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独善的巫女，断罪的使徒

「……命中。虽然无法观测到三公里外的情况……看来是成功命中目标了。」

「是的，父亲……我们快点行动吧。得赶快阻止古兰•玛丽亚才行。」

位于前线（顶层）和中心（中层）的中间层。由厚实岩盘和到处遍布的作业通道构成的大迷宫。

强风自刚才硬是撬开的圆形洞穴──固有绝技「抹消吊钟」的痕迹中涌出，吹动头发。雪奈从父亲的背上下来，「嗯！」一声地微微用力，活化复原的炼素。

「炼核武装，限定展开。雪白绽放吧──『玉散三冰•村雨』。」

包裹肌肤的毛毯滑落。那套炼核武装疮痍满目，是由被冬真彻底截断炼素、遭到破坏的炼核武装强行重建而成。

「雪奈现在……顶多只能发挥一般A级的实力。不过……」

「你要战斗是吗？那个也许是你真正的家人，尽管如此，你也有决心作战吗？」

「有……雪奈的家人是父亲和……卡秋雅阿姨，还有隆美尔叔叔……没有别人，也不需要别人。所以，那个是……『敌人』。」

流露出哀伤的双眸，和从前对冬真露出的眼神相似。

但是，其中有着从前所没有的东西。不是以遭到扭曲的意志做出的选择，而是心灵与身体。那是两者一致才能够发挥的，清澈目光。

「但是，父亲……要在接下来五分钟内，从这里抵达最深区域……」

「你放心。大约再三分钟路就会通了。虽然在那之前，有些事情得先完成。」

「？」

在做出可爱歪头动作的女儿面前，冬真摸索被挖开的岩盘。

岩洞露出像是经过研磨的断面。那里混杂着性质不同的物体。

冬真的手指一靠近，那个带有金属质感、有如断面标本的物体忽然就摇晃起来……！

「这是……？」

「炼素网络的末梢神经。从母核延伸出来的根……也是抓走卡秋雅的东西。」

乍看只是被砍断的缆线。和一般孢子兽相比非常稳定，也不会因为情报劣化造成崩坏而散布污染物质，但是……

「是那个的一部分……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孢子兽。」

异样炼素从缆线表面渗出。

会对接近的生物自动产生反应并且试图捕食的随时发动型「侵蚀结界」。对于卡秋雅以身示警的那玩意儿，冬真想出了一个点子。

（虽然被这玩意儿缠上很危险，但这却是和「母核」直接相连的回路。通往敌人心脏的血管，跟被到处丢置在路旁没两样。）

用手指戳了戳后，才见到部分缆线黏滑地抬起镰刀状的脖子往那里咬，冬真脑中便响起熟悉的少女说话声。

『原来你在那里啊……居然特地告诉我你在何处，你究竟在想什么？白银冬真先生。』

「我只是想替你省麻烦。好了，尽管攻击我吧，古兰•玛丽亚。」

『……那我就如你所愿了。接招吧。「炼素双极」、「阴阳调和」、「黑白巴」。』

被三连唱的是多重属性者才能咏唱的TB级辅助式。

光与黑暗──即是正与负、阳与阴。从相反的两种感情中抽取出炼素，使其调和、融为一体，化作九个巨大炼素弹，描绘出漩涡状的巴纹！

那是古兰•玛丽亚的象征，九曜巴纹。同时九连追踪式破坏炼素「炮」击术式。

『──「圣魔法击」！』

冬真的脑中浮现影像。光芒照亮被涂抹成一片漆黑的中心（中层）以及高楼大厦。

释放强烈光芒，从全身的炼素网络、无数须根反过来吸收炼素后释放，威力大到若是不彻底消除，前线（顶层）和中心之间就会开出大洞的超压缩炼素弹！

「确认到危险术式的咏唱。申请抹消──批准。执行焚书。」

安装在魔法骑器内的临时批准机关，认可行动的正当性。

覆盖冬真右臂的装甲打开，创造出比方才射出的剑更为巨大的剑──！

「准备防守……父亲。」

「拜托你了。余波交给你镇压，洪流就由我来【消除】。」

「……是！」

──叽喔喔喔喔……！

