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章 壶之中<三月三十日>

<p>真里在墙角缩成一团，小声的哭泣着。</p>

<p>自从父亲离开了之后，母亲就变得奇怪了。</p>

<p>一开始，母亲只是不停地在哭。不管是对到家里来安慰的人，还是打电话过来的人，她都一边懊悔着一边大吐苦水。</p>

<p>那个时而温柔，时而严厉的母亲，从那时起就不见了。在真里看来，母亲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让真里有些害怕了。</p>

<p>亲朋好友里，有来安慰母亲的，也有斥责她的，但这时的母亲，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p>

<p>渐渐的，不再有人来探访母亲，也不再有电话打来了。</p>

<p>再然后，母亲没有再哭了。但这并不是她恢复了正常，而是她完全用尽了一生的感情，已经完全丧失了再讲感情表现出来的手段了。</p>

<p>就这样成为空壳的母亲，在某天早上突然出门了。而到了傍晚回来的时候，她带回了一个大大的手提袋。那个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嘈杂着，在蠕动着。然后母亲将手伸入手提袋中，猛地抓出了一个封上了口的透明塑料袋。</p>

<p>那时的真里，还没有学会用悲鸣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她只是一味感到可怕。只是一心想着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体缩起来，远离那个袋子。</p>

<p>那个透明的袋子里，装满了蜈蚣，蜘蛛，青蛙，还有蛇。</p>

<p>像是防止点心受潮一样，袋子被紧紧地封上了口。</p>

<p>真里其实并不是害怕这类生物的孩子。平常也接触过，还自己抓起来玩过。但是，果然这样的情形，还是太过异常了，让真里不得不感到害怕。</p>

<p>在这之后，母亲拿出了一个大大的花瓶，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部丢进了花瓶里。因为花瓶并不是透明的。所以真里看到不到瓶子里的景象。真里的记忆中，只留下了，母亲凝视着花瓶的，那灰暗得犹如无底沼泽般的浑浊瞳眸。</p>

<p>真里并不知道这个瓶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最后，只有一条蛇从花瓶中出来了。</p>

<p>得知父亲死去的消息，是那条蛇从花瓶中出来之后多少天的事呢？听到那个消息的母亲，那时又露出了什么样的脸呢。</p>

<p>——对不起。</p>

<p>不用道歉也无所谓，道歉这种事怎么都无所谓，只要变回原来的母亲就好了啊。</p>

<p>真里心不在焉的看着木纹花样的天花板。想着这果然不是自己最近所熟悉的天花板的样子。</p>

<p>“真里君。”</p>

<p>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真里看到睡在一旁的绫佳此时坐起了半身，正看着她。</p>

<p>“起来了吗？”</p>

<p>“因为你在做恶梦。”</p>

<p>“抱歉。”</p>

<p>“这也要道歉我反而有些为难啊。”</p>

<p>真里蠕动着身体，从被褥里伸出手稍稍拉开了窗帘。外面天空已经微微发亮了，看来离早上不远了。</p>

<p>因为预备的被褥只有一床，所以真里和绫佳就睡在了同一个被褥上。她们将起居室的矮桌拉开，在窗边铺上了被褥。</p>

<p>真里能感觉到一旁绫佳温暖的体温。</p>

<p>真里钻到了被子里，把身体再挪近绫佳一点，重新闭上了眼。她感到一旁活生生的温暖与柔软，就是她此时最大的救赎了。</p>

<p>“没事？”</p>

<p>“总感觉，五岁之前的，关于母亲的事，稍稍想起一点了，虽然还是记得不是太真切。”</p>

<p>真里闭着眼睛说。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此时正温柔的盖在她额头上。</p>

<p>小时候，母亲也一定这样做过吧。但那样温柔的记忆，或许是因为太过自然和微不足道，已经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再也回想不起来了。但关于母亲最后的记忆，却和那些事不同，它绝对不会流走，而只是扎根在记忆的河底中。在这之前，只是真里不愿想起这些事，所以才假装忘记了。</p>

<p>“我制作蛊毒，是模仿了我母亲的行动。母亲为了咒杀背叛了的父亲，在花瓶中制作了蛊毒。而我则在房间的角落缩起了身体，看到了那全部的过程。”</p>

<p>眼泪和悲叹都枯萎殆尽的时候，恨意却还是留了下来。就算已经变成了空壳，就算连愤怒之情都已经失去，却唯有憎恨还紧紧贴在心底残留了下来。那甚至热度都没有的冰冷憎恨。犹如锅底的顽垢一样，是无论怎样冲洗擦拭都无法掉落的黑色污秽。</p>

<p>“我其实并不清楚如此制作出的诅咒之蛇到底是怎么使用的。但是，父亲不久就死去了。而母亲则对我道歉。说她将父亲咒杀掉了。”</p>

<p>“抱歉，这一定是好不容易才忘记的，可我们却让你想起来了呢。”</p>

<p>绫佳抱歉地对真里说。真里睁开了眼睛。从刚才打开的窗帘间隙中，些许晨光已经照了进来。让绫佳脸上落下了窗框的影子。</p>

<p>“绫佳小姐。”</p>

<p>“什么事？”</p>

<p>“你也注意到了吧。”</p>

<p>“……那个灵的<东西>，和真里君之间。似乎是有什么联系的。”</p>

<p>“是的。”</p>

<p>那个长头发的男人——好像是叫水藤吧——真里觉得那个人肯定多少猜到了一部分真相。所以才打算让真里想起以前的事。</p>

<p>“脚上的伤，还痛吗？”</p>

<p>“已经基本痊愈了，怎么了？”</p>

<p>“因为都是母亲的错。”</p>

<p>真里这么说了之后，额头突然就被轻轻打了一下。真里一边说好痛，一边用手按住额头。</p>

<p>“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母亲的错哦。那个灵的<东西>好像被谁在操纵着吧。错的是利用你，还有你死去母亲的那些家伙，不要搞错了。”</p>

<p>真里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安慰了。只是，她明白绫佳讨厌她说这是自己的错。所以就不再说了。</p>

<p>“不要哭呢。”</p>

<p>绫佳轻轻的说。</p>

<p>“最近，你尽是在哭啊。”</p>

<p>杀死伯父的时候，被带到绫佳他们家里吃饭的时候，被告知所有事情结束之后就要分别的时候，真里最近确实动不动就在哭了。明明这些事之前已经很久没哭过了，明明一直深信如果哭了就是输了，所以发誓不会轻易流泪的。</p>

<p>随着小时候的那些记忆和袭击绫佳他们的恶灵的真相浮出水面，真里的心确实是有些受伤了。但是，因为现在绫佳他们在身边。所以真里觉得不用哭也是可以的。</p>

<p>然而，这温暖着自己手，终有一天是要放开的。那时自己又该怎么办。真里只是对这件事感到害怕。</p>

<p>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东京此时天气已经很暖和了，道路一旁的樱花正在微风中盛开着。</p>

<p>时隔两月，纯再次登上这个平稳的坡道。不久，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店映入他的视野中。那是七仓和己所经营的日式餐具店。</p>

