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魔王啊，传播我的遗志 尾声

<p>琥珀色的黑暗。和真正的黑暗不同——有些微微的明亮，如流动的血液。朦朦的空气中，没有外界的气息。在紧闭的状态下，空气也没有任何的流动。</p>

<p>这里有一个玉座。有一个坐在玉座上的王。它的腰深深地陷入玉座中，二者仿佛融合在了一起。王和玉座。玉座和王……</p>

<p>王的前方站着守卫。王一动不动，微微的低语似乎要融化在黑暗中：“我们……即使被破坏……所有的一切……荡然无存……也要一直……等待下去啊。”</p>

<p>“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守卫用不似人类的口吻——或者说已经超脱了人类的奇怪口气，一动不动地说，“你对她们什么也没说吗？”</p>

<p>“对……她们……无法作出预言。”王的语调中有一些失落。</p>

<p>守卫说：“但是做过预测了吧？”</p>

<p>“……那是……创造出，我的人。”</p>

<p>“什么创造——把你们舍弃，又让你们等着？”</p>

<p>“舍……弃？”王笑了，“被舍弃……了吗，真会说啊……但不是这样的。她们……气数已尽……了。没有……未来了。”</p>

<p>“这我知道。但是她们如今已经克服了。确实——过去受到威胁，失去了未来。”</p>

<p>“她们可能……对现世……抱太多想法了。”</p>

<p>“正因为此——才失去了很多的东西吗？”</p>

<p>“是的……”</p>

<p>“…………”守卫没有再说什么。它把刚刚王所说到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还要等到何时呢？”</p>

<p>“明知……故问。你和我……都是再清楚不过的……”王抬起脸，“一直要……等到……有资格……获得知识……的人……出现……为止。”</p>

<p>“或许，要等到我们腐朽的那时吧。”这句话似乎包含了一点苦笑，但并非是它的语气真的发生了变化。</p>

<p>王也被传染了这种气氛：“不要……保持……怀疑。”</p>

<p>“…………”守卫沉默了一会儿，“到底会不会出现呢？拥有足够的资格接受真相的人……”</p>

<p>“拥有那个……资格的……人……估计是，不会来的……”王发出自嘲般的口吻，“他们会自己……找出答案……”</p>

<p>“……或许，是吧……”</p>

<p>声音到此停止了。</p>

<p>琥珀色的黑暗。和真正的黑暗不同——有些微微的明亮，如流动的血液。朦朦的空气中，没有外界的气息。在紧闭的状态下，空气也没有任何的流动。</p>

<p>等到想起来的时候，或者说忘记了的时候，王和守卫还会彼此发出同样的问题，还是会嘲弄，还是会沉默，这里始终都是琥珀色的黑暗。</p>

<p>◆ ◇ ◆ ◇ ◆</p>

<p>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场面。</p>

<p>“一千。”</p>

<p>“太贵了吧。一百五。”</p>

<p>“这像什么话。九百五。”</p>

<p>“别开玩笑。二百。”</p>

<p>“太没常识了吧？九百！”</p>

<p>“二百二十！这是底线了。如果我不要了的话，你要怎么办？”</p>

<p>多进在稍后一点的距离外走着——看着前面的哥哥，以及一个走在哥哥身边疲累地喊着数字的女人。三个人一步一步，慢慢地在街上走着。</p>

<p>博鲁坎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皮革封面，没有标题的书。女人手里攥着钱袋。</p>

<p>为什么说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场面呢，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多进心里非常明白，这就是再熟悉不过的场面。</p>

<p>没什么意义，也没有什么根据。</p>

<p>“八百八十五！”博鲁坎叫着，数字的间隔越来越小。</p>

<p>“二百二十五！”女人把数字间隔放得更小。</p>

<p>就算是二百，至少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p>

<p>（得到这样一大笔钱的机会，根本想都不敢想啊……）</p>

<p>多进开始冷静地分析。</p>

<p>“一个人如果欲望太强烈肯定会吃亏，连这句名言都没听过吗？八百七十！”博鲁坎一边拿书当扇子扇脸一边说。</p>

<p>女人一边走一边微笑着说：“这句名言的后半句我也知道——结果没有一个人能占到便宜。二百五十！”</p>

<p>看女人那悠闲的神态，估计最后无论是什么价格她都会把书买走。还不知道这一点的，就只有哥哥，还有这位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意图已经暴露无遗的她本人了。大概到最后两人的价格战会越打越近，最后以五百的价格成交吧，这买卖倒是做得不错，以哥哥的水平来说。</p>

