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心醉神迷的每一天第六话废都的朽木

数千年前，西部王都极尽荣华。

那是魔法文化兴旺，繁荣绚烂豪华的光之都。

白天的光芒充满夜间，许多高塔直冲天际。

但是，支撑繁荣的众多魔法基础建设，在现代是禁咒之流。它们贪食大地的精力，几乎带来毁灭——国王没有采纳众贤者的忠言。和人民同样沉浸在文明的光芒之中。

结果，大地连同王都一起腐朽了。

一夜之间草木枯萎，建筑物化为沙土，魔法的光芒消失。

已经变成连野兽昆虫都不愿居住的荒地。

新国王毫不犹豫地迁都。

「腐朽的王都沉睡了。等到大地复苏之时再回来吧。」

被抛弃的废都位于新都西方，所以后来被称为西部荒地。

然后——现在。

西部荒地充满了绿意。

由于过度生机盎然化为了丛林。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翠绿。

头上被枝叶的宝盖覆盖，树下杂草长到缠住双脚。

一行人的视野在这两天都是整片绿色。

「荒地是指这种地方吗……」

可利姆一脸疲惫地说。

因为他在空中浮游，脚下不好走没有关系，不过翅膀却屡次被树枝勾住。

也许是因为空气很闷热，有点喘不过气。

「这一带变得荒凉是千年前的事了。」

杰尔像滑行般轻快地前进。

「当时精灵就任王位推动了绿化计划，不过生长促进用的魔法似乎太有效了。再不控制可就糟了，在出现这个意见之时，因为选举由其他种族成为新王，置之不理的结果就是这样。」

「反正就是拖拖拉拉吧？精灵基本上都很散漫。」

虽然史坦克比不上杰尔，不过脚步已经习惯走难走的路。

「我们比其他种族更长寿，所以时间的感觉也不一样。虽然由我来说有点那个，不过每个人都不遵守约见面的时间。」

「杰尔在这方面并不散漫，倒是很勤快呢。」

「不遵守时间就会尝到苦头。像是在梦魔店的时候。」

不可小看延长费用。这是能够理解的理由。

「大家～这边这边～」

走在前头的甘丘在前方大声叫喊。半身人的短小身材隐藏在杂草之中，他一蹦一跳时才总算露出头。

可利姆等人追上他，刚好到了密林的边缘。

展现在眼前的，是宛如连绵到地狱的深不可测的溪谷。

峭立的断崖峡谷中是一片危险混浊的微暗。

——喔喔……喔喔……喔喔喔……

和密林的空气完全相反的干燥风刮过，奏出像是恸哭的声音。

「瞧，高塔在那里。」

高塔就在大家的前方。

漆黑的高塔从谷底向上延伸，顶点正好在视线的高度。

相当于最顶层的外墙，悬挂着一块老旧的招牌。可以确认上面写着无法解读的古代文字，并且画了半裸的女性。

「用以前的文字写着『睡梦托邦』啊。」

「破坏了溪谷毛骨悚然的气氛。」

「不过那个招牌破烂的样子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像是凋零的秘宝馆那种感觉呢。」

实在毫无紧张感。

「话说……根本不是天空尽头啊。」

「很普通的地面高度呢。」

「可以不用特地从下方攀爬，直接从上方进去吗？」

史坦克向杰尔使眼色。

「侦察看看吧。」

杰尔对树叶施展魔法，让它有了模拟的视觉。他闭上眼睛，眼皮底下映出了树叶所「看」到的景象。

树叶乘着风，以螺旋状的轨道从高塔上方往下回转观察。

「不行啊……既没看到窗户，屋顶也没有入口。」

「所以说，正如政府机关的资讯，只能从一楼一层一层往上爬啊？」

「我有准备绳索喔。」

甘丘把粗绳绑在树干上，然后垂到谷底。

（果然大家都很厉害呢。）

