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夜晚安静地流逝。</p>
<p>“……王子？”君士坦斯发出一声疑惑——奥芬嘴巴长得大大的，身子已经僵硬。食堂里的桌子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现场完全被干涸的沉默所支配。沉默仿佛融进了空气中，每吸一口气都觉得干燥苦涩。</p>
<p>“王子……大人？”君士坦斯细若蚊蝇，仿佛与看不见的人说话。她似乎还不知道该下什么结论才好，闭上眼睛做心算状。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p>
<p>满地都是桌子的碎片残骸，还有踢得到处都是的椅子。如果这家旅店的店主在场，想必会眼冒金星——或者说店主的儿子在场的话，所幸的是他们两个今晚都不在。奥芬是被强行被安排在这里守店的。</p>
<p>不在这里的人就不去谈了。包括那个站在满地碎片中央，身上破破烂烂的老婆婆，其实也无所谓。</p>
<p>最主要的问题在于那个晃来晃去，和老婆婆处于对峙状态的纸片人。</p>
<p>这时君士坦斯啪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住纸片人，伸出手指叫了起来——“那就是王子吗啊啊啊啊啊！？”</p>
<p>“吵死人啦啊啊！”奥芬用尽全力朝她喊道。</p>
<p>君士坦斯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放下手指，摇着肩膀，别别扭扭地说：“这形象未免也太糟糕了吧。”</p>
<p>“这有什么办法，因为存在都被减掉了。”</p>
<p>听到奥芬冷静的回答，纸片人轻轻地把脸转向他。</p>
<p>〈哦。你竟然会知道我的秘术。〉</p>
<p>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纸片人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摇荡——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个人就是休吉艾拉王子。他用纸做成的手指指着奥芬。</p>
<p>面前的老婆婆——如果她的话也是真的，那她就是王子的女儿栖碧莉娅思。王子暂时没有管她，继续发出声音。</p>
<p>〈你是魔术士吧？时隔两百年醒来，竟然还能看到继续生存下来的后辈们，真是愉快。〉</p>
<p>“两百年前的时代我不清楚，不过现在就算是见习阶段的学生，对‘存在的减法’都是知道的。”</p>
<p>〈哦哦。已经这么普及了啊。〉</p>
<p>“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他在地板上跺脚。</p>
<p>不过王子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笑了笑。</p>
<p>〈嗯。由我的老师始创，单一存在的变换秘义。我们果然把握住了时代正确的脉搏，是伟大的先驱者啊。〉</p>
<p>“我都说不是了！”</p>
<p>“……你们在说什么啊？”君士坦斯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回复过来。</p>
<p>奥芬转过脸瞪着她说：“……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存在的减法了。”</p>
<p>“那又是什么？”君士坦斯看着那个纸片人愣愣地问道。</p>
<p>奥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是人类变成非人类物体的理论。”</p>
<p>“……非人类……所以就是纸？”</p>
<p>“不，那当然是有理由才这么做的。不然的话，有哪个二百五会想要变成一张破纸。”</p>
