正如胆小的上司所言，唯有该做的事情再清楚不过。

「咆哮吧，『屠龙焰圣剑（乔尔乔斯）』！」

作为触媒的剑和魔法骑器重叠，撕裂的窗帘啪答啪答地吹动。

美丽裸体自火焰中浮现，化为像是要展现其斗志的深红色连体紧身衣，包覆全身──拿着拥有波浪状刀刃的双手剑，焰形剑显现。

「我要击溃你们这群家伙。让你们明白……制空权有多重要！」

对出现于脚下、让人联想到龙的飞行盘中施力，女骑士立刻飘逸着一头红发，飞入空中。她率领着火焰龙，在继承屠龙圣人轶事的剑中注入全副力量。

「我要将你们……一并铲除！」

──咻喀！

咆哮撕裂了最深区域烟雾缭绕的阴天，描绘出美丽的曲线，展开突击……！

闯入怪物群之中以火焰剑大肆蹂躏，一次制伏几十头怪物！

（这样可行！……这些家伙果然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等级A魔法骑士可以轻松打倒的对手。既然已经破解炼素耐受性这个诡计，即便是学生，只要是实力优秀者就不会输。

从前几乎没有人接受过战斗训练，但现在不同了。

连被断定不适合服兵役的文民也有接受教育，像是危急时该采取何种行动、自卫武器的使用方式，以及如何在战时有效地予以协助。只要恢复纪律，就有可能击退敌人。

「启动隐密回路，向『无名』所有成员进行紧急通话──『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边飞翔，然后急速下降以斩击砍杀敌人，一边不抱希望地发送讯息。然而，出乎意料地──

『是卡秋雅吗？我是白银，现在正在返回人类再生机构的路上。雪奈也平安无事。』

「咦？太好了……！你们没事吗？现在情况如何？」

『我正沿着地下轨道路线奔跑，还要再两个小时才能抵达现场。』

听见隔了一会儿才从魔法骑器传来的内容，卡秋雅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古兰•玛丽亚率领四名S级进攻中心（中层）区域，散布大量污染物质和孢子兽后占据了「母核」。现在炼素网络已经停止，系统正以动用紧急储备炼素的形式在运作，但是预计再过五小时就会用尽。』

「什么……！那、那个恐攻女！她真的打算毁灭人类吗？」

『这一点无庸置疑。目前，隆美尔学长已经为了将她困住而闯入「母核」，只不过因为似乎正在交战，所以通讯中断，现况不明。你成功逃脱了吗？』

「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最深区域出现大量奇怪的孢子兽！我趁乱逃出，现在正在镇压敌人。现场在中心吧，等我火速收拾完这边就马上过去！」

『等等，卡秋雅。你那边是可以放着不管的状态吗？以你的机动力，应该可以比我更早抵达中心，可是就凭最深区域的学生和儿童有办法应对吗？』

「伍德曼准将广播之后，现在稍微可以有秩序地行动了。再说对方是只有炼素耐受性和恶心外表这两项长处的小咖，只要让数量减少……！」

『……你说准将啊，那个人可真是临危不乱……我明白了。嗯？你怎么了，雪奈？』

『那个……卡秋雅阿姨……对不起，雪奈……』

听见带着深深悔恨的说话声，卡秋雅微微一笑。

「笨蛋……之后我会好好地骂你一顿，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反正你那个笨蛋老爸八成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你可别死了啊！」

『……是！』

从雪奈的回答听来，她似乎恢复了些许干劲。

这下可以作战了。有冬真，有雪奈。只要有人类最强和绝对无敌的这对父女，即便层级五等级的怪物一再出现，也一定能获胜！

「很好，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我就尽量减少敌人之后再过去！」

为了可爱学生们的安全，卡秋雅要让数量减少到能够凭剩余战力扫荡为止……！

「──你们别想碰我的学生！」

轰轰……！

火焰龙造型的飞行盘疾驰。本来这个时候应该要利用高空轰炸击破，但是这样对拥有炼素耐性的对手效果不彰。只能反覆急速下降后使出斩击……！

「若是能够使用『超血加速（High Blood Access）』，就有其他招数可以运用……！可惜没能把安瓿带出来，也只能如此了……看我的！」

宛如在空中飞舞的无敌断头台。每当飞行盘下降，就有好几头怪物被截成两半。卡秋雅顺利地减少怪物的数量，而就在她让驻扎地附近的个体几乎消失时……！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尖叫声……？」

