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耽误<三月二十六日到二十七日①>

<p>『十分抱歉，诅咒什么的解决不了。』</p>

<p>这是纯最初的答复。因为诅咒什么的没法吃掉，既然不能吃的话自己也就没办法了。</p>

<p>读完邮件之后，纯将眼睛从电脑上移开，把头靠在椅背上大大的叹了口气。向后仰着头的他，视线在这时正好对上了正在厨房倒茶的绫佳。</p>

<p>绫佳的眼睛是赤红色的，不过这种红并不像是照片中有时会出现的红眼，或是白化病患者还有兔子的眼睛那样，只是单纯映射出血管颜色的通透红色。而是某种更加厚重的红，纯觉得这份红色大概就是晕染在了虹膜上，是虽然美丽，却给人以不祥之感的深红，作为由人类变作怪物之后的象征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p>

<p>纯就这样用颠倒的视线观察着绫佳的眼睛，然后勾了勾食指，开口道。</p>

<p>“过来一下。”</p>

<p>绫佳有些惊讶，但还是皱着眉头走了过去。</p>

<p>“又是之前那个委托人的邮件，那个说侄女被诅咒想寻求帮忙的家伙。”</p>

<p>“不是拒绝了吗？”</p>

<p>“嘛，是拒绝了没错。”</p>

<p>绫佳探过身子，开始阅读屏幕上的邮件，她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上滑落，碰到了纯的脸上，纯轻轻挪了挪身体，将位置让给绫佳。</p>

<p>从七仓那里逃出来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纯，绫佳，水藤三人，暂时居在函馆的一间公寓里。虽然没有当时七仓分配的高圆寺那间高级公寓那么大，不过相当干净，而且比起东京的租金要便宜多了。对于担任了一年半祓除师工作的纯他们来说，以他们的存款租这样一间公寓还是非常轻松的。</p>

<p>当初只是单纯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才来的北海道。不过好在没过多久，纯就已经相当适应这里北国的气候了。这时已经是三月末，可土地上依然是一片白皑皑的积雪，好在他们的身体此时对寒暑的耐性都已经远强于常人，所以倒也不怎么难受。</p>

<p>绫佳读着邮件，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原来她这么在意这封邮件的内容啊，早知道不给她看就好了，纯看着绫佳的侧脸，感到有些后悔。</p>

<p>为了“吃饭”和补足生活费，纯他们制作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疑的，叫做“除灵相谈所”的网站，而寄这封邮件的男人正是通过这个网站向他们提出委托的。</p>

<p>也许是因为“咨询免费”这句话相当有效的缘故，这两个月里，他们意外的收到了相当数量的咨询邮件。虽然这之中有大量是，希望供养祖先，或者占卜自己命运这样搞错了的委托。</p>

<p>所以，纯觉得这次的委托也属于“搞错了”的范畴。原本，同居的侄女打算咒杀自己而在谋划奇怪的仪式这种事，就算告诉纯了也没有办法。老实说，纯觉得无论是进行委托的男人还是那个侄女，比起找灵能力者，还是先去找医生商量比较合适。</p>

<p>于是纯很简单的回信说。</p>

<p>『对不起，诅咒什么的解决不了。』</p>

<p>结果那人还是执拗的发来了新邮件，就是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封。</p>

<p>『前几天的委托，你们给予了很残酷的回答，我感觉到十分困苦。</p>

<p>虽然知道很勉强，但是还是想再次拜托你们。</p>

<p>这样下去的话，我一定会没命的，迟早会被侄女咒杀掉的。</p>

<p>打算杀死我的侄女名叫森山真里，现在十五岁。</p>

<p>那个孩子的父母十年前逝世了，是从我她五岁起开始抚养她，</p>

<p>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那个孩子并没有走上正路。</p>

<p>经常拿走家里的钱，甚至还出去偷窃。已经离家出走过很多次了。</p>

<p>然后，我觉得就在最近一次离家出走后，那个孩子开始变得有些奇怪，开始向我展现出了杀意。</p>

<p>这次离家是那孩子跑得最远的一次。</p>

<p>那是在两个月前，拿了家里的钱之后就失去了踪影，不过因为也发生了很多次了，我就没怎么在意。</p>

<p>然后过了两天，到了一月二十八日傍晚，我收到来自京都派出所的来电。是少年课那边打来的，于是我就过去接人了。</p>

<p>等我到了京都已经很晚了。因为我基本没有离开过北海道，所以走在陌生的城市里，总感觉怪怪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京都的历史和气氛比较特殊吧，反正我似乎有种被这城市吞没了的错觉，觉得有些毛骨悚然。</p>

<p>反正在那天夜晚，我一直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堵在心口，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就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的前兆吧。</p>

<p>从派出所领回那孩子之后就已经太晚了，所以我们在旅馆住了一夜才回去。</p>

<p>而就在那天之后，那孩子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她开始变得用很可怕的目光看着我，然后还明目张胆的收集了一大堆蛇啊，蜈蚣还有蜘蛛这种东西饲养起来。</p>

<p>而且那个孩子直接对我说那些都是诅咒的道具。是用来咒杀我的。</p>

<p>我很害怕，别说要把那些虫子处理掉了，我连靠近都不敢。</p>

<p>再这么下去，我怕我真的会死。</p>

<p>所以无论如何请帮帮我。</p>

<p>只能拜托你了。</p>

<p>希望你们答应我。</p>

<p>森山修助』</p>

<p>在信的最后，还附上了住址和电话，可以看出委托人就住在北海道。</p>

<p>绫佳一直看到了最后，然后一脸苍白的低下了头。</p>

<p>既不是因为那个侄女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因为涉及诅咒而令人不快。</p>

<p>而是日期。</p>

<p>侄女被辅导的那一天。委托人所说一切开始变得奇怪的那一天。</p>

<p>是一月二十八日。</p>

<p>京都。</p>

<p>“是我们的缘故吧。”</p>

<p>绫佳没有回应，纯看了一眼她的脸，移开了视线。</p>

<p>“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p>

<p>“并不是我们，而是我，是我的错。”</p>

<p>“不要这样说，这件事大家都有责任。”</p>

<p>在那一天，绫佳破坏了京都的结界，将<东西>释放在了城市中。</p>

<p>只要闭上眼睛，那时候的记忆就会鲜明的浮现出来。当时凝重的空气，无形的黑暗，还巨大<东西>的奇怪叫声都依然那么的清晰。那是令人无法忘记的，百鬼夜行的一天。</p>

<p>为了让七仓的本家感到他们的力量是必须的，明知后果，却还是引发了事态。大概就在那一天，人外之力已经很强的他们，算是真正抛弃了人类的身份。</p>

<p>虽然并不后悔，但是。</p>

<p>这个打算咒杀委托人的侄女，十有八九是在那天被彷徨在市内的<东西>附身了。</p>

<p>绫佳默默转身，背对着电脑。</p>

<p>“怎么办。”</p>

<p>绫佳十分罕见的，用迟疑的语气开口问道。</p>

<p>“总之，先去看看情况吧。虽然并不确定能不能将<东西>从被附身的人身上分离，但是如果确实是被<东西>附身了的话，应该还算是我们的工作范畴吧。”</p>

<p>“那样的话我也…”</p>

<p>“你就看家吧。水藤一早就去处理其他工作了，还是留一个联络人在家比较好。”</p>

<p>要有联络人是因为他们的手机在逃跑的时候就已经丢掉了。当然这一方面是为了逃避追捕，但更主要的，还是以此代表了他们告别过去的觉悟。斩断了与故人的关联，舍弃了之前的自己，丢掉手机，也就意味着将最后的留恋都甩掉了。</p>

<p>“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追兵，在工作地点会发生什么也不清楚。所以家里还是留一个人比较好。”</p>

<p>绫佳没有回答，而是抿紧嘴唇，像是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如果她不这么做的话，她怕自己会一下子说出一些冲动的话语。</p>

<p>二个月前，在决定破坏京都的结界之时，其实绫佳就很清楚。将会有人被<东西>所伤害，也</p><p>会有人被<东西>所附身。她都知道，却还是选择了去做。</p>

<p>不过当这些事真的发生在绫佳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很难保持平常心。当然，如果纯这时对这样的绫佳表示担心的话，绫佳一定会发火。</p>

<p>所以纯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照着邮件末尾提供的信息拨出了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而且表示想要尽快见面，纯则回答只是暂且看看情况，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够解决。在电话里，委托人一再表示不管怎样都好，总之请纯他们马上来看一下他侄女的情况，于是双方约定，在距离委托人家最近的车站见面。</p>

<p>经过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纯来到约定的车站。车站已经有些年头了，人不多，规模却还不小，纯下车之后四处看了一下，发现委托人还没到。</p>

<p>说好了委托人是会开车来接的，结果却没看到人。明明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还能迟到，纯感到有点惊讶。</p>