<p>〈喂！〉</p>
<p>纸片人发出抗议的声音——</p>
<p>奥芬握紧拳头对着纸片人叫道：“给我闭嘴！废纸！”</p>
<p>〈不要喊我废纸！不要喊！〉</p>
<p>王子继续抗议。但是奥芬使劲摇摇头说：“闭嘴废纸！”</p>
<p>〈我说过不许叫我废纸。〉</p>
<p>“烦死了！废纸就是废纸，废纸！听好了废纸！明明是张废纸竟敢还用两条腿走路，废纸就要像个废纸的样子帮别人擤鼻涕去！因为你是个废纸！懂了吗废纸！”</p>
<p>〈呜呜呜呜呜呜。〉</p>
<p>趁王子退缩的机会，奥芬目光一闪，语气更加强烈：“总之你就是个废纸！不要摆来摆去废纸！看你薄成什么样了废纸！看我浇水把你弄得软塌塌废纸！张贴的话会因为吸入湿气而纵向卷曲废纸！”</p>
<p>〈啊啊啊，你竟然还说出这么专业的内容。〉</p>
<p>看着晃呀晃地消沉下去的休吉艾拉王子（废纸），奥芬忽然摆正姿势，挥起右手，整个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大喊一声：“有机可趁——看我施放，光之白刃！”</p>
<p>咔——！</p>
<p>光热波急剧膨胀，将食堂的地板，和纸片人一起卷进爆炸之中。</p>
<p>确认那张纸消失在熊熊的火焰中之后，奥芬飞快地架上老婆婆，给君士坦斯使了一个眼色，说：“很好。要走了柯姬。”</p>
<p>突然听到这句话，令君士坦斯感到不明所以，惊讶地抬起头。</p>
<p>“唉？”君士坦斯不知所措，她朝火焰的方向看了看。</p>
<p>王子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但是……</p>
<p>“必须趁现在赶快逃！”奥芬一把拉过她的手，一路飞奔着把食堂甩在了脑后。</p>
<p>“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
<p>总之是全力地飞奔。</p>
<p>奥芬一秒都不停歇地狂奔。</p>
<p>就算再怎么受过训练的人，极限冲刺的距离也就一百米不到。更何况还要扛着老婆婆，拉着君士坦斯，这样的情况下要全力冲刺顶多也就只能维持几秒而已——但即便如此奥芬仍然拼足全身的力气，狂奔到死誓不罢休。</p>
<p>“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
<p>顺着迂回曲折的复杂小巷，只管往前跑。时间已接近午夜，道路上人影稀少，不用担心会被人喊住，而且就算真的被喊他也不打算停下来。</p>
<p>“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
<p>被他拉住手的君士坦斯发出的惨叫无时无刻都追随在他的身后。同时还有哇啦哇啦的哭泣声和在地面上拖拽的声音。在经过一些转角的时候，还能感觉手上有什么东西像钟摆一样在墙上来回地撞击。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没有停下脚步——</p>
<p>“…………”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使奥芬瞬间停了下来。</p>
<p>惨叫、哭声、拖拽声、撞击声同时消失了，呃不——哭泣声还是在的。</p>
<p>听着耳后传来的抽噎，奥芬脸上流下一道汗水。</p>
<p>“呃呃。”他放开君士坦斯的手，抱着老婆婆回过头。</p>
<p>跑了很长时间，距离刚刚的食堂已经很远了——就算那张纸回过神想要追过来也要花上不少时间吧。现在的他们身处在一条幽深的小巷里。</p>
<p>君士坦斯身上到处是泥巴，又脏又破，额头还在喷血。奥芬静静地对她说：“我说柯姬。你能不能不要让人拽着，好好用自己的脚走路呢。你这么重，我很麻烦的。”</p>
<p>“你这叫什么事儿呀啊啊啊！”君士坦斯哭叫道。</p>
<p>“嗯嗯。”说话的是老婆婆，她被奥芬扛在肩膀上，不停地点头说道，“照顾受伤的龙套女角色A的英雄，还是挺王道的啊。”</p>