感觉得到庞大的能量、炼素块正穿透岩盘逼近。

在刹那的完美时间点，冬真解放抹消术式！

「一如所料，路开了──『抹消吊钟』变化式。『隔绝巨剑』！」

浮现在他右臂上的，是一把巨大的黑色大剑。

那个比以往的剑大上两圈，而且样式粗糙，感觉只是在铁板上装上握把的钝器，并非武器。那是……隔绝炼素的绝对障壁！

……嘎叽！

大剑刺进地面。黑色能量化为障壁，消除蜂拥而来的炼素。风暴般恣意肆虐的余波洪流使得岩盘破裂，裂痕扩大，眼看就要崩落！

「……晚安。『安宁冻棺（Sleepy Coffin）』。」

雪奈所释放的冻结式阻止崩塌、抑制余波，让岩盘冻结，暂时固定不动。

那是有可能令前线的大地崩坏的大破坏。

相当于旧时代核武的破坏力，在父女的合作和防御下免于发生──两人的脚边，出现一个从中间层直达中心、直径超过三公尺的纵穴。

「……利用敌人的攻击，创造移动路径……？」

「虽然也不是不能自己挖，不过那样太费工夫了。这么做比较有效率。」

反过来利用对方的力量──这是他从战场上学习到的经验。

「如果是我和处于万全状态的雪奈，还有现在的古兰•玛丽亚，就可以不必考虑炼素的消耗。但是，就算可以多工作业，人类的行动还是有其极限。」

每秒、每小时的行动数量。

左右手分别从事不同作业，一边用大脑进行复杂的运算，一边奔跑到目的地……即便能够办到如此惊人之举，那也已经是极限了。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就无法逃离时间。

「超一流的战斗，是靠如何有效活用有限时间来分出胜负。」

古兰•玛丽亚是超一流的政治领袖。她率领盲目的羊群，诱导众人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最后甚至颠覆整个世界。但是如今，她放开了缰绳。

「领导民众的圣女贞德一旦抛弃民众，就只是一名战士。如果你继续站在政治舞台上，凭我是赢不了你的。应该说，我一开始就不是你的对手。」

可是，在她自己走下那座舞台──得到压倒性的力量之后，甚至舍弃不再需要的民众，沦为孤单怪物的现在。

「国王会为怪物所烦恼，怪物会被骑士讨伐，骑士则必须服从国王──走下王位沦为怪物的国王，将会败在骑士的刀下。你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

『……呵呵呵，你可真敢说。那好吧，我就允许你谒见──欢迎你来。』

可能是被勾起兴趣了吧。

透过古兰•玛丽亚的终端装置也就是缆线传来的声音里，混杂着愉悦。

『我就让你见见，我和你、雪奈，以及万物的「母亲」……』

「雪奈，展开飘浮式，我们走。」

「是……！」

受到怪物的邀请，父女二人跃入大开的洞穴中。

在重力的影响下加速──几秒钟后，速度因为发动了飘浮式而减缓。在黑暗纵穴中往下坠落不久，就见到因为刚才发生的大破坏，在攻弹术式的余波下崩塌的城市。

「到处……都在燃烧。」

「还有许多孢子兽。虽然只有层级二……光凭评议会的民兵还是无法应付啊。」

那一带的情况，一如隆美尔传送过来的情报。冬真用两手手指比出视窗，发动观测类术式探查损害情况，一面独自思忖。

（没时间了。只剩下大约二十分钟……！）

炼素网络已被切断，连原本仰赖的紧急系统也停止运作。

黑暗世界一片混乱。堪称救命索的空调、除染和空气净化系统即将停止。尽管凰花的容积有一块大陆那么大，是不至于马上就窒息，可是──

『假使系统完全停摆，要重新启动得花上七天以上的时间。而且……要让炼素的来源，也就是这个「母核」在无伤状态下恢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语带笑意的念力。