<p>店内的灯光显得有点暗，七仓看到来客是纯，不由的睁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除了惊讶，眼神里似乎还隐隐有着一些其他的情感。</p>

<p>“…….事到如今，不知道拿什么面目见你。”</p>

<p>纯不好意思地说，而七仓则是苦笑了一下。</p>

<p>“请进来。”</p>

<p>“真宽容呢。”</p>

<p>“以你为对手的话，只有我一人的话毫无办法啊。就算抵抗也没用啊。”</p>

<p>七仓一边说，一边毫的警戒走进入前厅。纯也慢慢地跟随在他身后。</p>

<p>“有件事想拜托。”</p>

<p>“真是突然呢，什么事？”</p>

<p>“拔除东西的委托。”</p>

<p>然后纯简单地说了关于真里的事。七仓全程没有插嘴，只是一动不动地倾听着。</p>

<p>“我知道了，附身在她身上的<东西>，就由我来拔除。”</p>

<p>七仓干脆地答应了。</p>

<p>“这样好吗？”</p>

<p>“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如果按照你所说。那那个孩子之</p><p>所以会被<东西>附身，七仓家也是有责任的啊。”</p>

<p>七仓面无表情的说着。纯看不透他真实的想法，于是没有说话。</p>

<p>“其实在那个事件之后，七仓家的人就在京都四处奔走，将被<东西>附身了的人都搜索了出来，然后进行了拔除。可惜她在那之前就从京都离开了。”</p>

<p>“还有其他因为被<东西>附身而发生了不幸的人吗？”</p>

<p>“没事，本家这次应对的很快。至少，在眼前七仓管理的范围里还平安无事……其实本家也说，那个结界总会有一天会崩坏的，这次能一次性的彻底解决，从结果上来看倒不如说是好事。”</p>

<p>纯低下了头。如果没有真里的事，说不定这句话就能让他放心了。</p>

<p>七仓沉默了下来，纯也想着事情，两人一时无话。</p>

<p>“为什么是蛇呢？”</p>

<p>过了一会，纯突然这么嘟囔了一句。</p>

<p>“大概……那个森山真里的母亲的家，是个被蛇所喜欢的血脉吧。”</p>

<p>“被喜欢？”</p>

<p>“经常会有的事哦。被蛇或者狐狸之类所喜欢的血脉。也可以说是一种的遗传的特质，就和七仓家会出现许多拥有拔除之力的人一样。直到最近，这种血统都被当做是附身了怪物的血统而被嫌弃着，被忌讳着。”</p>

<p>“这么说起来，绫佳提到过，真里的……大概是曾祖母吧，那个人好像在调查自己附身怪物血统。”</p>

<p>纯一边想起了从绫佳那边听到的话，一边大致提了一下。听后，七仓轻轻地点点头。</p>

<p>“很多人认为附身怪物的血统，是一种能够驱役动物灵魂，引发灾祸的血统。但其实这很大程度上是那些遭遇了灾祸的人以讹传讹之后产生的迷信。想必森山真里的曾祖母也是为了证明这件事，所以才试图从社会学以及心理学的角度去解读关于附身怪物的信仰吧。”</p>

<p>“那，这么说的话，这个血统其实不能驱役动物的灵魂吗？”</p>

<p>“应该是不能的…附身怪物相关的信仰一般被认为是受到了中国巫蛊之术的影响。在罐子中让生物互相残杀来制成的蛊毒，其性质其实就是通过仪式来让人操纵动物的灵魂。如果是一直在调查关于附身怪物信仰的人，很可能会有关于蛊毒的书籍。恐怕森山真里的母亲就是读过了相关了资料。然后在被人背叛产生了杀意的时候，想起了相关的咒杀之术”</p>

<p>“不过，刚才你不是说，他们的血统其实没有那种诅咒的人的力量。只是，单纯被蛇所喜欢而已吗？”</p>

<p>七仓脸上浮现了有些忧郁的微笑。</p>

<p>“恩。我想那孩子的母亲其实是没有制作蛊毒的力量的。我觉得，她本人可能也没有真的相信这样就能咒杀人。在花瓶中吃掉其他生物的蛇，也不过单纯的蛇而已。那之后那个男人死了，应该只是不幸的偶然而已。但是，那时机实在太不巧了，结果让她误以为自己是拥有诅咒之力的。甚至，连看到了这些的森山真里，还将这不幸的偶然又延续了下去。”</p>

<p>纯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胸口，让纯十分不快。</p>

<p>“那，真里的母亲，其实是没必要死的吧。”</p>

<p>“没有什么时候死会是必要的……但她的自杀的理由，确实是由于一个不幸的误会。这么想来，这一系列事情，真是个悲剧啊。”</p>

<p>这时纯想起了真里的那条蛇，因为从那条蛇身上，的确感觉到<东西>的气息。在他这么提起后，七仓点了下头。</p>

<p>“那孩子的蛇大概是真的蛊毒吧。小时候所看到的制作蛊毒的方法，被她在附身的状态下使用了出来，结果当年她母亲没能做到的事情，不幸却被她完成了。”</p>

<p>“那那条蛇之后怎么办。总不能继续饲养下去吧。”</p>

<p>“那蛇现在是什么情况？”</p>

<p>“…….相当神出鬼没。出现和消失都没什么征兆。不过出现的时候，总是在真里身边。”</p>

<p>“大概，那蛇是被那个孩子的感情所左右吧。在她心生警惕的时候就会出现。如果主人具有杀意的话，那蛇便会发起进攻。”</p>

<p>“那该怎么办好。”</p>

<p>“我想，就算拔除了附在那孩子身上的<东西>，这蛊毒可能也还是会一生都跟随着她。蛊毒这东西一旦拥有了主人，就不会那么简单的离开了，它会与主人形成共生死的联系……不过，我还是尽力想想办法吧。”</p>

<p>生死与共啊。</p>

<p>就是说，如果勉强去除掉蛇的话，真里的生命也会陷入危险当中吗。</p>

<p>不过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纯低下了头，用鼻尖几乎触到了桌面的姿势，思考着当前的状况。</p>

<p>对于七仓和己，纯的感谢是发自真心的。就算委托是来自已经成为了敌人的，曾经背叛了自己的纯，他也还是为了这无辜的少女而接受了委托。</p>

<p>但同时，纯也感觉到了隔阂，当初那种无所保留的信任感，现在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p>

<p>纯向七仓告知了在函馆的酒店名和房间号。但这其实都不是真实信息。他的打算是在约好的那天直接带真里过来，这样就能防止七仓将他们的信息泄露给本家了。</p>

<p>说实话，纯甚至都想过迫不得已的时候，就算用强也要逼七仓去帮真里做拔除。</p>

<p>“话说，如果被本家知道你帮了我们，会不好吧。”</p>

<p>纯虽然也清楚这个问题并不适合问出来，可还是不由得就开口了。</p>

<p>“我不会让本家知道的。而且，我已经和本家无关了。”</p>

<p>“啊？”</p>

<p>“我不做拔除师了。接受这个委托算是例外吧。但是不会有第二次了，我不会再接受拔除的委托了。”</p>

<p>七仓看着纯的脸，像是有些难为情的笑了起来。</p>

<p>“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之前就说过了，我其实并不喜欢拔除师的工作。虽然本家也有说我不负责任的，但最终还是放我离开了。所以，以后就专心经营一下这个小店混口饭吃咯。”</p>

