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前往白银都市的公主 1、白色公子

<p>“不亏是‘黄金都市’的公主殿下，美得光彩夺目。”</p>

<p>这番话称赞着黄昏帝国的过去荣景。</p>

<p>那究竟是挖苦还是客套话，阿克蕾儿已经没有余力关心了。</p>

<p>鼓励着因不安跟疲劳而快倒下的自己，试着达成使命，已经是十八岁的公主所能做的极限了。</p>

<p>高瘦的她，提起鲜艳的深蓝色裙摆行礼。</p>

<p>阿克蕾儿留着亮丽的黑色卷发，纤长睫毛下有对贝紫色瞳孔。</p>

<p>这种颜色仅能从海螺身上少量萃取，是一种带着蓝色的紫色染料，更是被称作帝王紫的高贵象征，自古以来使用在许多英雄及君主的衣眼上。</p>

<p>乳白色肌肤上的玫瑰色唇办紧紧闭着，娇小的脸颊染上了和告知春天到来的杏仁花一样的淡红色。</p>

<p>街坊都说，她那高贵的模样，彷佛体现了染上白色与贝紫色的布兰纳帝衣。</p>

<p>“苏菲大公妃殿下的关心及招待，我打从心底致上谢意。”</p>

<p>阿克蕾儿因为紧张声音有点僵硬，但遣词用字依旧没有半点差错。</p>

<p>用上等天鹅绒织成的礼服非常地朴素，身上所穿戴的宝石，只有在白皙的胸前闪耀的玲珠项链。但这种不过度矫饰的打扮，反倒充分衬托出阿克蕾儿的美貌。</p>

<p>暖炉火红燃烧的房里，站在一旁的侍女们看到异国公主优雅的举止，纷纷发出感叹夕声。她的奶妈也身列其中，独自夸耀地挺起胸膛。</p>

<p>再度坐下的阿克蕾儿，看向坐在葡萄色沙发的大公妃。</p>

<p>佛兰得鲁公国的国母苏菲，身上的穿着十分华丽，很符合大公妃的形象。</p>

<p>那一套边缘缝上毛皮的鲜红礼服，上面的图案用金线织成，十分地亮眼。向上优美盘纪的淡棕色头发上，戴着用上等材料所制的帽子及头纱。</p>

<p>这些服装都是瓦鲁斯及那巴尔等先进诸国的东西，并不是这个北方国家的服装。</p>

<p>但是现正流行的这些服装，很适合苏菲淡棕色的头发及蓝色的双瞳。</p>

<p>他们只不过拥有广大的土地，而且那都是些没有用的冻土，说穿了根本是落后的乡下。</p>

<p>被其他国家如此取笑的北方公国，居然会有这么高贵的妇女，阿克蕾儿在紧张中也感到很讶异。</p>

<p>说到高贵，这栋大理石宅邸也是一样。</p>

<p>听说佛兰得鲁连资产家的宅邸也以木造居多，大公家也不例外。</p>

<p>进入大门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木造宫殿，它有着洋葱状的屋顶。</p>

<p>阿克蕾儿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木造建筑物。</p>

<p>在包含布兰纳在内的其他国家，君主不可能住在木造的房子里。</p>

<p>木屋不管是租来的还是自己的，都是庶民们所住的房子，并不是贵族该住的地方。建筑物的规模当然小多了，不可能有民家拥有如此宽广的客厅，还是三层楼建筑。但在佛兰得鲁，一切就不同了。从古至今，这个国家一直以木造建筑为主。在只有结冻的土壤及广大白桦森林的这片土地上，石材跟砖头都很难取得，但如果是木材，就有很丰沛的存量。</p>

<p>建造时没使用半根钉子，其独特的外观简直就是个艺术品。</p>

<p>用木材均等组成的墙壁、悬山式屋顶、以及洋葱状的尖塔。</p>

<p>对阿克蕾儿来说，不管哪一项她都是首次见到。</p>

<p>这是体现佛兰得鲁独特文化的巨大木造宫殿。她一想到接下来要在这栋建筑物里进行交涉，心里就涌上不知该说是兴奋还是不安的感情。</p>

<p>但跟预想的不同，马车绕过了木造宫殿。</p>

<p>由大公家的随从带路来到的地方，是在木造宫殿后方由大理石建成的华美宅邸。</p>

<p>这是一栋跟阿卡迪奥斯的房屋相比也毫不逊色的美丽建筑，但在看过木造宫殿之后，总有股奇怪的感觉；更何况两栋建筑物还是建在同一片建地的前与后。</p>

<p>（为什么要做这么奇怪的设计？）</p>

<p>感到讶异的阿克蕾儿进到屋内，高贵的装潢让她发出了叹息声。</p>

<p>用不同颜色的石头排列出花纹的地板，挂在窗户上的是绸缎窗帘；窗户为了保留采光，奢侈地整片都使用玻璃。在每张椅子及桌子等各种日常用品上，都有彩色玻璃及七宝等精细装饰。</p>

<p>这栋宅邸跟在眼前讲话的华美贵妇，实在非常地相称。</p>

<p>不过也不能光是佩服，苏菲的闲谈已经持续一小时了，她似乎完全没想到要问阿克蕾儿来到此地的理由。不过自己毕竟处在要拜托别人的立场，所以也只能默默等待，但也差不多到极限了。</p>