和把根沉入化为黑暗地狱、死亡漩涡的中心（中层）的世界树──「母核」相连，身穿异样炼核武装的少女古兰•玛丽亚，自始至终都愉快地笑着。

『欢迎光临，雪奈。还有──』

其视线先是望向雪奈，接着朝向缓缓落下的冬真。

『白银冬真。不对……让我重新欢迎你，我的「哥哥」。我们的母亲见到家人活力十足的模样，也感到分外喜悦喔……呵呵呵♪』

「哥、哥哥……？」

雪奈大惊，弹也似的抬头仰望冬真。在她的注视下，冬真回答：

「很遗憾，你误会了。『母核』……是以人类为素材的活体炼素转换炉，供给凰花所有炼素的孢子兽。关于运用其卵子生下的『可怕的孩子们』……」

冬真以法国诗人尚•考克多的小说为其命名（注：该小说的书名为《可怕的父母》）。

「我一无所悉。就连『母核』的真相，我也是刚刚才得知。但是，我可以推测。」

孢子兽和魔法骑士。同样都是操控炼素，获得超常力量的存在──

而两者的差别，在于控制自我的情报，亦即人格软体的有无。

「魔法骑士之所以会变成孢子兽，是因为『死亡』让记忆在脑中的情报、人格消失，以致无法给予体内炼素方向性，选择该保存及不该保存的情报，还有──抑制过剩的记忆。」

失去控制、接收过多情报的结果，就是孢子兽崩坏。

旧时代的记录媒体……就像反覆记录以致磨损的磁带断裂一样，在肉体这个媒体内持续过度地记忆和删除，到最后连DNA也会毁坏消失。

「孢子兽会崩坏，留下的残渣则成为污染物质，也就是『末世之雪』。换言之──

魔法骑士是有人格的孢子兽，而『在保有人格的同时，扩张肉体这个记录媒体』这项尝试的成果，就是这个世界树型孢子兽『母核』……对吧？」

『……几乎正确。你真的很冷淡又死脑筋耶……哥哥。』

露出一脸落寞、哀伤、由衷感到伤心的表情，古兰•玛丽亚将浏海往上拨。

『你明明这么有智慧，为什么要服从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呢？老旧媒体进行更新，把资料保存在新容器里的时刻已经来临……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啊。』

「很简单，因为人类还有扩张的余地。」

『不可能。你也是时候该承认了吧？……你那份超脱常人的力量、异能，其来源和我一样……和雪奈一样，我们是兄妹。』

古兰•玛丽亚把手放在自己的下腹部上，以圣母般慈祥的神情说道：

『你是自「母核」中诞生的新时代种子，十二名超越者之一──比我们早一些觉醒的「哥哥」。唯有如此，才能够解释你的那份力量……！』

从讨伐层级五炼狱蝶，到老废物压制战。

不仅如此，在那之前──古兰•玛丽亚就隐约察觉到了「无名」这支特殊部队的存在，于是收集其情报，结果为其异常的战果大感惊讶。

（假使没有这支部队，人类早就不晓得灭亡多少次了……）

那支部队就是这般的存在。过去近二十年来，时时刻刻地被投入所有层级四以上的孢子兽与人类的危机之中，却未获得任何荣耀的阴影之刃。

『现在正是你成为新时代英雄的机会。哥哥……和我成为伴侣吧。如果是你这位同族，我很愿意为你怀孕，生育下一代喔♪』

──和雪奈（妹妹）一起。

『让我们一起创造新时代吧。我们是夏娃，哥哥是亚当。你何不吃下妹妹的肉体这颗禁忌的果实，生下新时代之子，成为地球的新主人呢？』

「我拒绝。我说过好几次了──」

毫不犹豫地拒绝诱惑后，冬真明快地说出真相。

「雪奈和你或许是同根生，是母核所生下的新时代种子。可是，我是货真价实的旧时代遗物。是极为普通的父母所生下的平凡男人。」

『不可能。你只是在伪装你的经历吧？』

「我的父母别说从军经历了，甚至是没资格服兵役的文民。死城就不用说了，他们连中心（中层）的生产地区都没踏出去过，是几乎每天都在从事劳动和生产的下层阶级。」

没有伪装的余地。那是从前怀疑自身力量的冬真，仔细调查出来的结果。

『怎么会……！不可能。这么说来，白银冬真，你……你才是……！』

「没错。古兰•玛丽亚，如果借你的话来说，恐怕正是如此。」

『啊……』

冬真将同样缓缓落下的雪奈拉到自己身旁，温柔地搂住她的肩膀一边说：

「我恐怕是新时代的人种──是只有一人，孤零零的下一代人种。」

稍微提早出生的次世代人种。因此……他无法舍弃希望。

「灭亡的结局有可能被推翻。只要人类代代生存下去，和我一样的人就会诞生。虽然不晓得会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后，但这是获得未来却不造成牺牲的唯一解答。」

这是一条费时、困难，没有戏剧性改善，也没有华丽荣耀的试炼之路。

「生存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而我选择了这条路。纵使步伐再缓慢，我也无法像你一样牺牲众人，秉持着错误的正义操弄人们，背叛所有人对你的信赖。」

以人为方式加速进化，让魔法骑士孢子兽化、情报化，迈向全新的舞台。

刺耳的言语、戏剧性的改革，只要忍受些许痛苦就能换得轻松──

「古兰•玛丽亚，我问你。你所选择的道路真的正确吗？」

『……那当然。这是解放母亲，实现母亲心愿的最短路径。』

「最短这个条件是从何而来？是不会说话的『母核』这么希望吗？不可能。那是你自己的愿望。你只是趁机以某人的代言人自居罢了。」

──那是古兰•玛丽亚自身的欲望。

「真正的改革是不会结束的。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人类花了比那更长的时间才变成魔法骑士。既然如此，那么想必得花更久的时间才能够更上一层楼。」