<p>（能碰上这种事，真是稀奇啊。）</p>

<p>更奇怪的事还不止这些——</p>

<p>后来，靠着那女人手里拿的黑箱子（可能是天人的转移装置）从没有门的房间逃出去，来到了剧院的外面，发现那个高利贷和一些其他啥的倒在地上，还有形状奇特的大狗包围着他们——结果她轻而易举地就把十几头怪物狗给解决了。如此本领高强的魔术士竟然会和哥哥正常地说话，这太稀奇了。</p>

<p>卖掉书的话，在下一个街角就能吃上一顿正常的饱饭，未来也有了希望，这太稀奇了。</p>

<p>这次被卷进了一场大麻烦，后来又躲过高利贷逃出生天，真是稀……这个，这好像是最近常有的事。</p>

<p>不管怎么说，这次和以往不大一样。多进歪了歪脖子。</p>

<p>他们沿着通往基姆拉克的街道北上，多进一个人在后面自言自语。就算遇上多稀奇的事，结果似乎也并没有多少变化……</p>

<p>这时——</p>

<p>“咿呀呀呀呀呀呀！？”一声惨叫。这已经听习惯了，是博鲁坎在叫。</p>

<p>只见那女人站在原地，单手——握住哥哥的脑袋，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她的腕力非比寻常，在博鲁坎的惨叫声中，能隐约听到头盖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p>

<p>女人还是灿烂地微笑，说：“那，就按你说的价格买吧♥是八百四十五么——但是，遵循大宇宙的法则，想要把这只快要捏爆你脑袋的手拿开的话，需要给我七百九十五才能够满足哟，彼此相差五十块钱。”</p>

<p>“哦啊呀啊噢噢噢噢！？最后来威胁吗！？像这样侵犯公平公正的商业交易的家伙，小心我把你们全都用白色的爬虫类围杀——啊呀啊啊啊啊！？”</p>

<p>“啊啊！不好啦！不放老实一点的话，我会一点一点用力的。”</p>

<p>“我知道了啊啊！我都懂了啊啊啊！”</p>

<p>“…………”</p>

<p>多进看着哥哥叫唤的样子，停下脚步。不知何时一下子从五百变成了五十——这下子还谈什么未来的希望呢。</p>

<p>这虽然谈不上是对『再熟悉不过』的一种预兆，不过……</p>

<p>（是吗，我终于懂了。）</p>

<p>多进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个女人在他眼里，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觉。</p>

<p>（这个人，和那个高利贷差不多。）</p>

<p>◆ ◇ ◆ ◇ ◆</p>

<p>直到中午，奥芬一直都望着天。</p>

<p>也并不是一直——上午的一大半时间都用来做坟墓了。</p>

<p>十三座临时立起的墓标排列在一起，在那前方，一个头上卷了天蓝色头巾的女人在默默祈祷。</p>

<p>他的视线慢慢往下移，从天上，移到那块同样颜色的头巾上，接着是比想象中瘦小的那女人的后背上。</p>

<p>然后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你，应该不是盗墓贼吧？”</p>

<p>“……你就不会看看场合吗，人家正在墓碑前双手合十呢。”梅晨淡淡地说道，但也没有否定。</p>

<p>奥芬持半个无所谓的态度说：“我就觉得奇怪。以盗墓团的『头领』身份来说，未免对天人的遗迹太不了解了。”</p>

<p>“这是第一次的遗迹任务嘛。”她没有抬头，闭着眼睛回答。</p>

<p>起风</p><p>了。马吉克的任务是处理那些狗的尸体，他站在比较远的地方，升起火做焚烧处理。克丽奥站在更远的地方，催促他快一点搞定。</p>

<p>这项作业本身的进度就不快——这些怪物光是看着就够恶心了，何况还是尸体。这些尸骸还有一半没烧完。</p>

<p>吹过的风非常恶心，充满了尸臭。</p>

<p>“这些人是为了这次的任务才雇来的吗？”</p>

<p>“嗯——和他们一起吃了好几星期的饭，谁都会有点感情。”她终于睁开眼睛，看着他继续说，“我是在什么地方露馅的？”</p>

<p>“不，只是我的感觉。如果是盗墓贼的话，对天人遗迹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也太奇怪了。”</p>

<p>“是啊……但也不能因为害怕就逃跑啊。”她轻轻地耸耸肩，挤了挤眼，笑了，“你有一个地方搞错了。那个遗迹确实是针对贵族联盟才隐蔽起来的——但是并不是魔术士同盟做的。”</p>