可利姆默默地感到佩服。

冒险时的史坦克一行人跟平常大不相同。并非酗酒沉溺于玩女人的堕落无赖。他们就像拥有工坊的工匠发挥熟练的本事。

「可利姆也要使用绳索。就算有翅膀，要是被风吹走也很危险。」

「知道了，我会小心。」

现在的史坦克拥有担心伙伴的余裕。和平常的废人样真是判若两人。每次冒险时都令他觉得「这位是谁啊？」。

众人利用绳索从断崖垂降，可利姆突然发出叹息。

「怎么了？绳索摩擦胯下让你有感觉吗？」

「不……不是啦！我也是会想事情的啊！」

果然这家伙是个糟糕人。

「可利姆的尺寸会一直卡住吧？啊～讨厌讨厌。」

这个半身人为什么有点不高兴啊？

「谷底被黑暗笼罩。对天使来说有些不舒服吧？」

「是啊，就是这样。真不愧是杰尔。」

「郁闷就到『睡梦托邦』全部喷出来吧！积愈多愈爽快喔～」

「果然杰尔先生也是这种人呢！我早就知道了啦，哼！」

所有人都痛快地开黄腔。

「话说之前去过的店，小姐说可利姆射出来的量很惊人呢。」

「该不会连睪丸都很大吧？太狡猾了。」

「感觉看起来也没那么突出啊……」

黄腔停不下来。差劲。

「喂～可利姆，你可以射出一杯麦酒杯的分量是真的吗？」

「这种事哪说得出口啊！」

「你不否认啊？太威了吧。」

总觉得想要飞回食酒亭了。

吱——刺耳的尖锐叫声响起。

在回头的瞬间，一团黑影覆盖在可利姆的脸上。

「呜哇啊啊！」

混乱中他放开了绳索。

纤细的身体被抛向空中。

由于事出突然，他的翅膀僵硬了。没办法浮游。

史坦克迅速地采取行动。

「嘿！」他用指尖弹出小石头，命中贴在可利姆脸上的那团黑影。

黑影受到惊吓飞上天空。是蝙蝠。

接着甘丘放开绳索，抱住空中的可利姆。

「甘丘先生，你又不会飞，太乱来了！」

「没事没事～史坦克，拜托了。」

「好。」

不知不觉间甘丘和可利姆的身体已经被新的绳索缠住。甘丘抛出附有重物的前端，被史坦克抓住。在两人在回到原本的绳索之前，他用一只手完全撑起天使和半身人的体重。

这段时间，杰尔纹丝不动。他把树叶贴在嘴唇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聚集在溪谷暗处的蝙蝠。

「……好，我已经叫它们别来妨碍了。」

「附上翻译的魔法念话吗？」

「哪有办法做那种麻烦事。是以草笛的要领让叶子震动，发出只有蝙蝠听得到的声音。」

转眼间的救出剧。

面对有点恍惚的可利姆，史坦克像个年长者给予忠告：

「哎，说蠢话是没关系啦，可是要注意安全啊。」

「不，那个……没什么，嗯，对不起。」

虽然说蠢话的人是史坦克他们，不过疏忽大意的人只有可利姆一人。其他人面对紧急事态都能毫无差错地对应。

（果然这些人……并非一般的废人。）

他们顺利地降到谷底。途中原本担心绳索长度不够，不过恰好到达谷底。也许那是伸缩自如的魔法道具。

大约高塔五十楼深度的尽头，被黑暗笼罩着。

因为是断崖，不只是阳光照射不到。天使可利姆过度敏感地感觉到不自然的厌恶感。站在净是岩石和干土的地面上，便令他纤细的身体颤抖。

「你们……不觉得这里让人非常不舒服吗？」

「会吗？我倒觉得……不，有点阴森森的呢。」

「是有点心情阴沉，只有这样吧。」

甘丘和史坦克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因为人类和半身人不是很害怕黑暗的种族。该说是强壮还是顽强呢，或许是习惯黑暗吧？不过实际上，这个谷底有相当浓厚的黑暗魔力沉淀，所以最好别待太久。」