但是，古兰•玛丽亚错了。

「假使你不讨厌花时间。假使你是依循正当途径，不伤害任何人，集结民意试着去改善整个世界……我就永远赢不了你。」

这是当然的，因为战争的舞台相差悬殊。

然而古兰•玛丽亚却凭自己的意志──堕落了。

『真可惜。呵呵……亏我还以为自己有了「家人」。』

「我也有同感。消除你这样优秀的未来一分子，是人类的损失。」

「可是……」冬真说完后，停顿了一下。

「你伤害了我女儿。背叛人类，舍弃人们对你的信赖──你得接受应有的报应。」

『那好吧。断罪者，诞生在新时代却守护旧世代的人。我所期望的未来，和母亲共度的完美永恒，不需要你这种异类……！』

世界树发出吱嘎吱嘎的摩擦声。

沉睡于树干的女神像──母亲启动了……为了保护身心和自己相连的爱女而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宛如赞美诗歌的尖叫声撼动全城。已形同冲击波的音波在污秽海水上激起波纹，在打湿高楼大厦的层层海浪之中，古兰•玛丽亚呐喊。

『这个世界没有我们容身之处。我们是超越人类的存在……即使现在被评价为超S，也注定总有一天会遭到排斥、迫害。』

「只要共同合作、互相尊重，就有可能共存──我正在为此而努力。」

『我不相信，所谓的共存迟早会失败。就像我父亲从前那样。』

只有短短一瞬间。

古兰•玛丽亚像个十来岁的少女一样，神情哀伤地吼叫：

『──所有人都将弃我而去！』

被父亲所爱，却又遭父亲拒绝。

被当成怪物瞧不起，然后抛弃。一度拥有的爱惨遭夺走的绝望、愤怒、感叹。

一面承受化为念力传送过来的情感波动──她的「妹妹」开口：

「古兰•玛丽亚，想要称为『姊姊』的……可悲之人……我不会抛弃你。」

即使到了现在，雪奈依然无法讨厌她。这是因为，两人犹如镜中倒影。

「你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杀了好多人，而且也……伤害了雪奈。我问过父亲了。原来杀害赛莉卡同学，还有破坏城市的人是你……」

『是啊，那又如何？我只是在让旧人类升级之前，删除掉一些罢了。』

脸上毫无感情。那是因为有所切割才有的表情。

因为她将自己和旧人类隔绝开来，视为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是……不对的。什么新的、旧的，不是那样的……

雪奈是为了心爱的人而战。为了父亲，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什么新旧强弱……为什么要有所区别呢？雪奈不懂。」

『……是那样吗？』

「是的。所以，古兰•玛丽亚，雪奈……」

『你要和我作战是吧？你要抛弃你唯一的姊妹对吧？这样啊……呵呵，大家都一样。每一个我喜欢过的人、爱过的人，最后都会离我而去。』

语毕，她深深吸气。虽然已经化为孢子兽的她不需要呼吸。

露出人类般非常受伤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就战斗吧。我要从你的尸体把人格捡起来，使你复活成为孢子兽……让你重新成为我的家人。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堕落的怪物再度宣战。