<p>明明都快要到四月了，但北海道还是一点没有春天的样子。一边想着东京那边已经快到樱花盛开的时节了，一边脚下踩着冻实了的雪，纯有些发呆的站着。</p>

<p>原本就是阴天的天空，这时已经渐渐染上了苍青，一整天都没露脸的太阳，就这么沉了下去，时间已经渐渐来到了晚上。</p>

<p>当天色已经渐渐变得全黑的时候，纯终于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了。</p>

<p>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超过约定时间超过三十分钟了。从</p>

<p>“迟到？会迟到这么久吗……难道说。”</p>

<p>他有了不祥的预感。</p>

<p>不会出事了吧。</p>

<p>纯拿出了写有委托人电话以及住址的笔记。走到附近的公共电话试着打给委托人，结果没人接。纯砸了砸舌，放下话筒，走到报摊买了份地图，确认了委托人住的地方。以纯的脚程，估计要走三四十分钟才能到。本来是有巴士的，但是最后一班几分钟前已经开走了。</p>

<p>像是要将不安抛在脑后，纯快步走了起来。</p>

<p>丝毫不见融化的雪路上，可以看到几条车辆行进之后留下的并行线。每当纯迈开步伐，橡胶的防滑冬鞋就会发出吱吱的声响。</p>

<p>沿着右手边的树林一路直走，一幢陈旧的二层木造住宅进入了纯的视线，用黑色的石头打造的名牌上，刻着『森山』两字。</p>

<p>“就是在这里吧。”</p>

<p>门铃发出黯哑的响声，纯按向门铃的手因为一股焦躁感而微微出汗了。</p>

<p>没有人来开门。</p>

<p>纯心中的不安渐渐开始向上翻涌，让他感到有点胃疼，心也一下子揪了起来。</p>

<p>接连按了好几次门铃，结果还是没有回应。整个家中一片死寂。</p>

<p>稍微犹豫了一下，纯还是将手放在了拉门上。结果门并没有上锁，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打开了。</p>

<p>拉门沿着沟槽慢慢滑动，在一片昏暗的屋内，纯首先看到的，是一边半弯着腰，一边看向这边的少女，紧接着，他注意到了少女身旁倒下的人影。</p>

<p>啊，纯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p>

<p>没有出现的委托人。倒下的男人，以及一旁的少女。</p>

<p>哎。</p>

<p>“他死了吗？”</p>

<p>纯问道。</p>

<p>恩，少女点了一下头。</p>

<p>“是你杀死的吗？”</p>

<p>“恩。”</p>

<p>来晚了一步啊。</p>

<p>纯不由得握紧了拳头。</p>

<p>假如一开始就接受委托的话……纯摇了摇头将这样的想法赶出脑海。如果连这样的事都要后悔的话，纯就根本走不到今天了。</p>

<p>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有些恍惚，似乎还没有从这一系列状况中回过神来。</p>

<p>这就是委托人的侄女吗？</p>

<p>邮件上写着是十五岁，不过，看起来比十五岁还要小。让人联想到小动物的双瞳，这时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纯。</p>

<p>纯眯起双眼，可以感受到少女身的确有<东西>的气息。是半物质的<东西>，并没有多厉害。只是在那一夜流窜于京都的众多小角色之一罢了。</p>

<p>但仅仅是这样的<东西>，就让两个人的人生变得不正常了。</p>

<p>“你是，moriyamamari吗？”</p>

<p>纯想起了写在邮件上的侄女的名字问道。</p>

<p>少女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而是反问着，你是谁？</p>

<p>纯也没有回答，而是先伸手关上了门，然后走进房间。</p>

<p>首先是要想办法处理一下这尸体。</p>

<p>作为委托人的男子大约四十多岁，和纯的父亲差不多大，此时依然是一副睁着双眼的样子躺在地上。纯走了过去，单膝着地伸手探向委托人的脖子。没有脉搏，虽然身体余温尚存，但确实已经死亡了。</p>

<p>纯闭了一下眼睛，算是略表哀悼，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所以他马上就睁开了双眼。</p>

<p>然后先把少女赶进了房间。</p>

<p>不能留下这具尸体，纯觉得。不能让那个孩子被杀人犯。</p>

<p>毕竟这并不是那孩子的错，即使她现在杀了人，那也是附身在她身上的<东西>所致。</p>

<p>那是。</p>

<p>（我们的错。）</p>

<p>“不错，才刚刚死掉……灵魂还没从身体上脱离。那样的话，能吃掉。”</p>

<p>一股混合着灼热与冰冷，让人感到若有实质的东西，沿着纯的手流入了他体内。而与此同时，委托人的身体则失去了形状，化为了土块。</p>

<p>纯从委托人身上拿开了手。指尖还残留着些微的尘土。虽然吃掉的只是死人，但那种吃了人而产生的，近乎本能的厌恶感，还是一下子涌上心头。</p>

<p>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开始想着这之后要怎么办。</p>

<p>总之，先要和那个少女谈谈。就当纯打算去叫她时，他和正从门缝里窥伺少女对上了视线。</p>

<p>被看到了。</p>

<p>纯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在这慌乱之际，他下意识的走向少女这边，想要开门和她好好解释。</p>

<p>而少女明显是受到了惊吓，立刻就转身逃开了。当纯走进房间，那名少女已经从另一扇门逃到了走廊上。</p>

<p>少女拼命的逃跑，走廊的地板吱呀呀的发出悲鸣声。纯只来得及看见她最后逃进了走廊尽头的门中，然后听见里面传来移动什么沉重物体的声音，大概是将什么家具作为路障堵住了门口。</p>

<p>“喂喂…”</p>

<p>走到门口，纯试着轻轻推了一下门，果然推不动，看来少女确实是将门堵住了。</p>

<p>纯有些走投无路的四下张望着，像是走丢了的孩子一样。虽然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头脑里却是一片混乱。</p>

<p>要拿这孩子怎么办呢，总不能说因为已经处理了尸体，没了证据，就和她说一切都过去了。而且不管怎么说，还得对现在附在她身上的<东西>做些处理，虽然纯他们能将<东西>吃掉，但是要如何从人身上驱逐这玩意他们却没有头绪。</p>

<p>纯咬了咬嘴唇，又敲了敲门，虽然并没有使劲，却还是听到了少女从门里传来了小小的悲鸣，于是纯试着隔着门和少女说。</p>

<p>“别躲了，没用的。开门吧，否则会受伤的。”</p>

<p>“对不起！”</p>

<p>少女发出带着哭腔的叫声。</p>

<p>“对不起！”</p>

<p>“对不起！我不会做第二次了，再也不会去诅咒任何人了，也不会再杀死任何人了！”</p>

<p>少女的哭喊像是刀子一样刺中了纯。</p>

<p>对不起。那应该是我的台词。</p>

<p>纯将额头靠着门上闭起眼睛。隔着冰冷的木门，他能听到门里传来小小的啜泣声。</p>

<p>帮帮我。</p>

<p>“我会帮你。”</p>

<p>等纯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虽然显得有些不负责任，但纯却觉得，这确实是此刻自己</p><p>唯一想说的话了。</p>

<p>语言是充满着力量的。这是之前七仓说的。包含信念之辞，有着实现话中愿望的力量。虽然当时七仓只是随意说起，但此时纯却感到这番话或许是有道理的。</p>

<p>纯极力将自己的心意再次放入话语之中。</p>

<p>“我想要帮你，所以打开门吧。”</p>

<p>是真的想要帮你的。</p>

<p>说到第二次的时候，纯突然感觉到门那边紧张的气息缓和了下来。</p>

<p>于是他将耳朵贴在门上，试着探听房间中的情况。</p>

<p>安静。十分安静。一瞬间纯几乎以为少女是从窗口逃走了。但紧接着他听到了些许微弱的，却似乎能让人感觉到其中温度的呼吸声。</p>

<p>“喂?”</p>

<p>一边问话，纯轻轻推了一下门。虽然还是有点抵抗，但却已经感觉不到那股拼命推回来的气势了。</p>

<p>“喂，要打开了…让开一下。”</p>

<p>纯静静地说着。然后用力推开了门。门后传来重物被推行的声音，只开了个小口就被卡住了。不过这缝隙已经足够一人通过了，于是纯侧着身子，踩着卡在门与墙壁之间，已经失去其障碍作用的桌子上，走了进去。</p>

<p>少女紧紧贴着房间最深处的墙壁，正瞪大了双眼，一脸苍白的看着这边。虽然样子显得十分害怕和可怜，但眼睛深处却依然有着带着攻击性的光芒。</p>

<p>感觉就像是胆小的野兽一样，被人发现了先是逃跑，而在没有退路之后则露出獠牙摆出恐吓的姿态。</p>

<p>纯为了尽可能的不刺激这名少女，向前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蹲在桌子上，让视线和少女平齐。</p>