不晓得是从哪里发出声音。大概是因为同伴一口气被消灭许多吧，只见绿眼熠熠发光。

怪物竖起触手、抬高身体，以超高速抖动着发出呐喊。

那是尖叫声──而且还是和女人的尖叫声一模一样，非常刺耳的惨叫。

「我是不晓得你想做什么……不过就算你哭，我也绝不住手！」

第十几次的急速下降突击。背对着矗立在驻扎地正中央的巨大石柱，穿破「天空」、贯穿大空洞的柱子，卡秋雅上升至接近天花板的高度，锁定敌人集团。

「商业地区的大马路──敌人的数量大约两百。哼……这样正好，我要把你们一次全部打烂。给我待在那里别动！」

释放红宝石般光芒的红发散开，大剑猛烈燃烧。

高度、速度，两者皆达到这个封闭空间的极限。

扩大至极限的视觉，犹如从空中捕捉猎物的猛禽一般瞪视敌人。

正下方的驻扎地里，把建筑当成要塞的伍德曼准将掌控孩子们、组成临时守备队，对闯入基地的敌人布下弹幕，使其无法接近。

另外，桑亚•沙嘉列文奇。身为偏向武杰的光圣，她有着很高的持续战斗能力，不仅阻挡、反击众多敌人，而且脸上毫无倦意。

既然如此，从驻扎地将敌人扫荡殆尽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在最后收拾掉敌人集团，就能前往中心──支援冬真，为赛莉卡向古兰•玛丽亚报仇！

「等等我……！我马上就过去。冬真！雪奈！『三重……？』」

咏唱中断。从「三重加速」发动的突击式「突剑迅雷」。

维尔米欧尼的家传术式，堪称其代名词的必杀攻击在执行之前遭到压制……

「啥……？那是什么啊……？」

那是布满天花板的缆线。犹如植物的根一般，从石柱──曾经听说用来营建炼素网络的该处，向最深区域全境延伸。

嘎叽！啵叽……！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她是怎么操控缆线的……？」

缆线将固定用的螺丝全数弹飞，好比生物一样地蠢动。

而且缆线还缠住飞行盘模仿龙外观的后脚──才刚感觉到一股冰冷妖气忽然渗入，术式结构立刻烟消云散，无论如何都编组不了！

「『对抗术式』？只是触碰到就……？可恶！」

卡秋雅冲上痛苦挣扎的飞行盘，试图斩断拘束龙的麻烦家伙。

可是，就在卡秋雅接近时……她察觉到缆线传来异样的震动。

那股震动通过飞行盘震颤她的皮肤，传递至肉体，撼动骨头和耳膜后化为声音。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和那家伙一样？……我的头、我的头……！唔啊啊啊啊啊！」

她并不知道，是遭到斩杀的「塞伊格亚之子」的悲鸣将其呼唤而来。

它们沉睡在最深（底层）和中心的狭缝之间的母亲。通过石柱将根伸向最深区域的「母核」，那是为了杀害伤害自己孩子的卡秋雅而伸出的陷阱──而卡秋雅已落入其中！

以超震动作为媒介，扰乱意识。利用杂音撼动大脑，使人无法编写术式。卡秋雅硬是将持有炼素集中在剑上，试图斩断束缚飞行盘的缆线。

「这种玩意儿！就算没有术式，我也能砍成两半……！」

『那可不行喔，学园长……♪请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们。』

「唔！」

不可能忘记那个声音。她是……人类的反叛者，古兰•玛丽亚！

为伴随超震动传来的说话声感到吃惊，因而产生一瞬间的破绽。

化为触手的缆线并未放过那个可乘之机，滑也似的缠住卡秋雅的肌肤，捆绑住她的手脚。骨头挤压作响，缆线陷入肉里，更重要的是……！

「不要……！不准进到我体内！你是怎么办到的……？」

『呵呵呵。具有侵蚀性、感染性的炼素不是很常见吗？我只是将那种性质应用在结界式上，强行入侵触碰对象的炼素网络罢了……』

「接触型的……结界……！」

那无疑是死亡结界。将充斥地上的污染物质，将会侵略所有生物使其化为孢子兽的破败情报，当成病毒来应用的──「侵蚀结界」！

「冬真，你有听到吧！不可以触碰这家伙！虽然你碰了可能不会有事，但还是不能冒这个险……！拜托你，绝对……绝对！」

一边呐喊，卡秋雅用勉强可以移动的手操作魔法骑器。

血管般的可怕脉纹发出「哔叽哔叽」的声响，在炼核武装上浮现，而且感觉得出来已深陷肉里。手脚麻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炼素，也无法编写术式。