<p>七仓脸上确实是露出了解放了的表情。但是，多少也有放弃了的意味在其中。将家族和工作都抛弃了逃跑，虽然口里说的是自由了，但多少还是有点问心有愧吧。</p>

<p>“对你们的责任，我也彻底舍弃掉了。不管是照顾你们，还是拔出你们，都与我无关了。”</p>

<p>“是吗。”</p>

<p>纯再一次表示了感谢。毕竟他就算表示了放弃，也还是接受了这最后的委托。</p>

<p>“本家还在寻找我们吗？”</p>

<p>“虽然我已经脱离了本家所以消息并不灵通，不过我觉得即使是本家，说实话现在应该也已经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了。让成为了半<东西>的奇美拉逃跑，最后还没有找到……虽然有些丢人，但其实也算是卸下了担子了。”</p>

<p>纯点了点头，转过身来。他想到还有一件事要问。</p>

<p>“七仓先生，你能用的灵的<东西>制作蛊毒吗？”</p>

<p>七仓皱起眉头。他显出有些困惑，以及嫌恶的表情。</p>

<p>“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是，那种让多个灵的<东西>融合成一个集合灵体的事例，我也是见过几次的。所以说不定是能利用制作蛊毒的思路，让灵的<东西>去吃掉其他灵的。”</p>

<p>其实关于真里母亲的灵的那些事，和这次纯来拜访七仓的目的是没什么关系的。而且真要说起那些事还会暴露出纯他们的弱点，所以纯也是有些犹豫。不过最后他还是选择将事情说了出来，随着话题的推进，七仓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愉快。</p>

<p>“这思路很不寻常啊。”</p>

<p>“做不到吗？”</p>

<p>“理论上倒是有可能。嘛，不管什么时代，总会有几个人的思路与众不同的……制作灵的蛊毒这种事，我确实是能想到一个会这么做的人。”</p><p>纯睁大眼睛凝视着七仓的脸，无声的催促着。</p>

<p>“光绫会的仙谷由纪夫。”</p>

<p>七仓说道。</p>

<p>“看来这是个名人啊。”</p>

<p>水藤认识的拔除师也知道仙谷。</p>

<p>七仓露出苦涩的表情点点头。</p>

<p>“奇怪的人容易出名嘛。而且，那人和我也有一点关系。”</p>

<p>“哦？”</p>

<p>“恩，应该说是已经断绝了关系比较好……仙谷在大学时代曾经来过我这里，说是想当拔除师。”</p>

<p>“…然后，你拒绝了？”</p>

<p>“拒绝了。虽然我清楚他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是来拜托我其实并不合适。因为我本来就不想做拔除的工作，更别说还让我带新人，而且话说回来，七仓家的技术只传给七仓家的人。”</p>

<p>“于是被拒绝了的仙谷，最后就进了那种近乎于欺诈的宗教团体吗？”</p>

<p>“哎，要是回过头来看，那时至少应该先帮他走上正经拔除师的道路的……我是有听说过仙谷好像在使用<东西>反复进行什么试验。恐怕让信徒被灵的<东西>附身也是其中之一吧。要是他的话，会想到有用灵来制作蛊毒也不奇怪吧。”</p>

<p>这之中说不定也有给七仓家好看的意思吧。纯这时想起了仙谷在电话里说的话。</p>

<p>（不会重复七仓和己的失败，也绝对不会做类似抛弃你们的事。）</p>

<p>那是由于对七仓的敌意而说的吗？纯摇了摇头站了起来。</p>

<p>“不管怎么说，帮了大忙了。那什么时候能帮真里拔除？”</p>

<p>“毕竟还要顾店，可以的话就三天后吧。”</p>

<p>和七仓约好之后，纯就起身告辞了，七仓把他送到了店前。</p>

<p>“纯。”</p>

<p>正当纯打算离开的时候，七仓叫住了他。</p>

<p>“关于那晚的事，没啥想对我说的吗？”</p>

<p>“想要说的，都已经拜托纱也传话了。你听过了吧。”</p>

<p>“是听了。但那就是全部了吗？真的，真心吗？”</p>

<p>纯思考了一下。他确实的感到了自己现在和七仓的隔阂。恐怕，这种隔阂这一生都不会消除了吧。</p>

<p>“我确实可能会因为十文字的事而恨你。不过，你和我们之间，不管是憎恨还是被憎恨，道歉或者被道歉，果然都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啊。虽然我们之间恐怕已经无法彼此谅解了，但终归还是有某种难以形容的东西联系着我们吧。”</p>

<p>也是呢。七仓回答。虽然纯感觉到他的语气似乎是还想要继续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p>

<p>他没说出口的应该是道歉的话吧，想必那种话就算说出来了，也不过是显得更加空虚而已。</p>

<p>真里打开浴室的门，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了。酒店这间不大的客房里，此时充满了香皂的气味。刚洗完澡真里将纯的长袖衬衫代替睡衣穿在身上。因为身材瘦小，衬衣几乎要将她的膝盖都遮住了。</p>

<p>“啊啦，这头发不是还滴着水吗，过来一下。”</p>

<p>绫佳惊讶地招手让真里过来。于是真里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按照指示坐在床上。然后绫佳用毛巾温柔的擦着她濡湿地头发。总感觉像是给刚洗完澡的小动物擦毛一样，绫佳想起之前纯说真里像是小动物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p>

<p>“真里君的拔除，是定在三天后。”</p>

<p>绫佳说了之后，真里的肩膀猛地颤动了一下。绫佳装作没注意到，继续说了下去。</p>

<p>“纯刚才回来了，说七仓先生接受了拔除的工作。那位七仓先生，就是在两个月前，保护我们的人。只是，现在已经不能说是友人了，不可疏忽大意，所以我们希望真里君一个人前去约定的地方。”</p>

<p>真里转过头来。从毛巾下投向绫佳的眼神，有一些哀怨。</p>

<p>“所以呢，要分别了。”</p>

<p>“恩。”</p>

<p>绫佳偏开了视线，但还是从余光中，看到了真里那受伤的表情。</p>

<p>“我去了之后，绫佳小姐你们就会消失吗？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吗？”</p>

<p>这是否是弃之不顾呢。</p>

<p>在绫佳因为这个想法而一阵心痛。将<东西>拔除，然后就形同陌路吗。</p>

<p>“真里君，你是真的想要和我们一起走？”</p>

<p>“当然。”</p>

<p>“我们是怪物哦。虽然我们也想作为人生活，可终究是无法完全做到，我们就是怪物哦。”</p>

<p>真里用她乌黑的眼瞳凝视着绫佳。那是动物的眼神。和道德利害都没有关系，只是忠实于欲望的眼神。</p>

<p>“我很清楚饥饿的时候有多难受。在那种感觉下，会觉得诸事不顺吧。而且我也杀过人了，所以是一样的，我和绫佳你们是一样。我甚至觉得绫佳你们是怪物真是太好了……我想要和你们在一起。”</p>