虽然杰尔感受到魔力，不过没有像可利姆那么不舒服。

「那就赶快进去吧。」

在史坦克一声号令之下，四人与「废都的朽木」对峙。

从黑暗谷底抬头看的封印之塔，比起从上方俯视时更加不祥。

宛如吸取瘴气，完全枯萎的树木般。

「被魔王封印的古代巨塔——是吗？」

入口在正面大大地敞开。

在踏入的瞬间，感觉有腐烂的舌头舔了背后。

「废都的朽木」原本建在新都附近的梦魔街。

无数的梦魔店杂乱地容纳于此的性产业精华。

原本的名称大概是「快乐之塔」或「情色之塔」或「淫乱之塔」吧？这是史坦克说的，不过这件事暂且不提。

有一次，塔被连根拔起，然后插在西部荒地。

由于力道的冲击使地面裂开崩落，因而变成断崖。

那是当时掌握政权的魔王的惊人强大力量。

魔王厌恶这座塔。

憎恨最顶层的梦魔店。

他施加封印，数千年来让外人无法踏进店家。

石砌的高塔内部略有寒意。

在画示意图的杰尔身体发抖。

「店里的时间流逝很慢——如果公务员的话是骗人的，那可就糟了。」

「别吓人啊……岂止欧巴桑，可能都是几千岁的老奶奶，与其说是梦魔店，更像是死神陈列架啊。」

甘丘用止不住颤抖的手臂抱住自己。

唉～史坦克以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叹气。

「你们都过于被年龄拘束了吧？只要外貌可爱就好啦。」

「不，你的眼睛烂掉了啊！」

「人类不要再增加精灵大婶的需求啦！精灵专门店都是大婶，根本不能随便踏进去啊！」

对话内容和在酒场时没两样。

只有天使可利姆一脸严肃。

「还在二十三楼……」

「废都的朽木」每个楼层的面貌都大不相同。

从一楼到三楼，是中央有大型挑高空间的简单构造。

之后是迷宫，格子状的走廊是门扉整齐排列的构造，有很多条死路，必须寻找隐藏通道，类型不尽相同。

二十三楼大致是迷宫。通道狭窄到两手左右伸直就会碰到墙壁，弯曲复杂，有时左右还有房间。

「这座塔完全不打算迎接客人呢……」

从塔的建立经过来看，构造如此错综复杂很奇怪。石材也毫不掩饰地露出，也许是因为壁纸和地毯屈服于时间的推移。

「怪不得政府机关特地委托工作给我们。」

最前头的史坦克说道。

这次的目的不只「睡梦托邦」。因为被委托详细调查「废都的朽木」，所以必须一层一层谨慎地前进。

队伍前头是提着出鞘之剑的史坦克，接着是正在画地图的杰尔，负责拿提灯的可利姆，殿后的是感觉敏锐的半身人甘丘。

「嗯，在这里制作示意图大概也没什么用处。」

杰尔露出苦笑耸耸肩。

「什么意思？」

「你借由魔力的流动应该隐约知道吧？这座塔，内部构造正在一点一点地改变喔。」

听了这话，可利姆试着触碰墙壁。

透过手掌，他感觉到脉搏跳动般的魔力。

「这个……墙壁是活的？」

「大概是魔王的杰作吧。把这座塔本身变成了一种魔像。」

「喂喂，这座塔该不会突然开始走路吧，我可不要被扔到陌生的土地。」

史坦克边说边叹气。

「塔本身不会移动啦。终究只有内侧的变化。墙壁和地板慢慢移动，用了几十年让内部构造完全改变。」

这也是以精灵的时间感觉来看的话，并非那么长久的时间。

「我也这么觉得。看看地板的刮伤或灰尘的厚度，一两天不会有事啦。五年绘一次图应该没什么问题。」

甘丘蹲下调查地板，捏起某个东西高高举起。

「比起这座塔本身，这个更麻烦。」

一根满是灰尘的针——不，可能是又粗又硬的毛。

「就是说啊。」

史坦克微微摇晃出鞘之剑。

「是啊。」

杰尔迅速地把示意图折好架起弓。

来不及判断的人只有可利姆。

前方十公尺处有一扇左右敞开的门。

沙沙，从右边入口发出了静静的脚步声。

那是黑色毛球般，双足行走的怪物。

如果以人类为基准，是孩子大小的体格，不过头和手臂都被埋在圆滚滚的毛球中。目光炯炯的红眼睛，和圆圆地张开的口腔内排列的牙齿，令人觉得狰狞。

「嗯啵啵啵。」

毛球从左右的门扉不断出现。

此外从背后的通道，也传来沙沙的轻微脚步声。