<p>“那个，大公妃殿下……”</p>

<p>“您真的很美。这么美丽的公主，在这个国家大概打着灯笼也寻不着呢。”</p>

<p>试着转移话题而打岔，却被不放弃继续讲话的声音打断，至此阿克蕾儿也终于开始感到不对劲。她应该知道阿克蕾儿此行的目的，这么做到底是有什么意图？</p>

<p>“哎呀，我真是的……居然把这种蛮国女孩跟赫赫有名的布兰纳公主相提并论，请原谅我的失礼。”</p>

<p>阿克蕾儿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平常的话，她应该要说“您真是太谦虚了”客套一下，但苏菲的话听在阿克蕾儿耳里，并没有谦虚的感觉。</p>

<p>说出“蛮国”时的语气，很明显地充满了对自己国家的侮辱。</p>

<p>“没这回事，这个国家的国母殿下明明这么地美丽……”</p>

<p>就在那时，紧绷的笑脸突然有了变化。</p>

<p>苏菲的表情变得柔和下来。</p>

<p>（咦？）</p>

<p>阿克蕾儿还无法相信眼前的变化，苏菲便高兴地开口说：</p>

<p>“您这次出访的理由，我大致上都已经察觉了。”</p>

<p>这应该是最先要说的话，她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却到现在都只字未提。该不会是想要阿克蕾儿称赞自己的美貌，所以才一直不断地称赞她吧？</p>

<p>（哪有可能。）</p>

<p>她连忙否定这个可笑的念头。</p>

<p>但是，一想起她讲到“蛮国”时那厌恶的口吻，不禁令人抱着一丝不安。</p>

<p>“在公主殿下提出正题前，我也有事想要请您帮忙。”</p>

<p>苏菲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阿克蕾儿紧张了起来。</p>

<p>“请问是……？”</p>

<p>“希望您能跟我儿子结婚。”</p>

<p>“…………”</p>

<p>意想不到的要求，使阿克蕾儿一时语塞。</p>

<p>“这很奇怪吗？想要有像您这般美貌的公主当自己儿子的妻子。对一个母亲来说很平常吧？更何况布兰纳是有一千两百年历史的帝国，而您是该国的公主。传统及显赫的历史，正是我们佛兰得鲁公国所追求的东西。”</p>

<p>苏菲边笑边说，阿克蕾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p>

<p>昔日的荣光。已经衰退到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但布兰纳在路西安敦圈中，仍是拥有最悠久历史及帝号的国家。</p>

<p>身为帝王唯一子嗣的阿克蕾儿公主，正是那传统及历史的继承人。</p>

<p>跟阿克蕾儿结婚，就代表能够以共同统治者的身分得到帝王的称号。</p>

<p>的确是有些道理，可她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随意答覆。</p>

<p>“大公妃殿下……”</p>

<p>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正当她想这么说时……</p>

<p>橡木材质的厚重门扉，传来巨大的开门声响。</p>

<p>吓到而转过头去的阿克蕾儿，目光完全被站在那里的青年吸引住了。</p>

<p>——她认为那是白银的雕像自己动了起来。</p>

<p>耀眼的白色头发、修长的四肢，给人带来压迫感的高壮身躯。</p>

<p>没有一丝红色、跟雪一样白的肌肤；五官轮廓之深，就宛如冰雕一般。</p>

<p>“你也太失礼了！尤里！”</p>

<p>苏菲猛</p><p>力站了起来，其力道差点把软椅撞倒一旁。</p>

<p>她现在怒气冲天的样子，跟刚刚那装腔作势的模样，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p>

<p>阿克蕾儿端详着两人。</p>

<p>能够用这么旁若无人的方式进入大公妃房间的人，到底会是谁呢？</p>

<p>“失礼的人是你吧？母亲。”</p>

<p>阿克蕾儿吃了一惊。眼前年轻貌美的贵妇，居然有那么大的孩子！？还有，这两人的长相，未免差太多了吧。</p>

<p>（母子？）</p>

<p>阿克蕾儿认真注视着被唤作“尤里”的青年。</p>

<p>仔细一看才发现，本以为是白色的头发，其实是跟冬雪一样的白灰色；那对灰色瞳孔正露出锐利的眼神。</p>

<p>他身穿在此地最为普遍的穿着——被称作“卡夫坦”的前襟式长袍，颜色同样也是灰色。</p>

<p>这位名叫尤里的青年，让人联想到一年中有一半时间都被冰雪覆盖的北方大地。</p>

<p>“请求谒见君主的客人，为什么是你在接待？”</p>

<p>“我可是这个国家的国母哟，接待宾客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才想问你是在做什么？都已经十九岁了，居然用那么野蛮的穿着出现在客人面前。”</p>

<p>“这是佛兰得鲁男性的正式服装。”</p>

<p>尤里打断了母亲的责备。</p>

<p>阿克蕾儿感到十分疑惑，尤理身上穿的卡夫坦，确实是这地方男性平常的穿着。但听说近来佛兰得鲁的上流阶级，一般都是穿瓦鲁斯或那巴尔等先进国家的服装；实际上苏菲的服装完全是瓦鲁斯的风格。</p>

<p>“这里不是你出生的故乡瓦鲁斯，而是我出生的佛兰得鲁。”</p>

<p>“快点出去！这里是大公妃的房间，不是像你这种野蛮人可以出入的地方！而且圣王厅不是还没承认你的登基吗！”</p>

<p>“要这样说的话，既然父亲已经过世，你也不再是大公妃了。”</p>

<p>他冷静的声音，跟亢奋的苏菲形成鲜明的对比。</p>

<p>苏菲的嘴唇颤抖，用尖锐的声音叫道：</p>

<p>“你，你……真的跟你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跟硬是把我带到这种乡下，却又无视我的那个男人——尼可拉一样！”</p>

