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反转

<p>这段时间，的确是很饿。</p>

<p>因为最近校内连续发生不好的事情，或许是被什么附身了吧。因为不安所以请求除灵，平常的七仓的话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但却漠然接受了这份工作，肯定是考虑到多多少少可以缓解下纯他们的饥饿。</p>

<p>所以从一开始，纯就对这份工作不抱有期待。</p>

<p>肯定没有半物质的，灵类的话，会不会有还说不定。</p>

<p>从一开始就不抱有期待。所以，没有贪心的必要。</p>

<p>纯从正面怒目而视着十文字的脸。</p>

<p>“为什么吃掉她”</p>

<p>十文字显得很麻烦似的皱着脸，看着纯。</p>

<p>“这不算什么吧。只不过是吃幽灵，你都做过很多次了”</p>

<p>走进委托的高中校舍，果然不出所料这里没有灵类的，只有杂多的灵的集合体恍恍惚惚地飘荡在校园内。</p>

<p>其中，有个少女。似乎是死去的灵魂，很是娇嫩。在文化祭准备的时候，从凳子上掉落下来，压在黑板下被压死的不幸运的孩子。因为校内漂浮的集合灵，无法从学校中出去，甚至要被卷入其中而很是害怕。</p>

<p>就像是在吃空气似的，纯他们吃掉了校内满溢着的灵的集合体。</p>

<p>然后，少女肯定就自由了。</p>

<p>纯并不是感觉不到食欲，但是一看到安心下来的少女，就已经觉得那样就很满足了。</p>

<p>然而。</p>

<p>十文字，压倒了打算消失的少女的灵魂，吃掉了。</p>

<p>一下子眼泪就流出来了，纯看到微笑着打算跟纯他们道谢的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了惊讶，马上扭曲成了恐怕和悲哀的脸色。眼前，看到了张开着显出悲鸣般形状的少女单薄的嘴唇，和打算请求救助而伸出来的手。来不急制止了。</p>

<p>“我知道你饿呀。我们大家都一样。但是，为什么要吃掉那样的孩子呢！那样可怜的……”</p>

<p>哈，十文字冷笑道。</p>

<p>“幽灵的话都是一脸可怜相吧。为什么要有差别化啊”</p>

<p>“那孩子只是被关在这里。解放后，就会高兴的消失掉了吧！和那种死命留在这世上的灵魂不一样！竭尽全力留住想要安静地长眠的家伙把其吃掉是违反规矩的！”</p>

<p>“我才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规矩呢！”</p>

<p>“让微笑的孩子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你什么都不想的啊！”</p>

<p>“纯”</p>

<p>从旁边，传来了七仓的声音。</p>

<p>“责备十文字，很不合理哦”</p>

<p>七仓交叉双臂，一脸为难的样子。绫佳和水藤也没有调解的意思，各自看着黑板边上和窗边保持着沉默。</p>

<p>“啰嗦。大叔你是不会明白的”</p>

<p>不可能明白。和饥饿斗争的辛苦，和在其中想要最大限度守住良心的心情。</p>

<p>十文字不愉快地挑着眉，一动不动地看着纯。然后，发出了声音。</p>

<p>“死掉的人类和自己的生存，哪个更重要啊。不要光说漂亮话”</p>

<p>“为了生存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那才是漂亮话”</p>

<p>“说的好听。吃掉快要消失的幽灵这种事情，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你这家伙，只有在合你意的时候装成好人样，难道不是为了使自己正当化吗”</p>

<p>“你说什么？”</p>

<p>十文字冷笑起来。</p>

<p>“还是说，因为肚子饿了所以容易焦躁？不要担心，刚才吃掉的我会好好地分给你的啦”</p>

<p>“你这家伙！”</p>

<p>脑子里一下子就充血了，纯一把揪住十文字。搁在两人之间的桌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后倒下了。揪住前襟，狠狠揍着脸颊。十文字的身体踉跄着朝后，又把桌子推倒了。</p>

<p>在听到响亮的咂嘴声的同时，肩膀上受到了冲击。纯被撞到了后面的墙上。</p>

<p>只见拳头飞来。一瞬间扭过半边身子避开了。耳边传来沉重的声音，转过头来混凝土的碎片扑面而来。</p>

<p>纯用手指掐进把自己的肩膀贴在墙上的十文字的手腕里。十文字的手腕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的抵抗，肩膀就获得了自由。</p>

<p>在反弹下摇晃了一步。十文字的手腕抬了起来。</p>

<p>朝着外侧，放倒的一击。右脸颊狠狠地吃了一记，纯的身体漂了出去。抓住地上好不容易才避开了跌倒。</p>

<p>纯把嘴里渗出的血吐了出来，再一次猛扑过去。你推我揉的结果是，变成了互相揪住对方前襟的样子。</p>

<p>“可以停了吧！”</p>

<p>传来七仓的叱责声。</p>

<p>同时，在两人之间产生了“墙壁”，然后扩展开，纯从十文字身边弹开。紧跟着“墙壁”把纯包围了，动弹不得。</p>

<p>“混蛋”</p>

<p>纯恶骂着，想要抵抗包住自己的“墙壁”。</p>

<p>但是，马上就停下了。</p>

<p>不是因为觉得这是徒劳的抵抗。而是因为感到挡住身体的“墙壁”，比想象中还要脆弱。稍微一用力，就可以简简单单的破坏掉。</p>

<p>对于七仓的“墙壁”的脆弱，纯感到非常迷惑。</p>

<p>十文字也停止了抵抗。然后，老老实实的，用满是话要说的眼睛看着纯。</p>

<p>七仓以至今为止都未曾有过的严肃表情，盯着纯和十文字。就像是黑暗中窗外漏进来的月光，七仓脸色发白。</p>

<p>★★★</p>

<p>“你们好阴险，一直让我做饭真是最差劲了哟”</p>

<p>绫佳一脸厌烦地说着，捞取出豆腐和白菜放入自己的盘子里。</p>

<p>“那你干嘛要做火锅吃呀”</p>

<p>“想让场面热闹起来啦。注意一下呀，我的良苦用心”</p>

<p>纯略微扬起头，偷偷看向对面坐着的十文字。十文字一脸不想讲话的样子，一直保持着沉默，吃着荞麦面。</p>

<p>发生了昨晚的事情以后，就没有和十文字说过话。也并不是特别想和他说话，还是很生气的，但突然揍了他总觉得有些抱歉。</p>

<p>本来，纯和十文字就脾气不和。虽然早濑也是一直和这个那个的顶嘴，但是十文字不象她那样单纯明朗。十文字的言行很容易让人大动肝火，大概对他来说纯也是这个样子的吧。</p>

<p>板着脸围着正方形的被炉吃锅里的东西，老实说不管怎么想这都不是很棒的一餐。只有水藤一个人没有注意到空气里弥漫着的不妙的气氛，提议说虽然没有乌冬面但在锅里添加荞麦面来代替的话也太随便了，却被绫佳训斥有意见的话就自己做。</p>

<p>十文字卷起了袖管的手腕，伸向锅子上方。纯在其手腕的内侧，发现了刚要愈合的细长伤口。</p>

<p>一般又不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稍微一想，想起了昨晚相互之间的打架。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有点长。大概是互相推挤的时候被搔破了吧。</p>

<p>纯站了起来。</p>

<p>“吃饱了？”</p>

<p>“啊”</p>

<p>绫佳的脸有些不高兴。</p>

<p>“都没怎么吃。至少也装满胃呀”</p>

<p>嗯—，适当的回答过后，收拾了自己的餐具，从药箱取出指甲钳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p>

<p>盘腿坐在床上。想一想，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剪过指甲了。但是却并没有长得很长。纯的指甲透明度很高，滑润有光泽。总觉得和原来比指甲的性质开始变掉了。</p>