†

──战端一如常规地从大规模术式开启。

「给我消散，然后被吞没吧──『光辉炸裂』、『暗黑并吞』。」

右边是光，左边是黑暗。光闇圣魔，同时具备相反双极的特异能力者，在短短几秒钟内完成TB级极大术式的超高速演算，光线河流和黑暗浊流侵袭四周。

（圣光、闇魔──两者都是适合治愈和辅助的属性。比起纯粹的能量，更接近于一种概念，在直接攻击力这方面不如其他属性。）

无关优劣，那是存在作为一种现象的问题。意思就是，伴随热度的火焰和寒气可以直接破坏物质，但是光和会吸收光的黑暗没有那种性质。

可是，概念拥有其独有的特性。那就是──释放，以及吸收！

「雪奈，展开属性式，保护自己，并且尽可能降低周边的损害。就算无法使出全力──你的属性是冰，她所掌管的概念是停止和停滞，我想应该挡得住！」

「……是！」

简短却确实的回答。雪奈打出平时没有必要使用的手印，支援咏唱术式。

离最佳状态还很远，但是以普通魔法骑士来说十足巨大的冰、寒气化为漩涡，自雪奈全身膨胀窜升之后，和从世界树两侧释出的光与黑暗的洪流互相混合！

──嘎叽……！

「空间……扭曲了……！」

「光线大量释出，黑暗则是掠夺。凭借活体炼素转换炉的超大功率进行的炼素释放──密度接近半实体的光，与吞没侵蚀炼素、拥有阻碍术式效果的黑暗。」

这两者的组合确实极为强大。雪奈掀起的风暴被黑暗吞食，光的压力则一口气逼上前来。即便集结十名S级，势必也会遭到击破。

如果是拥有异常性质的绝对无敌──白银冬真以外的人。

「这是双属性的固定攻击招式，只不过是把规模加大了而已。」

『真爱逞强。呵呵呵……瞧你完全不动手，你该不会就只会耍嘴皮子吧？』

「不是那样的。对付方法很简单──我就教教你何谓真正的战场吧，新人。」

『？』

光、黑暗、冰。冬真没有半点迟疑，就这么冲进由三种属性的炼素掀起的风暴！

那宛如地狱的果汁机。被冰块刨削，被光烧灼，被黑暗吞噬。在即便是A级骑士也会瞬间全身化为尘埃的风暴中，男人以速度缓慢的飘浮式──向前突进！

『炼素耐受性？意思是，那套炼核武装……拥有绝对防御力吗？』

「很不巧的，我的炼核武装并没有那种多余的功能。这完全是我本身的性质。」

没有光、黑暗，也没有风暴，空无一物。但是，当所有炼素风暴触碰到男人的瞬间，连他的外套都没有吹动，就这么轻易地消失……男人用他伶俐的双眼，看着古兰•玛丽亚。

「你所创造出来，在深层释放的孢子兽似乎也有类似的性质。使用炼素的释放类术式对我无效。这种情况下的应对方式，不用说当然是……」

冬真以授课般的淡然态度，举起被炼核武装覆盖的右臂。

「『扩大范围』、『斩铁剑』、『光速剑』、『飞燕剑』──『斩铁一闪』。」

那是由使用炼素来强化物理攻击的GB级常见术式，所组成的高等连续技。

那并非崭新的组合，可以说只要是高阶的武杰就会使用的术式。近似大柴刀的粗糙大剑──断罪之刃喷出黑色炼素，拖曳着线条往旁边一扫……！

『「对抗术式」、「物理障壁」、「对斩障壁」、「炼素障壁」──「八重绝壁」！』

嘎嘎嘎嘎嘎！

巨大的根穿破柏油路面抬起，撼动中心（中层）地区的大地。

根化为盾牌，缠绕住巨大的炼素防御墙。

维持攻击的同时，咏唱出重复施展的八道防御术式。孢子兽的演算力和魔法骑士的构成力，那是兼具这两者的多工作业。可是……！

喀！

『居然伤害母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竟敢做这种事情！』

「彼此彼此。遭受我运用固有绝技的斩击攻势，却只有一条根受损啊。」

黑色的断罪之刃将恐怕有高楼大厦那么粗大的根斩断，之后根立刻消失。不是被黑暗吞没，也不是被光线焚烧，就只是消失不见了。

『……我识破你的固有绝技了。和你消除我的术式，帮助同伴时一样，那是消除炼素的能力……！原来如此，这是屠杀骑士最好的技法，对吧？』

「正是如此。你确实很强──但是无论攻击还是防御都会使用炼素，而且只有身为孢子兽的单纯性能，几乎感觉不出有格斗、剑技等战斗技术。」

如果要和能够消除炼素的冬真交手，唯一最好的办法就是──

「如果你想和我交战、杀了我，那就不要依赖任何炼素，凭自己的肉体和技术来挑战。不过就凭现在的你，要办到那一点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如果是胸口被子弹击中之前──还活着的我，就有可能不使用炼素和你交战，将你打倒。原来是这么回事。』

然而如今，她无法那么做。古兰•玛丽亚的身心和孢子兽融合同化之后，已经成了没有生命的存在，因此冬真的抹消体质成为能够「扎伤」她的致命伤。

『你的能力确实堪称是一种异能。真的很可怕……不过，你以为我没有预料到会出现那种人吗？出现像你这样的异类……！』

不可能没有警戒。思考应对方法，是身为策士者理所当然会有的行为。

大量的炼素在中心（中层）地区全域喷发。所有建筑、居住单位，以至墙壁天花板都布满炼素网络，亦即持续支撑人类的永久无限的输出设备！

『如果你消除了一百，我就派出一千；如果一千不够，那就派出一万；如果一万不够，我就派出一亿……！母亲的爱是永远无限，绝对用之不竭的。况且……♪』

古兰•玛丽亚在世界树的树梢上冷笑。

『既然你本身是无敌不死之身，那好吧，我就将你能够存在的环境全部染成我的颜色。等我将你所爱、想要珍惜守护的人类社会彻底根除之后，再来问你刚才的问题──问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新时代的亚当，答应我的求婚！』