<p>虽然这种家务事实在不该在外人面前讲出来，不过多亏这些话，才让阿克蕾儿了解到情况。</p>

<p>佛兰得鲁大公尼可拉已经过世，而新的大公则是——</p>

<p>“您就是新的佛兰得鲁大公吗？”</p>

<p>阿克蕾儿的发问，令针锋相对的母子冷静了下来。</p>

<p>尤里转身看向阿克蕾儿。</p>

<p>他容貌清秀得有如雕像，跟苏菲一点都不像。</p>

<p>“没错，我就是下一任大公尤里。托雷蒙斯基，布兰纳公主阿克蕾儿。”</p>

<p>“前大公逝世这件事我并不知情，请原谅我的失礼。”</p>

<p>“因为你国家现在的处境，已经没有余力去管这些事了嘛。”</p>

<p>阿克蕾儿郑重地道歉，尤里却这样回答。</p>

<p>她当场后退了几步。</p>

<p>这对她来说是不小的冲击。对生为未来将继承帝位的公主，并在阿卡迪奥斯深宫长大的阿克蕾儿来说，如此不被尊重还足头一遭。</p>

<p>她压抑住惊讶及些微受辱的心情，如此说道：</p>

<p>“那么，您应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吧？”</p>

<p>“公主！不用跟那种人说话！尤里，你赶快离开这个房间！是长子又如何？还没登基的人。已经不把我这前大公妃放在眼里了吗！”</p>

<p>“公主是来求见佛兰得鲁的君王，那并不是你，而是我。”</p>

<p>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就像要完全盖过苏菲亢奋的尖锐之言。针锋相对的两人，彼此互不相让，样子简直像要上前揪住对方一样。</p>

<p>阿克蕾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周围的侍女们都事不关己似地默默继续工作。看来这两人的争执，不是什么稀奇的事。</p>

<p>就算是这样，也得让他们停下争吵才行。</p>

<p>阿克蕾儿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跟这个国家的掌权者进行交涉。</p>

<p>“请冷静下来。”</p>

<p>装作没看见的侍女们讶异地抬起头。</p>

<p>“两位如果想要听我说话，请先把心情沉淀下来。处在愤怒的情绪中，并没办法做出冷静的判断。”</p>

<p>“公主，你如果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跟这女人谈话就只是在浪费时间。调动本国军队的权利是在我手上。”</p>

<p>阿克蕾儿沉默下来。</p>

<p>若尤里所言属实，那么跟苏菲交谈就没有任何意义。</p>

<p>但，是否该信任这名青年又让人狐疑。</p>

<p>粗暴的举止、对母亲粗言相向。光这些就足够令人怀疑他的为人了，而且刚刚苏菲又说他还没有登基，阿克蕾儿会感到不安也是理所当然。</p>

<p>阿克蕾儿突然越来越忧心了。</p>

<p>该不会想要请求这个国家帮忙，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错误？</p>

<p>此时，阿克蕾儿忽然感觉到身体被抬了起来。</p>

<p>是尤里把阿克蕾儿抱了起来。</p>

<p>“公、公主殿下！”</p>

<p>赫斯提亚发出了悲鸣，阿克蕾儿本人则是吓到说不出话来。她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在尤里的怀中盯着他。</p>

<p>“继续待在这么闷的房间会不舒服，请公主移驾到我的住处吧。”</p>

<p>“给我等一下！尤里！”</p>

<p>无视苏菲尖锐的叫声跟赫斯提亚的制止，尤里抱着阿克蕾儿，用轻快的步伐开始往前定。</p>

<p>“那、那个……请放我下来，我一个人也能走。”</p>

<p>阿克蕾儿小声地抗议，但尤里完全没有理她，依然在点着蜡烛的漫长走廊上继续前进。明明抱着一个人，他的脚步却没有一丝紊乱；而且他抱的还是身材虽瘦，但身高比一般女性高很多的阿克蕾儿。</p>

<p>“啊！”</p>

<p>突然的摇晃，让阿克蕾儿发出悲鸣，并且抱住尤里的胸口。</p>

<p>她虽慌张地想放开手，可是激烈的摇晃让她终究没有这样做。</p>

<p>不久，前方出现耀眼的光芒。</p>

<p>那里是跟刚刚走过的地方完全不同风格的空间——要说成客厅也行的宽敞走廊。</p>

<p>白桦木墙上设有几扇窗，让阳光能够照进来。比起石材，木材大概更容易加工吧？除了可开关的窗户外，这里还设有很多捕捉采光的小窗，整体空间比起石造宫殿明亮多了；不论是用木材铺成的地板。还是刻有精细花纹的梁柱，都能充分地接收到阳光。</p>