<p>“龙套女角色？”君士坦斯露出一副死鱼眼。</p>
<p>奥芬看着这两人，一把将老婆婆放下来。盯着那个白发老婆婆说：“这种小事就不要管了。”</p>
<p>“小事？”指着自己喷血的伤口的君士坦斯，当然是遭到无视。</p>
<p>“有一件事我不得不问清楚才行，老太婆。”</p>
<p>“……什么？”</p>
<p>“那个真的是休吉艾拉王子吗？”</p>
<p>“当然了。”栖碧莉娅思点点头，伸出竖起大拇指的右手摆了一个姿势，还把膀子歪过来。</p>
<p>“……你不用做这个动作也行吧……”奥芬说，根本没心情配合她。</p>
<p>“哼、哼。真是不懂事。像做出这种重大发言时，</p><p>摆POSE都是必不可少的，这才是王道啊。”</p>
<p>“你所谓的王道简直让我一头雾水。”</p>
<p>“喂，奥芬。”君士坦斯一边擦着头上的血一边问，“刚才那个，算是重大发言？”</p>
<p>“大概算吧。”奥芬叹了一口气说，“在大陆魔术史上，被称作究极的猛兽、至高的强者、无敌的怪人，在各种各样的魔术士嘴里流传。”</p>
<p>“嗯，这是理所当然的。”</p>
<p>“如果要给休吉艾拉王子分类的话——”奥芬抱起胳膊，思索该如何形容——他终于想到了，拍了一下手说，“显赫的流行产物。”</p>
<p>“……怎么有一种金牌银牌铜牌都没了，只拿了一个102名的沙子牌的感觉。”君士坦斯说了一句费解的话，“如果那张纸就是那个叫休吉艾拉王子的人的话，又代表了什么呢？”</p>
<p>“所以就是说……”就在奥芬靠近她的脸，准备给她说明的时候——</p>
<p>〈代表你们绝对无法赢过我……〉</p>
<p>如果再发出嚓嚓的脚步声的话，就算是完美的出场——可是在他们回过头后实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毫无紧张感的海带一样飘来荡去的烤糊的纸片。</p>
<p>慢慢地，一飘一飘地，落在地上。</p>
<p>奥芬姑且做出紧张的样子说：“已经来了吗……”</p>
<p>“唉？”君士坦斯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她明白过来之后，抱住头发出了惊叫，“这是，刚刚烧掉的那个吗！？”</p>
<p>〈呵……〉</p>
<p>他做了一个捋头发的动作——这也只是猜的，毕竟已经看不出人型了——王子似乎还显得很得意，他把破破烂烂的薄薄胸膛挺了挺，开始说话。</p>
<p>〈你们用废纸把我吹爆了一通，搞得我一不小心陷入憔悴。不过仔细想想，说别人傻瓜的人，他自己才是傻瓜，想到这里我就继续振作起来啦。呵呵呵。〉</p>
<p>“呃，你不要呵呵呵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都被烧糊了？”君士坦斯彻底无语的样子，不过谁也没有去接话。</p>
<p>只有老婆婆似乎和其他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似的，依然在感慨着：“嗯嗯。这种王道得不能再王道的出场时间……真是如假包换的王家的血脉啊……”</p>
<p>看她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奥芬冷冷地发出吐槽。</p>
<p>“你所说的王道，指的是约定俗成的套路剧情吧？”他淡淡地说，“而且再怎么想，他肯定是在旁边偷听我们的谈话，算好时间再露脸的……”</p>
<p>〈呜呜〉</p>
<p>不出意外，那张纸出现了动摇。</p>
<p>“…………”所有人都沉默了——</p>
<p>栖碧莉娅思左右看了看，咳嗽一声，喊了起来。</p>
<p>“这件事就算了！”她伸出干巴巴的手指着那个纸片人说，“父亲·休吉艾拉啊！一百年没见面啦！”</p>
<p>你不是刚刚才见过他吗，奥芬在心里吐槽。</p>
<p>〈嗯嗯！〉</p>
<p>那张纸也夸张地表示同意。</p>
<p>〈刚才的事就算了，这样彼此见面真的是一百年了！〉</p>