<p>用指甲钳的钳子夹住指甲，用力按。但是比想象中更硬，剪不断。再加一点力。马上，随着咔嚓一声，传来指甲钳变钝的声音。</p>

<p>“咦？”</p>

<p>不由得发出声来。碎片落在了脚上。不是指甲的碎片。是指甲钳的碎片。</p>

<p>指甲钳的刀刃，输给了指甲的硬度裂掉了。</p>

<p>身体的变化还在进行着。</p>

<p>“也就是说离怪物又近了一步吗”</p>

<p>对着指甲钳发牢骚，也只是徒然。</p>

<p>纯把指甲</p><p>钳放在了桌子上，盖起被子躺在那。</p>

<p>饿死了。最近，一直没有净化半物质的的工作。光靠灵魂的无法抗住饥饿。</p>

<p>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会怎么样呢，这样想着。是饿死吗。</p>

<p>但是，要是一味的接到净化东西的工作，就算变成不用为粮食担心的状况，以后会变成怎样同样充满疑问。吃，得到满足，变强，离怪物越来越近。我们的身体会变化到何种地步呢。总有一天，会变成非人类吧。</p>

<p>注意到自己想的已经完全是以后的事情了，纯叹了口气。</p>

<p>{照片}</p>

<p>正在这时，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p>

<p>纯有点不耐烦的从床上爬起，取出电话。一看显示器，是纱也打来的。</p>

<p>“怎么了？”</p>

<p>“啊，抱歉。现在在忙？”</p>

<p>因为纯的声音有点不高兴，纱也不由得道了歉。纯有意识地改变了声音。</p>

<p>“没什么。有什么事吗？”</p>

<p>不管发出多么充满好意的声音，说出来的话，被当作是“没事情的话就不要打电话来”这种语气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还在考虑着掩饰的话，纱也就在电话里说的很客气起来。</p>

<p>“虽然没什么事情……。纯，一直没回过家吧。伯母很担心你，到我这来跟我谈过话”</p>

<p>“过年回去过呀”</p>

<p>“但是是在大年三十的傍晚回来的，不是过了一夜就说要回高园寺的公寓了吗”</p>

<p>“这又怎么啦。你是为了跟我说教才打电话来的吗”</p>

<p>声音不由得尖锐起来。这算是迁怒于人。对自己很是生气。</p>

<p>察觉到电话的那一头，纱也害怕了。但是接下来听到的她的声音，料想外的坚毅。</p>

<p>“要是传达担心是说教的话，那就算是吧。我就是为了说教打电话来的。不仅仅是伯母，我也一直很担心你”</p>

<p>纯一下子不知道回答什么好，语塞了。</p>

<p>“对不起了”</p>

<p>结果，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道歉，纯那样说道。</p>

<p>纱也沉默了一会。</p>

<p>“纯，变了呢”</p>

<p>“啊，变了”</p>

<p>不管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无法挽回地变了。</p>

<p>（不要和其他人深交。远离目前亲近的人为好）</p>

<p>一开始七仓就那样说过。无视了他的话，只和纱也不变的持续交往了下去。但是也许已经到极限了。</p>

<p>“我想过了。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想了很多，结果觉得是那一天。纯从补习班很狼狈的回来的那天”</p>

<p>心脏慢了一拍。</p>

<p>“发生过什么，不能告诉我吗”</p>

<p>纯闭上眼睛。或许，已经是时候了。</p>

<p>“不能说”</p>

<p>再见。该说这话了。但是，觉得不在电话里说比较好，至少不要在现在说。虽然自己都察觉到这只是在逃避。</p>

<p>这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纱也说了些什么。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切断了电话，纯握着手机发起呆。</p>

<p>和纱也是青梅竹马。小学，中学，高中一直都在一起。住的近的离调，而且彼此房间窗户又是面对面的。起初觉得很害羞，非常讨厌。但不用打电话，只要伸出手就可以很方便的借还东西，就越来越觉得便利了。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觉得很高兴隔着两扇窗的对面是纱也。</p>

<p>既是朋友，也是理解者，是重要的人。重要的女人。</p>

<p>下定了分开的决心，就体会到自己的执着之深。</p>

<p>“早濑”</p>

<p>一言不发默默吃着锅里东西的十文字突然发出了声音。绫佳很惊讶，仿佛看到了石像在说话。</p>

<p>“怎么？”</p>

<p>“似乎我有点说过头了，但还是让我们顺其自然吧”</p>

<p>还以为要说什么呢，水藤苦笑着回答道。</p>

<p>“和纯的事情？”</p>

<p>然后总算，知道这是在说昨天的吵架的事情。十文字稍微点了下头。</p>

<p>“算是吧，但这并不是说我打算撤销前言啦”</p>

<p>绫佳小小地叹了口气。</p>

<p>“喂喂。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呢”</p>

<p>绫佳站起来收拾吃光的锅子。把茶叶放入小茶壶里，从架子上拿下茶杯。在釉色施加白色的信乐烧的茶杯。这是七仓送的一套四个的茶杯。</p>

<p>泡好热热的绿茶回来，看到十文字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绫佳在他面前放了个茶杯，他视线有些游移。很少见的，看起来为什么事情在犹豫着。</p>

<p>“怎么啦？还有什么事？”</p>

<p>“昨天的，要吗”</p>

<p>“昨天的？”</p>

<p>“我吃了的，灵魂的”</p>

<p>本来吵架的原因就是那少女幽灵。绫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p>

<p>“还没有消化掉吗？”</p>

<p>十文字依旧一脸不爽。</p>

<p>“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才吃的”</p>

<p>虽然昨天的少女作为灵魂的算是很浓郁的了，但也还没到能抑制饥饿的地步。分掉的话一人份是很细微的吧。即使这样仍没有自己一个人吃掉，还打算分给绫佳他们，一想到这，不由得苦笑起他的纪律性来。</p>

<p>面对十文字对打算离开的少女的灵魂做出的暴力行为，老实说绫佳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就这样判断的话，十文字仅仅是个恶者，绫佳踌躇地伸出了手。</p>

<p>十文字看向水藤。注意到视线，水藤微笑着慢慢地摇了摇头。</p>

<p>“我就算了。你们俩分吧”</p>

<p>十文字抓住绫佳的手。从连接在一起的手上，炙热的东西流淌了进来。那东西一会冷，一会又变热。</p>

<p>无恶意的漂亮的。略有点满足，但绫佳变得有些悲伤。分完后，不知道为什么十文字的手没有马上放开，长而瘦的手指以适宜的力度，紧紧地包住绫佳的手。</p>

<p>★★★</p>

<p>纯大学下课后打算去七仓的店。在荻漥站台下车后，晃晃悠悠地走着。风在吹，似有若无地发出悲鸣声。对面走过来的一对男女，就像是约好了一样耸起肩眯起眼睛。两个人把身子挨一起，风很大，女人把下颚埋在围巾之下，男人用单手拉紧了领边。纯和他们擦肩而过，想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对冷暖的感觉已经迟钝了。</p>

<p>爬上缓坡，就看到一座原木小屋。是家外表看来很干净的小店。这就是七仓经营着的日式器具店。</p>

<p>店里的照明有些昏暗。铺着红黑色布料的陈列台上，排列着陶瓷的茶碗和器皿，黄色的柔和灯光照在那上面。</p>

<p>“纯吗。放学了？”</p>

<p>从店里面，传出含笑的声音。七仓在收银台内侧托腮看着这边。</p>

<p>“平时也是这个时候来的，当然是放学啦”</p>

<p>“是嘛。虽然你经常空着手过来，但是没想到你会不带包就去学校”</p>

<p>七仓挑眉笑道，打开了立在那的店深处的天窗。</p>

<p>“算了，过来吧”</p>

<p>纯，两个月拜访一次七仓的这家店。为了报告四个人的生活状况和自己的身体状态。</p>

<p>七仓命令纯四人高中毕业后共同生活，为他们租了房子。然后，按吩咐每两个星期来一次七仓这，毫无隐瞒地报告一下自己和从自己的眼里看到的三个人的情况。这是监视纯他们四个人的一道工序。</p>