<p>尤里走到某扇门前停下脚步，那是一扇用枹栎制成、有着精美雕刻的门扉。</p>

<p>“我们到了。”</p>

<p>尤里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傻住的苍白脸庞，露出冷笑。</p>

<p>见阿克蕾儿没有马上回答，他用打趣的口吻说：</p>

<p>“要抱着你进房吗？”</p>

<p>阿克蕾儿吓了一大跳。</p>

<p>“……不、不用。我要下来，请放我下来。”</p>

<p>她压抑着“就算把他撞开，也要从怀中挣脱”的想法，用僵硬的声音回道。</p>

<p>尤里明显露出扫兴的表情，好像在说“真是禁不起玩笑”。</p>

<p>但对阿克蕾儿来说，这种行为已经不是在开玩笑了。</p>

<p>好不容易被放下来以后，愤怒跟焦虑让她光是压抑情绪就忙不过来。</p>

<p>她多想抱怨尤里旁若无人的举止，但想到接下来还要求他帮忙，阿克蕾儿犹豫了。</p>

<p>“尤里殿下。”</p>

<p>门缓缓地开启，房里出现一位女孩。</p>

<p>充满异国风情的美貌，令阿克蕾儿不自觉注视着她。</p>

<p>从头巾下露出暗红色发丝，肌肤的颜色则是带点黄色的蜂蜜色。</p>

<p>土黄色的上衣搭配暗红色裙子，外面套了件缝有刺绣的围裙，打扮得十分朴素。年纪应该十五岁不到。清秀的脸庞还</p><p>残留些稚气。</p>

<p>女孩讶异地瞪着阿克蕾儿，那率直的眼神甚至到了有些失礼的地步，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对初次见面的人该有的顾虑。从黄绿色的瞳眸射出的烟一率视线没有任何顾忌，反而像是在表现对他人的漠不关心。</p>

<p>“鲁蜜菈。”</p>

<p>尤里叫了她。这似乎是那女孩的名字。</p>

<p>但是女孩并没有回应。尤里不在意地说道：</p>

<p>“拿些喝的来吧。我的份就不用了。”</p>

<p>鲁蜜菈没有做出明确的回答便走出房门，跟进来的阿克蕾儿擦身而过。</p>

<p>涂有批土的墙壁上有许多梁柱，且与走廊的一样刻有简单而精细的浮雕；地板上则铺着织有复杂图腾的地毯。</p>

<p>这里跟几分钟前待的苏菲住处，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p>

<p>因为是经由走廊而来，所以应该是在同一栋建筑物里没错。</p>

<p>“不要呆呆地站在那里，坐下吧。”</p>

<p>阿克蕾儿正在欣赏窗框的浮雕，听到这句话才回头望向屋内。</p>

<p>尤里已经坐在表面铺着毯子的长椅上。</p>

<p>他的对面摆着只有一根桌脚的桌子、长椅，以及一对椅子。这些家具上面也都有精细的雕刻。房间的一角有个巨大的天盖，绸缎帘子从顶端层层重叠地垂下，里头的东西想必是床吧。</p>

<p>阿克蕾儿迟疑地往门外看去。刚刚那个叫做鲁蜜菈的女孩还没有回来。</p>

<p>要跟这名青年两人独处，说实在令她有些抵抗。</p>

<p>粗鲁的举止、粗暴的言谈。以及像在讽刺人的语气。</p>

<p>实在不是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谈话的对象。</p>

<p>而且对上流阶级的女孩来说，跟异性独处本来就很难令人接受。</p>

<p>“不用担心，我对女人没兴趣。”</p>

<p>尤里粗鲁地说道。</p>

<p>“我、我不是这个意思……”</p>

<p>虽然心里也不是完全没这顾虑，但被一语道破，阿克蕾儿还是连忙否定。</p>

<p>“不用找藉口了，让我听听看你有啥贵干吧。”</p>

<p>极其冷淡的口气，这次让阿克蕾儿害怕了起来。</p>

<p>（……怎么会有这种人。）</p>

<p>从刚才到现在，尤里不晓得已经做出几次无礼的举动，阿克蕾儿快忍不下去了。</p>

<p>但不能将情绪表现出来，因为她是站在央求别人的立场。</p>

<p>要不是这样，她可是连五分钟……不，是连一分钟都不想跟这种男人在一起。</p>

<p>阿克蕾儿在脑中像在念咒一样，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p>

<p>“西那·法斯堤马军已经包围阿卡迪奥斯这件事……您知道吗？”</p>

<p>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说出这句话，尤里听了后点点头。</p>

<p>“你想要援军对吧。”</p>

<p>这回轮到阿克蕾儿点头了。</p>

<p>昔日繁荣的帝国布兰纳，在建国一千两百年后的现在，立场已经有如风中残烛；曾经那么广大的领土，现在只剩下几座小岛跟帝都阿卡迪奥斯而已。</p>

<p>盯上阿卡迪奥斯这个城市的，是海峡对岸的国家西那·法斯堤马。</p>

<p>这个国家把将路西安教视为仇敌的异教谢里夫教视为国教，他们为了取得前进西方的桥头堡，看上了阿卡迪奥斯的地形，再三要求布兰纳直接交出此地。</p>

<p>阿克蕾儿的父亲尼基弗鲁斯当然拒绝了此一要求。</p>

<p>西那·法斯堤马便开始攻击阿卡迪奥斯四周的城墙。</p>

<p>可是这些城墙是千年来守护帝都的屏障，普通的攻击根本奈何不了它。这显然会演变成一场长期抗战。</p>

<p>阿克蕾儿的父亲当然对此事有了觉悟。</p>

<p>现在虽然还在交涉当中，但阿卡迪奥斯已经着手储备粮食了。</p>

<p>在强大的西那·法斯堤玛军面前，布兰纳还能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主要是因为对国家城墙的稳固有着绝对的自信。</p>