自己逐渐变得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在即将崩坏的感觉之中，卡秋雅将此刻自己正在遭受的攻击情报传送出去，并且在冬真回应之前──

「不要来救我。」

竭尽全力逞强的她，带着一抹微笑。

「人类，还有雪奈──就交给你了。冬……真──……！」

啾噜……！

仿佛被无数缆线、古兰•玛丽亚抱在怀中一般，遭到囚禁。

†

喀喀喀喀……！

在短促规律的脚步声中，影子不停奔跑。

地下交通网停止运作，没有阻碍交通的疑虑。

影子──白银冬真背着女儿，分毫不差地沿着狭窄轨道狂奔。

时速约莫九十公里，他一面维持「加速」术式，保持能够保留体力的最大速度，一面咬牙切齿地回想和卡秋雅之间中断的通话，以及她最后留下的话语。

「……卡秋雅……！」

「父亲。阿姨她……」

「我不知道。虽然应该视为遭到击破……可是有传出生存讯号。」

魔法骑器虽然断了讯，但是可以透过隐密回路确认到其存在。

与持有者之间保持相连，仍在运作。不知是再度遭到囚禁，还是……

（遭到击破，处于无法联络的状态。无论如何……）

都必须尽快做出了断才行。就在冬真于奔跑的腿中施力，重新下定决心的这时──

──「啪！」一声，某种东西切断的声音传来。

照明从行进方向依序熄灭，一转眼，隧道便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

（炼素网络停止了……速度比想像中来得快！）

这意味着，古兰•玛丽亚已彻底掌控「母核」。

「父亲，照明熄灭了。这是……」

「大概是古兰•玛丽亚搞的鬼吧。隐密回路断线也是迟早的事……幸好赶上了。」

「！」

可能是炼素稍微恢复了，脸色好转、说话也不再有气无力的雪奈，听了冬真的话后抬起头。她编出简易的术式，切换视觉──

「切换成探查炼素。集中精神，这么做虽然简单，不过对大脑的负担也是相当沉重。」

「……是。」

视觉是人类最重视的感觉。据说常人有大半的脑容量，都是用来进行高度的影像处理。

超越常人的魔法骑士也是如此。尤其人类原本不具备的感觉，也就是透过炼素的辐射加以观看的「完全暗视」，能够带来接近古时电脑处理的影像。

编写术式，瞬间闭眼──然后睁开。

黑暗被打破，由绿色金属线般的线条简单交织而成的世界映入眼帘。

犹如线框稿、以萌芽阶段的CG来表现的简朴影像一般，冬真和雪奈穿越地下交通网、抵达终点站，从隧道的出口俯瞰前线（顶层）区域。

『现在到底怎么回事？状况不明！状况不明！』

『中心（中层）好像正在作战！政变方派出S级，评议会就快沦陷了！』

『部队还没有抵达吗？司令部到底在搞什么……呜喔！』

『还有其他废物想在这种情况下批判高层吗？有的话就给我出来，让我宰了你！』

『请、请冷静一点，将校阁下！大家只是心慌意乱而已……！』

本来在网络的辅助下，通讯式可以在凰花内部各个地方进行通话。

但是如今回路断了，每个人只能运用自己的炼素，将讯息传递至有限范围。

（前线（顶层）的混乱情形比想像中严重……就某方面而言，这是好事。）

负责指挥对孢子兽作战的前线司令部，是掌管人类再生机构之军事的关键。

然而──基于从前发生过的人类间内战、战乱的教训，军方将作战计画交由最高决策机关也就是评议会讨论，获得批准后再来实行。

决策速度虽然变慢，但是绝对不会像从前一样被不懂军事的政治家下达错误的命令。这是因为，评议会的议员必须要有一定的军事资历，才有资格获选。

（可是，这一点如今却成了弊害。前线还健在，评议会却快要沦陷……）

如此一来，根本不可能和孢子兽对战。然后现在，又在为内乱、政变预先做好的恐攻对策不够完备的情况下，遭敌人乘虚而入。

「……虽然早有预料，但情况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混乱程度从一般回路修复的瞬间，向「无名」发出的救援请求如雪崩般涌来即可窥知。