<p>你也是刚刚才见过她吧，奥芬继续心中吐槽。</p>
<p>代替吐槽——奥芬沉下腰，伸出手，向空气中解放了魔术构成式！</p>
<p>“看我施放，光之——”</p>
<p>但是——</p>
<p>在魔术发动的前一瞬间，盯住目标的奥芬——感觉和纸片王子的视线（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对上了眼。</p>
<p>（糟了！）</p>
<p>被他察觉了，就在奥芬咂舌的时候——</p>
<p>〈愚蠢！〉</p>
<p>纸片发出一声大喊，压过了他的意识。</p>
<p>紧接着压倒周围一切的，是物理的爆炸和冲击波。</p>
<p>〈哈啊、哈、哈、哈啊！〉</p>
<p>废墟中的人形发出狂笑。</p>
<p>〈结果这就是答案！不是吗！？我和我的老师共同开创出的究极秘术——还有谁能阻止得了我！〉</p>
<p>太突然了——</p>
<p>周围突然化作了一堆瓦砾。人形放出的爆炸压力推翻了小巷，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大块空地。路两旁的公寓就像是根基部位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似的，半个地基都没有了，整个楼房岌岌可危。</p>
<p>“怎……怎么会这样！”废墟中，栖碧莉娅思惊讶万分。</p>
<p>明明处在爆炸的正中心，她身上却毫发未伤。不管用什么防御方法都不可能做到这样，所以说——</p>
<p>“这大概也是『王道』的一种吧。第一发威力很强，但是不会击中任何人。”</p>
<p>“啊我懂了。在目睹了这么大的威力之后，大家都会先表演一下战栗的样子。”</p>
<p>奥芬和君士坦斯一边咳嗽一边推开瓦砾站起来。因为奥芬发动了魔术的关系，爆炸的威力多少有所抵消。</p>
<p>“不过刚刚的那是咋回事？这力量也太强了吧？”君士坦斯问道。奥芬便做出回答。</p>
<p>“刚刚的是——”他指着那个人形说，“存在的减法的力量。”</p>
<p>“减法？”她一边做出反问一边顺着奥芬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张大嘴巴，表情呆滞，她终于是理解了。</p>
<p>对方已经不再是纸片人了……</p>
<p>在夜色中，轮廓还看得不太清楚，不过在风的吹动下，由一开始哗啦哗啦的纸片人偶，变成了扭来扭去的——</p>
<p>绳子人偶。</p>
<p>“我受够了啦……”君士坦斯差点当场摔倒，“这搞什么嘛。一开始是石头，后来是木头，然后是纸，现在又是绳子。”</p>
<p>“我先告诉你吧……根据记录，他还能继续变化。”奥芬无力地说。</p>
<p>“那所谓的秘术到底是什么啊。”听她的口气非常郁闷。</p>
<p>奥芬也和她一样有气无力地说：“……我说过了，这就叫存在的减法。”</p>
<p>“到底是啥玩意？”君士坦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绳子人偶问道。</p>
<p>“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身份降级来获取其他力量的高等级白魔术——被称作存在的减法，是一种秘术。”</p>
<p>“身份降级……是指？”</p>
<p>看着她傻不愣登的样子，奥芬不耐烦地解释道：“也就是说！我们假设人类的等级是一个固定的数值，如果这个等级数值往下降的话，不就有空余的力量出来了吗！？”</p>
<p>“……你能不能解释得再简单一点？”</p>
<p>“你想象有一只篮子，里面装满了苹果！现在把苹果全部换成橘子，那这个篮子就有多余的空间来放其他东西了不是吗！？”</p>
<p>“是啊。这还用说吗。你是不是傻？”</p>
<p>“我的老天！你这个人啊啊啊！”奥芬嚎啕了一阵，继续说，“在空余出来的空间里放进其他的东西，就是存在的减法的理论！也就是说，每降一个等级，力量就随之会上升！懂了吗！”</p>