<p>在城墙还幸存及粮食充足的情况下，阿卡迪奥斯应该是不会轻易被攻陷。</p>

<p>在军队固守城池的同时前去请求援军，正是阿克蕾儿的目的。</p>

<p>“所以，你是从城里出来的吗？”</p>

<p>“不是，我人刚好在母亲调养身体的基鲁克岛。我在那里听到阿卡迪奥斯被包围的消息。”</p>

<p>王妃泰美斯长期患病，御医表示待在状况不稳定的帝都，她的身心可能会无法负荷，于是在两个月前便移居到基鲁克岛。内海缭绕的这座岛，虽然比阿卡迪奥斯更北方，但是个一年四季空气都很温暖的疗养地。</p>

<p>阿卡迪奥斯被包围这件事，阿克蕾儿并没有告诉母亲，而是带着赫斯提亚及数名士兵离开岛上；当然也有跟下属们告诫这件事不要告诉王妃。</p>

<p>阿克蕾儿的母亲因为在危急关头不能尽身为王妃的义务，一直感到很内疚。如果又让她听到这件事，说不定会因为内心的冲击跟疲劳而倒下。</p>

<p>“原来如此。你是因为跟基鲁克岛距离最近的首都是贝鲁斯加，所以才来到这里的吧。”</p>

<p>阿克蕾儿内心直冒冷汗。“距离最近才来这里”——这很可能被解释成“不是特地选择这个国家，而是偶然在附近才来请求援军”。</p>

<p>她怕这会令这名旁若无人的年轻人心里感到不舒服。</p>

<p>说老实话，这也不能说是完全不正确。</p>

<p>阿克蕾儿选择佛兰得鲁最大的理由，的确是因为这个国家的首都贝鲁斯加离基鲁克岛非常近。如果母亲的疗养地点是别处的话，她可能就会去别的国家了。</p>

<p>但是这点不能老实说出来。</p>

<p>“并不是这样的，贵国士兵的勇猛善战，在大陆早就广为流传了。”</p>

<p>“你是说我们‘不亏是能空手跟熊搏斗的野蛮人’吗？”</p>

<p>“…………”</p>

<p>这次很明显是讽刺语气了。</p>

<p>勇猛，但野蛮又无知——各国的人们都这样嘲讽佛兰得鲁的士兵。</p>

<p>尤里完全不在乎答不出话的阿克蕾儿，继续说道：</p>

<p>“乾跪拜托圣王厅，请他们要求路西安教圈的各国出兵不是比较好吗？”</p>

<p>这句话戳中核心，使阿克蕾儿皱起了眉头。</p>

<p>确实没错，比起独自跟各国求援，这样做要来得简单多了。</p>

<p>管辖整个路西安教组织的圣王厅，对异教徒可说是深恶痛绝。</p>

<p>如果通报国家快被异教王国攻入，对方一定会从其他路西安教国家派来援军。只想明哲保身的各个国家，就算回绝了苟延残喘的布兰纳请求，也应该没办法无视圣王厅的要求。</p>

<p>但是——</p>

<p>“我不认为圣王厅会那么轻易地援助布兰纳。”</p>

<p>到了这地步再继续藏在心里也不是办法，阿克蕾儿直接地说了出来。</p>

<p>“什么？”</p>

<p>“您知道布兰纳的帝王是如何被承认、进而登基的吗？”</p>

<p>“我当然知道，你们国家是用自己的力量来决定一切。”</p>

<p>在路西安教圈内的国家，君主要登基需要圣王的承认。</p>

<p>当中只有布兰纳，是唯一一个由跟圣王厅毫无任何关系的议会来任命帝王的国家。</p>

<p>那是因为布兰纳建国在路西安教诞生之前，藉由布兰纳认定它为国教，路西安教才能有现今的发展。</p>

<p>“就算失去了昔日的繁荣，权力及名誉还尚未被夺走吗……”</p>

<p>阿克蕾儿听到这些话有点生气，但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p>

<p>“布兰纳如果请求圣王厅的援助，他们一定会藉机想要插手帝王的任命。”</p>

<p>“光是这样还好。那个地方远比公主所想的还更群魔乱舞，说不定会以保护为名义，把布兰纳变成圣王厅的直辖地区呢。”</p>

<p>布兰纳现在的规模，只不过是一个都市国家，要是又失去君主</p><p>的任命权，那才真的会变成圣王厅的直辖地区。如果事态演变成那样，连国家本身的存亡都很危险。</p>

<p>就算会被说“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哪管这么多”，但他们作为一个独立国家，还是想要避免这个情况。</p>

<p>“……这件事我很清楚。”</p>

<p>“那你应该也想像得到我想说的事吧？”</p>

<p>阿克蕾儿没有回答，但她当然知道。</p>

<p>“帮助你们国家，对我的国家有利可图吗？关于西那·法斯堤马军的传言，在各国的宫廷中都已传开。他们占领了原本是同一个国家的诺鲁·法斯堤玛，又接着攻打周围的小国，将领土扩大了三倍之多，‘草原之狼’可是让各国都感到恐惧的军队啊。没有哪个鬼迷心窍的君主，有胆背负可能会跟他们一战的风险。”</p>

<p>没有人会高兴地主动去捡火焰中的栗子。</p>

<p>尤里没有拐弯抹角地扯东扯西这点，比起边说着“彼此都是路西安教徒，所以情同兄弟”，又不断找各种理由一直不愿出兵救援的瓦鲁斯帝国及纳巴尔王国等国，令人感到直截了当多了。</p>