<p>“那个，你是moriyamamari吧。”</p>

<p>“……masato。”</p>

<p>少女瞪着纯，小声说。</p>

<p>“masato？啊，真实的真，英里的里吧。读作masato啊。像是男人的名字呢。”</p>

<p>少女没有回答。但那仍显得稚气的眉宇间，却露出些许不满的表情。</p>

<p>“我叫做矢代纯。”</p>

<p>“像是女人的名字。”</p>

<p>“是吗？嘛，确实是有些像。”</p>

<p>少女扭过头，彻底的皱起了眉头，大概是因为挖苦的话没有奏效而感到有些无趣吧。</p>

<p>纯就这么蹲着又向前挪了一步，少女的肩膀一下子颤动起来，然后像是要和墙壁融为一体一样，更加用力的靠在墙上。</p>

<p>“打算，对我做什么。”</p>

<p>“虽然想过要做些什么，不过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p>

<p>纯这么实话实说了之后，少女像是要辨别其真伪一般眯起了眼睛，而纯则直直的看着少女的双眼。</p>

<p>“总而言之，先跟我来吧。”</p>

<p>“为什么。”</p>

<p>尸体已经没有了，没有了尸体也就不会变成杀人事件了。最终只是失踪的问题，应该不会带给她太多麻烦，但是。</p>

<p>“你被<东西>附身了。所谓<东西>，你就理解成是鬼，或者妖怪这之类的事物就可以了。就因为这个，你才会把你伯父杀掉。而如果就这么放任的话，你迟早还会再次对他人下手……相信我。”</p>

<p>少女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然后凝视着纯的脸。</p>

<p>“你，是<东西>吗？”</p>

<p>在这种状况下还真是敏锐的问题啊，纯苦笑了一下。</p>

<p>“只有一半，我有是一半是<东西>哦。”</p>

<p>“所以我也是一样？”</p>

<p>“不是。你，百分之百还是人类。只是现在被附身了，能治好的。”</p>

<p>附身于少女身上的<东西>就像是良性肿瘤一样。就算在长了肿瘤的时候身体会变得很差，但只要切除掉的话，就能回到健康的状态，不用担心转移或是再次发作。相对的，融入纯他们体内的<东西>已经成为了内脏器官的一部分，已经没法和人体分开了。</p>

<p>“要跟我来吗？”</p>

<p>纯慢慢地问道。少女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拒绝，然后一步步走近纯。</p>

<p>纯本来其实已经做好了被骂个狗血淋头的准备，不过绫佳只是看了看纯身后的真里，却没有说什么。而真里也并没有如纯所预料的，被绫佳赤红的双瞳所吓到。她们两人只是沉默的对视着。</p>

<p>感觉气氛有些尴尬的纯，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好也沉默的站在一旁。</p>

<p>然后过了一小会儿，绫佳一边盯着真里，一边慢慢让出了一条进屋的路。</p>

<p>“请。”</p>

<p>绫佳说完之后，真里一边毫不示弱的回瞪着绫佳，一边以明显的警惕姿态走进了家里。然后一直走到客厅的最深处，在一个角落抱膝坐了下来。</p>

<p>“在那会冷的啊。”</p>

<p>纯试着去搭话，但是真里只是看了纯一眼，却没有动。纯只好叹了一口气，升高了房间里暖气的温度，然后走到自己的房间，从床上拿了毛毯，放在了真里身边。</p>

<p>这时纯发现绫佳已经不在厅里了。</p>

<p>理解到绫佳的意思，纯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以沉重的步伐走向绫佳的房间。</p>

<p>“那么，那孩子是谁？”</p>

<p>绫佳在纯背手关上门的同时就开口问道。</p>

<p>“她是那个委托人的侄女，叫森山真里。真里两个字好像是读作masato。”</p>

<p>“为什么要带回来。”</p>

<p>“就如你所见，她被附身了啊。虽然不知道要怎么从那个孩子体内将<东西>驱逐掉，但是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啊。”</p>

<p>“…….那委托人怎么说。”</p>

<p>“死了。”</p>

<p>绫佳绷起了脸。</p>

<p>不过，这应该也在她的预想范围之内吧，虽然是想象中最坏的结果，绫佳深深吸了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p>

<p>接着，在沉默了几秒之后，绫佳还是忍不住轻轻问道。</p>

<p>“是那个孩子杀死吗？”</p>

<p>“是的。”</p>

<p>纯简单的描述了从见面到带她回来的经过。而绫佳则一直默不作声，用忍耐着什么的表情听着。</p>

<p>好冷，而且坐在地板上屁股好疼。</p>

<p>真里目不转睛看着放在自己身旁的毛毯，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拿了起来。感受着毛毯柔软的触感，她来回将毛毯翻看了几遍，确认了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之后，才披在了身上，将自己包裹起来。虽然暖和了，但是毛毯上有别人的气味，真里感到镇定不下来。</p>

<p>今后会怎么样呢。</p>

<p>真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思考着。虽说那个男人现在说是要帮她。但真里总觉得自己某一天也会被变成土块。现在被带到这里，肯定也是因为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毕竟在真里看来，那个男人完全没有帮助自己的理由。</p>

<p>正当她思考着自己哪里还有利用价值，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那两人回到了客厅，这让真里不由得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了。</p>

<p>真里用毛毯将自己包紧，尽可能把身体缩在角落，然后一动不动的瞪视着两人。</p>

<p>这个女人和那男人一样，肯定也是怪物，真里想。那赤红的眼瞳就是证据。</p>

<p>这时，女人向着真里稍微走了两步，然后停下来用略带困惑的表情歪着头看着真里。真里对她这种因为感觉靠近太近就会被咬而保持距离的姿势，感到有点生气。</p>

<p>“那个，你好像是叫真里君吧。”</p>

<p>“…….你是。”</p>

<p>早濑绫佳，女人报上了姓名。</p>

<p>真里觉得这真是个漂亮的名字。</p>

<p>“想吃什么？”</p>

<p>然后这个拥有着漂亮名字的漂亮女人对着真里露出有些僵硬的微笑说道。</p>

<p>真里确实是饿了，非常饿。但这时她心中的恐惧和困惑还并没有散去，所以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过对方也没有等真里</p><p>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就走去了厨房。</p>

<p>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轻快的切菜声，然后还有水声以及摆放餐具的轻微碰撞声，就算没有看到，真里也知道那是在准备料理。</p>

<p>那真是非常和平的声音，真里突然感觉，现在再说这两人是怪物，似乎就像是谎言一样了。</p>

<p>“你啊。”</p>

<p>男人突然的搭话，让注意力都被厨房所吸引的真里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也让男人苦笑了一下。</p>

<p>“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哦，不用那么战战兢兢的。”</p>

<p>“……什么。”</p>

<p>“你，今天不会什么都没吃吧？”</p>

<p>“恩。</p>

<p>“…….多久没吃东西了啊。”</p>

<p>“忘记了。”</p>

<p>真里老实的回答了之后，男人的眉间一瞬间闪过悲伤的表情，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嘟囔了一句这样啊，就没有再说话。</p>

<p>又过了一会儿，女人端着热气腾腾的料理从厨房走了出来，稍稍犹豫了之后，她将装着料理的盘子放在了真里与桌子之间的地板上，然后就走开了。</p>

<p>料理中西红柿的酸味以及调料的香气，让真里不由得吞了吞唾沫。她抬头看看那两人，只见女人又善解人意的退开了几步，而男人则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真里迟疑了一下，然后一边继续看着两人，一边伸手勾住盘子的边沿，慢慢将料理拉到了自己身边。</p>

<p>真里调整了一下坐姿，将盘子放在膝盖上。料理腾腾的热气让真里冰冷麻木的脸感到了有如烧灼般的温暖，而双眼也被蒸汽模糊了。</p>

<p>盘子里是放了西红柿的烩饭，在开动之前，真里先将烩饭的香味深深的吸进了肚子，然后抓住匙子，将软软的烩饭放入口中。</p>

<p>西红柿的酸味以及咸肉浓厚的香味一下子在口中扩散开来，这时真里才感受到强烈的空腹感，于是她顾不得多嚼，就急切的将食物咽了下去，然后把口对着盘子的边缘，粗鲁地将饭扒入口中。</p>

<p>真好吃。温暖的烩饭满足了空洞的胃。</p>

<p>这时真里突然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于是她慌忙背过身，对着墙角一边啜泣着，一边继续吃着盘子里的食物。</p>

<p>眼泪顺着脸颊滴了下来，真里并不明白自己此时为什么在哭，只是不停地把饭扒进口里。</p>

<p>纯蹲在真里面前，单手托着腮，呆呆的看着用毛毯将自己裹得像个蓑衣虫一样然后睡着了的真里。</p>

<p>熟睡的真里身边，放着空空的盘子还有锅。</p>

<p>刚才真里不知为何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然后说是再来一份结果将绫佳端来的锅都直接抢走了，就这么端着锅将烩饭吃了个一干二净。</p>