<p>“你们，大学毕业后就来这家店帮忙怎么样？”</p>

<p>七仓边准备咸大福饼和芳士茶，边说道。纯苦笑起来。</p>

<p>“这家店，不需要再添加四个人手吧，很明显”</p>

<p>“那么为了你们就开家二号店好了。储蓄的话我还是有些的”</p>

<p>七仓戏谑地说着，纯也微微笑了。然后，撤掉了笑容。</p>

<p>“为什么要照顾我们到这种地步”</p>

<p>目</p><p>光落在两手握着的茶杯里，纯说道。</p>

<p>“就算被人感激也毫无意义”</p>

<p>“我知道。被你们感激的话我也会觉得麻烦。我对你们是出于责任立场。仅此而已”</p>

<p>纯看了一眼七仓。第一次见面时感觉到的，正体不明的恐怖和神秘性，在如今的七仓身上感觉不到了。</p>

<p>“是因为那时候，你让跑掉了所以我们才会变成这样，是为了承担这个责任吗？”</p>

<p>“正是”</p>

<p>七仓爽快地点了头。</p>

<p>“虽然自己说来有点没说服力，但我作为除灵师确实是受到特殊待遇的。有点骄傲，经常会看不起对手。那个时候也是，要是我能好好的在周围立‘墙壁’以万全的姿态来对待的话，大概你们就不会和同化了吧。我的骄傲，扭曲了你们的命运。责任在我”</p>

<p>与说话内容相对，七仓的语调很坦率。</p>

<p>“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要说这种话啊。你不是一直对我们从容不迫，采取高压政策吗”</p>

<p>“正如纯所说，我只是从容不迫。就像是被瞧不起就完了所以抖擞精神的新丁教师一样”</p>

<p>七仓边喝茶边说。</p>

<p>纯一动不动地盯着七仓看。七仓没有回看纯。无视了目不转睛看着的纯的视线，一脸似乎在数着塌塌米数目的样子，只是看着前面的地板。</p>

<p>“我们很可怕吗”</p>

<p>纯说道。想起了初次见面的那天，七仓也问过同样的话。</p>

<p>“可怕呀”</p>

<p>七仓干脆地回道。</p>

<p>“但是害怕的话就无法守护你们了”</p>

<p>“守护？”</p>

<p>七仓放下茶杯，突然站起来关掉了天窗。木制的窗户一被关上，店里就昏暗起来，要是客人来了不会不方便吗，纯惊讶着，犹豫着要不要问。七仓在纯的对面重新坐下，渐渐闭上了眼睛。</p>

<p>“在输给你们之前把你们除掉这种呼声越来越高了。初夏时，在京都你们除掉了物质度相当高的吧。那之后，那个呼声就越来越高，如今达到最高潮了……如今是勉强能够杀死你们的时候。透露一下，最近你们一直在本家的监视下”</p>

<p>纯倒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禁不住来回扫视着七仓全身。</p>

<p>“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事情”</p>

<p>“我说过了吧，为了守护你们。老实说吧。我已经无法胜过现在的你们。这之前，在你和十文字吵架的仲裁上，我就已经明白了”</p>

<p>那时候，只要纯想就可以打破七仓的“墙壁”。而且，轻而易举。</p>

<p>“目前就算我故弄玄虚，也无法压制你们。所以我就坦白说了”</p>

<p>“也就是说……现在，是要取我们的命吗？”</p>

<p>七仓摇了摇头。</p>

<p>“不是，还没到那地步。现在在观察阶段。但是，随时都有可能把计划化为实际行动。”</p>

<p>纯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p>

<p>“就算我一人不能正面击败你们，人够多的话还是可以暗杀掉你们的。但我不会让这事发生。在本家，我的发言权还健在。打算除掉你们的势力由我来抑制。你们有亲人有户籍，是登记在册的人类。如果本家做出轻率行动的话，可以向政府提出诉讼”</p>

<p>七仓一度中断了讲话，露出试探的目光。</p>

<p>“但要是再出问题的话，我就无法庇护了”</p>

<p>“……我们该怎么做好？”</p>

<p>“请老老实实的。就算是内部发生了口角，也不许再暴力相向。认认真真的上学，和其他人保持一定距离，不要表露出饥饿，平静安稳的生活。这样子，我就可以保护你们”</p>

<p>纯，在餐桌下面握紧了拳头。</p>

<p>安静，平稳。说的简单。饥饿的痛苦，无法和其他人深交的孤独，对现状的说不清的焦躁和对未来的不安，外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p>

<p>但是，七仓诚心想守护纯他们的事情是真的，纯压下了从腹部涌上的反驳的话，只是问了一句。</p>

<p>“什么时候结束？”</p>

<p>“永远”</p>

<p>七仓用禁止反驳的语气说道。纯沉默了。</p>

<p>“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三个人，想要你们消失的行动加强了这事情。特别是不要告诉十文字”</p>

<p>“为什么呀”</p>

<p>“我对十文字感到稍许不安。要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话，会不会反过来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我很担心这点。他是很鲁莽，但不光是这点……确切来说，在冷静这一方面来看我想十文字是最冷静的……只是，感觉他所拥有的价值观，和我不一样”</p>

<p>七仓咬牙切齿的说着。</p>

<p>“所以，不要让他知道。可是，只对他隐瞒的话也不好吧。今天，就让你了解下状况，注意一下三个人的状况”</p>

<p>“什么呀，我讨厌做间谍”</p>

<p>面对纯的牢骚，七仓苦笑着，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纯叹了口气，表示了解，就站了起来。</p>

<p>“纯，我追问一下，你现在还在和伏见纱也交往吧”</p>

<p>打算回去的纯，被七仓的强硬话挽留住了。纯回过头。</p>

<p>“你调查过了”</p>

<p>“这是监视你的本家的人的报告”</p>

<p>脑海里浮现出好几种解释和欺骗的话，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七仓，七仓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纯。</p>

<p>“纯。你知道〖雨月物语〗中的〖青头巾〗吗？吃了自己所爱的幼儿的尸体，变成了鬼的和尚的故事”</p>

<p>“……你想要说什么”</p>

<p>“爱情和憎恨同样是难以对付的事情”</p>

<p>纯皱起眉头。</p>

<p>令人不快的说法。有想说的就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这个混蛋老头子。</p>

<p>不高兴的背过去打开拉门，走出店，背后追出七仓平静的声音。比刚才更率直的说道。</p>

<p>“不要对其他人执着。那样会变成真正的鬼”</p>

<p>★★★</p>

<p>结束了讲课，在办公室填写好学生卡后，就被同事叫了过去。</p>

<p>“水藤君，有女生在找你哦。不认识的人，大概不是我们这的学生吧”</p>

<p>那人边嗤笑边说着，水藤苦笑着道了谢后就站了起来。</p>

<p>想不到还有学生以外的人来找自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出走廊。站在门边的女孩子，迅速转身朝向这边。水藤大吃一惊。</p>