「先前的『极震灾』让最接近地表的前线蒙受巨大损害，也有许多军官因此受伤，能够即刻应对的只有地底空降──他们却也在派出去之后失去联系。」

或许应该将其视为几乎消灭了。这么一来，就只剩下负责防卫前线的部队，可是如果不等中央电梯修复完毕，就无法运送这么多人，况且现在炼素网络又完全停止……！

（看来是不值得期待了……假如只让电梯动起来，有可能解决现况吗？）

至少，只要让正在前线动弹不得的部队移动前往中心（中层）、最深区域（洛塔斯•底层），就有可能镇压叛乱和击退孢子兽。既然只靠冬真无法解决一切，这么做就是必须的。

黑暗中，冬真在怒吼声四起的街道上奔驰。伫立街头的魔法骑士即便想出动也接收不了命令，甚至没有移动手段的他们，心中的焦躁显而易见。

「……父亲，那些人……无法行动吗？」

「是啊，除非有上级的命令。」

「伍德曼准将……明明是俘虏，却马上就下了命令。他们难道没有像他一样……可以负责的大人物吗……？」

「我想应该很难吧。准将以魔法骑士来说并不是有才能的人。他的个性容易受人误解又有沟通障碍，是一个神经质的胆小鬼。但是，他有足以弥补那一点的长处。」

比方说，即便最后结果事关他的去留──有可能遭到处分，丢了身分或阶级。

「他还是会做出决断，下达命令和指示。在这一点上，他这个人的价值非常高。至少在经过最近的动乱之后，我给予准将很高的评价。」

「……命令好像很重要呢。可是，假使父亲……能够像他一样……下达命令，不就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

「我也跟他一样对人有沟通障碍。况且……」

「……况且？」

「没有人会想被『兵器』命令。我和你都是超越者。大大脱离人类基本能力的存在，只能服从社会……或是破坏、支配社会。」

冬真选择前者。

「古兰•玛丽亚选择了后者，而你也曾一度赞同她的做法。服从是需要忍耐的，但是破坏和支配不需要……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没关系……我懂。那个人……古兰•玛丽亚……很温柔，可是……」