「……！」

冬真本身是无敌没错，可是人类远比他来得脆弱！

（千日手（注：在日本的将棋规则中，双方重复循环同样的着法，使得局面没有进一步变化达四次时，则视为和局。而此规则称为「千日手」。）啊。照这样下去，我和雪奈以外的全人类有可能会灭亡……！）

透过刚才的测试，冬真已掌握彼此双方的实力。面对拥有无限输出的古兰•玛丽亚，即便他拥有足以将其完全消除的固有绝技──「骑士屠杀技」，恐怕也无法彻底消除。

（我可以消除到接近于零。但是，只要还有一个留下来，就消灭不了她。她大概会瞬间补充消失的部分，再度复活吧。无限对无敌……虽然说这是场「矛盾」对决有点奇怪……）

话虽如此，所有攻击都会使用炼素的古兰•玛丽亚，并无法对冬真做出有效的攻击。

赢不了，但也不会输。不会输，却也赢不了。就这样不停地循环打转！

『你刚才提到了时间对吧？但是……时间是站在我这边的。因为我正全力从网络吸取炼素，现在连紧急系统也停摆了喔？』

不仅如此，她还有一个更狡猾，而且更有效率的虐杀点子。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释放孩子们也就是孢子兽？……呵呵呵呵呵，大家都好奋力地抵抗呢。但是，孢子兽的崩坏会生出污染物质。』

「末世之雪」会随风飞舞。而那些污染物质正在人工精灵──统管人类再生机构的主系统，其源头的母核控制下，经由通风管被运送出去。

假使紧急系统停摆，空气的除染、净化系统消失……！

『窒息？才不需要花那种时间呢。距离从最深（底层）和此处的中心（中层）散布出去的末世之雪蔓延整个凰花──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

「怎么会……！」

雪奈大感错愕，维持结界式、将损害范围控制在最小的手不由得放松下来。

但是，父亲强而有力的手掌……炙热而温柔地包覆住她快要垂下的手！

「雪奈，别担心。虽然不是很愿意那么做──不过我有对策。」

『……什么？』

听到这句出乎意料的话，古兰•玛丽亚的笑容面具龟裂了。

『不可能，你少在那边无谓地虚张声势了……管理各家庭的居住单位，就连加以控制的人工精灵家宰也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要是敢耍花招，我立刻就会知道。』

「没有那个必要。光与黑暗，圣魔双极──这样的属性尽管珍贵，但未经思考就使用是一种愚蠢的行为。透过炼素网络的缆线布下的侵蚀结界，具有随时都能发动的捕食能力。」

只是触碰就会吃掉炼素，让骑士无法行动的无敌能量吸取术。

「只要张大嘴巴，有时也会有意想不到的东西飞进去。你应该要有所警觉的。」

没错，如果把侵蚀结界反过来，就会变成接收一切的入口──大门。

然后，这里有能够抹消所有炼素，甚至除去污染的「无敌」！

『啥……！』

「在卡秋雅告知我那一点的当下，我就已经『赢了』。你难道没有察觉吗？炼素网络就快要不属于你了。」

『不可能！住手……！』

「终极净化，执行。消失吧──『无貌凶辉』。」

简单到无趣的动作。冬真的炼核武装，那把粗糙的刀刃刺进无数延伸的缆线，刺进古兰•玛丽亚和层级五「扶桑」末端的根。

瞬间──宛如骨牌倒下一般。流经炼素网络的所有炼素顿时全部消失……接着范围倏地扩大，扩散至整个人类再生机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消失了……消失不见了！好、好痛……！我、我的，母亲的……根啊！』