<p>“凉子”</p>

<p>“好久不见了，哥哥”</p>

<p>凉子一脸怒气地说完，微微笑了起来。</p>

<p>水藤有些慌张，带着她出门进了补习班隔壁的咖啡馆。近一年没见过的妹妹，看起来有点大人样了。</p>

<p>“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工作的”</p>

<p>点了两个人的咖啡，坐下后水藤马上这样问道。</p>

<p>“朋友的男朋友，在那个补习班上课。然后，补习结束时去接她男朋友，正好看到了哥哥。朋友就告诉我了”</p>

<p>“是嘛”</p>

<p>水藤叹了口气。</p>

<p>“可是，你朋友知道我长什么样吗”</p>

<p>基本不认识妹妹朋友的水藤有点惊讶地说道，凉子一脸诧异。</p>

<p>“她到咱们家来玩过好几次了。她原来还很喜欢哥哥呢。长的很漂亮，也很温柔聪明……”</p>

<p>“是那个说未来要继承综合医院的那个？”</p>

<p>水藤苦笑起来。</p>

<p>“原来如此，我只是个优良物品。可是，在重要卖点哗啦哗啦地剥落后，价值就大跌了”</p>

<p>“请不要那么说”</p>

<p>凉子以优雅的责备方式说道。</p>

<p>“唔”</p>

<p>老实地点了点头反省了自己气馁的说话样，凉子的表情缓和了。</p>

<p>“话说回来，凉子念大学的事情怎么样了。现在不是考试正忙的时期吗”</p>

<p>“我已经决定推荐就学了。</p><p>打算去短大”</p>

<p>咖啡端来了。凉子没有伸手去端，一直盯着黑色的水面看。</p>

<p>“为什么哥哥突然放弃医学部的升学，直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们原因呢”</p>

<p>凉子抬起头说道。</p>

<p>“当时，不管谁，问你什么，你都不说话。可是，离家出走后就一次都没联系过也太过分了吧。告诉我你住在哪不好吗”</p>

<p>“抱歉。但是，我已经完全脱离家里了。我没有回报父母任何的期待，与其给他们留下不够彻底的想法，倒不如断绝关系来得好。我觉得，让他们以为我死了也不错”</p>

<p>凉子的神情悲伤起来。水藤胸口很疼。不怎么见到她伤心。不管何时何刻，凉子都给人开心的感觉。</p>

<p>“就算你那么说，哥哥还是活着。好不容易见到，就告诉我住在哪吧。我不会告诉父亲的”</p>

<p>水藤踌躇着，不告诉她的话她是不会回去的，凉子语气温和，却很是坚决顽固。</p>

<p>“也罢……。但是你可不要来。因为我和别的人一起住的，来的话家里招呼不来”</p>

<p>“难道说，是女的？”</p>

<p>“笨蛋”</p>

<p>凉子笑了。</p>

<p>这么说来绫佳也是女孩子啊，水藤稍后想起来了。</p>

<p>“父亲和母亲怎么样了?”</p>

<p>“很健康哦。虽然有关哥哥的事情在两人之间似乎算是禁忌了。取而代之的是时常说有关我结婚对象的事情啦。将来，一定要找个有前途的医生做女婿”</p>

<p>打算让凉子的结婚对象来继承医院吗。</p>

<p>水藤皱起眉头。凉子帮水藤买了单。</p>

<p>“对不起”</p>

<p>真心的道了歉，凉子一脸无奈。</p>

<p>“也无所谓。我不讨厌和继承家里医院的人结婚。我，有不管和谁在一起都能幸福的自信”</p>

<p>凉子满不在乎的说道。</p>

<p>“我，不是恋爱体质，就算是和父母决定好的人结婚也没关系。我们的奶奶也是，结婚前几乎不知道对方的事情，还不是和爷爷在一起过的很好嘛”</p>

<p>水藤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报以暧昧的苦笑。</p>

<p>“不打算谈恋爱了吗”</p>

<p>说完后，就对自己出奇愚蠢的问题后悔了。那种事情，就算问了又能怎样。</p>

<p>噗，凉子轻轻地笑了出来。</p>

<p>“嗯，怎么说好呢。不是不憧憬，但是也没有打算积极求取啦”</p>

<p>凉子和以前一样，看起来是对恋爱看的很淡的人。这孩子，或许以后会一直这样吧。保持对恋爱淡漠的憧憬，没有具体的特别喜欢谁的这种少女样。虽然这或许是对她不完全了解的哥哥的，任意妄为的想象。</p>

<p>无意中，凉子露出困惑的带有害羞的表情说道。</p>

<p>“你认识在父亲医院上班的那个叫远野的年轻医生吗？”</p>

<p>“认识。是去年春天来我们家医院的内科医生吧。被父亲拜托，和我说了很多有关医学院和实习医生工作的事情”</p>

<p>凉子的脸有些阴了下来。大概是觉得让我想起了不想想起的事情吧。水藤笑了。</p>

<p>“他怎么了？跟你告白了？”</p>

<p>凉子扭扭捏捏地说道。</p>

<p>“唔，嗯，怎么说呢。虽然我觉得他不是个坏人……”</p>

<p>“没有和他交往的意思吧”</p>

<p>“唔”</p>

<p>凉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水藤叹了口气。</p>

<p>“我也不推荐那个人”</p>

<p>或许作为自己个人的印象说这种话不好。但是。</p>

<p>远野是个飘忽地抓不着边的男人，虽说明朗亲切。只是，偶尔，在笑脸之下，会流露出黑暗的感情。笑着说“你是被安排好将来的孩子，所以要努力哦”这种话的远野的目光，和明快的语调相反的却是嫉妒的黑暗。</p>

<p>凉子困惑地笑了。</p>

<p>“那个人是医生，或许和他交往也不错”</p>

<p>“不要以那种理由来决定”</p>

<p>水藤说道。还只有十八岁，却选择自己不爱的人做交往对象的妹妹，多么的悲哀。</p>

<p>察觉到水藤的情绪，凉子改变了表情，发出轻快的声音。</p>

<p>“是呀。结婚这种事情，还早的很。要是在那之前有了喜欢的不得了的人的话，跟哥哥一样被驱逐出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p>

<p>“对呀。自己的人生，只要自己喜欢就去做。要被赶出家门的话就联络我。我会帮你”</p>

<p>顺着凉子的语调，水藤也笑着说着。</p>

<p>于是乎，凉子突然严肃起来。</p>

<p>“哥哥也是哦”</p>

<p>就像是偷偷取出重要的坏了的东西，凉子说道。</p>

<p>“哥哥的人生也是哥哥自己的，所以只要按自己喜欢的去做就可以了哦。就算是父亲，只要好好和他说的话也会理解的。但是，哥哥却什么都不说。大家，并不是在生你的气啦。只是在担心你”</p>

<p>没有回答，水藤保持着沉默。</p>

<p>凉子寂寞的微笑着，没有期待回答，只是静静地喝起了咖啡。</p>

<p>★★★</p>

<p>看到回来了的十文字的样子，绫佳睁大了眼。</p>

<p>“怎么，参加葬礼了？谁的？”</p>

<p>一身丧服的十文字，一边解开黑色领带一边简短地回答道。</p>

<p>“母亲”</p>

<p>绫佳哑口无言。</p>

<p>昨晚，十文字发了个短信回来，说当天不回来。没特别留意也没有回短信，以为是通宵去了，所以现在才楞住了。</p>

<p>“为什么你都没告诉我们啊”</p>

<p>意识到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所以张开了嘴，却说出了这样的话。</p>

<p>为什么我在死掉了亲人的人面前，说出这种凶狠狠的话啊，不禁生起自己的气来，不说话了。</p>

<p>“没什么，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高兴的话题”</p>

<p>十文字一脸不在意，若无其事地说道。</p>

<p>绫佳踌躇着该说什么好。</p>

<p>要是说请节哀这样的话，感觉很讽刺，像是在睁眼说瞎话。请节哀。明明是在这种重要场合应该说的话，为什么要在日常生活中要这么轻率地使用呢。</p>

<p>“水藤和矢代呢？”</p>

<p>在绫佳想到该说什么好之前，十文字问道。</p>

<p>“水藤君上班去了。纯肯定到七仓先生那做定期报告去了”</p>

<p>“是嘛。那么，出去吃饭不”</p>

<p>很少见的提议，绫佳眨了几下眼睛。</p>

<p>铁板发出吱吱的鲜明声。酱料的香味和水蒸气升起。</p>

<p>商量着吃什么，最后两个人进了煎饼店。午饭时间过去了，店里很空。</p>

<p>墨斗鱼天妇罗，猪肉天妇罗，披萨风味的煎饼，装饰着起司和年糕等，点了很多种的煎饼，切割成小块分别拿自己喜欢的吃。十文字没有说死去的母亲和今天葬礼的事情。一边说着天真无聊的话或笑或沉默，一边一个劲地吃着。</p>