<p>“那样的话你就跟来吧。”</p>

<p>绫佳下定决心说道。</p>

<p>虽然这样说了水藤肯定会对自己生气吧。</p>

<p>“假如你真的觉得和我们在一起，自己会幸福的话，你就跟来吧。不过我们什么也保证不了，因为你就是你，假如你有因此而获得幸福的自信，我们就带你走。”</p>

<p>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真里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p>

<p>绫佳叹了口气，拿起放在洗手台的吹风机，开始吹干真里的头发。真里及肩的黑发，有着和主人性格相似的坚硬和固执，虽然大致能够流畅地弄干了，但总还有点地方没弄好。</p>

<p>正当绫佳用手指拨弄着真里头发的时候，突然感觉室内的空气绷紧起来，令人有些气闷，于是她停下了吹风机。真里有些奇怪，抬起了头。</p>

<p>被关住了。直觉先于分析这么告诉绫佳。绫佳观察了一下，然后在确认了。</p>

<p>是“墙”。</p>

<p>“来了。”</p>

<p>绫佳砸了砸舌站了起来。迅速挪步到门前，用手转了转门把，果然动不了。</p>

<p>“绫佳小姐？”</p>

<p>“被关住了，该怎么办。”</p>

<p>“是母亲要来吗？”</p>

<p>“恩，不好意思，但是做好觉悟吧。我们可做不到让你母亲成佛之类的事啊。”</p>

<p>真里显得有些困惑。虽然已经死了，但母亲依然是母亲。被人那么说，当然不可能不感到困惑。但是绫佳此刻对此无视了。</p>

<p>“真里君，打内线电话给纯他们。”</p>

<p>绫佳只下了这个指示就没有再说话。她又去确认了一下窗户那边，结果和门一样，也被“墙”封闭了。</p>

<p>并不是没有能力打破这“墙”。但是，即使在这里选择了逃跑，以后也会一再面临同样的事。</p>

<p>那样的话，还不如在这里做个了结。</p>

<p>“……那个，绫佳小姐说是被关住了……”</p>

<p>正在通话的真里，看起来有些紧张。电话那边大概是水藤吧。</p>

<p>绫佳走了过去，无言地拿起话筒。</p>

<p>“水藤君？这边被‘墙’围住了，你们那边呢？”</p>

<p>『一样哦。不过似乎我们两个房间并没有被隔开，他们是用‘墙’把我们两间房一起围住了。还有。』</p>

<p>“还有？”</p>

<p>『‘墙’在我们这边的门上有个缺口。大概，是要作为入口吧。』</p>

<p>真里母亲的灵会从那里进来吧。</p>

<p>“看来他们是做好抓捕我们的准备了。”</p>

<p>『啊……那个灵在接近了。我们打算尽可能不让它到你们那边去，真里就拜托你了。』</p>

<p>“嗯。”</p>

<p>绫佳放下听筒，真里从后面拉了拉绫佳的衣服。</p>

<p>“母亲的灵怎么办。你们不能吃吧？”</p>

<p>“大概会用力量击飞她吧。既然不能吃，就只能那样做了。不过因为没做过，所以也不清楚能不能</p><p>成功啊。”</p>

<p>绫佳从真里身上偏开了视线说道。</p>

<p>“离这边的墙壁远一点，待在床上，为了万一先穿上鞋。”</p>

<p>真里老实的听从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颤抖。</p>

<p>咚。旁边的房间响起了像是什么被破坏了的巨大声音。</p>

<p>真里吓了一跳转过脸来看着绫佳。</p>

<p>“怎么了。”</p>

<p>“纯和水藤君在和灵的<东西>战斗吧。因为被‘墙’围着，所以不管发出多大的声音都不会传出去的。”</p>

<p>咚，咚。这样的声音又传来了好几次。透过低廉酒店薄薄的墙。虽然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是能听到纯和水藤在大声说着什么。</p>

<p>绫佳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那堵分隔着两间房间的，稍微有些脏污的白墙。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过去了。</p>

<p>他们这次的目的是什么呢。</p>

<p>这个疑问冰冷地浮现在绫佳心里。</p>

<p>一开始这个仙谷是认为绫佳他们只要看到<东西>就会毫不犹豫的吃掉，所以才计划派来灵的蛊毒，想趁绫佳他们吃掉而衰弱的时机抓获他们的吧。但现在他不是已经知道这个拙劣的计划是没法成功的吗？那为什么这次他还是操纵着这个灵袭击了过来呢？</p>

<p>突然，房间里的温度降了下来。</p>

<p>那黑色女人的身姿，从绫佳面前的墙壁浮现了出来。</p>

<p>——小真里。</p>

<p>这是绫佳他们第一次听到了灵的声音，是一个无比嘶哑的女声。</p>

<p>她在清楚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p>

<p>“妈妈。”</p>

<p>绫佳听到了背后真里愕然的低语。</p>

<p>目的就是这个吧。绫佳咬牙切齿的想着。</p>

<p>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掌握了多少这边的情况。不过他们的打算就是让真里和她母亲的灵碰面来动摇我们吧。对方应该是估计到这样就能让绫佳他们变得难以出手了。</p>

<p>黑色的女人漂浮着逼近了。绫佳瞄准她放出了能量，但黑色的女人轻飘飘地避开了。由于顾忌到是在室内，绫佳并没有尽全力，力量击中了天花板，被“墙”吸收了。</p>

<p>不要想太多。绫佳告诫自己。真里母亲的灵，他们绝对是无法拯救的。所以为了保护真里，一定要消灭她。只能这样做，不要去想多余的事——</p>

<p>结果，就在绫佳这么自我劝说的短暂空档，那个黑色的女人已经绕开绫佳，直奔她身后的真里而去，等到绫佳回过神来打算出手攻击时，却已经可能误伤到真里了，这让她不得不收住了手。</p>

<p>真里发出了微弱的悲鸣。而那黑色女人此时已经落在真里身上。</p>

<p>——小真里。</p>

<p>那是悲痛的声音。</p>

<p>“真里君！”</p>

<p>黑色女人身姿在绫佳眼前倏地崩散，化作雾霭一般的形态包住了真里的身体。从那黑色的雾团中，能听到真里激烈的咳嗽声。</p>

<p>绫佳连忙跑过去将手伸入黑雾中，想将真里的身体拉出来。但是，黑雾紧紧地缠住了真里。而绫佳害怕伤到真里的身体，也无法使出全力。</p>

<p>情急之下，绫佳拖着真里来到窗边，蓄积力量一掌将“墙”打破，然后推开了窗。</p>

<p>“抓住我！”</p>

<p>绫佳抱着真里，踩住窗框向着窗外跳去。这里是三楼，这种高度的话，抱着真里也没问题。</p>

<p>风从耳旁呼啸而过，绫佳紧紧的抱住真里，头发和衣服都随风飘摆着。</p>

<p>那团黑雾如绫佳所期望的被甩在了身后。</p>

<p>随着一阵强烈的冲击，绫佳单膝着地稳住姿势。她先确认了真里平安之后，就将真里放了下来，抬头看着楼上。那团黑雾此时果然已经再度化作了女人的身形，正直追而来。绫佳挥手放出力量，一道白光飞向天空，却并没有击中。</p>