<p>接着就重新裹起毛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p>

<p>先前不是还一直那么警戒么，结果现在又这么没有防备。</p>

<p>“这孩子，一直什么都没吃吗？”</p>

<p>绫佳低声说道。</p>

<p>“说是十五岁吧？看不出来啊。还真是瘦小啊。…他们家，有好好让她吃饭吗？”</p>

<p>纯皱了皱眉头，不由得有了些不好的想象。而且，他觉得这些想象恐怕多半就是事实了，毕竟在委托人的邮件里也写道，因为各种原因，这个女孩并没有很正确的成长起来。</p>

<p>所以对于这孩子来说，或许是真的对她的伯父抱有杀意，而她的伯父，大概也是确实做了一些会让这孩子恨他的事情吧。</p>

<p>绫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轻手轻脚的靠近了真里，弯腰准备收拾餐具。而正当她拿起盘子和锅的时候，突然不知为何发出了一声尖叫，身体也猛然后仰，盘子和锅都被她丢到了一边，发出了哐当的巨响。</p>

<p>真里在听到声响的瞬间就一跃而起，而纯也踢倒了椅子站了起来，立马跑到了绫佳身后。</p>

<p>奇迹般没有摔破的盘子此刻还在地板上转动着。</p>

<p>“喂，怎么了？”</p>

<p>纯伸手扶住还有些惊魂未定的绫佳，赶忙问道。</p>

<p>“蛇！”</p>

<p>绫佳一脸惊恐的表情，指着真里的膝盖附近。纯仔细一看，确实有条小蛇正从真里所披毛毯的缝隙间露出了半截身体。</p>

<p>那是一条有着铜钱花纹的小蛇，此时正将身体扭曲成S形，呈三角状的头部高高扬起，像是观察着纯和绫佳一般左右摇晃，轮流看着两人。</p>

<p>为什么家里会有蛇？</p>

<p>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为身边跑出了蛇的真里捏了一把冷汗。可是真里对蛇的出现却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现，反倒是平静的用手指摸了摸小蛇的头部，小声说道。</p>

<p>“为什么你会在这里？”</p>

<p>“那是你的蛇吗？”</p>

<p>真里点点头。抓起小蛇，放在了自己膝盖上。</p>

<p>绫佳不由得再次后退了几步，表情也越发难看了起来。真里看到她这个样子，眯起了眼睛。</p>

<p>“害怕蛇吗？”</p>

<p>明明是怪物。却搞得像个普通人一样。</p>

<p>“比起害怕……大概还是觉得恶心多一点。”</p>

<p>［＃（img/2_047.jpg）］</p>

<p>真里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将蛇随意放在了地上。</p>

<p>获得了自由的小蛇，在地板上朝着绫佳的方向蜿蜒前进着。</p>

<p>纯叹了一口气，用手示意绫佳躲到他身后，然后对蛇伸出手，想要把它抓住。但是小蛇这时突然扬起头，猛然咬向了纯的手。</p>

<p>“不行！”</p>

<p>真里突然喊道。而小蛇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就这么停了下来。</p>

<p>“不要突然伸手比较好，那大概是毒蛇，被咬到的话会死掉。”</p>

<p>真里发出幽幽的声音。</p>

<p>“是为了救我，所以让蛇停住了？”</p>

<p>“随你怎么想。”</p>

<p>真里撇了撇嘴，转头看向一边。</p>

<p>“于是这条蛇能听懂你的话？”</p>

<p>真里的表情僵住了。</p>

<p>“话说回来，三月的北海道应该是没有蛇的啊，这个时期从冬眠中醒来，是不是太早了。”</p>

<p>“绫佳，看出来了吗，这条蛇……大概是<东西>。”</p>

<p>纯一边警惕着蛇，一边对自己身后的绫佳说。</p>

<p>能从背后感觉到绫佳吃惊的样子，她似乎将身体完全藏在了纯的身后，只是伸出头，有些战战兢兢的观察着地上的小蛇。</p>

<p>并不是完全灵体化的<东西>。也不是半物质的<东西>。它依然还是一条蛇，一条吸收氧气排出二氧化碳的普通的生物。</p>

<p>但是，从这蛇的身体里却渗出了些微<东西>的气息。非要说的话，它是和纯他们类似的存在，是<东西>与生物融合了的形态。</p>

<p>“这蛇是怎么来的。”</p>

<p>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真里，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道。</p>

<p>“什么…”</p>

<p>“这并不是单纯的蛇吧。”</p>

<p>真里有些犹豫的嗫嚅着，最终还是低声说。</p>

<p>“我之前将这条蛇，还有许多蟾蜍、蜈蚣以及蜘蛛都放在了一个瓶子里，让它们相互厮杀……虽然打一开始我就觉得最后一定是这条小蛇会活下来了。”</p>

<p>绫佳抿紧了嘴唇，表情变得凝重起来。</p>

<p>“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p>

<p>“我想咒杀伯父。”</p>

<p>绫佳严肃的表情里，混入了些许疑惑。</p>

<p>而纯则想起了在委托人的邮件中，确实是提到了他侄女有养一些奇怪的东西作为咒杀他的道具。看来，最终这个咒具的完成体，就是这条蛇了。</p>

<p>“这，算是那种玩意吧…….蛊毒什么的。”</p>

<p>“kodoku？”</p>

<p>绫佳更加困惑了。</p>

<p>“没听说过吗？大概就是在封闭的容器里放入各种毒物让它们厮杀，最终活下来</p><p>的那一只就能成为咒杀他人的道具。”</p>

<p>“那真里怎么会知道这种知识。”</p>

<p>绫佳奇怪地看着纯。</p>

<p>“嘛，大概是从漫画或者小说里看到的吧！这倒是不奇怪，而且也不知道这种方法到底是杜撰的还是确有其事。”</p>

<p>不过一看真里这边，就发现她似乎对纯说的这些事情也不怎么了解的样子。</p>

<p>“不过，从结果看真里你确实是做出了这样的诅咒之蛇呢。是从漫画之类的书里看到的么？”</p>

<p>“我，没读过漫画之类的东西。”</p>

<p>真里低声说，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完全回答纯的问题。</p>

<p>“啊，那么，怎么会知道蛊毒之类的做法呢，是调查过吗？”</p>

<p>“……不知道，蛊毒是什么。”</p>

<p>真里似乎有些焦躁地说道。</p>

<p>“不知道啊……那么为什么你会把蛇和虫子放到瓶子里呢。”</p>

<p>“都说不知道了啊！只是想要咒杀伯父，然后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这种方法了。我哪知道这方法是不是有其他人用过啊。”</p>

<p>这回答让纯感到了不解，这样麻烦而恶心的制作咒具的方法，怎么看都不是能随意想出来的。</p>

<p>“你说，她会不会也被<东西>附身了？”</p>

<p>纯转头问绫佳。</p>

<p>“恩……只能这么想了，但是这就很奇怪了啊。”</p>

<p>附身在真里身上的<东西>，无意间给她灌输对人下咒的方法？</p>

<p>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啊，诅咒应该是从人类对他人的恶意中诞生的事物才对，<东西>为什么会掌握这种只在人类之间流传的技术呢？这不合理。</p>

<p>绫佳一边保持着对蛇的安全距离，一边看向了真里那边。而真里这时则好像是为了避开绫佳的视线似的，默默的低下了头。</p>

<p>“呐，真里君。你究竟是怎么杀死你伯父的呢？计划是将那条蛇作为咒具来咒杀伯父吧。然后呢，实际上也就是用这条蛇把伯父咒杀了？”</p>

<p>真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视线在地板上游移着，过了好几秒，才最终听天由命般开了口。</p>

<p>“是的。是我让蛇去杀了伯父…今天是突然说有客人来访，于是伯父就开始做准备，把平时都没用的坐垫拿了出来，然后又擦了走廊和楼梯，百叶窗也早早的就拉下来，还跟我说要我也去和客人见一面。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让我有种讨厌的预感，于是就下决心要动手了。然后就在伯父走到二楼走廊的时候，让这孩子出来咬了伯父的脚，结果伯父大喊一声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也不知道最后是被毒死的还是摔死的。”</p>

<p>“那这么说，你并没有直接动手啊……”</p>

<p>“但确实是我让这个孩子动手的，它能够理解我的意思，也执行了我的想法，就这样杀了伯父。”</p>

<p>真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小蛇。</p>

<p>绫佳将视线撇向纯这边，纯则忍不住用手扶住了额头。</p>

<p>原来不是真里亲手杀死她伯父的啊，那实际上就算调查尸体也只能找到一个蛇的咬痕啊，并没有证据将嫌疑指向真里的。</p>

<p>结果并没有必要吃掉尸体啊，这么做反倒是白白让真里感到恐慌，让事态变得更复杂了。</p>

<p>“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想要杀死伯父。”</p>

<p>绫佳平静地问道。</p>

<p>“总会有一个杀人的理由吧。”</p>

<p>真里倏地抬起头。大大的双眼此时已经失去了神采，她的眼瞳中只剩下黑暗，黑得似乎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了。</p>