她踏上了错误的道路，而且还误导许多人。

「……雪奈和她聊过很多、很多。除了父亲您们之外，我想，我就只跟她……说过这么多话了……」

「我知道，因为你在执行『天堂玫瑰』的任务过程中，几乎都跟随在她身旁……虽然我并不晓得你们的谈话内容。」

「是的……她说希望我不要把内容告诉父亲……说这是朋友之间的……」

「秘密是吗？……雪奈，你不要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我不会责备你的。」

共享秘密──这样的手法尽管老套，但是对于失去赛莉卡、满怀不安的雪奈来说，却是能够有效缩短两人心理上的距离，在短时间内笼络她的手段。

「现在雪奈知道……那是用来欺骗雪奈的方法了。不过……可是，雪奈直到现在，还是想要相信那个人，相信她告诉我的过去是实话。」

「你这么相信她啊……你不用把内容说出来，如果你想遵守约定的话。」

「不……为了父亲，雪奈要打破和古兰•玛丽亚之间的约定。而且……」

为了偿还犯下的罪孽。

「我无法自己一人假装清白。雪奈背叛了父亲，然后……也背叛了古兰•玛丽亚，是一个卑鄙的叛徒。」

「……不要这么自责。光是心痛，就会让你……」

「离孢子兽更近对吧？但是……即便如此，雪奈宁可心痛，也不愿让父亲一人难过……所以，我要说。」

古兰•玛丽亚的过去。只有向雪奈提过的那件事情是──

「她是在地上……死城，以婴儿的模样从保护容器中带回来的。」

「唔！那不就……！」

「是的……和雪奈一样。所以，她才会叫雪奈……『妹妹』。」

「我记得……古兰•玛丽亚在文件上的监护人，是经过评议会正式认定的艺术家。」

在人类再生机构里，几乎所有活动都只为了规避战争和灭亡而存在。

艺术、文化也是其中之一。作为心理照护的一环，只有经过评议会认定的极少数有才能者会被认可为艺术家，以其作品拯救濒临灭亡的众人。

「根据我请隆美尔学长调查后提出的报告书，那人的作风相当颓废，是个偏好战场题材，赤裸裸地描绘战死者和绝望战况而知名的人物。」

「是这样吗？……雪奈并不知道这么多，也没有见过那人的作品。」

「我想也是。正因为他是那样的人，所以也招来许多批判……没几年就被取消正式认定，作品应该也被烙上『煽动厌战氛围的反战作品』的印记，全数销毁了。」

「是的……在那样失意的处境下，古兰•玛丽亚的父亲希望能在最后去看看地上……结果他在荒凉废墟中捡到婴儿，相信她是……神明赐给自己的礼物。」

看在艺术遭到否定、失意不得志的艺术家眼里，那或许是所谓的命运吧。

他使出所有政治手段，用尽家传财产和关系门路，硬是找了个「为了艺术创作」的借口，把保护舱当成废弃物带回凰花。

「一开始……他们的感情非常、非常融洽。可是……」

蜜月期并未持续太久。S级的强大能力，然后更重要的是──

『──那个人说我是破坏艺术的「恶魔」。是来诱惑他，害他误入歧途的邪恶产物……他一边这么痛骂，一边舔我的脚。』

『他大概没有再更进一步的决心吧。不，这样或许就已经足够了。他用他污秽的思想，玷污为挽回被夺走的艺术而获得的爱，玷污了自己的女儿……』

然后，她笑眯眯地说──

『这一次，是他自己搞砸的喔♪』

从背上的女儿口中听见的那番话，在身为父亲的冬真心中激烈回荡。

她内心的创伤令人战栗。遭人怀着扭曲的爱，痛骂是怪物的孩子心里该有多难受。

「……太悲惨了。你应该很难想像，也很难产生共鸣吧。」

「是的……她也说过，世上恐怕没人能够理解她的遭遇。她的父亲说她是怪物之子，一定是从孢子兽腹中生出来的不祥之子，还要她滚回不洁的母亲那里去。」

古兰•玛丽亚的孩童时代，便是在无止尽的辱骂声中度过。

「听到那些话时……雪奈泪流不止。因为她的身世……」

和雪奈一样。

「假如雪奈不是被父亲，而是被其他人捡到……说不定就会和古兰•玛丽亚一样，不对，或许会遭受到更残酷的对待。雪奈真的是……」

好幸福，太幸福了，所以──

「雪奈被那个人的不幸，被古兰•玛丽亚的绝望所吞没。听了她那段惊人的经历，雪奈心想眼前这个人也应该被拯救才对。所以……所以……」

「……你想说，应该有酌情的余地是吗？雪奈。」

「不是的……雪奈并没有要拿她可怜的遭遇……替她说情的意思。」

只是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那是在奋起前一刻，古兰•玛丽亚告诉雪奈的某个「秘密」──