<p>绫佳砸了砸舌，抓住真里的手臂打算继续逃跑。</p>

<p>总之先将真里带到安全的地方——</p>

<p>但正当她要起身，绫佳突然感到小腿的伤口一阵剧痛。看来那时的伤果然还没有痊愈。也不知是刚刚的冲击扯开了伤口，还是残余的拔除之力造成了影响，总之绫佳感觉自己一时恐怕无法随意行动了。</p>

<p>偏偏在这个时候！</p>

<p>不过与此同时，绫佳又听到两声重物砸向雪地的声音，转头一看，纯和水藤也像绫佳那样跳了下来。</p>

<p>“快带真里君离开，那个灵好像盯上真里君了。”</p>

<p>“纯！”</p>

<p>绫佳还没说完，水藤就喊起了纯的名字，将真里交给了纯，而水藤则做出保护的姿态，守在了不能动的绫佳身旁。</p>

<p>感觉和那个夜晚好像，不过他们现在还有水藤帮忙，纯毫不犹疑的抬起真里跑了起来。</p>

<p>然而那个黑色女人并没有如他们想的追着真里而去。反而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只是保持着难以被击中的安全距离，慢慢地在绫佳和水藤头上盘旋着。</p>

<p>“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p>

<p>水藤低声说出了和绫佳一样的疑问。</p>

<p>真里慢慢从刚才高空坠落的晕眩感中恢复了过来。但或许是因为被人扛着跑太过摇晃的缘故，她感到越来越恶心只得拍着纯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p>

<p>在来到一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之后，纯将真里放了下来。不过真里脚一着地，就一下子瘫软下来，一旁的纯只得慌张的接住了她。</p>

<p>“喂，没事吧。”</p>

<p>“感觉，有点恶心。”</p>

<p>一边抑制住想吐的冲动，真里一边在纯的催促下坐到了便利店前的石阶上。</p>

<p>“我觉得，想吐的话，还是吐出来比较好。”</p>

<p>纯说着，轻轻抚摸起真里的背。</p>

<p>真里抬起了头。在这人烟稀少的夜路上，这家便利店的灯光显得有些奇妙地明亮。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这时开了过来，停在了便利店的停车场。</p>

<p>安静的坐了一会之后，胸口那股恶心的感觉逐渐平复下来。</p>

<p>已经没事了，正当真里打算这样说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女人尖锐的哀鸣声。是纯他们所住的酒店的方向。真里不禁抓住了纯的衣袖。</p>

<p>“绫佳小姐？”</p>

<p>人在发出悲鸣声的时候，声音和平时是不同的吧。真里没听过绫佳的悲鸣声，所以不清楚。纯露出严峻的表情，犹豫的摇了摇头。</p>

<p>“…虽然我觉得不是。”</p>

<p>不过，的确是酒店的方向发生了什么事。</p>

<p>纯看起来有些迟疑。真里松开了抓住纯的手，说道。</p>

<p>“我已经没事了，你去吧。”</p>

<p>“……你到里面去吧。”</p>

<p>纯稍微思考之后，做出了决定，说完这句话，就向传出悲鸣的方向飞奔而去。</p>

<p>希望没出什么事。真里一边祈愿着一边摇晃着站了起来。但正当她打算走进店里时，刚才停在停车场的白色面包车上，下来了一个高个子的男人。</p>

<p>真里停下了脚步，她看出这个男人并不是向着便利店，而是在向着她走过来。</p>

<p>灯光下显露出来的，是一张二十多岁三十岁男人的脸。那张脸上此时正浮现出淡淡的微笑。但虽说是在微笑，可他的眼睛却没有一点笑意。真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一下子就发现了纯他们曾经说过的特征——在这男人的发际线附近，能看到浅浅的伤痕。</p>

<p>真里急忙向后退了几步，然而她视野此时却一阵模糊，踉跄了几步之后，就摔倒在了地上，还擦伤了脚。</p>

<p>“哎呀哎呀，没事吧？”</p>

<p>男人悠闲的声音响了起来。真里抬头瞪视着他。</p>

<p>“仙谷由纪夫？”</p>

<p>男人莞尔一笑代替了回答。</p>

<p>“母亲怎么样了。”</p>

<p>“没事哦</p><p>。因为我已经命令她优先确保自己的生存。”</p>

<p>“生存？明明已经死了。”</p>

<p>“虽然确实已经死了，不过那还是你的母亲哦。你这么说并不是很好哦。”</p>

<p>仙谷一副戏谑的语调说着。真里用手撑着地后退，想从仙谷身旁逃开。她回头看看便利店内，却发现从她的角度看不到店员，看来这里恰好是一个死角，真里感到有点无计可施了。</p>

<p>“看你这样很冷吧，跟我到暖和的地方去吧。还有吃的东西哟。”</p>

<p>“……现在即便是诱拐小孩子，也会用比你这强一点的说辞。”</p>

<p>仙谷依然是一脸笑容。该怎么办好。真里感到后背已经都汗湿了。</p>

<p>“你带走我是打算干什么呢，我不跟在绫佳他们身边，你不会感到为难吗？”</p>

<p>“说的也是呢。你就是我安置在他们身边的追踪器。就算他们藏起来了。只要你还在他们身边，你妈妈就能找到你。亲子间的爱真是伟大哦。”</p>

<p>“那算什么亲子，她明明抛弃了我。”</p>

<p>真里厌恶的大声说。或许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有着如此大的怨愤，在大吼出声之后，她自己也愣住了。</p>

<p>对了，你很清楚哦。她就是这么过分的母亲哦。仙谷以不变的微笑这样说着。</p>

<p>“不过呢，我其实是对于利用你的事感到心痛的哦。我很明白你的感受。你是个被父母所抛弃的，又被亲戚折磨着的，不幸的少女。但尽管如此，你却通过杀死伯父的方式给自己打开了活路呢。你是个强大的孩子哦。我相当中意你。”</p>

<p>错的，这个男人说的话是错的。真里告诉着自己。虽然绫佳小姐他们表示了原谅，也给出了帮助。但是，他们是绝对不会像这个男人这样肯定她所做过的那些事的。</p>

<p>“你为什么知道我和母亲的事。”</p>

<p>“是从你的母亲那里直接听说哦。本来用幽灵制作蛊毒的计划很早以前就有了。并不是为了扑捉奇美拉他们，而只是作为纯粹的实验。所以很久以前我就在各处寻找合适的灵魂。如果只是单纯关住几个灵魂是做不出蛊毒的。要从一开始就寻找到必然胜利的那一个灵。然后进行一场注定了结果的比赛。你是明白的吧，在你制作蛊毒的时候，你一开始就相信那条蛇会获胜吧，我这边也是一样的。结果，我找到了你母亲自杀之后的灵魂，那是在生前深信自己用蛊毒杀死了丈夫的幽灵，真是非常合适。然后，我和她有过漫长的对话，其中也听说了你的事。结果就在我还在观察情况的时候，你被<东西>附身了，还计划着要杀死你伯父。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而且刚好在这个时候，我又听说奇美拉在接受拔除的工作，还弄到了他们的邮箱地址。这一切的一切，你不觉得是上天安排吗。没理由不去利用你和你的母亲啊。”</p>