<p>“所以，你是觉得？”</p>

<p>“什么？”</p>

<p>“例如我被伯父欺负了？”</p>

<p>“不是吗？”</p>

<p>真里一下子抿紧了嘴，用让人难以猜透在想什么的黯淡眼神看着绫佳，然后说。</p>

<p>“这么说也行吧。”</p>

<p>真里坐直了身体，仰起头，以反抗的姿态挺起胸。一旁的小蛇似乎在担心真里似的，一直仰望着她。</p>

<p>“反正伯父就是讨厌我。从我小时候起，只要我稍有任性他就会发火。”</p>

<p>“任性是说…”</p>

<p>绫佳这么低声问了之后，真里轻轻冷笑了一下，那是和她年幼的外表不符的，阴暗的笑容。</p>

<p>“那个家里除了自己的房间和厕所，没有我能去的地方，东西当然也不能随便吃，甚至都不能碰那个家里的家具……这便是我所受到的待遇。我没有钱，养我的伯父每日心情也阴晴不定，所以我才会去偷，才会理解出走，我是真的感到很痛苦啊，可是不管做什么，一切都没有改变。”</p>

<p>地上的小蛇吐出了血红的信子，真里一边说着，一边摸着小蛇的蛇背。</p>

<p>“伯父啊，他一直是想尽可能的以忽视我，忘记我，想要过上没有我的生活啊。所以不管是做饭，扫地还是洗衣服什么的，他从来都没让我做过。除了给我一个房间，不让我饿死。伯父他，是不想和我扯上任何关系的。”</p>

<p>“为什么他会做到这种地步呢。”</p>

<p>“因为他恨我父亲。”</p>

<p>真里回答得很简洁。</p>

<p>“我父亲当年以伯父为担保人借了一大笔钱，最后却还不上钱落跑了。结果最后是伯父去还了债，为此他把开的店、住的房子都卖掉了，可还是不够，在这之后又想尽办法，花了七年才还清。这期间伯父的老婆也走了，直到现在还在为离婚协议而争执……伯父其实是个可怜的人，是我父亲太差劲了。”</p>

<p>“不过，那和真里君有什么关系呢！”</p>

<p>纯觉得绫佳说得没错。就算委托人也是值得同情的，但虐待侄女不对就是不对，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p>

<p>毕竟真里是没有错的，想必真里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却什么也不能说吧。</p>

<p>绫佳轻轻走进真里，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但真里这时眼中却闪过激动的神色，表情也一下子扭曲了，猛地打开了绫佳的手。</p>

<p>“不要碰我！”</p>

<p>真里将后背贴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大大的双眼此时浮现出泪光。</p>

<p>“伯父很可怜，所以这么对我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不过，我难道就不可怜吗！就像他有权虐待我一样，我也有权杀了他！”</p>

<p>“所以你的出发点就错了。”</p>

<p>像是要打断她的话一般，纯急急的说道。</p>

<p>“你伯父会虐待你只是因为他太软弱。而你则是由于被<东西>附身，才会变成这样最坏的结果……谁都没有权利去虐待他人，更没有权利去杀死他人，谁都没有。”</p>

<p>在双方都有些激动的说完之后，突然就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p>

<p>虽然真里一时由于情绪激动而涨红了脸，但此时血色已经从脸上消退，恢复成先前那种不健康的苍白。</p>

<p>对不起。</p>

<p>真里低声地说道。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要藏起自己一般将毛毯重新裹紧，小蛇这时则又趁机爬到了真里身上。</p>

<p>真里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p>

<p>听说自己的双亲是在同一时期分别去世的。真里的伯父虽然收养了她，不过他可不会还细心到要顾忌侄女的感受什么的，所以对这些事情并未隐瞒，让真里早早就知道了一切。</p>

<p>父亲是因为心肌梗塞而突然去世的，而母亲不久之后也自杀了。听说在那之前，父亲就已经另觅了新欢，抛弃了妻子。所以母亲也许是因为被抛弃了而自杀，又或许是接受不了抛弃了自己的男人莫名其妙就死掉于是也跟着弃世。总之在那时的真里看来，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死法都和笨蛋一样。</p>

<p>虽然对于母亲，真里还是偶尔会觉得，明明还有自己在就选择自杀是有些太自私了。不过这并不是在怨恨母亲，只是不由得会想到如果母亲还在的话，自</p><p>己会不会稍微幸福一点。而且反正都已经不记得了，所以真里其实并没有真的因此感到怨恨或者悲伤过。</p>

<p>而对于父亲，真里则更是没有一点好的想法。她从伯父的话语，周围大人的闲谈，还有自己同学的嘲弄中所拼凑出的父亲，确实是个只能用差劲来形容的男人。</p>

<p>离家去东京，以哥哥——真里的伯父做担保人借钱来创业，失败之后落跑，偷偷与人结婚生下了真里，结果又抛弃了妻子找了别的女人，最终还心肌梗塞猝死。</p>

<p>差劲，差劲，最差劲了，这便是他人口中的评价。对于这样一个男人，真里甚至都不愿意去想起他的事情。</p>

<p>所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真里一点都没有那两人是自己父母的实感。</p>

<p>因为地板很硬，感到背疼的真里躺着翻了个身。不过好在暖气开得很强，所以真里倒并没有感觉冷。</p>

<p>拿来当枕头的，是真里的书包。被那男人说起要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真里还在慌乱之中，除了一点现金基本没带什么，这个包也是正好看到才随手拿来装东西用的。当时收拾完东西下楼后，伯父的残骸就已经被彻底的清理掉了，所以说是要她收拾东西，其实可能只是让她暂时回避的借口。</p>

<p>其实这晚那两人本来是要让真里在床上睡的，但是真里由于真里一直固执得缩在角落里不肯挪窝，结果他们只好一脸为难的拿来被褥让真里先用着。</p>

<p>虽然真里还有些挣扎，不过最终还是经不住被褥柔软的诱惑，选择抓来盖在了自己身上。</p>

<p>对于自己这半吊子的态度，真里自己都感到有些吃惊。</p>

<p>两个怪物——好像是叫做纯和绫佳——他们始终是在用担心的表情在看着绫佳。</p>

<p>虽然真里告诉自己他们可能并不是出自真心，但那表情却让真里感到那确实是人类的表情，而自己做的这些事，是确实让他们感到为难了。</p>

<p>想到这些，真里将脸埋进被子里，默默地啜泣着。</p>

<p>第二天一早，一走到客厅，绫佳就闻到一股焦糊味。</p>

<p>她大吃一惊，连忙顺着味道找到厨房，发现真里正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不断冒出黑烟的煎锅。</p>

<p>“真里君，你在干什么？”</p>

<p>“失败了。”</p>

<p>真里皱起了眉头（因为从昨天起就是如此，所以绫佳甚至觉得这就是真里平常的表情了）凝视着在煎锅里的黑色物体。这时再仔细看看，绫佳发现真里身旁的盘子里，还有一块不知是什么的白色团块。</p>

<p>“难道你是想做料理？”</p>

<p>真里点了点头。</p>

<p>“想要做什么？”</p>

<p>“…面包。”</p>

<p>“……用煎锅？”</p>

<p>对于绫佳的问题，真里露出你一看就知道了吧的表情。</p>

<p>绫佳看到炉子旁还放着面粉和盐。</p>

<p>“于是那个黑色的，是把面粉和上水加盐烤出来的？”</p>

<p>真里又点了点头。</p>

<p>“那那个白色的呢？”</p>

<p>“也是的，不过感觉有些生，所以想要再烤一下，结果一下子就变黑了。”</p>

<p>真里回答得意外的坦率。</p>

<p>感觉态度柔软了许多啊。</p>

<p>绫佳一边对真里的反应感到有些迷惑，一边思考着。昨天晚上还那么顽固，结果今天一早又努力要在被她认为是怪物的人家里，做着自己不擅长的料理。还真是……</p>

<p>“那个，面包只能在烤箱里烤，用煎锅的话……稍微有点难。”</p>

<p>绫佳尽量以委婉的方式说明着。</p>

<p>“而且，制作面包必须要放入酵母让它鼓起来。”</p>

<p>“酵母是？”</p>

<p>“对于发酵必须的菌类…”</p>

<p>“菌？”</p>

<p>真里露出了讨厌的表情。大概是脑子里想象成霉菌或者细菌什么了。</p>

<p>绫佳轻轻耸了耸肩，打开冰箱取出鸡蛋和蔬菜。不管怎样，先要做点正常的吃的出来。</p>

<p>“对了，为什么想都要做面包？”</p>

<p>绫佳一边洗着莴苣叶子，一边问。</p>

<p>真里在一旁看着绫佳的动作。</p>

<p>“伯父以前好像是开面包店的。”</p>

<p>“啊？现在已经没在做吗？”</p>

<p>“领养我的时候，店就没有了，为了还我爸欠的钱卖了。”</p>

<p>“啊…”</p>

<p>绫佳想，糟糕，踩了地雷了。不过真里的表情倒并没有什么变化。</p>

<p>“伯父做的面包，我一次都没吃过。所以突然就想试试自己做会是什么味道呢。”</p>

<p>这时，真里似乎突然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又皱起了眉头闭上了口。</p>

<p>绫佳偷偷看了真里好几眼，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说些其他的。</p>

<p>“那个，真里君，可以的话去洗一下澡吧，我会借衣服给你。”</p>

<p>真里身上的毛衣和牛仔裤也不知道是穿了多久了，已经都有些脏了，及肩的长发也显得油油的。而且或多或少的，身上也有点味道了。</p>

<p>也不知是这才注意到，还是被指出来了而感到有些害羞，真里的脸一瞬间就红了。</p>

<p>什么啊，这种地方不是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吗。绫佳在一旁看着，有些安心的在心里感慨道。</p>