<p>“……好像懂了。”听君士坦斯的口气，她根本就没听懂。奥芬也没心思继续解释了，他把注意力放在绳子人偶的方向。</p>
<p>不知是没注意到他们——还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绳子王子和栖碧莉娅思都摆出瘦瘦的姿势，你来我往地放嘴炮。</p>
<p>“两百年时间过去了，竟然还在这世上复活，真是难看啊！父亲·休吉艾拉！”</p>
<p>〈哼——是啊，在两百年前，我和我的老师创造出了这个秘术。我的女儿栖碧莉娅思啊，你惧怕这个秘术的威力，竟然率领王室警备队向我举起了叛旗。你做得太过火了。如果没有背叛</p><p>我的话，想必早已登基成为永远的女帝了。〉</p>
<p>“即使不依靠这种人将不人的邪门歪道！栖碧莉娅思大人依然把国家治理得很好！”</p>
<p>〈大人……？哦哦。我真是糊涂了。你原来是我女儿的子孙啊。但是我传承下来的魔术才能，还有控制的力量，在你这里都失传了。你失去了能够和我抗衡的力量。所以为了寻找帮手才来到这种百姓聚集区。真是可悲啊。〉</p>
<p>“…………”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奥芬向君士坦斯问道，“那些说明性的台词，果然也是『王道』吧……？”</p>
<p>“唉？难道还有其他可能吗？”</p>
<p>“……算了，这样也方便……”</p>
<p>远处的两人仍在继续。</p>
<p>〈你刚刚说治理得很好？你还真敢说啊。把我和我的老师消灭之后，她就被忌惮魔术的愚蠢家臣放逐了不是吗。〉</p>
<p>“那是差一点成了你疯狂实验牺牲品的弱小的人民大众的自然反应！栖碧莉娅思大人正是理解了这一点，才自愿离开王城的。在知道了无法杀死你之后，为了把你永远地封印，才来到这片大陆的西部！从那以后我的直系祖先都把『父亲·休吉艾拉』的封印代代相传——”</p>
<p>“嗯……大致的情况我都了解了。”</p>
<p>“哦哦！你终于了解了吗！”栖碧莉娅思转过脑袋，一脸欣喜，“也就是说这家伙本应该在两百年前就被我的祖先消灭了，但是现在却突然复活了，我就…”</p>
<p>“……你可以不用说明了。”</p>
<p>但是这位老婆婆根本不听劝阻。</p>
<p>“我们一族花了与整个大陆历史相等的时间……一直把这家伙封印着……”</p>
<p>奥芬看了一眼那个人偶。那位王子一副很悠闲的样子，不作任何追击，悠然自得地看着他们。</p>
<p>栖碧莉娅思继续一个人静静诉说。</p>
<p>“只可惜，栖碧莉娅思在这家伙的坟墓上施加的封印，在我这一代被解开了。可能的话，真希望是我亲自来和他决斗……但是我已经没有力量了。”老婆婆咬紧嘴唇，泪如泉涌，“神明真是残酷啊。竟然让我品尝这样的悔恨……”</p>
<p>“我能问一件事吗……”奥芬说，“那封印，为什么会解开了？”</p>
<p>栖碧莉娅思的脸上再次爬满泪痕。老婆婆低下头，痛苦地说：“都是人生的错啊。”</p>
<p>“……啊？”</p>
<p>“其实，我活得也很艰难。儿子炒股失败一贫如洗，又迷上了奇怪的宗教……孙子学坏成了不良少年，儿媳妇被家务事弄得精神衰弱离家出走。”</p>
<p>“哦。”</p>
<p>“然后，就稍微……一点点地，连续二十年忘了上香，我最近也一直在担心他是不是会生气跑出来。”</p>
<p>“这不全都是你的错吗！”</p>
<p>〈哈啊、哈、哈！没错，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出来的！〉</p>
<p>“受不了……你也是的，区区二十年没给你上香而已，这样就从坟墓里跑出来，太不成熟。”奥芬嘴里边说边看着那个人偶。</p>
<p>被这样一说，王子好像有点心情郁闷，他嚅嗫着说话。</p>
<p>〈可是……这么说就有点…你看蝉也顶多只能在土下忍受七年而已。〉</p>
<p>“蝉会给人找这么多麻烦吗！？”</p>
<p>〈我、我可不是来找你做这种毫无营养的争论的！〉</p>