<p>真里一动不动地听着这男人的话。眼前男人的表情在闪耀着。似乎在在高歌着：上天的安排，多么美妙的偶然！</p>

<p>“于是我让你那害怕着会不会被你杀死的伯父向那个邮箱发了邮件，提议让他将侄女交给别人。虽然他直接被杀了有点出乎我的估计，不过结果你还是被他们带走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当然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保险。我本来是打算委托他们拔除你母亲成为了蛊毒的灵，让他们吃下衰弱之际将们抓获，你这追踪器只是预防他们逃脱的保险而已，不过没想到你还真是发挥了大用啊。”</p>

<p>“……那你现在为何又要将这好不容易装上的追踪器取下来？”</p>

<p>“因为你们好像结下了超乎我的想象的羁绊啊。于是我觉得或许你不仅能用作追踪，还能作为人质啊。”</p>

<p>真里抬起头瞪视着仙谷。她此时感到十分懊悔，因为她被这个男人利用的缘故，那三人此刻都陷入危险之中了，真是太后悔了。</p>

<p>“我成不了人质哦。”</p>

<p>“为什么？”</p>

<p>“因为，我不想和他们成为这样的关系。”</p>

<p>“那么，你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什么呢？”</p>

<p>真里思考了一下说。</p>

<p>“……重要的，应急食品。”</p>

<p>这一次，仙谷相当愉快地，大声笑了出来。看来他是真的感到非常有趣。</p>

<p>“真有趣的孩子。我果然很中意你啊。这也不错，跟我来吧。人质只是不过是个提法，我可以让那三人，还有你母亲，大家生活在一起。”</p>

<p>“什么…”</p>

<p>“我们现在有着各自的容身之所对吧？虽然只是口头的保证，但我会让你我的容身之所结为一体的，你不觉得这样将会很有家族的感觉吗？”</p>

<p>真里想起了绫佳的脚伤；想起了水藤说他被从桥上推落，还被用枪狙击；想起了化为了黑雾的母亲那悲痛的表情。</p>

<p>“哼，你明明就将他们视作了<东西>，还瞄准了他们的性命。”</p>

<p>真里用放弃了一般的声音，苦笑着说。像是对待动物一样残暴的追赶着他们，居然还有脸提什么家族。</p>

<p>“是他们三人让我活了下来。”</p>

<p>虽说给予了真里最基础的衣食的是伯父，但真里对伯父的感情，却只有憎恨。回想与伯父共同生活的这十年，真里觉得讨厌伯父是理所当然的。</p>

<p>自己和伯父，是互相憎恨着对方的存在，却又互相哀叹着对方的不幸的关系。虽然彼此的感情并不能转化成爱，但至少，双方是互相理解的。</p>

<p>但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来说。别人在想什么根本就无所谓，他所想做的，只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支配着他人而已。</p>

<p>这时，从真里的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冷而滑溜的触感。即使不用看真里也明白，那是她的蛇。</p>

<p>仙谷的视线在真里的脚边停下来。笑脸从他脸上消失了。但是，他并不是在害怕。而只是以冷静的态度注视着，观察着。</p>

<p>“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选择吗。”</p>

<p>仙谷说。</p>

<p>没错，真里想。反正自己已经杀了一个人了，那是为了自己而杀的一个人。这样的话，现在为了自己重要的人去再杀一个，也没有问题。</p>

<p>蛇慢慢地抬起了脖子，摆出镰刀状的形态。</p>

<p>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

<p>因为被围观的人墙挡住了，纯只能听到一个女人的惨叫声。在推开了人群之后。纯看到了那个像是笼中鸟一样被围在了人群做的笼子中间的女人，她此时正捂着脸蹲在地上，而在她背后，正附着一个露出了阴沉表情的男性恶灵。虽然一看就知道是相当恶质的<东西>，但是纯这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毫不犹豫的就伸手将其吃了下去。因为身体吸收了这充满恶意的<东西>，纯一下子感到不舒服起来，他一边压抑住呕吐感，一边多少有些粗暴地抓着那女人的肩膀把她拉了起来。</p>

<p>是个不认识的女人。年纪二十岁前后，长着一张缺乏特征的脸。此刻这个女人似乎还恍惚着，嘴唇一边颤动，一边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p>

<p>“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p>

<p>“我，我……”</p>

<p>女人似乎一时难以正常说话的样子。保持着距离看热闹的人们，此时都投来了好奇和担心的视线。</p>

<p>纯咬了咬牙——自己说不定被骗了。</p>

<p>“你是光绫会的信徒吗？”</p>

<p>纯以强硬，但尽可能不让周围人听见的压抑的声音询问道。也不知这女人到底想要说明些什么，她只是一再重复着“我，我。”</p>

<p>“说Yes或者No就好。”</p>

<p>纯说道，女人犹疑地点了点头，是yes。</p>

<p>“你是被那个叫做仙谷的人派来的吧？是按照他所说来到这里，然后……突然感到自己变得很奇怪了对吧？”</p>

<p>那女人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好像是在说“你到底是什么人”的神情</p><p>，点了点头，是yes。</p>

<p>纯砸了一下舌，将手从女人的肩膀上拿开站了起来，正当他打算离开，衣服的下摆被抓住了。打了个踉跄的纯焦躁地回过头来粗鲁地问“什么事。”那女人伸出了握有什么东西的手。</p>

<p>“这个…….我被吩咐说，如果有差不对岁数的人来向我搭话的话，就交给那个人。”</p>

<p>女人以颤抖的声音，好歹说出了完整的句子。纯伸出了手，然后拿过了那张已经被汗水浸透得不成样子的小纸。</p>

<p>将这邹巴巴的纸展开之后，纯看出这是一张简略的地图。他又更用力的砸了砸舌。</p>

<p>“……多谢了，作为感谢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再回光绫会了。更不要再见仙谷。否则你还会再次遇到这样的事。”</p>

<p>纯环视着人墙。向着一位偶然对上了视线的中年女性示意“她就拜托了。”然后就全速跑了起来……</p>

<p>对方大概就是想要让真里落单。</p>

<p>让和绫佳差不多岁数的女人发出声音引起纯注意。将他从真里身边引开。然后再将人质所在地的地图，交给他们逼他们前去。</p>

<p>风擦过纯的脸颊。他马力全开的飞奔着。</p>

<p>还没有分开多久，说不定还能赶得上。</p>

<p>视野的前方，已经能看到和真里分手的便利店。而在店前，能看到坐在地上的瘦小身影，以及一个站立在她面前的男人的背影。</p>

<p>“真里！”</p>

<p>纯叫了起来，两人一下都看向了这边。那男人反应很快，马上靠近了真里，拉起她的手腕，然后一只手粗暴的抓住了真里的脸颊，捂住了她的嘴。而另外一手则将一把折叠刀架在了真里的喉咙上。</p>