<p>现在的布兰纳确实没有能给佛兰得鲁的东西。</p>

<p>但布兰纳的帝都——位于大陆最东边的阿卡迪奥斯，对路西安教国家来说就像是座防波堤。阿卡迪奥斯一旦被攻陷，佛兰得鲁公国国土的南边及瓦鲁斯帝国国土的东边都将与西那·法斯堤玛接邻。</p>

<p>相信没有人不知道，这将会构成多大的威胁。</p>

<p>为了不让尤里看穿自己的劣势，阿克蕾儿故作镇定地说：</p>

<p>“阿卡迪奥斯要是被攻陷，佛兰得鲁的国土将与西那·法斯堤玛接邻，这种情况你们能接受吗？”</p>

<p>“哈！”</p>

<p>尤里嘲笑着阿克蕾儿所说的话。</p>

<p>“对西那·法斯堤玛来说，比起这种鸟不生蛋的国家，瓦鲁斯帝国的领土有更大的吸引力，他们一定会西进。”</p>

<p>尤里的口气听不出是在自嘲还是夸耀。</p>

<p>但确实是如此，不管他们拥有多么宽广的河流、还是广大的森林，若一年中有一半时间被冰雪覆盖的话，对习惯温暖气候的西那·法斯堤玛人应该完全没有吸引力，如此一来，攻打环境更好的瓦鲁斯帝国也是理所当然。</p>

<p>（果然——）</p>

<p>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了。</p>

<p>跟这个国家……不，是跟这个人求援难如登天。</p>

<p>嘴上说的话虽然都很正确，但全都带有嘲讽的口气，感觉不到一丝好意。</p>

<p>阿克蕾儿充分理解到自己有多么天真。请求援军就该给予对方好处，而布兰纳现在手上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回报的筹码，黄昏帝国的悲哀在这时令人感到鼻酸。</p>

<p>尽管后悔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些情况的对策，但主要的参谋全都还在阿卡迪奥斯，根本无法与他们深入商讨。</p>

<p>（该怎么办才好……）</p>

<p>阿克蕾儿十分沮丧。</p>

<p>“但也不能说‘绝对’就是了。”</p>

<p>头上响起的声音，使她惊讶地抬起头来。</p>

<p>“尤里殿下？”</p>

<p>“西那·法斯堤玛有可能会做出不正确的判断，也有可能因一时兴起而攻打过来。不管如何，国土跟‘草原之狼’接壤并不是什么好事。”</p>

<p>这话与其说是讲给阿克蕾儿听，不如说是尤里在说服自己。</p>

<p>阿克蕾儿静静看着他那不高兴的表情。</p>

<p>脑中想起刚刚跟苏菲谈到的事情。</p>

<p>——传统及显赫的历史，正是这个佛兰得鲁公国所追求的东西。</p>

<p>没错，佛兰得鲁被瓦鲁斯及那巴尔等强权国家嘲笑是北方的乡下人。因为他们属于落后国家，所以布兰纳的历史跟传统应该会带来很大的效益。</p>

<p>虽然这样说有点在侮辱人，但想将勇猛果敢的他们变成同伴，并且抓住他们的心，她或许只差一步就能成功。</p>

<p>阿克蕾儿试着压抑正在加快的心跳，深吸了一口气。</p>

<p>“尤里殿下的母亲说，想要让我与您结婚。我所拥有的权利跟名誉对这个国家而言，是否具有其价值呢？”</p>

<p>突然从口中蹦出的话语，令阿克蕾儿自己也吓了一大跳。</p>

<p>（结婚！跟这个人！？）</p>

<p>背脊突然一凉，她全身僵硬了起来。</p>

<p>阿克蕾儿马上知道自己的觉悟有多么天真。为了拯救阿卡迪奥斯，她明明已经打算挺身而出，却在这阶段就被个人的感情左右了？</p>

<p>（不行！我得振作点！）</p>

<p>阿克蕾儿把脸抬了起来，像是要甩开这份犹豫。</p>

<p>眼前的尤里正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灰色的眼睛瞪得大大地。</p>

<p>“那女人居然说了这种事？”</p>

<p>她一瞬间不能理解他是在说谁。把亲生母亲说成“那女人”？阿克蕾儿完全无法相信会有这种事情。</p>

<p>“是、是的。”</p>

<p>尤里突然站了起来，一巴掌打在桌上，发出很大的声响。</p>

<p>随后对被吓到的阿克蕾儿很激动地说：</p>

<p>“不要乱说话！那女人不可能说出那种话！”</p>

<p>声音压得很低，比起乱吼乱叫更有压迫感。</p>

<p>“我、我没骗你，她说‘希望你能跟我儿子结婚’……”</p>

<p>阿克蕾儿试着驱逐恐惧，压抑颤抖的声音说道。</p>

<p>我应该没有说出会让尤里生气的事情。——她这样告诉自己。</p>

<p>这样就让尤里看到自己害怕的模样，那太令人心有不甘，因此她拼命试着冷静下来。</p>

<p>“……我的儿子？”</p>

<p>尤里像是鹦鹉般，又重复讲了一次。</p>

<p>“是的，大公妃殿下是这么说的没错。”</p>

<p>尤里的表情突然有了改变，他的表情像是失去了对这件事的兴趣，很不满地咋舌。</p>

<p>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阿克蕾儿看傻了眼。</p>

<p>“怎、怎么了？”</p>

<p>尤里把手移到下巴下方，好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端详起阿克蕾儿，视线从头部开始慢慢移到脚部，简直像是在估价一般。</p>