<p>“是教会总部基姆拉克么。”奥芬直接这么回答。</p>

<p>梅晨点点头：“两百年前，当时的王族作出拆毁剧院的命令——因为对戏剧的内容不满意。这当然了，只是单纯的魔王赞歌而已。王族把拆毁的任务交给了教会。在那以后，教会开始定期地对剧院进行探索。不过不可能找到任何东西——”</p>

<p>“说到底那些人偶等待的对象，只有魔术士而已。”</p>

<p>“这样的答案实在是太蠢了——毕竟这二百年里有那么多牺牲者。也好，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下的……”她把手搭在腰部的剑柄上，“我接受的命令只有一项，发现魔术士，格杀勿论。”</p>

<p>“你是……”</p>

<p>奥芬没有做出任何防御。他们之间的距离，只要冷不丁上前一步，把剑一挥就可以人头落地，但是都没有任何动作。</p>

<p>“我重新报上姓名吧。”梅晨歪着嘴笑了，“我的名字是梅晨·阿米克——至今都没注意到是你，是我的疏忽。这么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好的身手的〈牙之塔〉黑魔术士，并且擅自离开了〈塔〉……仔细想想，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基利朗谢洛——对吧？”</p>

<p>“是从萨鲁那里听说的吧？”奥芬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报出了在〈芬里厄森林〉遇到的教会总部派来的杀手的名字。</p>

<p>她立刻承认了：“对。我猜你总有一天会来到这附近。”</p>

<p>她亮出了几厘米的刀身，奥芬看着她说：“也就是说，你也是……死亡教师？”</p>

<p>“没错。”她说。</p>

<p>奥芬回忆起昨天晚上她对人偶说的话——『我早就习惯跟你们这样的东西战斗了』。</p>

<p>她恐怕掌握了对魔术士的暗杀训练。到底是什么样的训练，奥芬真是无法想象，不过如果真打起来的话，赢的肯定会是他。这样克丽奥反倒是高兴了，奥芬不由得想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p>

<p>但现在又有了另一个情报。</p>

<p>“你会帮我们带路去基姆拉克吧？”</p>

<p>“是的。”她还是笑了出来——将拔出的一点刀身收回刀鞘。她举起双手，简单地说，“那位小姐救了我一场，我不会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等我把她的人情还清为止。”</p>

<p>“那我们到了基姆拉克就是敌人了。”</p>

<p>“那就没办法了，不是吗？”她说着把头巾解下来，黑色短发随风飘舞。</p>

<p>“那你的任务要怎么办？”奥芬故意这么问。他想着——如果她的脸色变了的话，就比较有意思了。所以细细地观察着她，但是她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p>

<p>“你觉得神到底是什么？”</p>

<p>“啊？”这句话如此突然——又或是说太过于符合他的问题——奥芬的眼睛眨了眨。</p>

<p>她用头巾擦擦脸，自己做出回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的身份是神官——也就是教师。我所效力的不是教师长，而是命运三女神，我是为她们而活的。”</p>

<p>她又笑了笑，说：“神所期望的东西是什么？内心的服从和平安。或许连这些也没有要求。她们是全能神，这一点不能忘记。我不认为靠我的剑，就能帮得了她们。”</p>

<p>“那……为什么还要做杀手？”</p>

<p>“是为了留在基姆拉克。而且——能被允许做最终拜见的，只有教师长资格的神官，以及我们……”</p>

<p>“最终拜见？”</p>

<p>“你觉得我会什么都告诉你吗，这些你就自己去查吧。”</p>

<p>梅晨恶作剧似的说完后，故意把视线转向别处——在视线的指引下，传来一阵脚步声……</p>

<p>“奥芬。”克丽奥的声音和平时比起来减弱了好多，她抱着烈基慢慢走过来，叹着气说，“肚子饿啦。”</p>

<p>“唉……我肚子难道就不饿吗？”他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这么说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任何东西了。</p>

<p>她一脸饿相地咬着手指，表情很无助。她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手段，看了看附近的那些死狗的残骸。</p>

<p>“那些狗，能不能吃啊。”</p>

<p>“你省省吧。”</p>

<p>“但是好好烹调一番的话，说不定行得通哟。”</p>

<p>“这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给我住手。”奥芬边说边给梅晨使了个眼色。</p>

<p>梅晨也被克丽奥说的话吓得不轻，本能地后退，见了奥芬的眼色才慌里慌张地说：“啊，呃，那个，如果去到我们作据点的旅店的话，多少还有一些食物。”</p>

<p>“……真的？”克丽奥有点怀疑，“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一只走吧。”</p>

<p>“我都说了叫你住手。”奥芬半斜着眼，在金发少女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p>

<p>远处，马吉克升起的火焰升上高空——</p>

<p>风吹动灰烟，向北方飘动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