<p>“早濑，有兄弟姐妹吗?”</p>

<p>在吃厌了煎饼，转移到东京煎饼和炒面的时候，十文字突然说道。</p>

<p>这么说来，住在一起差不多一年了，却没说过各自家庭的事情，绫佳直到现在才注意到。</p>

<p>“有呀，很多个。我是兄妹五个中的老二。最小的妹妹才三岁哦。……先说明一下，可不是父亲和年轻女人再婚生下来的，才不是那回事情呢。我家的老爸老妈，是对直到现在还手牵手外出的笨蛋夫妇。但是，我或姐姐带最小的妹妹出门时，都会被说‘哎呀，是你的小孩？’这种戏弄人的话真是让人讨厌啊。算了，被戏弄也就罢了，悄悄地说着‘最近的年轻人……’，一想到这就难以忍受啦”</p>

<p>十文字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眼角有点下垂。</p>

<p>“五个兄妹中最大和最小的是女的，那剩下的两个呢？”</p>

<p>“两个都是男的哦。现在是中学</p><p>生。两个只差一岁，烦死了”</p>

<p>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回想起热闹的老家情景。不称心就马上闹别扭，硬爬到别人膝盖上吸引人注意的小妹妹。老是恶作剧，经常互相吵架的调皮的弟弟们。绫佳，浩平和清治在你房间里乱跑乱闹哦，去阻止一下比较好吧？偶尔回来的姐姐很温柔但也很精明，为什么总是我陷入照顾弟弟妹妹的窘境。</p>

<p>已经，无法回去的地方。</p>

<p>绫佳苦笑起来。</p>

<p>“就是那样的家庭啦，双亲忙于照顾下面三个弟妹，所以没有过多询问有关我离开家的事情。在高中毕业的同时一个人生活，和姐姐一个模式所以都已经习惯了”</p>

<p>可是，到什么时候才能继续这种轻松的生活呢。微微低下了头，空气一下子沉重起来。绫佳为了掩饰心情微笑着问道。</p>

<p>“十文字君呢？”</p>

<p>“一个弟弟”</p>

<p>报以简短回答。</p>

<p>突然想到是十文字先问起家庭的事情的，所以问他母亲的事情应该也没关系吧，绫佳轻轻地试问到。</p>

<p>“你母亲，是怎么死的？”</p>

<p>“生病”</p>

<p>十文字说完这个就继续保持起沉默。</p>

<p>烤着和绉纱很相似的质地的东西，最后吃完了包着巧克力和起司的叫做“层层卷”的东西，两个人结束了用餐。</p>

<p>胃里很撑，但只有一半的满足感。身体的另外一半，因为长时间没有摄取半物质的，仍然很饿。</p>

<p>“肚子好饿啊”</p>

<p>绫佳不假思索地嘀咕起来，端茶过来的店员的脸色很是大吃一惊。</p>

<p>出了店，被店里的热气熏红的脸颊，在寒冷的夜风中感觉很舒服。</p>

<p>十文字说稍微绕远点回家吧，绫佳就伴随他，两个人沿河川走了起来。</p>

<p>“母亲，是末期癌症”</p>

<p>十文字突然说道。</p>

<p>“三年前发现的。宣告说只能再活一年，所以已经算是活的很长了”</p>

<p>“这样啊”</p>

<p>没有回答其他的，绫佳只是静静地点了下头。</p>

<p>月光倒映在水面上，摇晃着，白色的光芒就像是未知的水中生物一样弯弯曲曲地边变形边蠕动着。</p>

<p>“我家早就不和睦了。常有的事情，父亲在别的地方有了新欢。母亲发现了这事。互相寻找着能够说出离婚的机会，这种冷战状态维持了很久。在那种情况下，发觉了母亲的病”</p>

<p>“然后，夫妻两人和好了？”</p>

<p>“没有。虽然父亲处在很难说出离婚的状态下，取而代之的是母亲下定了决心。说出了‘我一点也没有以病为借口束缚住你的意思。离婚吧’这种话。我母亲是个勇敢的女人哦”</p>

<p>语气就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绫佳试着悄悄地抬头看十文字的表情，那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p>

<p>“父亲，马上就和情人结了婚，对我母亲提出的大概感到很高兴吧。只是我的处境就麻烦了”</p>

<p>“你弟弟呢？”</p>

<p>“虽然是我自己说的，但弟弟真的很惹人怜爱。天真有朝气，老实又可爱。那样的包袱的话，不会给再婚带来妨碍”</p>

<p>“啊，原来如此。十文字君不可爱呢”</p>

<p>绫佳说完后，十文字板着一张脸扭向了一边。怎么看也不可爱。</p>

<p>“……然后，在双亲离婚的时候父亲询问过我的意向。我回答说要留在母亲身边照顾她。还能怎么回答呢”</p>

<p>“的确。你母亲一个人的话，会很难过吧”</p>

<p>十文字一脸忍受痛苦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流露出那种表情，绫佳沉默了。</p>

<p>短时间内无言的走着，十文字轻声说道“我”。一看，他的表情恢复到原来的面无表情了。</p>

<p>“我在家里时，怎么都找不到归属感。弟弟很讨人喜欢，在小孩的时候就觉得很疏远。只是，不明显外露出乖僻，就算是孩子也是有自尊的，我悄悄地下定决心要成为和弟弟相反的人。那家伙很招人怜爱，被好好地养大就可以了。但是我，要成为不依赖任何人就能生存下去的人”</p>

<p>“前后不着的决心呢”</p>

<p>绫佳半途中吃惊的评论道，但十文字似乎没听到。</p>

<p>“那样子成长起来，不知不觉间我在家中被当作了半个客人”</p>

<p>“客人？”</p>

<p>“是的。我要是在双亲和弟弟快乐地笑着的时候走进起居室的话，他们就会不经意地停止说话。会很注重遣词用句。这并不是讨厌我。某种程度来说是被信赖着的，是对我有一定的好意。只是这种好意，就像是对‘别人家的人’那样的遥远”</p>

<p>绫佳想了一会，开口说道。</p>

<p>“十文字君，你喜欢纯吗？”</p>

<p>“什么？”</p>

<p>十文字一脸被攻其不备的表情，张大着嘴。他这段时候流露出的表情都是第一次见到的，绫佳有些满足。</p>

<p>“喜欢纯吗？”</p>

<p>“没有，懒得去想是喜欢还是讨厌”</p>

<p>“也许是那样子吧。那么，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所谓？”</p>

<p>“也不是说什么都无所谓的”</p>

<p>“是吧。溶解在我们体内的是同一个。是其他人不会有的联系，某种意味来说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所以，就算其中有人有和自己不相容的不喜欢的部分，也不是不管怎样都无所谓的，绝对不是‘别人家的人’哦。家族也和这是一样的吧。你只是有点孤僻。因为孤僻所以立了个墙壁，家里人只是踏入不了那个墙壁的里面。就因为这种事情觉得家里没有立足之地，只是笨蛋啦，笨蛋”</p>

<p>刚说完，就想起十文字今天才刚结束了母亲的葬礼。完了，更温柔点就好了，后悔的看着边上，十文字一脸泪眼盈盈的样子。</p>

<p>“是嘛，我是笨蛋吗”</p>

<p>“……我只是试着说出我知道的啦。不要全盘接受好了”</p>

<p>“不是的。我是笨蛋，我很失败”</p>

<p>果然今天的十文字和平时不一样，绫佳想着。连平时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过去，和孩子时期自己的复合情绪都说了出来，因为不安定很动摇。他对母亲的死，比看起来的，不对，或许是比他自己以为的更伤心。</p>