<p>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不过纯起来的时候，真里看起来已经没有昨天那种咄咄逼人的抵抗意识了。</p>

<p>此时的她正穿着绫佳的连衣裙坐在厅里的椅子上。由于真里比绫佳要低上一个头，所以原本绫佳穿只到膝盖的裙子把真里的小腿都遮住了大半，而袖子也只好卷起了一大截，整个款式看起来和绫佳穿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有了一种别样的可爱。这让纯不由得笑了起来。</p>

<p>再仔细一看，真里似乎是刚洗完澡，原本非常白皙的皮肤，此时显得有些潮红。而头发还都湿漉漉的。</p>

<p>“擦一下头吧。”</p>

<p>纯将毛巾递了过去，真里抬起头用她那和小小的身体相比显得有些不平衡的，像是婴儿一般的大眼睛看了看纯，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干脆的接过了毛巾，简单的擦了擦头发。</p>

<p>昨天还如同负伤幼兽一般的少女，这时再仔细观察，意外的还显得挺可爱的。</p>

<p>看来先前是因为老是皱着眉头又喜欢瞪着人，才会给人那种乖僻的感觉。</p>

<p>这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桌上放着加了奶酪和土豆的煎蛋卷沙拉，旁边则是一盘黑色与白色的饼状物体。</p>

<p>这是啥？纯向拿咖啡过来的绫佳问道，不知为何，绫佳用一脸威胁性的笑容对着纯回答。</p>

<p>“这是真里君做的面包。”</p>

<p>“面包……”</p>

<p>“说了是面包。”</p>

<p>绫佳不由分说的结束了话题，纯只好一脸无法释怀的表情坐在座位上。而绫佳这时先往煎蛋卷上放了些番茄酱，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往她主张是面包的物体上也放了一点。</p>

<p>“大概，放上了番茄酱会好一点吧。”</p>

<p>“在面包上？”</p>

<p>“在面包上。”</p>

<p>纯此时已经无力吐槽，于是就乖乖照着绫佳的话去做了。结果那个放了番茄酱的白色饼状物味道就像是没有配料的御好烧一样，总算倒还可以下咽，不过那个黑色的就真的只有焦糊味了。</p>

<p>一旁的真里露出复杂的表情，不声不响地吃着东西。然后，在率先吃完之后，她突然用下定了决心般的表情抬起头。</p>

<p>“请告诉我理由。”</p>

<p>“理由？”</p>

<p>纯放下了喝到一半的咖啡，而绫佳也停下手抬头看向真里。</p>

<p>“你说过要帮我吧。”</p>

<p>真里认真的看着纯，虽然她的语气还有着些许胆怯，但似乎已经放开了什么，话语间有着一种率直的力量。</p>

<p>纯</p><p>迎着真里的视线，点了点头。</p>

<p>“行，我告诉你。你会被<东西>附身……”</p>

<p>有那么一瞬间，纯有些担心的看了一下绫佳，不过事已至此，纯当然还是会把一切都说出来。</p>

<p>“你会被附身……大概，是我们的缘故。”</p>

<p>对着一脸惊讶的真里，纯开始讲诉过去的种种。</p>

<p>“大概两年前，我们在电梯中被濒死的<东西>所袭击，差点就要被吃掉了。但是那时那个<东西>已经没有能吃下人的力量了，于是…就和我们同化了。那<东西>的碎片融入了我们体内。从此我们的身体有一半成了怪物，除了摄入普通的食物以外，我们还必须要进食灵魂才能生存下去。但是吃人类的灵魂当然是不行的，所以为了找<东西>吃活下去，我们成为了祓除师。就这样过了一年半，我们因为一直在吃<东西>的缘故，身体变得越来越强…于是对于其他的祓除师来说我们开始变成危险的家伙了。甚至于他们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消灭我们，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我们中有个人做了不被允许的事。”</p>

<p>做了什么？一直安静听着的真里这才插了下嘴，而纯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p>

<p>“很多祓除师都认为我们已经太危险，觉得应该除掉我们了……但是我们当然不想被杀，却也绝不希望通过杀死他人来求活路。于是，为了让祓除师们不得不有求于我们，我们将从太古时代就被封印的巨大〈东西〉给解放了。”</p>

<p>真里听得很认真。不过这反而很奇怪，毕竟纯所讲的这些，怎么想都像是天方夜谭一样。但或许现在的情形下真里也确实只能相信纯所说的这些了。这让纯再度认识到了自己确实已经有一半不是人类的事实，这让他不由得呼吸一紧。</p>

<p>“我们打破的是京都的结界，结果那一天，不仅那个大<东西>被我们放了出来，许多其他的鬼蜮魍魉也都跟着跑了出来，那真的是百鬼夜行的一天啊。”</p>

<p>那是在一月二十八日，纯说出了日期。</p>

<p>真里睁大了眼睛。</p>

<p>“没错，那正是你离家出走到了京都的日子。”</p>

<p>“为什么你会知道这样的事。”</p>

<p>“听你伯父说的，我会到你家，也是因为受你伯父所托……他说自己快被侄女咒杀了，委托我来帮忙。”</p>

<p>“委托？”</p>

<p>“对，我们东京逃跑之后，也还是在做祓除<东西>的工作。当然比起为了金钱，这更是为了食物。嘛，虽然好歹因为在京都已经吃了够多<东西>的缘故，我们现在还并不很饿。”</p>

<p>“那么，你真的是打算来帮伯父的吗？”</p>

<p>“嘛，虽然不知道具体到底该做什么，但是这件事我们毕竟要负起责任来啊，所以是真的想要帮忙的。”</p>

<p>“不过还是来晚了。”</p>

<p>真里语调低沉了下去。</p>

<p>“……虽然你伯父那边已经没办法了，但是，至少还可以帮得上你啊。”</p>

<p>“可我已经杀了人。”</p>

<p>真里用冷静的语气指摘道。而这时，一直在一旁安静听着的绫佳猛地摇了摇头。</p>

<p>“不对，那不是你做的。全部，全部都是附身在你身上的<东西>的错。”</p>

<p>真理像是沉思着什么，然后慢慢抬头看着纯和绫佳。</p>

<p>“你们两人都有一半是怪物吧，结果呢，有杀过人吗？”</p>

<p>已经消失了的十文字的脸，一下子浮现在了纯的脑海中。不过纯将这瞬间的动摇隐藏在了心里，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p>

<p>“…….我有过。”</p>

<p>“是吗。”</p>

<p>虽然还是很平淡的语气，但总感觉真里听到这回答好像是安心了一样。纯用有些责难的眼神看着真里。</p>

<p>“先说明哦，不要因为这种事而对我们产生亲切感啊，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绝对是不一样的。”</p>

<p>纯说完之后，真里有一瞬间，脸上露出了像是被同伴排除在外的小孩子一般的表情。</p>

<p>“你还能回去的，就算是杀了人，你也还能重新开始。”</p>

<p>纯又这么添上了一句，既像是要说服真里，也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p>

<p>“玛丽不在？”</p>

<p>守一回家就从千穗那里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这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反问道。</p>

<p>千穗用力点了点头。</p>

<p>玛丽是真里的爱称。由于真里讨厌自己这个像是男人一样的名字，所以千穗和守一直都是这么在叫她。</p>

<p>“又离家出走了？”</p>

<p>“大概吧……不过有点奇怪啊。实际上好像听说森山家的大叔也没去工厂上班。”</p>

<p>“哈？”</p>

<p>“以前似乎从没有缺勤过，今天却通知都没通知一声就翘班了。工藤先生有些担心还打电话到找到我妈，然后我和妈一起去他们家看看情况，结果不仅门没锁，家里也没人。”</p>