「她告诉我，『我知道我母亲被囚禁的地点了』。她喜孜孜地……看着因为绝贝的极大术式而荒芜的城市，对我……只对我一人这么说。」

「地点在哪里？……你知道位置吗？」

「知道。有地图吗？……就是这里。」

雪奈指着中心（中层）地区的一点，那和隆美尔传送过来的座标一致。

「……『母核』……？她的母亲难道在这里……？」

然后──

（出身几乎相同。那说不定，也是在相同情况下被发现的「雪奈」……「母亲」。）

但是，有可能把人类监禁在那么重要的据点吗？好奇怪，感觉少了什么东西，缺了一块重要的情报碎片。不过……线索其实已经出来了。

「孢子兽……孢子兽生下的，不祥之子……？」

假使那不是疯狂艺术家的妄想呢？

母核。坐落于中心的人类之母。由魔法骑士显现的孢子兽。

孢子兽拥有远超越人类魔法骑士的能力。其全身都是可以储存炼素，亦即情报的记录媒体，无时无刻不从世界抽取出庞大的情报──炼素。

然而，在无止尽持续流动的情报风暴中，无限地一再覆写的记录媒体……肉体和细胞都会遭到破坏，最后逐渐粉碎。这便是孢子兽会缓缓崩坏的原因。

（……不过到这里为止，都是我本身在学生时代建立的假说。）

假使能够在自己因情报破败而产生崩坏之前，让自己的肉体和世界的记忆连结，下载无限的情报，把肉体当成记忆媒体来储存炼素。

（这么做并非不可能。因为──魔法骑士正是如此。）

但是，魔法骑士几乎只能将炼素储存在脑细胞中。

正因为能够将大脑运用至极限、持续记忆炼素至极限，所以才会是S级。

之所以会将魔法术式的强度以位元数、容量和电脑用语来称呼，也是由此而来。情报就是力量，详细的记述会成为改写世界的命令。

假使有魔法骑士能够将炼素储存于全副肉体呢？

像孢子兽一样无止尽地记忆情报，没有会让自己崩坏的不稳定性──

倘若有存在能够凭自身意志和世界连结，并保有炼素呢？

「超越S级的超S级便会诞生……这么说来……」

「父亲……？您的脸色……！」

「没关系……我没事，雪奈。串起来了。最后一块碎片……似乎凑齐了。」

「伊甸园之蛇」、「孩子们的女王」古兰•玛丽亚编出来的阴谋剧。

如果要推理是谁、为什么、如何，以及基于何种目的犯罪。

「古兰•玛丽亚正企图藉由掌控『母核』让人类灭亡。但是，关于她为何想要毁灭人类……唯有犯行的动机我不清楚。」

但是，假如这个想法是错的，假如人类毁灭只是最后的结果呢？

解放她的母亲──「母核」。因为父亲否定自己，于是转而寻求母亲。

为了将其从人类手中夺走，为了依她所想的进行「解放」！

在此之前，冬真一直以为古兰•玛丽亚是基于机械方面、魔法方面的考量去压制核心，停止供应炼素。但是网络会断掉，会不会是基于更单纯的理由呢？

「……来电？隆美尔学长……？」

「叔叔平安无事吗……！」

思索至此时忽然有了来电，冬真赶紧操作魔法骑器。

「学长？学长，怎么了？──02，紧急报告现状！」

就算喊了部队编号还是没有回应。随后，魔法骑器中出现影像。

那是和隆美尔的视觉、意识直接连结，将他的主观和脑髓当成摄影机拍摄下来的即时转播影像。果然笼罩在黑暗之中的中心（中层）区域，在探查炼素术式所形成的无色线框稿之中，将高楼大厦林立的行政区的建筑往上推……！

「怪……兽……？这是孢子兽吗……！」

「恐怕不是。这是……」

巨大到缺乏现实感。足以和高楼大厦匹敌的巨躯，能够在一片黑暗中清楚见到其身影的人，恐怕只有隆美尔一个吧。

愈靠近的人愈无法理解。因为太过巨大，视野容纳不下。

全长恐达一公里的超巨大孢子兽，犹如遭树海吞没的古代遗迹──缠绕在宛若女神的巨大树干上的绿色植物体，其雄伟的姿态简直堪称世界树。

「古兰•玛丽亚的──『母亲』。」

脚底下传来细微摇晃。

自地底萌芽的「母核」，正逐渐显现其真面目。

†

──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爱。

「啊啊……好温暖。母亲，您可知道我有多么企盼这一天……！」

大地的轰鸣与水声。激起污秽海水、污染物质的波浪，世界树不断延伸。

古兰•玛丽亚和母核。透过身为孢子兽却以炼核武装之姿显现的「塞伊格亚的书架」，和唤作母亲之物融合的她，此刻欢喜到了极点。

「您看见了吗，父亲！正如您所希望的，我……！」

父亲排斥自己的模样。只是当成庇护的对象，就算愚昧柔弱也无妨。

企图把自己当成用来满足自我保护欲的宠物、当成美术品藏而不用的父亲，在得知古兰•玛丽亚体内沉睡着S级才能时所说的话，深深地刺伤了她。

那是永远都会鲠在喉中，取不出来的骨头。

无论她得到多高的地位、受到多少赞美和崇拜，都无法被满足。

（──你这个怪物！）

（我知道你的母亲是谁。没错，我已经发现你出生的秘密了。）

（啊啊，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当初──我真不该把你捡回来的！）

「──啧！」

父亲的身影掠过脑海。自己曾经如此喜欢、如此深爱，却不肯爱自己的男人。

他是个无能的人，只活在自己的美感和艺术里。

那个男人拥有的就只有家世和财产，以及历代祖先建立起来的关系。

男人彻底利用从前爬上评议会议长之位的亲戚门路，得知了秘密。

「从前，有个人为了人类而牺牲。为了种族的存续、为了救世而牺牲自己，就算沦为空壳还是化为智慧之光照亮人类的──创世圣女。」

──母亲。

以她生前采集的卵子为基础，导入构成十二耆老评议会的民族、十二个经过挑选的基因性状，所创造出的新时代旗手。过去，曾有这么一个未来军团长的创生计画存在。

不是像现在这样半吊子的魔法骑士，而是完全适应炼素，能够将炼素蓄积于全身且同时保有自我，不需要覆写的活情报体。

带领由此诞生的新人类，正是「EOC」古兰•玛丽亚的使命。

「母亲请看……那个希望、梦想，将由女儿我来实现。」

带着一脸心荡神驰的表情，抱着被炼核武装包覆的胸口。

「我们一起拯救人类吧。只要有炼素转换炉层级五『扶桑』，和在这场内乱中散布、增生的污染物质，就能保住您，在这块土地上建构乐园。」

然后，然后……

「我们去找尚未谋面的家人吧。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不过我们去把雪奈，还有其他弟弟妹妹找出来吧。不晓得他们是在污染物质中，在保护舱内以冷冻睡眠状态沉睡──还是已经被其他势力暗地捡走抚养了？」

一定还活着。把他们全部找出来之后，在经过情报化的孩子们，在和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家人」围绕下，古兰•玛丽亚──