「我的能力本来会随距离拉长而减弱，是属于射程距离短的能力。但是……既然连作为物体存在的缆线也是由炼素传导物质所形成，那就不成问题了。」

能够在不造成任何耗损的情况下，将冬真的固有绝技抹消之力送进网络！

「只不过，如果不在中枢附近动手，还是有可能会受阻。只要在这么近的位置，在所有网络的根本所在执行，你就没办法采取对策了。」

『意、意思是……！你早就知道这一点，一直……都认为自己……随时可以打倒我吗？但是……但是、但是！』

独善的巫女眼角泛泪，破口咒骂：

『我还……没有输。就算你把网络清空了，末世之雪现在也正乘着风，四处蔓延。还是说……！』

强硬的话语中流露出不安。

『你要说你的能力有多么强大，强到能够在没有物质作为导体的情况下，将流入空调系统的污染物质全数除染？能够不使用炼素转换炉，就让凰花需要庞大炼素才能重新启动的紧急系统复活？呵呵……啊哈哈♪』

面对那番嘲讽，冬真不发一语。

只是一副要以行动来表示似的──扭转刺进根里的剑！

「炼素网络，掌握完毕。最优先重新启动空调、除染、紧急系统，所需炼素量约为五亿九千七百六十二万。全数抽出。固有绝技……停止。」

雪奈所持有的炼素总量为八千九百一十。人类最强超S级的全力就是这么多。

而超S级六万人份的炼素量，那是连世界树「扶桑」都必须搏命一掷才能释出的位数。但是、但是、但是……！

「父、父亲……？数量……太大了……！」

「雪奈，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是能够抹消所有炼素的抹消体质者，不过……」

那份能力是常规型，基本上随时都在运作。

冬真把手伸进口袋，取出自己的能力状态卡。上面所记载的炼素总量的数字正以惊人之势不断上升，并排的数字9多到超过位数的极限……！

『无限……∞（无限大）。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甚至不是活体炼素转换炉。不对，应该说，你怎么可能保有人类的形体，却记忆如此庞大的情报量！』

「我不是说过吗？这是版本升级。如果说魔法骑士是第一世代，古兰•玛丽亚你是第二世代，那么我……恐怕是第三或第四世代吧。」

一口气飞越。超越一切直奔而上的──超进化阶段！

「我身上拥有的炼素总量无法计测。由于日常生活不需要用到，因此我都只留下最少量，其余全部抹消。因为过大的力量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因此，他一直以来都是依循「以最小限度的力量作战、活动」这样的严格规则在行动。

绝对无敌的第四世代。独一无二的未来人种。

相信只有一人的进化巅峰毫无意义，为了成为人类社会的一员。

「过去，我杀死了一切。无论是人类、孢子兽，还是我自己。而让我必须打破这条绝对的规则、束缚的对手──你是第一人，古兰•玛丽亚。」

那是冬真给予最强敌人的赞美。

然而受到称赞的那一方，却让愤怒和绝望沸腾，披头散发。

『第四世代……！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人类进化的最尖端，下个世代的支配者。身为新万物之灵的我、母亲的孩子……竟然已经成了旧款……？』

无法认同。

『那种谎言、诡计……！要我怎么能够认同……！肯定有鬼。你是用无耻权力者准备好的紧急炼素来蒙骗我吧？』

「你如果要那么想，那就随你吧。但是，这是事实。」

最低限度的炼素。在他赋予自己束缚、阻碍的状态下……两人不分高下。

古兰•玛丽亚和白银冬真。既然如此，现在正是抛开束缚、发挥真正力量的时候！

「就让我以行动来展示真相吧──解放固有绝技。『骑士屠杀技』、『抹消吊钟』连锁发动。」

『你休想得逞……！』

古兰•玛丽亚咆哮着。她满怀着愤怒和焦躁，激发所有炼素。

炼素释放类的攻击无效，只有物理攻击才能打倒冬真。大概是立刻下此判断吧，世界树的巨大树枝延伸，蠢动的树根令大楼倒塌、天花板崩落，朝这边投掷瓦砾！

「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绝冰』！」

但是，还有雪奈在。站在冬真身旁的爱女，挥舞双手中的「玉散三冰•村雨」，解放她的绝技。解放源自冻结、停滞、分子停止运动的秘技。

『超越绝对零度的分子停止……空间停止。不对，这是！』

「时间停止。这道墙……即便是你，也无法……跨越。」

闪耀着光辉。令触及之物的时间冻结的结晶体，化作暴风雪保护两人。

即便有好几亿吨的砂石落下，只要有了这个，就无法对冬真造成任何伤害。

雪奈没有抹消体质，既然如此，炼素释放类的攻击就对她有效。如果是没有实体的能量，成功突破时间停止的可能性就……！

（……没有。白银冬真……！）

死路一条。

雪奈守住所有物理攻击，冬真守住所有术式。

以将棋来说就是入玉（注：王将走入敌阵）。不会被杀死的绝对防卫。愚昧之人无法理解。

但是，古兰•玛丽亚不一样。她很聪明，能够预测未来。

『……啊啊。』

因此她面露微笑，抚摸世界树，抚摸和母亲相连的下腹部和心脏。

『看来一切到此为止了呢。哈哈……呵呵呵。你这个人真是超乎预期……』

操控一切，将人类，甚至是社会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怪物。

『好可恨的人……无论如何都触及不了也得不到的极致。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令人渴望、向往，然后我就输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在她笑道的同时，冬真的力量仍不断增大。