<p>这举动让阿克蕾儿十分不愉快，她咬着嘴唇忍受这种屈辱。</p>

<p>“确实没错，公主您真的具有很大的价值。”</p>

<p>“咦？”</p>

<p>“地位、名誉、传统、教养，全都是这个国家所没有的东西，而且——你还长得有如天使一般美丽。”</p>

<p>阿克蕾儿肩膀抖了一下。</p>

<p>尤里嘴巴上说着这些赞美的话语，灰色的瞳孔射出的眼神却像猛禽般锐利。</p>

<p>他手仍然放在桌上，把身子往前靠，阿克蕾儿则反射性地向后退。</p>

<p>“如何？如果公主愿意成为我的新娘，我就会考虑派出援军喔。”</p>

<p>“！”</p>

<p>明明是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来，却令阿克蕾儿感到一阵晕眩。</p>

<p>为了拯救阿卡迪奥斯——刚刚才下定的决心，现在又动摇了。</p>

<p>结婚？跟这个人？这么粗鲁的人将成为我的丈夫？</p>

<p>脑袋一片混乱，从心底涌出不知所以、无法控制的厌恶感，阿克蕾儿痛苦到快要无法呼吸。</p>

<p>好想赶快从这里逃开。猛烈的厌恶感和恐惧感，几乎要把理性、责任及义务都吹跑，使得阿克蕾儿脸色发青。</p>

<p>尤里灰色的眼睛所透出的眼神，彷佛觉得这很好玩一样。</p>

<p>“这件亲事可不是我提出的，而是公主先说出来的不是吗？你不是要和我结婚吗？”</p>

<p>“谁、谁要……”</p>

<p>阿克蕾儿正要反驳时，突然惊觉到一件事。</p>

<p>能迎战各国所恐惧的“草原之狼”——西那·法斯堤玛军的，大概只有勇猛果敢的佛兰得鲁军而已。</p><p>（父亲大人，母亲大人……！）</p>

<p>她在内心呼唤着双亲。没错，现在父亲应该拼命在抵御敌军。</p>

<p>不能让卧病在床的母亲知道祖国的危机。</p>

<p>而且阿卡迪奥斯的市民们，正因深不见底的不安及恐惧而发抖。</p>

<p>阿克蕾儿忍住想哭泣的心情，这样说给自己听——</p>

<p>岂能让这种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p>

<p>靠着意志力及自尊，阿克蕾儿看往尤里的方向。</p>

<p>就在此时，阿克蕾儿的眼前突然有个酒杯被粗鲁地放到桌上。</p>

<p>仔细一看，刚才被叫做鲁蜜菈的少女正站在身旁。</p>

<p>“这是苹果汁加水，如果不合胃口我会去拿其他的东西来。”</p>

<p>酒杯里还冒着热气的金黄色饮料，正散发出香甜的气味。</p>

<p>“公主殿下！”</p>

<p>赫斯提亚冲进房间，她急到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p>

<p>“您没事真是太好了。”</p>

<p>她抓住阿克蕾儿，那样子好像快哭出来一般。</p>

<p>“这个人在走廊跑来跑去，所以我就带她来了。”</p>

<p>鲁蜜菈用很快的速度说道，口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友善。</p>

<p>阿克蕾儿看傻的同时，尤里突然站了起来。</p>

<p>“公主，这事我们之后再谈，我有些事不先处理不行。”</p>

<p>“咦？”</p>

<p>没有等阿克蕾儿回答，尤里就从房内飞奔出去。</p>

<p>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阿克蕾儿愣住了好一阵子。</p>

<p>（难道自己得救了？）</p>

<p>问题当然都没有解决，她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保留，但不用当下就答应婚事，使她松了一口气。</p>

<p>“再放下去会冷掉喔。”</p>

<p>鲁蜜菈冷淡的声音，令阿克蕾儿回过神来。</p>

<p>“谢、谢谢你。”</p>

<p>鲁蜜菈露出讶异的表情。</p>

<p>“怎么了吗？”</p>

<p>阿克蕾儿拿着酒杯问道，鲁蜜菈不发一语地摇头。</p>

<p>阿克蕾儿虽感到奇怪，还是先喝了一口苹果汁加水。瞬间，朴实的酸甜口感在口腔中扩散开来，恰到好处的浓度与温度持续地通过喉咙。</p>

<p>“好好喝。”</p>

<p>阿克蕾儿不自觉说道。僵硬的内心及身体马上都放松了下来。</p>

<p>“对了，你叫鲁蜜菈是吗？”</p>

<p>“是、是的。”</p>

<p>“能给我的奶妈一样的东西吗？”</p>

<p>“给奶妈？”</p>

<p>“嗯。从基鲁克一直跟着我来到此地，她想必也累了。”</p>

<p>“公主殿下，给我这种人喝太浪费了啦。”</p>

<p>鲁蜜菈站在慌张的赫斯提亚身旁，一脸没什么地说道：</p>

<p>“这并不是什么高贵的东西。这在贝鲁斯加连耕田的奴隶都在喝，是很平常的东西。”</p>

<p>“什么！”</p>

<p>赫斯提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听到对方居然用耕田的奴隶喝的饮料招待自己效忠的主人，她不禁吓了一跳。</p>