<p>“我，说好了要照顾母亲，却在中途抛弃了她”</p>

<p>十文字以怎么听都很呆然的声音说道。绫佳静静地回道。</p>

<p>“是因为我们溶解了？”</p>

<p>“直接原因是它。我最后主动去看望她，电梯停掉的那天。但是，我明明知道母亲快死了，要是能更珍惜剩下的时间多好啊”</p>

<p>十文字低声地自言自语地说着，突然只用嘴角笑了起来。</p>

<p>“就算后悔现在也来不急了。我的家庭已经不在了。父亲带着弟弟再婚，母亲死了”</p>

<p>他抬头，醉醺醺地含笑望着天空。</p>

<p>“这样一来，我已经没有任何羁绊了”</p>

<p>收了笑容，十文字把视线落在了前方道路上。</p>

<p>“我现在很轻松。不骗你”</p>

<p>绫佳什么话都不说，走在十文字的边上。在心中整理着说的话，不让多余的话说出口。</p>

<p>突然十文字站住了。绫佳意识到自己走过了几步，于是停下，打算回头。</p>

<p>但是在此之前，十文字的额头从后面搭在了绫佳的肩膀上，变得无法回头了。</p>

<p>“三十秒就行了，就这样”</p>

<p>肩膀后方传来轻轻的声音。</p>

<p>绫佳想着要说些什么，却想不出说什么好听的话来，只能默默的一动不动。</p>

<p>看来我不在行说安慰人的话。</p>

<p>{图}</p>

<p>★★★</p>

<p>手握着纯母亲给的住所地址，纱也抬头看着六层楼的高级公寓。纯的房子，在最上层。</p>

<p>从纱也最后一次和纯通电话以来，已经过</p><p>了一星期了。从那以后，纯一直没打过电话来。</p>

<p>纱也摇了一下头，朝着入口踏出脚步。虽然知道纯不会招呼纱也到现在的家里去，但是出了直接上门以外，没有和纯见面的方法了。</p>

<p>纱也乘电梯到了六楼，站在了便条上写着的605号房间门口。没有挂姓名牌。正犹豫着要不要按对讲机，从楼梯方向传来了脚步声。居然有不用电梯上六楼的人，很是惊讶的朝那方向看了下，出现了一个和纱也差不多年纪的漂亮的女性。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沙也似乎很诧异。</p>

<p>“请问到我家来有什么事情吗？”</p>

<p>女人很是怀疑的皱着眉头说道。</p>

<p>“我家……”</p>

<p>纱也愣住了，女人边走过来边从暴力取出钥匙，打开了眼前房门锁。纱也更加呆掉了。</p>

<p>“那个，这里是矢代的家……”</p>

<p>“啊，纯的客人啊？”</p>

<p>女人喊着纯的名字打开了门。就那样子扶着门看着纱也。纱也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听到啪嚓一声，女人用手指着门口方向说了声“请”，终于意识到所说为何事。</p>

<p>进了门后再一次一筹莫展的时候，女人从纱也边上走过，走进了里面。直直地走过走廊，拐了个弯。马上听到了敲门的声音。</p>

<p>“纯，有客人啦！不在家吗？”</p>

<p>纱也呆站着，看向声音方向。在角落忽然看到了女人的脸。</p>

<p>“好像不在。你先进来再说吧”</p>

<p>女人这样说着，脸又缩了回去。纱也慌慌张张地脱掉鞋子，用谁也听不清楚的细小的声音说了声打扰了，就走了进来。</p>

<p>漂亮的家。而且，很大。</p>

<p>因为听说是跟朋友一起住，虽然想到是比一般的大学生一个人住的一室的房子大，没想到如此之大。</p>

<p>纱也一步跨进了铺着有光泽的地板的房子。房间中央放着被炉，沙发被摆成L型围放在边上。纱也很困惑，坐在沙发上的话就不能够钻进被炉里了吧。和宽敞舒适的沙发相比看起来很小的被炉，就像是不适应环境的畏畏缩缩的外国人一样，感觉很不舒服。</p>

<p>右手边是厨房，左手边似乎有些房间，装了个原木拉门。</p>

<p>然后，正对面是个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是阳台。在那，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p>

<p>大概是在抽烟吧。身体散漫地靠在栏杆上朝着外面，只有右手时不时地移动到嘴边。</p>

<p>女人不客气地朝那边走去，打开了落地窗。纯转过身来。女人半探出身子，朝着纯说了些什么。马上，纯的视线转移到纱也所在的方向。一对上视线，纯呆掉了。指间正在抽着的香烟吧嗒一声掉在了脚下。</p>

<p>下一瞬间，纯的动作很快。把女人推进了房间，转眼就撑着肩来到了纱也的面前。</p>

<p>“你怎么到这里来了！”</p>

<p>纯语气很不好。与其说是在生气倒不如说是打算隐瞒焦虑地怒吼着，纱也不由得缩了下身体。被抓着的肩膀很疼，脸都扭曲了，纯慌忙放开了手。</p>

<p>出了小时候的吵架，纯从没有发过火。纱也胆怯的心情，慢慢地转为愤怒。现在应该生气的是我。</p>

<p>“问我怎么到这来，还不就是纯一直没给我打电话嘛！我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过来的！然而，然而看到了有女的在……什么嘛，不让我走近这个家，是因为和这个人同居？”</p>

<p>“同住啦”</p>

<p>紧接着纱也抗议的话，女人不高兴地修正说道。</p>

<p>“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起一起住的？”</p>

<p>眼泪涌了上来，问话声有了鼻音。</p>

<p>纯为难的看着女人，该把这家伙怎么办好呢？视线仿佛在交谈着似的，纱也越来越悲惨的感到疏远感。</p>

<p>“从开始到这里住时就一直在一起啦”</p>

<p>纯一脸局促不安地说着。</p>

<p>“那……突然说要到东京住，也是因为要和她一起住？”</p>

<p>纯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紧收起表情。微微抬起下巴，低头看着纱也。</p>

<p>“正是。为了和她住一起才离开老家的。和绫佳认识是在一年半前的补习班上。你之前在电话里也说过了吧，我开始产生变化的那天的事情。在那天和绫佳认识后，我心不在焉了。虽然很抱歉隐瞒你到现在……”</p>

<p>纯站在那，握住叫绫佳的女人的手把她拉到身边，把手臂搭在她肩上。</p>

<p>“原因就是这样了。让我们分手吧”</p>

<p>“什么，这到底算是什么呀”</p>

<p>小声嘀咕着的，不是纱也，而是被搭着肩膀的绫佳。</p>

<p>她一直不高兴地站着，最后终于像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一样皱起眉头，粗鲁地甩掉了纯的手。愤然地叉着腰，瞪着纯。</p>

<p>“说什么愚蠢的话呢！为什么要托我下水啊。自己的屁股请自己擦。就不能不要说愚蠢的谎话认真谈谈吗？总之，不要把其他人也卷进来。我可不想因为你招人厌！”</p>

<p>绫佳说完这个后，就重重地踩着脚步走出了房间，客厅门以尖锐的声音关上了。</p>

<p>纱也一时无言以对，在绫佳走了之后呆呆地望着。</p>

<p>“那个人……只是你的室友吗？”</p>

<p>纱也唧咕着，纯一下子呈显出脱离状就地蹲了下来，埋着脸。</p>

<p>“……是的”</p>

<p>之前纱也还很疑惑的心情，随着纯差劲的演技和绫佳的愤怒烟消云散了。纱也在纯旁边坐下。</p>

<p>“我相信你。虽然非常的，非常的可疑，甚至在想事到如今还相信着的我是不是笨蛋，但是看到了纯差劲的演技就想要再信一次”</p>

<p>“是嘛，谢了”</p>

<p>“所以你就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把。纯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