「我的梦想将会实现。人类的幸福，相亲相爱的家人，和平的世界，永远的理想国……人类的绝对幸福就此完成。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喜悦化为笑意，不久便犹如风暴狂吹大作。

一面在黑暗中笑着，古兰•玛丽亚操控由自己半个身体变成的孢子兽，在中心（中层）前行。

（首先是评议会，然后是让中心的所有市民变成孢子兽。结束之后，马上去接雪奈……只要顺便击溃前线（顶层），抵抗势力想必就会彻底消失。）

届时，应该几乎所有人类都完成了孢子兽化、情报化。

乐园就在此处。很快地，所有战争都将终结，和平将会降临。

轰……！

无法想像究竟有几吨重。持续供应凰花能源的巨大炼素转换炉，那世界树的树干如象腿般交错步行，撞倒建造物踏出一步。

在此时此刻仍受到四处散布的孢子兽「深潜者」们不断攻击，化为地狱的中心里──没有一个人有余裕穿越黑暗，仰望其姿态。

「你们就这样什么也不明白，无知地前往新时代吧。」

她不会拒绝任何人成为同伴。因为，古兰•玛丽亚深爱着人类。

就连不爱她的父亲，她也心怀怜悯地爱着他。因为这是母亲的愿望。因为她能够凭她自己的方式，实现母亲救济人类的心愿。

她是善意的化身。她要在狂喜的围绕下，为了救济杀害众人。

那份「善行」和「希望」，令她忘却思考。

事情到了这个阶段，没有必要仰赖弱者会去采取的做法。层级五的无限炼素和S级魔法骑士的术式结构，在两者兼具的此时，骄傲也是必然的。

然而，那样的判断太过年轻──而且不成熟。

「你笑得可真开心啊──小妞。」

「！」

说话声和枪声同时响起。

──…………咚！

「嘎……啊……！」

口红大小的子弹，不偏不倚地从正面射穿独善圣女的心脏。

距离约莫一公里。将安全背带固定在人类再生机构「凰花」中心（中层）地区的外墙上，以垂挂方式贴在墙上的男人，是人类最厉害的狙击手隆美尔•史都华。

他最擅长的「骑士屠杀技」的秘技──转移弹。以家传的博斯反坦克步枪作为触媒，利用转移穿越所有障壁直接破坏对象，属于落伍的物理兵器。

不会识别攻击。

不可能阻止得了。

物理攻击之所以对孢子兽无效，是因为身为完全情报体的孢子兽不存在生物反应，不管怎么破坏都不会「死亡」。

要对付它们，必须消灭情报、进行除染，而那是只有使用术式才办得到的事情。可是，古兰•玛丽亚──既是孢子兽，也是魔法骑士。

「只要取两者的长处就会是最强？只有缺乏实战经验的小鬼才会那么想。」

一边窥视弹着观测用的望远镜，隆美尔露出冷笑。

若是按照狙击手的逻辑，发射后立即逃脱是基本常识，可是他并不打算逃跑。

「杀光地底空降那群人，现在又吞噬从前的同伴……你松懈戒备四周了呢。应该说，就凭你一人不可能什么都办到。当然也不可能在做掌控炼素网络那种麻烦事的同时，找出躲起来的飞虫。」

『嘎……啊……咦……？』

古兰•玛丽亚美丽的唇瓣间溢出鲜血。

那简直是旧时代的奇迹，宛如为了表现民众痛苦而流血的圣女。

「所以，我观测了你，然后把资料全部传送给冬真。拥有无限的炼素，具备S级的构成力和孢子兽的超强演算，连极大术式也能运用自如。是啊～这样的你确实是最强的。」

但是。但是。但是……！

「你的头脑还是人类。身上黏着活人行动的孢子兽，只不过是一个有弱点的大块头。和我至今遇过的人类敌人相比，应付起来反而轻松多了。」

『……真有你的啊……！不过，就凭这点程度，我一定能够再生……！』

没错，这是当然的。古兰•玛丽亚的情报正透过「扶桑」被记忆在世界上。

遭到破坏的心脏，已藉由非血肉之躯的孢子兽的肉、情报体，逐渐重新建构。

「那也无所谓，反正我和那个离谱的家伙不一样，就算杀得了你，也没法将你消除。只不过，你已经死了，古兰•玛丽亚。」

即便身为孢子兽、身为情报体的古兰•玛丽亚残存下来。

「在我射穿心脏的当下，我就已经杀了你这个人。

感觉如何啊？小妞。我已经和你以人类身分……做出了断喽？」

『简直白费力气……没错，只是程序稍微提前罢了。我只是舍弃脆弱的人类肉体，升华成完全的孢子兽和情报体而已……！』

「那正是我的目的啦。那个升华作业要花几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还是更久？你根本就没时间去毁灭中心（中层）和进攻地上──小心死神要来了喔！」