<p>啪地一声，他胳膊一抖，做了一个斗披风的动作，这可能是他穿王族服饰时养成的习惯吧。</p>
<p>〈强大即代表正确！这就够了！〉</p>
<p>“很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奥芬说完捋了捋没有袖子的胳膊，面朝绳子人偶摆好架势。</p>
<p>〈呵、呵……愚蠢的男人。〉</p>
<p>绳子人偶抖抖肩膀，洋洋自得地大笑。</p>
<p>〈明明知道打不过我。你就尽可能给我展示一下两百年时间里那可怜的进步吧。〉</p>
<p>“不用感到不安，战士啊。”老婆婆握紧拳头说，“第一次和魔王面对面的时候，就算赢不了，也肯定会有帮手出现解围的，这才是王道啊。”</p>
<p>“一般不都是行将入土的老年人用自己的性命做代价来帮我吗？”奥芬说的这句话，栖碧莉娅思充耳不闻，把脸对着不相干的方向。</p>
<p>算了，他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于是奥芬对绳子王子说道：“好哇！那就趁天亮之前赶紧把你收拾掉吧！”</p>
<p>〈说得好！〉</p>
<p>绳子人偶叫道。在喊叫的同时，绳子人偶的手上发出巨大的闪光——但是奥芬的动作比他要更快一点。</p>
<p>他抓起傻站在一旁的君士坦斯的衣领子。</p>
<p>“唉？”她傻傻地吭了一声。奥芬那管得了那么多——</p>
<p>“无能警官防御罩！”</p>
<p>咔——！</p>
<p>在她被扔出去，与绳子人偶的闪光对撞的瞬间，奥芬听到的不是爆炸的轰鸣——而是一阵惨叫。</p>
<p>啪嗒……烤得外焦里嫩的君士坦斯落在几米开外的地上，身子一阵阵地痉挛。看这样子，奥芬估计她还活着，于是用手指着绳子人偶说：“用这种程度还不足以打倒我！”</p>
<p>〈喂喂喂喂喂喂喂！〉</p>
<p>这么一搞，绳子王子发出抗议。</p>
<p>〈你还是人吗，这是人能做出的事情吗！〉</p>
<p>“你还有脸在这说我吗！你这个非人类大奖赛的优胜候选！”</p>
<p>〈不要让奇怪的东西出场啊！你怎么能把妇女儿童当做盾牌呢！〉</p>
<p>“两百年前就不谈了，现在讲究的是男女平等！”</p>
<p>〈我管你什么狗屁平等，总之不要把别人当盾牌啊啊！〉</p>
<p>人偶捶胸顿足地叫嚷。可是奥芬只是唾了一口吐沫，骂道：“真他妈费劲。”</p>
<p>“我觉得，对方说的好像有道理吧……”老婆婆悄悄说了一句。被无视。</p>
<p>奥芬握紧拳头，做男子汉嚎啕大哭状：“呜呜——挚友啊。你的死绝对不会白费。我会跨过你的尸体，在你流下的鲜血上，一个人过上幸福生活的。”</p>
<p>说完这些，他快速地抬起脸，看着绳子人偶说：“好啦！这样一来所有的小剧情就算演完了吧！”</p>
<p>〈嗯。确实如此……〉</p>
<p>“确实做得非常到位。”</p>
<p>绳子人偶和老婆婆同声附和。</p>
<p>“你·们·几·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君士坦斯发出蚊子一样的叫喊。</p>
<p>奥芬重振精神，大喊道：“好了！绳子！”</p>
<p>〈不要叫我绳子！〉</p>
<p>“关于这方面的意见等会儿再听，绳子！你作为一根绳子已经很努力了，不过仅凭这种程度还无法打倒我！要说为什么的话！”</p>
<p>“我知道了！”老婆婆从旁边插嘴，“因为你也是个小白脸啊。”</p>
<p>“错错错！”</p>
<p>【绳子在日语中与小白脸发音相同——译注】</p>
<p>奥芬大吼，可是栖碧莉娅思点点头说：“不，我很清楚。你最近被各种各样的女人呼来唤去，被年纪大的女人各种利用，被年纪小的女人来回使唤。你就是这种男人。”</p>
<p>“怎么可能会那样！而且那种的根本就不叫小白脸好不好！”</p>
<p>〈原来如此……原来你想通过这种方式和我打平手……〉</p>
<p>“我操！你怎么也被带沟里去了！”奥芬慌忙转向，可是绳子人偶已经完全搞懂了的样子，不停地自言自语。</p>