「欸，也太多了吧！」

「听这脚步声，大概有十三只吧？」

「这群家伙不会是『睡梦托邦』的小姐吧？」

「敲诈吗？我涌起杀意了。好，干掉它们。」

史坦克缓缓地左右摇晃同时前进。

他像是酒醉般脚步踉跄，那群黑色毛球露出困惑的样子。

「咻！」

刹那间，史坦克以闪电般的迅捷步法缩短间隔。

极端的缓急使得黑色毛球无法对应。

笃，剑锋将前头的黑色毛球从口腔刺穿到脑髓。

史坦克再跨出电光石火的一步。

「咻！」

剑往侧面滑动，将黑色毛球的头部上下切断。

疾行的剑刃浅浅地切开后面一只黑色毛球的眼睛。

更后面的黑色毛球「嗯啵嗯啵」地发出怒吼挥舞棍棒。

它的头被杰尔的箭矢射穿，夺走了性命。

「杰尔，这边没问题，后面就交给你了。」

「好。」

杰尔把箭搭到弓弦上回头。

四只黑色毛球一齐跌倒。

似乎是被甘丘暗中装设的线给绊倒。

「干得好，甘丘。我请你吃一盘食酒亭的炒豆子。」

「真小气。要有肉啊，牛肉。」

笃、笃、笃，黑色毛球的头被箭矢有节奏地射穿。

史坦克在前方掀起血花的风暴。他的剑技虽然粗野却十分巧妙。不会在狭窄的通道里卡住，又能轻易地躲开敌人的攻击，并且准确地命中要害。

单方面的虐杀。

连让那群毛球逃走的时间也不留。

「这是最后了。」

最后一只被刺中心脏。

他拿布拭去剑上沾的血的动作，令人看不出任何感慨。就像完成早上起床洗脸那样自然的动作。

「这些家伙身上有值钱的东西吗？」

「虽然有用兽骨加工的装饰品，不过看起来无法变卖呢。」

「毛皮整理干净倒是可以卖……不过一想到加工的劳力时间就……」

可利姆斜眼看着三人开始翻找尸体，后退一步捏着一把汗。

（大家都很习惯……杀戮、抢夺。）

背脊窜起一阵寒意。虽然这是地上的道理，但是对于只知道天界的可利姆来说，强烈鲜明到太过可怖、而且惊愕。

「啊……」

这时可利姆看到了。

从刚才来的路的转角有一对小小的眼睛在窥视这边。

是黑色毛球的小孩吗？柔弱颤抖的样子令人心酸。

「呃，那个，大家，我们继续赶路吧！」

可利姆超过正在翻找尸体的三人，走在前方的路上。为了引起注意，他特地降到地板发出脚步声。

「怎么啦，可利姆，突然提起干劲？」

疑惑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立刻想借口，目光游移不定。

「……我想赶快到达『睡梦托邦』。」

「什么嘛，是这样啊。真是拿你这个色情天使没办法～」

史坦克一面贼笑一面站起来。另外两人也跟着起身。

「年轻人性欲喷发，要他忍耐也很可怜呢。」

「阳具愈大性欲也愈强吧？嗯，因为很大啊。」

「又……又说这种话～大家明明也兴奋不已啊～」

他们继续前进。

在弯过转角的时候，可利姆瞥了后方一眼。

黑色毛球的小孩跑向同族的遗骸。

那幅景象令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降临到地上后，他明明看过很多怪物的生死。只是命运有一点不同，竟然如此刺痛人心。

「这座塔实在令人郁闷呢。」

史坦克歪着嘴嘟囔，杰尔应了一声「嗯」。

「刚才也说过了，这里的黑暗魔力很强烈。因为有天使在身旁，我们多少受到中和，不过可利姆情绪应该变得很差吧？」

「是啊……或许有些消沉。」

一发现前方有向上的楼梯，他们心情变得稍微开朗一些。

「爬上去就算走遍了二十三楼。还有一半呢。」

他们朝着通道前方的楼梯前进。

甘丘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就在此时——

「大家快跑！」

高塔剧烈地摇晃。

铺在脚下的石材开始摇晃，交错地浮起又下沉。

地板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虽然浮在半空中的可利姆没关系，不过杰尔的脚完全被绊住了。就连体格壮硕却身轻如燕的史坦克，也没有余裕帮助别人。