这世上唯一能够杀死古兰•玛丽亚。

杀死永远存在的情报体的，抹消者──

「我改变了你的行动程序。我就只是为了这一点而杀死你。来吧小妞，别害怕。我不过是出来暖场的小丑，主角待会就要上场喽！」

『……给我消失，旧人类！』

第一次情绪化地表露出怒气，古兰•玛丽亚扬起巨躯。

巨大的炼素集结。以消除隆美尔来说规模过大的能量风暴──没错，这也是隆美尔的目的。如果按照狙击手的逻辑躲起来逃跑，只会和周边一起被消灭而已。

既然如此，他要说话。利用对话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尽可能争取宝贵的时间。

为了将命运的接力棒，托付给之后即将到来的希望。

「──永别了，搭档。」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他启动魔法骑器，送出只有短短一句话的讯息。

甚至不是术式，只是在愤怒驱使下恣意释放炼素。伴随仿佛将火山爆发压缩的压力，光线洪流、巨大的空想岩浆袭向隆美尔•史都华。

（一切就要结束了啊……结果没能帮上多大的忙，真丢脸。）

做好心理准备，男人低下头，以虔诚的神情准备迎接死亡的瞬间。

（我好想和更多好女人玩乐，好想吃更多美食喔。啊，我也好想试着养育小孩，守护孩子们的未来──）

抱着那样的希望，男人等待死亡的瞬间。

然而，那个瞬间……！

「……嗄？」

不管怎么等，始终没有到来。他张开紧闭的双眼，确认状况……！

光线岩浆消失了。没有声音，没有风，也没有华丽的声光效果。

简直就像用橡皮擦擦过的画一样……！

──啾……！

黑色物体贯穿岩浆，一边打开虚无的洞穴，一边刺进龟裂的地面。

那把黑色的剑，是消除、贯穿、驱散所有炼素，被压缩至极限的固有绝技！

「『抹消吊钟（Erase Bell）』……冬真，是你！你赶上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透过隐密回路，利用魔法骑器确认了座标。』

隆美尔赶紧拿起终端机来看。冬真现在的位置是前线（顶层），正经由秘密路径往中心移动。

换算成直线距离约莫是三公里。受到钢铁般坚硬厚实、重达好几百万吨的岩盘阻挡，那件事照理说是极度不寻常、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然后贯穿射击，进行了支援。但是……』

和贯穿层级五的重装甲、对炼素防御相比，恐达几亿吨重的普通岩石等同纸屑。即便是力量在距离下减退的抹消之刃，也能破除没有使用术式的炼素释放。

『距离如此遥远，要完全消除使用术式的下一波攻击非常困难。你快逃。』

「唔！……好、好啦，我知道了，你这个怪物！你真的很离谱耶！」

『那是我的台词。你都老大不小了，请不要擅自死去好吗？现在的人类并没有那种余裕，可以让有为人才抱着英雄心态死去。』

「……真是的，耳朵好痛喔。你就老实说嘛，说没有我你会很寂寞！」

隆美尔拍拍自己的脸颊，转换心情。

那小子来了。不是虚假的、独善的救世主，而是真正的救济者。

既然能够抹消所有不净奸邪的家伙来了──我才不要在这里死去，岂能够死啊！

「我要紧急逃脱！接下来拜托你了，冬真！」

『收到……我再五分钟抵达。』

朝岩盘一踢，自空中落下。启动最低限度的飘浮式，减缓下坠的速度，狙击手逃亡。

眼见必杀的炼素释放被消除，古兰•玛丽亚困惑地观测四周，一副焦躁地试图理解眼前的异常事态。那也是心脏被射穿所带来的弊害。

「当人类其实意外地方便喔，小妞。」

隆美尔逃进黑暗里，同时怀着一丝感伤，暗自哀悼。

古兰•玛丽亚舍弃人类的身分，沦为孢子兽这个结构的一部分。但是，拥有血肉之躯时能够抵挡的东西，却在舍弃的当下变得无法抵挡。没错，那就是──

能够消除所有炼素的抹消体质。只要是血肉之躯，就绝对杀不死的技术。

化为消灭存在的即死绝技，向她袭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沙地摇晃枝叶，世界树放声尖叫。

一面为听似走投无路的叫声感到哀伤──狙击手潜伏于都市的暗处。

第三卷 空虚的抵抗，狙击手的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