<p>比起这行动本身，纯此时更惊讶于他竟敢在照明如此光亮的便利店前，这么堂堂正正的做出这样引人注目的行动。这男人，真是胆大包天了。</p>

<p>纯停下了脚步。</p>

<p>“真快啊，矢代君。”</p>

<p>是在电话里听过的男人的声音。</p>

<p>“你就是仙谷吗。”</p>

<p>男人微微一笑。但是，此时他的笑容已经不是那么游刃有余了。就在这时，纯突然发现男人脚下有一只已经亮出了毒牙的蛇。那是真里的蛇。</p>

<p>“真里住手！”</p>

<p>眼看蛇就要咬下去了，纯不由得大叫起来，或许是听到了纯的话，蛇一下子停了下来。</p>

<p>“收到了地图吧？我们在那里等着你们。该怎么做才是对你们最好的，你们就好好考虑一下吧。”</p>

<p>仙谷不可能没注意到脚下的蛇，但却几乎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直接将真里塞到了助手席上，自己则坐上驾驶席。蛇也跟着迅速的爬上了车。仙谷看到驾驶席下爬行的蛇，也只是皱了一下眉。</p>

<p>“真里，不要做蠢事！”</p>

<p>纯再次喊了起来。此刻，他最怕的是真里再次用蛇去杀人，车开动之后，纯还一边追着，一边喊道。</p>

<p>“我们会帮你的！肯定会将你救出来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p>

<p>真里没有回话。</p>

<p>只看到面包车吐出一阵黑烟，消失在黑夜中。</p>

<p>纯在和绫佳水藤他们会合之后，先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结果得知真理母亲的灵果然在盘旋了一会争取了时间之后就迅速的消失了，所以对方的目的，显然从一开始就是要拐走真里。</p>

<p>“是码头。”</p>

<p>纯盯着地图说。水藤用严峻的表情点了点头。</p>

<p>“既然是特意叫我们过去，想必是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啊。”</p>

<p>“现在考虑这些也没用，走吧。”</p>

<p>绫佳虽然这样说，但她现在还一直护着左脚，显然伤口还在痛。</p>

<p>“绫佳，你留在这里。”</p>

<p>“这算什么啊。”</p>

<p>“你腿伤还没好吧。这次的‘邀请’可不像是随便应付一下就能搞定的，如果关键时刻你动不了了可就麻烦了。”</p>

<p>“别说傻话了，难道你要我在这对你们说一路平安然后恭送你们吗？”</p>

<p>“我想说的是，即使现在的你去也只会是累赘！”</p>

<p>“对方的打算应该是用真里交换我们三人吧，如果少了一个人，那孩子出了什么事怎么办！”</p>

<p>两人有些焦躁地互相怒吼着。不过，这过度亢奋的怒声出口之后，双方过热的情绪也就迅速的冷却了下来。两人之间一阵冰冷的沉默。</p>

<p>“冷静点吧。”</p>

<p>水藤等两人安静下来之后，平静地说。</p>

<p>“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恐怕仙谷在那个码头的某个地方，已经张开了对付<东西>的结界了吧。他既然都做出抓人质的事情了，我想绫佳要是不去，他肯定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险。”</p>

<p>在冰冷的仓库里，真里一动不动的靠着集装箱坐着。</p>

<p>因为洗完澡之后一直没换衣服，所以真里还穿着纯的衬衫。她抱着膝盖，冷得有些哆嗦，刚才跌倒时磕破的膝盖和小腿也正火辣辣的疼。</p>

<p>仙谷递来了一件大衣，但真里选择了无视。他耸了耸肩，看着一旁。</p>

<p>“手段有些粗暴，不好意思。”</p>

<p>“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在教团里地位不低吧。抓住绫佳小姐他们之后，想要做什么呢。”</p>

<p>“要做什么呢。”</p>

<p>虽然真里一开始认为这是仙谷在戏弄她。但仙谷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自然了，而他的表情似乎也像是在相当认真的烦恼着这个问题，感到有些难以理解的真里不由得缩了缩身子。</p>

<p>“没想过吗？”</p>

<p>“其实是考虑过很多了。他们拥有着难以受伤的肉体以及超出常理的恢复力。还能将自己破坏性的力量释放出来。在一般人眼中，他们就是超能力者吧。这样简单易懂的『奇迹』，可是相当吸引人的。”</p>

<p>“当作教祖？”</p>

<p>“所谓教祖，是指某个宗教的创始者。我们当然已经有教祖了。所以……恩，就将他们置于护法的位置就可以了。有这样特殊的家伙立于高位的话，我们那没啥特殊能力的教主地位也就显得更高了嘛。”</p>

<p>“你不怎么尊敬教祖先生呢。”</p>

<p>真里说了之后，仙谷微笑一下。真里觉得他真是个会在奇怪的时候笑起来的男人。</p>

<p>“没错，我并不尊敬他，因为我和他不过是志向相同而已。”</p>

<p>“志向？”</p>

<p>仙谷慢慢走近真里，将真里刚才拒绝了的大衣直接丢在了真里头上。厚重的大衣将真里的头整个盖住了，真里想了了一下。觉得要拨开也显得很无聊。所以就老实地让它当做毛毯盖着自己了。</p>

<p>“我呢，一直在寻找能够灵活运用自身力量的地方。如果只是想过普通地生活的话，这力量完全是一种妨碍，什么用都没有。你不觉得这样否定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特意去过平凡的生活是一种让人非常不爽的活法吗？我可不会这么做。”</p>

<p>“所以呢。”</p>

<p>“所以只要去过最大程度利用自身之力的人生就好了，对吧。当然我也不是没想过，普通的去当一个拔除师，老老实实去做拔除幽灵或是怪物的工作，但却没能如意。就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这个小小的教团，当时我就想，这就是我的归宿啊，在这里，我一定能够和与我志同道合之人共同的前进。”</p>

<p>仙谷说着又笑起来，看起来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p>

<p>“在这里，我终于可以自由施展自己的力量，能够尽我所能的去追逐梦想。可以不论善恶，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去计较风险与回报，这个教团正是这样一个能让我自由去尝试的地方，是我的东风。这阵风能将我带到多高，带得多远，带到哪里才会让我坠落，这就是我想知道的。”</p>

<p>真里觉得仙谷真是个奇怪的男人</p><p>。脑袋一定哪里出问题了。一边说了这是他与同志的容身之所，一边却又好像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与他人的死活，只是痴迷于追求可能性。</p>