「连陷阱也会自动产生啊！这座塔……！甘丘，绳索丢给我！」

「你欠我人情啊，杰尔！」

甘丘把绳索的一端交给杰尔然后开始跑。他不把震动当一回事全力快跑，眨眼间来到楼梯前。

「嗯啵啵！」

背后有团黑影跳过来，直接击中甘丘的头部。

「啊呸！」

甘丘向前跌倒，绳索从手里松开。

那里的石阶和甘丘一起落下。

「甘……甘丘先生——！」

「嗯啵啵！嗯啵啵！」

黑色毛球的小孩在他背后开心地蹦蹦跳跳。

（是刚才那个小孩……！）

黑色毛球的侧面墙壁，有一部分不自然地塌陷。那大概是让地面崩塌的开关吧？它的脚下也没有崩塌的样子。

「啊～可恶，被摆了一道。」

史坦克向前弯敲打地面试图稳定，然后加速。虽然不像甘丘那么敏捷，但仍确实地前进，并捡起掉在地板上的绳索。

他跳过甘丘掉落的洞穴，好不容易到达楼梯。

「嗯啵！」

「呜哇！危险！」

黑色毛球扔出的黑色东西掠过史坦克的头。撞到楼梯破裂。飞出掉下来的东西是白眼珠。是黑色毛球的头颅。

它异常开心地扔出同族的遗骸。

「你应该要哀悼死者吧！你没有亲人之爱或邻人之爱吗！啊，没有吧？从扔的方式甚至感受不到复仇心，根本是在玩吧？感觉对你非常失望啊！」

失望的叫声被地板掉落的轰然巨响完全盖过。

立足点全部消失。

可利姆在现场飘浮，被猛然弥漫的飞尘呛到。

史坦克滑进的楼梯恰好在崩落范围外。杰尔抓住他垂下的绳索。

「嗯啵啵！嗯啵，嗯啵！」

黑色毛球的头颅不断地突破前方看不清的尘土。虽是不分敌我毫不留情的攻击，但是对方的视野也被遮住，所以没有直接击中。

「一旦稳定后我们就赢定了。」

杰尔的手脚缠住绳索固定，他灵巧地拈弓搭箭。

射出的箭穿透尘土，发出「嗯啵」的惨叫。还有落下摔烂的声音。

「好，上来吧。」

史坦克把杰尔拉上来，不等尘土散去如此说道。

「等……等一下！甘丘先生掉下去了！」

都是因为可利姆同情那个怪物——

「没关系吧，他是甘丘耶。」

史坦克粗鲁地说。

「听起来连很下面都崩塌了耶！而且后来掉落的石头，也许把他压碎了……」

「不会，没事啦，他是甘丘耶。」

「可是，可是……！甘丘先生的确身体灵活又灵巧，可是不像史坦克先生那么强壮，也不像杰尔先生会使用魔法……！」

两人互看一眼，砰地拍打可利姆的头和肩膀。

「你不知道半身人有多顽强。如果不是正面对决互砍，这个种族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