<p>“这、这……”</p>

<p>“我马上去拿一样的东西来。”</p>

<p>鲁蜜菈转身离开房间，像是要从正要抗议赫斯提亚身旁逃开。</p>

<p>“怎么这么失礼！”</p>

<p>“只是话少了点，我想她应该没有那种意思。”</p>

<p>阿克蕾儿安抚着正在气头上的奶妈。</p>

<p>确实这话听来很失礼，但阿克蕾儿不可思议地完全没有生气。</p>

<p>因为，如果鲁蜜菈没在那时进到房里，她就得马上回答尤里的求婚。——自己站在只能回答“愿意”的立场。</p>

<p>赫斯提亚脸上虽有不满，但也没有继续抱怨。</p>

<p>似乎是看到主人那么冷静，感觉有些生不起气来。</p>

<p>“尤里殿下跟您说了些什么？”</p>

<p>“跟大公妃殿下做出同样的要求。”</p>

<p>赫斯提亚似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p>

<p>不过好像马上想起在客厅发生的事情，神情变得很紧张。</p>

<p>“被要求要跟他结婚吗？”</p>

<p>阿克蕾儿沉默歪谙。</p>

<p>“怎么这样，公主殿下居然要跟那种……”</p>

<p>“不要再说了！”</p>

<p>阿克蕾儿马上打断她的话，赫斯提亚只好乖乖闭嘴。</p>

<p>她心中十分清楚这是公主的责任，所以拼命告诉自己这是有其必要的事情。为了让凄惨及嫌恶的感觉不涌上心头，多余的事情她一概不去想。</p>

<p>但被这么一说，一定得依靠那种粗鲁又令人讨厌的男人这件事，又让她了解到现在自己所处的立场有多薄弱；同时也理解到自己的决心原来是这么脆弱，真是可耻。</p>

<p>“从刚才那些话听起来，这个国家的局势，似乎比想像中复杂很多。”</p>

<p>赫斯提亚小声说道，阿克蕾儿点头同意。</p>

<p>“就算这样，那人看来确实是下一任的大公没错。”</p>

<p>“似乎还没有正式登基呢。”</p>

<p>赫斯提亚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应该是尤里对她所侍奉的公主做出无礼之举，她内心十分生气。</p>

<p>“没想到前大公居然已经过世了……”</p>

<p>“应该是最近的事情吧？”</p>

<p>“不然应该不会出现长子还没登基这种情况。”</p>

<p>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苏菲并没有穿丧服。她如果跟一般的寡妇一样穿着丧服，自己应该能注意到这个家里发生了不幸的事情。穿着鲜红色礼服的女人，谁会认为她是寡妇呢！</p>

<p>仔细想想，尤里穿的灰色卡夫坦，该不会是因为正在服父亲的丧吧？“跟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苏菲用这种话骂尤里，想必夫妻感情应该相当险恶。</p>

<p>在深入思考时，桌上突然传来很大的声响。</p>

<p>一抬起头来，鲁蜜菈就站在眼前，托盘里有两个正在冒热气的酒杯。阿克蕾儿看向自己拿在手中的酒杯，里面已经空了。</p>

<p>看来她似乎是拿了第二杯要给阿克蕾儿。</p>

<p>“谢谢，你连我的份都拿来了对吧。”</p>

<p>阿克蕾儿这样一说，鲁蜜菈就不发一语地别开视线。</p>

<p>赫斯提亚似乎有些话想要说，但被阿克蕾儿制止了，她接着询问鲁蜜菈。</p>

<p>“我可以在这里等到尤里殿下回来吗？”</p>

<p>“……我想应该还要很久，因为他有吩咐今晚要让公主殿下使用这间房间。”</p>

<p>“这个房间？”</p>

<p>“什么！这不是尤里殿下私人的房间吗？”</p>

<p>赫斯提亚猛烈抗议，但鲁蜜菈冷冷白了她一眼。</p>

<p>“但是这里是最好的房间。”</p>

<p>“就、就因为这样，要住在男人的房间……”</p>

<p>赫斯提亚太过激动而说不完整的话，嘴巴不断抽动。</p>

<p>“不用担心，尤里殿下今晚不会回来这里，而且他讨厌女人，就算跟银发的娼妇一起被关在棺材里，也不会做出任何图谋不轨的举动。”</p>

<p>赫斯提亚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了。</p>

<p>本来阿克蕾儿应该也会有一样的反应，可是她刚刚就已经从尤里口中听到“讨厌女人”这句话，所以反倒觉得很不可思议。</p>

<p>明明讨厌女人，却逼迫自己跟他结婚，尤里内心的想法实在令人猜不透。</p>

<p>当然贵族的结婚和恋爱，和本人的意愿一点关系都没有。应该是自己的身分及称号，对这个国家的大公之子来说有其价值吧。</p>

<p>但是直到阿克蕾儿说出这些事之前，尤里的反应看起来想都没想过这些事。</p>

<p>她一说出苏菲的名字，尤里的态度突然有了很大的改变，这点是无庸置疑的。</p>

<p>虽然还不知道详情，可是两人的关系看来跟普通的亲子不太一样。</p>

<p>将母亲称作“那女人”的儿子</p><p>、在丈夫的丧期中穿鲜红礼服的妻子，阿克蕾儿不晓得自己到底该信任哪一边才好。</p>

<p>不论状况是怎样，有可以思考的时间真是值得庆幸。</p>

<p>阿克蕾儿下定了决心。</p>

<p>“我知道了，那我就在这里等吧。”</p>

<p>赫斯提亚表情明显在表达不满，旁边的鲁蜜菈则用无趣的表情点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