<p>“两人都不在？门也没关？”</p>

<p>守的面色凝重起来，担忧和疑虑的神色渐渐浮现在了脸上。</p>

<p>森山家的大叔和侄女的关系很差这件事，其实在当地是尽人皆知的。</p>

<p>因为父母以前提过，所以千穗大概也知道当初真里的父亲以森山修助为担保借钱，导致后来森山家很惨的事。而且千穗也知道自己父母是很同情森山修助的。</p>

<p>（连那么差劲的弟弟的女儿，也还是领取养了过来，真是很了不起。）</p>

<p>母亲曾经这么说过。可她并不知道，这个被她说成了不起的森山，到底是怎样对待他的养女的。</p>

<p>所以千穗也对母亲抗议过，也对母亲提到过真里的处境，可是她的母亲只是温柔的夸奖了千穗，说她是能和任何人都能相处好的好孩子。完全没有理睬千穗的说辞。</p>

<p>就连一向心胸开阔的千穗母亲都尚且如此，这地方的大人们对真里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就算真里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对当地的大人们来说，她依然个外人，是那个害得森山家分崩离析的差劲男人的女儿。</p>

<p>不过就千穗看来，真里却是个相当有魅力的人，所以就算有人在学校里排挤真里，千穗也还是和真里做了朋友，还一直庇护着真里。</p>

<p>虽然现在千穗是劝真里不要再无谓的离家出走了，不过在过去千穗其实是帮真里离家出走过许多次的。</p>

<p>“玛丽的话，大概是离家出走了吧…话说最近玛丽的样子有点奇怪啊，而且——就上不上高中的事一直在和大叔吵架。”</p>

<p>“对呢，玛丽是想马上工作吧。”</p>

<p>“恩。但是大叔坚持着一定要让她上高中，最后还强迫玛丽去参加了入学考试。明明那么讨厌她却还是要让她升学啊，想必玛丽也有些接受不了吧。话说你不觉得最近玛丽有点阴沉沉的吗，像是怨念很深的样子……感觉稍微有一点可怕啊。本来我就在想玛丽会不会又离家出走，然后我妈又接到那种电话，所以我有些担心就跟我妈一起去了，结果……”</p>

<p>“谁都不在啊。”</p>

<p>守双手抱胸，抢先把千穗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守是个有着一头颜色偏浅的茶发的男生，想必如果他不是现在这种好学生的话，肯定会是被老师盯上的类型。</p>

<p>千穗是在进初中之后才认识守的，在同班的那群男生们还像是小孩子一样的时候，守就已经显得相当成熟了，在千穗介绍真里给守认识的时候，守一点都没嫌弃的意思，很干脆的就和真里打了招呼。</p>

<p>正因为如此，有关真里的事情，千穗都是找守商量的。毕竟在她看来，只有她和守是理解真里的，而且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交集，她和守的关系也变得更亲密了，这当然也让她有些高兴。</p>

<p>“对了，森山大叔最近也很奇怪。前几天突然来我家，说是要借一下电脑用，他根本不像是想</p><p>用电脑的人诶。”</p>

<p>“结果他是想用来干什么？”</p>

<p>“好像是要发邮件。因为他还请我教他发邮件的办法，而且我还看到他拿着一个写着邮箱地址的纸条…….应该是要发邮件给什么人吧。”</p>

<p>“你没仔细问下他吗？”</p>

<p>“嘛，是有问啦，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我。他是事先把邮件内容先写在纸上然后慢慢输入的，我看他打字很慢还说要帮他打，结果他还突然发火了，要我别看，赶紧出去。”</p>

<p>千穗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当时的事情，语气也变得粗暴起来。</p>

<p>“什么嘛，我明明是一番好意才说的，结果不仅如此，发完邮件之后他还问我邮件会不会还有草稿留在电脑里，有的话赶紧删除。最后还盯着我把草稿箱都清空了才算完。虽然我确实是很在意他写了些啥，可是他那个态度真是气死我了。”</p>

<p>“然后他收到回复了吗？”</p>

<p>“有哦，不过他先就强调了如果收到回信一定不许偷看，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啥。不过呢，看大叔收到回信的表情……恩，好像非常失望的样子，甚至那都不能叫失望了，简直是一脸万念俱灰的样子诶。那之后他好像颓丧了好久，才又回了一封信过去。”</p>

<p>“这和现在的状况有啥联系吗？”</p>

<p>“嘛，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不是很奇怪吗？”</p>

<p>“确实呢。”</p>

<p>守一边像是电视剧里的侦探角色那样，用食指和大拇指托着下巴作出沉思的样子，一边回答道。</p>

<p>“再去一次玛丽的家吧。说不定他们这时候又回家了呢。”</p>

<p>守说完，就关上了玄关的门，出来和千穗一起往真里家走去。通往真里家的路上，沿途都是连绵的橡木林和无尽的积雪，土地上的雪经过反复的融化和冻结，变成了坑洼不平的样子，而树下的雪则已经基本化尽，露出了虬结树根。</p>

<p>结果真里家还是和刚才千穗去的时候一样的死寂。千穗姑且又按了一下玄关的门铃，又向门里喊了几声，果然还是没人应答。</p>

<p>“你刚才进去过吗？”</p>

<p>守一边问着，一边出于慎重起见又按了按门铃。</p>

<p>“只是走到玄关，喊了真里他们几声而已。”</p>

<p>守点了点头，慢慢拉开门。</p>

<p>“打扰了。森山先生？玛丽？都不在吗？”</p>

<p>相对外面的亮度，真里家显得很暗。守在门口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再看看屋内，看到的果然还是只有昏暗的走廊。</p>

<p>“好黑啊。”</p>

<p>守一边说，一边轻轻地脱下鞋子走进了真里家，脚下的木地板，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声。</p>

<p>“木百叶窗关着在。”</p>

<p>守看了看起居室后说道。而千穗这时则感觉有些害怕，紧紧跟在守的背后。</p>

<p>“是从昨天的晚上开始就没人了吗？”</p>

<p>“恩…”</p>

<p>守点点头，然后开始挨个检查每一个房间。</p>

<p>“玛丽的房间好像是在楼上？”</p>

<p>守指着二楼问道。千穗点了点头。</p>

<p>“呐，不觉得有点可怕吗？”</p>

<p>上楼的时候，千穗紧紧的抓着守的胳膊说。</p>

<p>“现在可是白天，只是百叶窗关上了所以觉得黑而已。”</p>

<p>“这我也知道啦，可是….”</p>

<p>不知是因为觉得现在还是白天，还是感觉偷偷跑进别人家有些内疚，守和千穗都没有选择去开灯来照明，就这么在这一片仿佛时间都被扰乱了的昏暗中前进着。</p>

<p>不一会，两人来到二楼最深处真里的房间，那里的百叶窗果然也关上了，守默默的打开了房间的灯。</p>

<p>屋内虽然并不脏，却显得很乱，反映出屋主人大大咧咧的性格，虽然真里并没有多少个人物品，可是屋子里却还是到处都散落着换下来的衣服还有教科书。</p>

<p>“千穗能够看出来玛丽是不是带了东西离家出走了吗？”</p>

<p>“嗯，等一下。”</p>

<p>千穗蹲下来看了看桌子旁边，发现真里唯一的一个包——初中的书包不见了。</p>

<p>“书包没了，啊——果然是离家出走了。”</p>

<p>千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有些吃惊，不过却也稍微感到安心了。反正真里就算离家出走也不会很久，过几天肯定就回来了。</p>

<p>其实对于千穗来说，这一趟主要就是想确认下朋友的安危，老实说森山家的大叔到底去哪了，她倒是不怎么关心。现在既然已经大概知道了真里只是一般的离家出走，就已经可以松一口气了，至于大叔嘛，反正他是大人，就算有什么事总归是有办法的。</p>

<p>“真是让人操心的家伙，要离家出走至少找我商量一下嘛…”</p>

<p>正当千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旁边的守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大吃一惊的千穗连忙看过去，只见守正瞪大双眼不住的后退。</p>

<p>千穗感到背后一凉。</p>

<p>“守？”</p>

<p>守看着千穗，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伸手指向了某处。</p>

<p>千穗顺着看了过去，只见几个瓶子摆在那里，这让她一下子联想起校园怪谈里经常会登场的理科教室，以及教室里摆放的，装满福尔马林的瓶子。</p>

<p>但是此刻千穗眼前的瓶子中，放着的却是活物。</p>

<p>像是互相缠绕扭曲的蜈蚣，还有在瓶中到处攀爬的蜘蛛，以及在瓶底不知生死的青蛙。</p>

<p>千穗似乎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p>

<p>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移开。千穗此刻只能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瓶子。</p>

<p>就这么过了好几秒，她才总算能够顺利的发出悲鸣声，然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开始后退。</p>