<p>〈但是……〉</p><p>他抬起眼睛——这只是一个类似动作，实际他并没有眼睛。</p>
<p>〈既然如此，那这样又如何！？〉</p>
<p>他叫喊着，接着摆出了某个架势——</p>
<p>绳子人偶开始微微地振动。</p>
<p>“又要变身了！？”就在奥芬这么说的时候，绳子人偶已经不见了踪影。</p>
<p>然后……</p>
<p>“咦？”奥芬塌下眼皮，他什么都没看到。</p>
<p>“不，你再仔细看。”栖碧莉娅思一脸严肃地说。</p>
<p>（…………？）</p>
<p>奥芬诧异地眯起眼睛——不过他心里在想：为什么我要在这里陪他们演这种闹剧。</p>
<p>出现的是——</p>
<p>“这次是线吗。”奥芬轻轻叹了一口气。</p>
<p>〈你这是什么态度！？〉</p>
<p>线人偶叫道。</p>
<p>〈通过这样的存在降级，可以获得无边的法力！从整体来看价值丝毫没有下降，你们没有任何贬低我的理由！〉</p>
<p>“我不想跟你谈这些歪理邪说，我只想问你这么做一点都不感到羞耻吗！”</p>
<p>〈这句台词——〉</p>
<p>线人偶停顿了一下。</p>
<p>〈等你看完这个再说！〉</p>
<p>铮！</p>
<p>就好像是空气固化之后互相摩擦一样，尖锐的声音刺痛鼓膜——</p>
<p>下一瞬间，轰鸣声四起！</p>
<p>在刚刚的爆炸中已经半毁的公寓，这会儿彻底地崩塌。在暴雨般落下的建筑物残骸和疯狂的冲击中，奥芬不得不朝后退去，顺便把地上的君士坦斯也拉着一起逃跑。</p>
<p>但是——</p>
<p>在逃窜过程中，奥芬清楚地看到了。</p>
<p>线人偶正在悠然自得地看着他们。</p>
<p>（糟了！？）</p>
<p>只见线人偶抬起一只手——第二波攻击已经来了。</p>
<p>线人偶的手上爆发出巨大的亮光。纯白的闪光本来应该在奥芬意识到之前就能击中他的身体——</p>
<p>也正因为如此，等到奥芬的视网膜中出现发光的人偶时，已经是被闪光击中几秒钟之后的事了。</p>
<p>“呜呜……”他呻吟着站起来——虽然没被直接击中，不过损伤还是不小。</p>
<p>“要是没有无能警官防御罩mkⅡ的话，就真的危险了。”奥芬把一团焦黑的防御罩扔掉，擦擦额头的汗。</p>
<p>“你这个人……”栖碧莉娅思一脸恐惧。</p>
<p>奥芬不管她，继续说：“不过防御罩有使用回数限制，必须珍惜使用才行。”</p>
<p>“你为什么一边说一边抓住我的衣领？”</p>
<p>〈哈啊、哈、哈、哈！〉</p>
<p>线人偶一阵哄笑。</p>
<p>〈这样我再看你怎么逞强！〉</p>
<p>他的身体又开始抖动——</p>
<p>“又、又要变身！？”奥芬战栗地喊道。振动一会儿就停了，这回出现的，连人的形状都不是了。</p>
<p>是一支牙签。</p>
<p>〈哈、哈、哈！线之后是牙签！〉</p>
<p>“你等一下！你这样算是升级了吧！？”</p>
<p>〈没有升级！因为这是一支已经用过的牙签！〉</p>
<p>“还带这样的！？”</p>
<p>〈接下来对你的攻击将更加凶猛！〉</p>
<p>他所言非虚，从牙签发射出来的庞大热波，使周围的瓦砾像糖稀一样融化。他好不容易躲过了。</p>
<p>〈还没完呢！〉</p>
<p>牙签又开始振动。</p>
<p>一边振动，一边大声喊叫。</p>
<p>〈我要让你品尝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怖！〉</p>
<p>“嗯。大BOSS就是要不断地变身。这一点做得很好。”栖碧莉娅思的话在他耳边吹过——</p>
<p>“那就来吧！我和你拼了！”奥芬开始编筑自身最强的魔术构成式。</p>
<p>轰鸣。损毁的小巷。倒塌的建筑。爆裂的闪光。悲鸣。叫骂。四处逃窜的附近居民。混乱在不断地加深。</p>
<p>这天夜晚，多多坎达市化作了人间炼狱。</p>
<p>“看我施放光之白刃白刃白刃！”</p>
<p>〈哇哈哈！没用的！二段变身！〉</p>
<p>“见我左手，冥府之像！”</p>
<p>〈愚蠢！单脚起跳变身！〉</p>
<p>“看我高举，降魔之剑！”</p>