<p>“不能说”</p>

<p>“为什么”</p>

<p>“纱也。刚刚，和绫佳的事情虽然是谎话，但不得不分手的事情是真的”</p>

<p>“你讨厌我了吗”</p>

<p>“不是的”</p>

<p>“那么到底是怎么了？”</p>

<p>“……不能说”</p>

<p>纯深深埋坐在沙发里。盯着手看。</p>

<p>对于和纱也之间没有进展的谈话感到疲倦了。纱也也一脸疲倦，要说了声“今天先回去了”就走了，但肯定是不甘心的。虽然这是肯定的。</p>

<p>还是说讨厌她比较好吧。不管有多么虚伪，但只要主张说讨厌她的话，纱也肯定会打退堂鼓的。语言这武器，不管用起来是多么的古老陈腐，也仍然能把对方好好地伤到，而不会是生锈的刀刃。</p>

<p>结果我又逃避了，纯痛苦地叹了口气。</p>

<p>传来开门声。纯吃了一惊，抬起了遮住脸的手，朝那个阴暗的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p>

<p>十文字正好从自己房间出来。没看纯一眼就进了厨房，抓了茶叶。</p>

<p>他的日式房间，和客厅只隔了一扇门。和其他房间不同，能清楚地听到客厅的谈话。</p>

<p>纯情绪低落的重新坐好，犹犹豫豫地说道。</p>

<p>“啊—，十文字，那个”</p>

<p>“干嘛”</p>

<p>“抱歉，和她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诉大叔”</p>

<p>“没什么，不会特意去报告的”</p>

<p>把热水注入放有茶叶的杯子后停下了动作，十文字抬起头。隔着厨房洗碗池两眼相对。</p>

<p>“你是笨蛋吗”</p>

<p>十文字以严肃的口吻质问着，随即说道。</p>

<p>“在那样的追问下，怎么可以说出那样的话来。充满迷恋地看着对方说分手，就像是在请求对方挽留似的。你到底想怎么对她啊？”</p>

<p>纯痛苦地纠结着。</p>

<p>“真是对不起啊。没有编个好点的谎话出来。这也是没办法的”</p>

<p>“不对。虽然知道你的演技很烂，但你没有和她说成谎，是</p><p>因为你很诚实，并非是你的谎话不好。说是分手却做出了不想分手的行动，你只是在逃避。真是太天真了”</p>

<p>“为什么你要说这……”</p>

<p>反驳的话，被响起的门铃声盖过了。</p>

<p>纯和十文字惊讶地挑眉交换了一下眼神。</p>

<p>这家里很少响起门铃声。水藤回来的话会用要是自己进来，七仓也有备用钥匙。</p>

<p>“大概是你女朋友有东西掉在这了吧”</p>

<p>十文字说道。纯起身走到门口。</p>

<p>刚打开门，在外面站着的少女就胆怯地缩起肩膀站到两步开外。纯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脸。</p>

<p>“凉子？”</p>

<p>是水藤的妹妹。纯曾见过一次。被吃掉耳朵的那天，为了治疗跟着水藤回家的那次。</p>

<p>凉子看来是不记得纯了，依然一脸胆怯。</p>

<p>是她吗，纯有些惊讶。上次见到的时候，明明更有精神更为活泼。</p>

<p>“我是水藤的室友。还见过你一次呢。是来找水藤的吧？他还没回来，你进来等会吧”</p>

<p>有人连续上门拜访，今天创纪录了。边想着边挪动身体催促着她进来，但她一动不动。</p>

<p>“那个，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p>

<p>“怎么说呢。他去工作了”</p>

<p>“他不在补习班”</p>

<p>“是嘛，那大概是出门买东西去了吧，马上就会回来了”</p>

<p>凉子又退后了一步。直到现在纯才意识到，她在警戒。</p>

<p>“啊—，当然啦。当然不会毫不在意的进有不认识的男的在的房间啦”</p>

<p>重新考虑后，打算提议她一个多小时后再来。但在此之前，注意到凉子的脸色很糟糕。</p>

<p>“身体不舒服吗？”</p>

<p>询问到，凉子沉默着慢慢地摇了下头。</p>

<p>在害怕。</p>

<p>纯微微皱起眉头。来找哥哥，但是房间里出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大概的确会让人惊讶。但是，害怕的话就奇怪了。也不是硬要她进屋。但是已经说了我是水藤的室友，水藤要是告诉了她地址的话肯定也跟她说过不是一个人住了。那么为什么，她会这样反映过剩呢。</p>

<p>在纯的凝视下，凉子急冲冲地拿着包打算走了，但是包却掉在了地上。包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p>

<p>凉子慌慌张张地蹲下身捡起东西来。纯也弯下腰伸出手打算帮忙。于是，凉子发出细小的声音像是弹起来一般飞退回去。纯保持着帮她捡笔袋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她。凉子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p>

<p>奇怪。</p>

<p>害怕是因为我恐怖吗。难道我只有一半是人类的事情，她凭本能感觉到了吗。——不对，或许不是那样。应该更加单纯，她，害怕男人。</p>

<p>“等下。我们这，有女的。和她说话应该比较轻松吧”</p>

<p>单方面说完后，纯就返回了屋里。把在房间里的绫佳喊了出来，简短的说明了一下事情。</p>

<p>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高兴着的绫佳，马上露出了担心的表情，飞奔向门口。</p>

<p>★★★</p>

<p>“真没想到你会为了见我而来呢”</p>

<p>白衣男人，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说道。</p>

<p>“院长先生知道吗？离家出走的儿子来了这件事”</p>

<p>丝毫不去理睬这嘲弄的质问，水藤盯着眼前的男人。男人哎呀呀的边说边晃动肩膀。</p>

<p>“有话就快说。我还想小睡一会呢”</p>

<p>“我希望你不要再和我妹妹见面了”</p>

<p>水藤斩钉截铁地说道。男人充满兴趣地挑起半边眉毛。</p>

<p>“这可不好吧，你是打算妨碍你妹妹的恋爱？”</p>

<p>“这算什么恋爱。你居然敢厚颜无耻地做出那种事情来”</p>

<p>不算大声，但那男的就像是故意似的用手捂住了两耳。这是愚弄。</p>

<p>数小时钱，接了纯的电话后慌慌张张回到家，脸色苍白的凉子坐在客厅沙发上。纯和十文字进了自己的房间，绫佳一个人一脸担心的坐在凉子身旁。水藤一走进客厅，绫佳在凉子之前跳起来跑到水藤跟前，一边说帮忙倒茶一边把水藤拉进了厨房。</p>

<p>……那孩子，似乎很害怕男的。原本是没有男性恐惧症的吧。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p>

<p>绫佳离开座位，来到水藤边上，凉子接连不断地道起歉。</p>

<p>“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明明跟我说过不要来这里的。但是，但是我不知道除哥哥以外还能和谁谈”</p>

<p>没关系。到底怎么了？</p>

<p>水藤温柔地问完后，凉子一下子就露出害怕的神情不说话了。焦急的等待下，凉子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始说起。</p>

<p>“远野医生的事情，我在之前见面的时候说过吧。是有关，那个人的事情……”</p>

<p>见面的那次，凉子说过被远野告白的事情。但实际上不仅如此，似乎被死缠着求爱。即使如此，也不认为他是个坏人，凉子强调道。</p>

<p>“昨晚，说是有要紧事，到家里来了。父亲出差不在家，母亲和朋友一起去旅游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p>

<p>他进家里了？水藤这样问完后，凉子低着头点了一下，补充道，说是有关系到父亲的将来的话要说才让他进来的。</p>

<p>“然后突然，说是要和我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p>

<p>水疼不由得狂叫发出“啊？”的声音。凉子暗笑起来。</p>

<p>“我也很吃惊。但那人表情很严肃，说要是拒绝他的话，父亲会有麻烦”</p>

<p>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水藤问道，凉子的肩膀微微颤动着。放在膝上交叉着的她的手背上，落下了几滴水滴。</p>