<p>或许是这样慌乱的气息也传染到了守，他也一下子瘫软下来，跟着发出不成声的呼喊。</p>

<p>两人抓紧了彼此的手，互相看着对方苍白的脸。</p>

<p>“那，那是什么！”</p>

<p>“那个……是玛丽的吗？”</p>

<p>“我不知道啊！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那样的东西的！”</p>

<p>千穗紧紧地握住守的手，先前担心朋友的心情，此时已经满满的疑惑与恶心所取代。</p>

<p>“或，或许是为了观察而饲养的？”</p>

<p>“别说蠢话了，这真是恶心，到底是为了什么…”</p>

<p>千穗从没有听说真里喜欢这些东西，而且这些被放入瓶子的生物们，完全没有看出是被“饲养”的样子。倒不如说，这些东西似乎都像是某种“存货”，像是为了什么时候要拿来使用而预备着的东西。</p>

<p>千穗当然并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用的。</p>

<p>在这些瓶子的最后，还有一个特别大的瓶子。底部直径大概达到了三十厘米，大小就和千穗家做青梅酒的瓶子差不多，这个瓶子里并没有装东西，但瓶子本身却脏脏的，底部还散落着一些像是残肢的东西，似乎是被用来做过什么恶心的实验。</p>

<p>“我已经受不了了，感觉，好难受.…”</p>

<p>千穗此时已经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她连滚带爬的跑出房间，冲下楼梯，拉开了大门跑到了屋外。终于见到光了——即便此时只是阴天，阳光都很朦胧，但对于现在的千穗来说，这份光亮总算让她感到了安心，可以稍微镇定下来呼吸了。</p>

<p>“呐，守。玛丽真的只是离家出走吗？”</p>

<p>遮得严严实实的无人之家，关系紧张的居住者，还有屋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瓶子——</p>

<p>守没有回答千穗的问题。只是坚定的说出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p>

<p>“我会去找玛丽。”</p>

<p>“哎？”</p>

<p>“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但玛丽做的事一定是有理由</p><p>的。不管是在家里摆弄这些的事，还是现在不见踪影的事，一定都是有什么原因的，或许她现在正需要人帮她也说不定。”</p>

<p>明明应该是共同解决真里的事的同伴，可守现在这决然的表情，却让千穗心中莫名的一痛。</p>

<p>明明可以说让我们一起去找玛丽。</p>

<p>就感觉守是抛下了千穗，跑到了真里那边一样。</p>

<p>“恩，去找她吧。”</p>

<p>感到些许寂寞的千穗，最后还是点着头这么说道。</p>

<p>你们是怎样在进行祓除<东西>的工作呢？</p>

<p>真里走到正在阳台上抽烟的纯身边，这么问道。</p>

<p>“是说现在呢，还是说在东京的时候？”</p>

<p>“都行。”</p>

<p>“嗯……在东京的时候是七仓……一个算是我们的保护人的家伙吧，由他来给我们安排工作，我们只要去处理就好了。到了函馆这边就是自己接受委托咯，很多明明没被附身的人也会来找我们做祓除，甚至还有人偶供养，降灵什么的请求也会找上门来。”</p>

<p>“这你们也能做？”</p>

<p>“做不到。也不会说假装做了来骗钱。”</p>

<p>“哼，明明是怪物。”</p>

<p>虽然说出来的话很难听，但是真里还是发现自己其实是带着好意说的，这让真里有些难为情起来。</p>

<p>“就算是怪物也有良心的啊。”</p>

<p>纯轻笑着，缓缓的吐出一口烟。</p>

<p>“或者你觉得，以进食灵魂为生的怪物，必须该有个坏人的样子？”</p>

<p>明明纯只是开了个玩笑，但不知为何，真里却因为这句话感到心中隐隐作痛。</p>

<p>“话说最近一次接到正经的祓除工作，是为了救一个被灵体的<东西>附身的女子。对方好像是什么宗教团体的信徒，最初以为自己是感应到了什么神秘体验，但实际上她是被幽灵附身了。”</p>

<p>“附身在人的家伙不是不能吃吗？”</p>

<p>“如果是灵体的话，可以。所谓的灵体，是不能完全融入人体里的，它们只能变成人们常说的背后灵那样，附在人的身上而已。”</p>

<p>“那，我的情况是？”</p>

<p>“你身体里的，是我们称作半物态的<东西>。那原本就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生命体。它已经潜入到你的体内开始吞食你的精气了。对正规的拔除师来说，将人身上的<东西>驱逐出来其实并非难事……我们会找到这样的专业人士的，所以你就再等等吧。”</p>

<p>“不能直接吃掉附身在我身上的<东西>吗？”</p>

<p>“如果驱赶到外面来就能吃，倒不如说这种半物态的<东西>才是我们主要的食品。灵体的<东西>根本吃不饱。”</p>

<p>“嘛，所以并不会去吃人的灵魂啊。”</p>

<p>“恩，所以这次完全是例外啊。”</p>

<p>纯的话让真里一下次沉默了。她想，伯父那时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呢。</p>

<p>（才刚刚死去。灵魂还没从身体上脱离。）</p>

<p>（那样的话能吃。）</p>

<p>那个时候纯说的话又浮现在真里脑海中。那时，伯父的身体里还留有灵魂一样的东西吗？</p>

<p>那伯父到底算不算真的死了呢？</p>

<p>真里突然这样想。</p>

<p>就算确认脉搏停止了，但是说不定用心肺复苏术什么的还能救回来呢？</p>

<p>真里试探这对纯说出这个想法。然后他一下子失去了表情，少顷，又苦笑起来。</p>

<p>“那样，不就算是我杀的了吗？”</p>

<p>真里并不是想将责任推卸出去，所以这样的回答让她有些尴尬，一下子又沉默下去。</p>

<p>或许是想改变下气氛，真里一边注意着纯的表情，一边对着栏杆上放着的香烟盒伸出了手。</p>

<p>“可以试着吸一下吗？”</p>

<p>“不行。”</p>

<p>“为什么？”</p>

<p>“因为抽烟不好，而且听说小孩子抽烟会阻碍发育。你本来就又瘦又小了，所以就算了吧。”</p>

<p>“哼，明明是怪物。”</p>

<p>真里这次用开玩笑的口气重复了先前说过的话，纯又再次笑了起来。</p>

<p>“那你为什么要吸烟？”</p>

<p>纯看了看自己手指间的烟蒂，稍微考虑之后，就扔到脚下踩灭了。</p>

<p>“嘛，说得也是，不吸了。吸烟确实是毫无意义，而且浪费金钱。”</p>

<p>“啊，我没想说让你不吸……”</p>

<p>真里觉得纯这么做就像是嫌她多管闲事似的，不由得板起脸。不过纯轻笑着说。</p>

<p>“香烟对我其实是没什么效果，真的只是单纯的消遣。仔细想想确实像是笨蛋一样，又不是小宝宝的奶嘴。”</p>

<p>纯说得有些自嘲。真里将视线又落回自己手中香烟盒上。</p>

<p>“我要吸。”</p>

<p>“都说不要吸了。至少等稍微再长点肉，个子也再高一点再考虑吧。嘛，反正吸烟肯定不是好事。”</p>

<p>真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烟盒。</p>

<p>意思是要让我好好活下去吗，是要表示会一直帮我直到我长大吗，还是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呢。</p>

<p>真里抬头看着纯。</p>

<p>“纯酱。”</p>

<p>真里试着这样称呼。这让纯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这么叫是为了报复纯总拿自己的名字像男人这点开玩笑，还有发泄总是被称为真理君的怨愤……真理君是绫佳在叫，嘛，反正是连带责任。</p>

<p>“话说，如果那个时候肚子饿了，会吃我吗？”</p>

<p>“不会吃。”</p>

<p>纯的回答相当斩钉截铁。</p>

<p>“为什么？”</p>

<p>“已经不会吃人了…我对人类毕竟还留有依恋啊。”</p>

<p>真里稍微思考一下，总结道。</p>

<p>“以好怪物作为目标呢。”</p>

<p>“…你倒是好好听人说话啊。”</p>

<p>纯露出疲惫不堪的表情。</p>

<p>因为打算等水藤回来之后再认真讨论真里的事，所以他们决定先等一等，但是一直到了晚上，水藤还是没有回来。</p>

<p>纯在客厅来回踱步，不时抬头看看钟，最后还是走到厨房，向正在洗碗的绫佳开口问道。</p>

<p>“水藤昨天没联络吗？”</p>

<p>绫佳摇了摇头。</p>

<p>“嘛，反正也是昨天早上才出门。工作要花好几天来处理也很平常，不要太担心。”</p>

<p>虽然绫佳说是这么说，但言语间也难掩那些许的不安。</p>

<p>拔除<东西>的工作，一般都是晚上进行。所以要是昨晚进展不顺利的话，工作当然就只好等到今晚了，这也是常有的事，没必要太在意。</p>

<p>所以他们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担心。</p>

<p>要说的话，他们现在其实是有点像是忧心女儿回家太晚的母亲那样的心情，想到这里，纯不由得苦笑了一下。</p>

<p>“那个家伙夜不归宿了，感觉有点受伤啊。”</p>

<p>这么说出来之后，感觉既不是认真的，却也不像是玩笑。</p>

<p>真里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凝视着两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