「这个种族是求生能力的天才。虽然不像我们精灵擅长魔法，但是无论任何状况都能靠身体能力保住性命，他们全身都熟知求生本领。」

他们绝非看轻甘丘。

正是因为信赖，所以才不担心。

（和什么都不会的我不一样……）

比起无法充分运用天使力量的可利姆，甘丘更加强壮。从史坦克他们的态度能理解这一点，在放心的同时也涌现丢脸的感觉。

「话说，提灯怎么了？」

史坦克看着可利姆的手边说道。

「啊……可能刚才掉下去了。」

「不过现在满亮的耶。」

三人回头寻找光源。

崩落的地板痕迹非常明亮，而且有些温暖。

瓦砾堆积的下方楼层正在燃烧。

「……我记得有一层楼沾满油呢。是被掉落的提灯的火点燃了吗？」

杰尔冷静地分析状况。

「呃……那甘丘先生他……」

「总之先灭火吧。」

杰尔使用魔法把火熄灭。三人暂且等待。

岂止甘丘出现的迹象，连一声呻吟都听不见。

「……半身人很顽强所以没问题啦！对吧，杰尔！」

「嗯，因为我们相信甘丘啊！好，往上走吧！」

「啊啊啊啊啊，都是我害的……！」

三人像是逃难般爬到上面的楼层。

三十楼之前通道狭窄，天花板也很低。

出现的怪物都身材短小，被史坦克拿剑威胁大多就会逃走。

三十楼之后天花板逐渐变高。

通道也变宽，有时会出现稍微大只的怪物。不过靠史坦克的剑和杰尔的弓箭就能轻易地击退。

四十楼。

天花板高到得抬头看，楼层整体变成圆形的大厅。

并没有看到向上的楼梯。

「从之前的天花板高度来计算，也许快要到最顶层了。」

杰尔折起示意图收进怀里。

「也就是说，那家伙就是最后的试炼啊？」

史坦克持剑摆出架式，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试炼」。

「……很大只呢。」

巨大的怪物站在楼层的中心。

至于说哪里大，它有一张血盆大口。应该说，只看得见它的嘴巴。

足足可以吞下三匹马的嘴巴在眼前张开。

像大剑用来切开的獠牙，如大锤般用来磨碎的牙齿密密麻麻。

「来了！」

可利姆的手被史坦克拉着。他的远近感失常，搞不清彼此的距离。

啪铿！

千钧一发之际，特大的牙齿咬了个空。

从侧面来看，那简直是「嘴巴」的怪物。

相对于可能有一般马厩大小的瓜子形头部，西瓜形的躯体大约占了七成以上。虽然也有如同巨木般的四肢与像蜥蜴的尾巴，但是印象全都集中在头部。也就是「大嘴巴」。

「啵呜。」

大嘴巴怪物迟钝地活动四肢，只有头急速回转。

啪铿！它再次咬了个空。

它继续伸出头用牙齿咬。

宛如因为空腹而负气般，它屡次摇头追赶猎物。

啪铿！啪铿！它反复咬合。

「咿！呜哇！哇啊！咬定！咬紧！咬住！咬下！咬中！」

可利姆的鼻尖屡次面临牙齿的开闭。要不是史坦克拉着他的手臂，都不晓得几度变成怪物的午饭了。

「喔，嘿咻，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和所说的话相反，史坦克的声音缺乏紧张感。他悠闲地到处奔跑，用斜眼冷静地捕捉怪物的动作，

「喔！喔！啊！刚才差一点。」

「不要叽叽咕咕地说出可怕的话！」

「因为是第一次看到的怪物，我在想该如何进攻。知识渊博的精灵先生觉得如何！」

这时发出了喀叮喀叮，像是敲击打火石的声音。

与史坦克他们往反方向逃走的杰尔保持距离射箭。

灰色干燥的表皮轻易地弹开箭头。

「呜欸，好硬啊～这大概不是野生的怪物。我有先用咒文强化箭矢了，完全不管用啊。」

「拿剑砍要是刀刃缺损了也很讨厌……质感上算是一种魔像吗？」

「嗯，既然如此……是这样啊。」

「大概是这样吧。」

只有两人自个儿明白了。可利姆也没有余裕询问。啪铿啪铿地紧追不舍的大嘴巴就够他胆颤心惊的了。

「果然重点式地瞄准可利姆呢。」

「咦？我……？咦，我被盯上了吗！」

「如果不是的话，我早就把你抛到安全的地方了。」

「它优先瞄准光属性的魔力呢。」

可利姆实在不得要领。史坦克和杰尔也是一副自己知道就好的表情。

（就算我知道，反正也帮不上忙……）

在这场冒险中可利姆只不过是个累赘。他一直扯后腿，甚至是害了甘丘的麻烦人物。

大嘴巴怪物看起来就像定罪的化身。

「这个魔像是和塔配成一组制作出来的守卫。所以不想让天使通过。」

杰尔从怀中取出小瓶子并且倾斜。流下的水滴打在石板上。

「怎么回……呜哇！咬，要咬，啊，没事啊……！呃，这是怎么回事？」

「总之……你是绝佳的诱饵啊～！」

史坦克使尽浑身力气把可利姆过肩摔。

可怜的天使在空中飞舞。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以非常惊人的气势飞越怪物的头顶。

怪物追着他嘴巴朝上。

「全力拍打翅膀啊，可利姆！直直地往那个方向逃走！」

「咿咿咿咿！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即使用翅膀的力气推进也很难加快速度。过肩摔的力道占了八成。