<p>“父亲，隐瞒了医疗事故。他说，要是对外公布了的话，父亲的医院就要倒闭了”</p>

<p>水藤没有插嘴的余地，凉子边咳嗽边继续说道。</p>

<p>“他说我要是拒绝的话，他就要把那事情公布于众。这样一来父亲就会被世人所看不起，或许就不能再当医生了。之前救过无数人性命的父亲，只不过仅仅一次的失败就变成这样子好吗。但是，我要是接受了他的话，他就会为父亲隐瞒这事情。因为，要是他和我结了婚的话，他就和父亲成为一家人了。会为了庇护家人而生存。他问我，难道不想要庇护父亲吗？因为自己的任性，让父亲变得不幸的话没关系吗？他这样子说着，我”</p>

<p>因为一口气说完，凉子缓不过气来了。</p>

<p>“然后……然后，在那晚……”</p>

<p>凉子，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下去了。</p>

<p>水藤那样说着，抚摸着凉子的背。凉子把脸埋在张开的双手中。</p>

<p>“我，讨厌啊。……果然还是讨厌那个人啊”</p>

<p>两只手覆着脸，凉子说道。</p>

<p>水藤第一次看到妹妹是如此痛苦的哭泣。</p>

<p>凉子一直以来都是个很容易感受到幸福的孩子。一般来说在因不幸而暗叹也不稀奇的时候，凉子只要发现一点点的幸福，就可以乐在其中。</p>

<p>水藤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大概是在凉子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那个时候，她被人轻微地欺负着。比如说教室里有谁的东西不见了，在搜查的时候就会在凉子台子里发现，这一类的事情层出不穷。恐怕是有谁妒忌凉子，在对她使坏吧。凉子在那段时间里，被当成了小偷，被排除在班级之外。水藤知道了后很是愤怒，但凉子却笑着说没关系。</p>

<p>偶尔一个人呆着也不错哦。在休息时间去看花坛的话，会看到尺蠖哦。动起来非常的有趣，之前都是很讨厌虫的，却开始有点喜欢它们啦。在单杠上倒挂着看天，可以在自己脚下看到天空，心情会很好哦。</p>

<p>凉子不是扯强，而是看起来真的没关系。没去抓恶作剧的犯人，没有为解开误解而做什么努力，也没有跟父母商量，凉子只是，一个人乐在其中。然后在不知不觉</p><p>间也没人欺负她了，凉子又融入了原来的朋友中。</p>

<p>被动着，随波逐流地生活，她往往可以自得其乐。</p>

<p>水藤经常羡慕着，尊敬着那样的她。在不幸之中可以找出小小的幸福，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幸福，这也是种才能。</p>

<p>这次也是，要是那个男人没有使出胁迫的手段的话，真诚的接近她的话。或许，等到时机成熟，在凉子寻找结婚对象的时候会成为候补，直至凉子没有了热切的恋爱感情，就会接受那个男的，过上幸福的生活吧。</p>

<p>窗外全部暗下的时候，凉子终于冷静了下来。双眼红肿，尽管那样也是原来的凉子回来了。她想要笑却失败了，一脸奇妙的表情。</p>

<p>“说了伤心的事情，真是对不起了。谢谢哥哥听我说话。已经没问题了”</p>

<p>怎么会没问题。水藤硬是忍住了想说的话。</p>

<p>“明天，就可以笑出来了”</p>

<p>一种不可思议的，无名的愤怒在水藤心中升起。头脑保持冷静，想着处理方法。愤怒化为冷静，流淌在心底。</p>

<p>然后水藤就站在这里，和这个男的面对面。</p>

<p>夜晚的医院很是寂静。洁白的干净的空间，只有杂乱的值班室里，漂浮着细微的烟草味，充满着异样的空气。</p>

<p>“我和凉子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入”</p>

<p>男人索性不客气地直呼起凉子来。</p>

<p>“凉子和我谈过了”</p>

<p>“真的吗？麻烦的家伙。我会教育她的。叫她不要说些无聊的事情让哥哥烦恼”</p>

<p>“就不能认真点说话吗。我不希望浪费时间”</p>

<p>水藤静静地回话，男人很是遗憾的两手叉起腰。</p>

<p>“失礼了。我很认真的哦。我也同意不希望浪费时间这话”</p>

<p>男人愉悦的从上到下扫视了水藤一番。</p>

<p>“话说回来你变了呢。之前完全是优等生的感觉，但现在怎么像是个孤僻的艺术家了。不像是在社会中生活的人。但也不糟糕啦。浑身散发出这种氛围的你也很有魅力。你生存在你的世界里就好了。我和凉子的事情你就别管啦”</p>

<p>“你所作的事情，是犯罪”</p>

<p>水藤眯起眼说完后，男人一脸夸张的受惊样。</p>

<p>“犯罪？说这种胡话可就麻烦啦。我这是对凉子进行了爱的告白，而她接受了我的告白。只是这样罢了。你以为我是以暴力欺负了她吗？昨天，说出引诱的话来的是她……”</p>

<p>“闭嘴。这也是你以父亲的名誉为借口硬来的吧。这是胁迫罪”</p>

<p>“名誉？这是什么”</p>

<p>“你以要揭发父亲的医疗事故来做威胁了吧”</p>

<p>男人的笑容产生了些许变化。从把对方当作笨蛋的嘲弄般的笑容方式，转为了充满施虐性的笑容。</p>

<p>“揭发隐藏着的罪恶，这是正义吧？”</p>

<p>“那你快去揭发呀。是控告，还是跟媒体说，悉听尊便。但这和凉子无关”</p>

<p>“矢代君，你是对背叛你父亲的期待，离家出走这事还觉得不够满足，打算再踩一脚吗。但是不巧，我这是守护家族的正义。”</p>

<p>水藤一度沉默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慢慢地张开口。</p>

<p>“隐瞒医疗事故这事情，是真的吗？”</p>

<p>仅仅一瞬间，男人严肃起来。但马上就恢复了淡淡的微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p>

<p>“问题不在真与假上。问题是，凉子相信了这事，想要坚强地守护父亲”</p>

<p>愤怒就像是冰块一样冰冷的流淌进来，心中满是平静。</p>

<p>“你并不喜欢凉子吧。你，只是想要‘院长的女儿’。提早抓住的话，就可以当上未来的院长了”</p>

<p>男人，冷笑着。一脸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的笑容。</p>

<p>“我不得不感谢你呢。托你不在了的福，让我有了机会”</p>

<p>以医生为目标毫不迷惑的过去的自己的心情，扭曲了的自己的人生，凉子的眼泪，水藤按顺序想着。</p>

<p>“我只是把你舍弃掉的东西以我自己的方式弄到手。你有怨言的话也太不合情理了哦”</p>

<p>真的心情很好吗，还是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处于兴奋骄躁状态，男人满面春风，就像是被附身似的快嘴说道。</p>

<p>“我一点也没有和凉子分手的意思哦。你打算怎么做？告我吗？那时候，你打算让凉子做出什么证言？还是打算和你父亲说？凉子只是昨天和今天有些混乱罢了，马上就会冷静下来的。那样一来，绝对不会说出让父亲生气的话来的哦。那个孩子很温柔。赌赌看好了。爸爸，我，是真的喜欢远野才和他交往的哦……”</p>

<p>“够了”</p>

<p>像是切断了调戏女人的声音，水藤说道。</p>

<p>“够了？你满意就好。那么，能不能快点消失呢”</p>

<p>男人快乐的扭曲了嘴角，看着水藤的眼睛。</p>

<p>那一瞬间，男人脸上嚣张的笑容，刷的一下拉下了。</p>

<p>水藤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p>

<p>消失了笑容的男人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害怕的神色，水藤只是静静地看着。</p>

<p>“该消失的是你”</p>

<p>细小的悲鸣声，从男人的喉咙里泄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