<p>〈下一个是这个！奥义·八艘发射究极变身！〉</p>
<p>轰鸣。损毁的小巷。倒塌的建筑……</p>
<p>呼、呼、呼……</p>
<p>在已成废墟的街上，奥芬全身破烂不堪，但依然站着。他满身疮痍，体力也接近极限，肩膀剧烈地喘息。不用说，防御罩都用完了。</p>
<p>接着，不再是牙签，而是一个橡皮筋的王子也是一样。</p>
<p>剩下的两个人——充当防御罩角色的君士坦斯和栖碧莉娅思也完全沉默——只剩奥芬和王子还在对峙……</p>
<p>〈为……为什么！？〉</p>
<p>橡皮筋虚弱地说。</p>
<p>〈你怎么可能会跟得上我的节奏——我早已超脱了人类的魔术范畴！还是说……〉</p>
<p>他严肃认真，并惊讶地说。</p>
<p>〈你难道也掌握了和我相同的秘术！？〉</p>
<p>“这怎么可能啊！”</p>
<p>想要发动存在的减法，需要进行一套非常复杂的仪式来建立契约。不过对奥芬来说不仅仅是这么简单。</p>
<p>奥芬用非常疲惫的声音开口说话。</p>
<p>“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打得赢我，还不懂吗？”他开始朝前走，朝前方那个立起来的橡皮筋走去，“又是纸，又是绳子，又是线——”</p>
<p>〈…………？〉</p>
<p>橡皮筋一脸诧异——这当然是凭感觉看出来的。</p>
<p>奥芬继续往前走。</p>
<p>“又是用过的牙签，又是松弛的夹子，又是橡皮屑，又是橡皮筋。”来到橡皮筋跟前，他站下了，弯下身子说，“我怎么能输给，这些个破玩意儿呢！”</p>
<p>〈啊啊啊！说得好有道理！〉</p>
<p>橡皮筋抱着脑袋（虽然根本抱不起来），发出绝叫。</p>
<p>〈但是！〉</p>
<p>他又站直了。</p>
<p>〈就凭这种原因，你以为恶魔的王子就认账了吗？既然这样，就让你见识一下最后的变身！〉</p>
<p>继续，振动——</p>
<p>出现的是。</p>
<p>折断的火柴棒。</p>
<p>〈哇-哈哈哈！这样就能给你华丽的最后一击——〉</p>
<p>“…………”奥芬一语不发地，把大拇指的指甲按在火柴棒的头部——</p>
<p>咻，他轻轻地划了一下。</p>
<p>〈啊。〉</p>
<p>正说着……火柴棒就被一朵小火苗吞没，烧完了。</p>
<p>最后只剩下一小块焦痕。</p>
<p>如此这般——</p>
<p>世界被拯救了。</p>
<p>“据说他的师父更狠，和王室警卫队进行了彻底而持久的战斗，最后变成了一坨乌龟大便。”全身裹满绷带的奥芬慢慢地解说道。</p>
<p>“哦。”全身裹满绷带的君士坦斯发出感叹。</p>
<p>“正因为如此，栖碧莉娅思大人和王室警卫队是整个大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和乌龟大便战斗并出现伤亡的军队。”全身裹满绷带的栖碧莉娅思做出补充说明。</p>
<p>“这该说牛逼呢，还是不牛逼呢。”君士坦斯发出感言——</p>
<p>这间房间叫做署长室。三个人一</p><p>字排开，站在多多坎达市警的最高责任人面前。</p>
<p>署长微笑着说：“你们被逮捕了哦。把街道破坏成那种样子，还有什么话说。”</p>
<p>“最近的天气，真不错呢。”</p>
<p>“是啊。”</p>
<p>奥芬他们完全没有听署长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闲话家常。</p>
<p>署长依然笑眯眯地说：“保释金的金额待会儿告诉你们。尽情享受馊到吐的牢饭吧♥”</p>
<p>“明天的天气也很好吧。”</p>
<p>“是啊。天气一直都很不错呢。”</p>
<p>这份拯救了世界的创举，要等到世间承认——</p>
<p>看来还要很久很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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