黑色的剑，断罪之刃巨大化，大小远超过冬真这个人类，有如巨人的──

不对，是宛如天神之剑。高度从地面直达中心（中层）区域的天花板、岩盘！

『──你真有一套。对不起，母亲……』

明白自己已经战败，泪水滑落曾经是少女的孢子兽脸颊。

但是，泪水立刻变成粉末碎裂，化成犹如一片雪花的污染物质，在空中飞舞。

无法再流泪。因为她连那么做的权利──也已经舍弃了。

「父亲，要是破坏母核……！」

「你放心，母核会留下来，我只会消灭侵蚀系统的炼核武装和孢子兽。」

「……像赛莉卡同学那时一样吗？」

「是啊。不过，和当时不同的是黑子不在，没办法截断炼脉，所以她并不会留下形体，就连构成其灵魂的情报也会全部消失。无法──手下留情。」

这番残酷的回答令雪奈动摇了。她有些迷惘地望向冬真，然后……

「……姊姊……？」

『你错了喔──雪奈同学。』

对着语气迟疑的雪奈，古兰•玛丽亚发自内心真诚地说：

『我已经抛弃肉体，升级到下一个世代了。既然已经不是生物，要是再期待血亲帮助自己，那就只是一个难堪的谎言。虽然我以前确实骗过许多人。』

直到临死之际、抹消的深渊。

『要是我说谎，那些相信我的可怜孩子们……就太悲惨了。你说是吧？』

她始终都是怪物。以人的身分出生、长大，而早在被父亲抛弃的那瞬间──

早在被唤作怪物，被视为孢子兽遭人轻蔑时，她就已经成了怪物。

以人类身分生活的每一天，和朋友、同伴相处的每一天，对她而言只有痛苦。她隐藏本性，希望能够尽早结束这种一边怀着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一边笑脸迎人的日子。

焦虑，没有充分的情报，就只是一味地进攻、进攻──

『我走错了最后一步……最后一局下的全是冲动行事的坏棋。所以我输了，即将被消除、毁灭。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怪物就要有怪物的样子。

『彻底消失是世间的宿命。我不是死去，只是被消灭罢了。成为英雄吧，白银雪奈。高举我这个怪物的头颅，披上毛皮──』

成为真正的──

『但愿你能成为──拯救人类的英雄。雪奈同学。』

「……！」

在雪奈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之前。

「这是战争，雪奈。」

不容踌躇，这是生存竞赛。生物和情报体，历史和创造历史之物。

第二世代和第四世代。最古老和未来的共同战线，是一场和现在的最新竞争的战役。

「……这就是战争。」

雪奈低喃着。因为朋友死去而成为战士，因为背叛而了解人心。

然后如今，她又因为曾经信任的人被判罪──而学到何谓「战争」。

（如果你是我的父亲。

如果捡到我的人是你……）

那是虚幻的空想。

古兰•玛丽亚在死前见到的幻影。

把雪奈当成真正的妹妹，跟随着刚正不阿、值得信赖的独一无二的「父亲」。

（若是能够如此──那该有多幸福啊。）

「──吞噬永远吧。」

像是要打破空想一般，绝对的断罪者和执行者。

断罪之剑、抹消之刃被毫不迟疑地挥落。

「『无貌凶辉』。」

──唰！

伴着冰冷的触感，以及世界一分为二的声音。

古兰•玛丽亚被从母亲身上割下，纤细的身体粉碎四散。

抹消的感觉。自己遭到分解，即将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触感。

究竟是冷，还是热──不，两者皆非。她像干燥的沙子一样渐渐粉碎。

『妹妹、弟弟……不，哥哥、姊姊，我其余的家人们。』

分散各地的十二个受精卵。世界树「扶桑」生下的孩子们。

『作战吧，第二世代。

你们要挑战的对象是第四世代，白银冬真……赌上母亲的愿望，和这颗星球的霸权。』

向未曾谋面的同伴们发送讯息后。

古兰•玛丽亚粉碎，化为末世之雪──就此消失。

第三卷 独善的巫女，断罪的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