但是，怪物的动作很迟钝。由于它只会追水平方向的目标，所以无法对应上升下降的动作。

「啵啊啊！」

怪物转换成完全相反的方向，抬头啃咬可利姆的翅膀。

猛然间，它的姿势失去平衡。

它的右前肢被胶状的黏液黏在地板上拔不起来。

那里正好是杰尔从小瓶子洒出水滴的地方。

「上钩了，史坦克！」

「好，用那招吧！」

史坦克把剑收进剑鞘解开腰带扣具。

会合的杰尔咏唱咒文敲打剑鞘，剑与剑鞘裹着朦胧的红光。

「鼓足干劲试一试吧！」

史坦克毫不犹豫地冲进怪物的脚下。

他张开双脚使劲站稳，连同剑鞘挥动大剑。

红光画出弧形，在击中的瞬间，发出爆炸声。

怪物的左后肢粉碎，巨大的身躯大幅倾斜。

「啵喔！」

史坦克低身穿过瞬间挥动的尾巴。

愤怒的追击。右后肢也粉碎了。

「好厉害……！」

可利姆从大嘴巴咬不到，几乎碰到天花板的高度俯视战况。

他对于史坦克他们战斗的样子再次深感佩服。剑鞘带有的红光大概是让剑与剑鞘变坚固的辅助魔法吧。虽然击碎石块的剑技也很惊人，不过以最低限度的魔法改变形势的杰尔也很厉害。

（为什么找我这种没用的人一起来呢……）

进入安全地带后有余裕思考，可利姆强烈地厌恶碍手碍脚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感到无力。

瞬间，怪物的身体收缩成螺旋状。

「咦？」

头伸过来了。嘴巴一口气逼近。疏忽大意的天使来不及反应。

「可利姆！」

「快躲开！」

脚下如刀剑般的牙齿杀到。

他没时间振动翅膀。

他心想：完蛋了。

「喂～！」

近处发出怒吼声，天花板的石材掉下一块。

从空隙跑出来的人影抱住可利姆，把他推到正侧面。

啪铿！

怪物的嘴巴又咬了个空。

「发什么呆啊！会死掉耶！」

身材短小的救星精明地把带钩绳扔向墙壁。他以卡住墙壁接缝的钩子为支点，利用离心力画出弧形，两人在离怪物一段距离的位置着地。

「甘丘先生！你还活着啊！」

「只是有点烧焦啦。头发卷起来了！」

虽然他身上飘出烧焦味，却仍精力充沛。半身人确实很强健。

「啊，史坦克、杰尔。那家伙的头顶在发光喔。也许是让魔像活动的魔法装置。」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上吧，史坦克！」

杰尔重新咏唱咒文，再次敲打史坦克的剑鞘点亮魔力之光。

「喔，我要上喽。」

史坦克提剑疾奔。

他踩踏怪物的尾巴，在它背上奔跑，转眼间到达头部。

不给怪物半点时间露出獠牙，剑鞘的一击决定胜负。

「啵喔……」

剑鞘的光和怪物头上的光互相抵消，然后一起消失。

怪物变成无数的石块溃散瓦解。

甘丘在崩落后，无意中发现了高塔的捷径。

他通过狭小的空隙，往上爬，不断上升，走到大厅的天花板上面。

「看来没有一般的向上楼梯，只能通过天花板上面了。」

「就算这么说，这也太窄了吧！」

「完全以半身人为前提啊～！很故意耶！」

史坦克和杰尔辛辛苦苦地在非常狭窄的空间内匍匐前进。

「我……我也很勉强……！一直卡住……！」

「喔，是指威猛的那话儿？」

「摩擦地板是很舒服，但可别上瘾喔。不然其他的刺激会不管用。」

「瞧，这种时候半身人的尺寸就派上用场了。适才适所很重要呢。坚持一定要大非常愚蠢，懂了吗？」

「我是在说翅膀啦！」

他们在回音很大的天花板上面闲聊，慢慢地前进。

不久头上出现一扇门，有人放心地叹出一口气。

他们打开门像弹跳般爬出，干燥的风吹拂头发。

夹着峡谷的密林一片翠绿。

怎么看都是屋顶。

「杰尔……『睡梦托邦』应该在最顶层吧？」

「的确没看到『封印之门』……从示意图来看，感觉刚才的大厅没有那样的空间啊。」

「该不会早就歇业了，只是没有向政府机关申报？」

可利姆不顾绞尽脑汁哀号的三名资深冒险者，伸直食指说：

「是不是那个？」

所有人追着可利姆的视线。

上空浮现出不自然的光芒。

圆环内外排列着奇怪的文字，是一个与高塔屋顶几乎相同面积的魔法阵。

「那就是封印之门啊……！」

「原来如此，大概从外头看不到这个东西吧。从高塔下方往上爬本身也算是一种仪式魔法，设计成到达屋顶门就会出现。」

「也就是说，只要打开那扇门就行了吧……！」

杰尔点头，他高举手臂指向天空说道：

「『睡梦托邦』一定就在那片天空。门应该有通往那里。」

这才是真正的「天空尽头的梦魔店」。

这群男人的脸颊兴奋地泛红。

「那……那个！」

可利姆在关键时刻提高音量。

「我会努力把大家运到门那边！虽然力量还没恢复，不过这一小段距离我飞得过去！」

他不清楚现在的自己能否发挥抱着人飞起来的浮力。

即使如此，他仍想为伙伴略尽心力。

「嘿，说得好啊。」

史坦克露出无畏的笑容，拍拍可利姆的肩膀。

「天使可利姆维儿，不管你能不能飞，这是你出场的时候。」

「嗯，这件事只有你办得到。」

「可利姆，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们。我是为了这个才救你的。」

大家拍打他的肩膀。甘丘甚至还踮起脚。

（大家仰赖我……！我受到依赖！）

天使可利姆充满欢喜的表情，干劲十足地握紧拳头。

「若是我能做的事，请尽管开口！」

「那么，你就打个手枪射在门上吧。」

史坦克的白色牙齿在闪耀。

一段沉默的时间经过。

这个人有抽烟牙齿还这么漂亮～哈哈哈，可利姆的思绪飘到不相干的方向。完全跟不上他的想法。

「我在政府机关问过了，那个封印用神或天使的精液喷洒就会开启。」

「啥？喔……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利姆理解后，立刻大叫。

「我……我没听过那种事！」

「因为我没说啊。」

「要是说了你绝对不会跟来。」

说得也是。哪有可能跟来。这是下界不讲理的极致。

「魔王真的很讨厌『睡梦托邦』，所以制作了绝对打不开的封印。毕竟神和天使不会降临到地上嘛。」

「而且一般人也不会拜托神或天使打手枪后射在上面。」

「确实如此！可是，可是，咦咦咦咦咦咦咦！」

天使的哀鸣被从山谷刮上来的风吹动扩散。

头发随风飘荡，下界的这几个男人露出爽快的笑容。

「不过，我们有你这个互相信赖的伙伴！」

「借由我们情谊的力量解放『睡梦托邦』吧！」

「可利姆，加油！我把珍藏的梦魔影片借给你！」

甘丘把记录了猥亵影片的水晶硬塞给他。

三人宛如向老天献上供品般把可利姆抛向空中。

「可利姆的长处！让我们看一下！」

「看～啊看啊看啊！尻枪！尻枪！」

「尻枪！尻枪！」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嗯！这群人真的很糟糕～～～～！」

他不想做。事关天使的尊严，怎能在别人面前自慰。

本来就羞耻心强烈的可利姆，这对他来说接近拷问。

可是——

有个令他困扰的弱点。

一想到在塔里捅的娄子，他无法选择什么也不做就逃回去。

「啊唔唔唔……！至……至少别看着我啊！」

可利姆自暴自弃地飞起来。朝向天空的故乡高高地飞起。

他在封印之门前停止。

大口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

「呜呜，为什么我这么倒楣……讨厌啦啊啊！」

天使用自己的手开始自渎。将与大地呈水平展开的头上的魔法阵当成标靶。

他以稍微勉强的姿势，看着梦魔影片。

史坦克这群人之间长久以来流传的必杀技诞生的瞬间。

其名为「虾式反折桥式天使自慰」。

此外，必杀的是可利姆的心。

「唔……！」

高潮的瞬间，精液和眼泪一起喷出来。

白浊向上突破魔法阵的瞬间，闪光烧灼天空。

在一切都染白的世界中，重量从身体消失。

身体顺从浮游感，可利姆浅浅地笑了。

「啊哈哈……我……被污染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呢？」

「你这是上第几间梦魔店了？」

「可利姆还真不干脆呢。」

在一切都染白的世界中，感觉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光芒慢慢地变淡，所有景物都恢复色彩。

这群冒险者抵达了「天空尽头的梦魔店」。

第一卷 心醉神迷的每一天 第六话 废都的朽木

第一卷心醉神迷的每一天第六话废都的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