<p>仙谷似乎也注意到了真里的蛇，但却并不害怕。那表情简直就像在说，就算在这里被真里咒杀掉了，这样的结局也不坏。</p>

<p>“我觉得，我和你会合得来的。”</p>

<p>“别开玩笑了。”</p>

<p>真里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嫌恶。</p>

<p>仙谷微笑着，从真里身边离开了几步，转身看向仓库的入口。然后快乐地说。</p>

<p>“你的骑士们好像来了哦，公主大人。”</p>

<p>在这冷寂的码头上，几个生锈的铁桶并排在海边，一旁则是被弃置的旧集装箱，上面的锁链已经呈现出斑斑的锈迹。</p>

<p>码头上有人，但显然不是一般民众。大概是仙谷的同伴，或者教团的信徒吧。他们像是守护着城池的士兵一样，包围着一个仓库。纯眯起了眼，仔细观察着那个仓库的情况。</p>

<p>果然，这个仓库被一个巨大的结界笼罩着。而且这次可不是那种临时凑合的“墙”。虽然还没达到当初京都结界的强度，但也算是相当高级的结界了，恐怕不光是仙谷，还有其他拥有拔除之力的人也参与了结界的制作吧。</p>

<p>“我们是来迎接我们的大小姐的。”</p>

<p>纯随口这么一说。在仓库的入口站着的男人就轻轻点头，将门拉开了。</p>

<p>伴随着沉重的哐当声，仓库大门被打开了。路灯的光芒在昏暗的仓库地板上，照出了一条通路。</p>

<p>“终于来了啊。”</p>

<p>仙谷笑着，将视线移动到了纯他们身上。</p>

<p>“进来就好。”</p>

<p>纯向两人递了个眼色。然后踏入了仓库之中，来到了结界的内侧。虽然这结界对纯他们并不是不可攻破，但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确实是走进了对方的支配范围。</p>

<p>真里从仙谷身后站了起来。一直披在身上的大衣掉落在了地板上，虽然她想跑到纯他们身边，却被仙谷轻易抓住了手腕，拉了回去。</p>

<p>“请将真里还给我们。”</p>

<p>纯说道。声音并没有产生回音，而是被天花板和墙壁吸收了。</p>

<p>咚咕咚咕。纯感觉这封闭着的仓库就像是某种东西的肚子，此时正一下一下的脉动着。</p>

<p>他感到全身的皮肤都在刺痛。</p>

<p>仙谷麻利的将真里压在了地板上，又像先前一样亮出了刀子。真里在地上挣扎着，脖子上出现了淡淡的伤痕。</p>

<p>“喂，不要乱动，我也不想伤害到你。”</p>

<p>“真里，呆着别动。”</p>

<p>纯低声说了之后，真里总算安静了下来。她此时只是无声的盯着纯他们，眼神中并没有寻求帮助的意思。</p>

<p>“又是，让我们加入你们？”</p>

<p>仙谷没有回答纯的问题，只是笑着。</p>

<p>“我也没对你们怎么样，也不想伤害谁，你们到底有何不满，不是和当初在七仓那一样吗？”</p>

<p>“我们是绝对不会帮你做事的。但是，你现在把真里作为人质，我们也只能跟你走了。”</p>

<p>“那样就好。”</p>

<p>那么，仙谷装腔作势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做作的语调大声宣言。</p>

<p>“互相厮杀吧。”</p>

<p>仓库犹如浸满了水一般突然沉寂下来，纯他们脸上，呈现出犹如溺水般的苦闷表情。</p>

<p>“你这是什么意思？”</p>

<p>最初发话的，是被仙谷抓住的真里。</p>

<p>“因为他们好像不管怎样都不肯协助我，所以我想干脆就把他们作成蛊毒算了。”</p>

<p>“这种蠢事，你真以为能做到？”</p>

<p>水藤大声说。</p>

<p>“也许是不行，但是，万一行了呢。”</p>

<p>虽然仙谷脸上还挂着笑容，但他的眼神却认真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p>

<p>仙谷这男人疯狂的想法，真是让纯感到有点吃不消，他感到皮肤又一阵刺痛。</p>

<p>“但是…你刚才不是说会让他们三人都活下来吗。”</p>

<p>“是说会让他们活着。只是要让他们三人融合成一人而已。然后我会好好对待留下来那一个的，当然，也会带上你。”</p>

<p>面对真里的疑问，仙谷若无其事地回答。然后就向着仓库外走去。</p>

<p>“你们三人就互相厮杀吧，剩下一人了再出来，我和她会在外面等着的。”</p>

<p>“别开玩笑了！”</p>

<p>真里喊道。然后像是露出了獠牙的动物一样，将手指抠入仙谷的手腕。</p>

<p>“那么，那么这样的话，我还是杀掉你好了。我肯定比你更快，在你刺中我之前，我的蛇就会……”</p>

<p>“真里。”</p>

<p>纯以不由分说的语气叫住了真里。</p>

<p>真里闭上了口，而眼泪则不争气的流了下来。</p>

<p>这时，纯突然感到侧腹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视线也一下子飘到了一边。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打飞到了一堆木箱之中，随着哗啦啦的响声，一众杂物掉了出来，埋住了纯。，</p>

<p>真里不由得高喊纯的名字。</p>

<p>纯按着侧腹抬起了身，看到水藤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纯这才注意到是刚才是被这家伙踢的。纯在心中骂道，混蛋，怎么最近尽是这种破事。</p>

<p>“水藤先生！”</p>

<p>真里发出了责难的声音。但是，水藤的表情没有变化。</p>

<p>“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森山真里，和你没有关系。”</p>

<p>水藤用十分不自然地冰冷语气断言道。</p>

<p>“出去吧，仙谷先生。还是说你想被我吃掉，成为蛊毒的一部分呢。”</p>

<p>仙谷默默地拖着真里走了出去。水藤和绫佳让到了一边，留出了道路。</p>

<p>真里一边被拖着，一边还用力挣扎着，双脚拼命抓着地，想要留下。</p>

<p>“只要你不在的话就好了。”</p>

<p>当真里和绫佳错身而过时，绫佳低声地说道。</p>

<p>听到这话的真里就像突然被人照脸打了一拳一样，扭曲了面容，看起来似乎就要哭起来了。而说完话的绫佳则闭上了嘴和眼睛，露出了像是在祈祷着什么的表情。</p>

<p>传达过去吧，将这句话正确的意义，传达过去吧。绫佳想。</p>

<p>“真里，你要好好遵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p>

<p>纯最后说道。</p>

<p>然后，犹如合上了地狱的大门一样，仓库的门关上了。</p>

<p>走出仓库之后，仙谷就松开手，真里立刻推开了仙谷和他保持了距离。刚才一直忍耐着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p>

<p>最近真的尽是在哭了。</p>

<p>（只要你不在）</p>

<p>绫佳的声音又在脑中回想起来。可恶！</p>

<p>真里扑到仓库的门口打算拉开门。但是库门却一动不动。</p>

<p>“你是打不开的，这门上面有结界。除了参与张开结界的人之外，其他人是打不开的。”</p>

<p>真里没将仙谷的话听完，就再度用拳头捶起门来。每一下，都捶得仓库大门发出巨大的声响。</p>

<p>“纯酱！绫佳小姐，水，水藤先生！不要啊，不要互相厮杀啊。”</p>

<p>“就算你再怎么喊，里面也听不到哦。”</p>

<p>仙谷说道。真里双手扶着门，慢慢地转头瞪视着仙谷。</p>

<p>真里感血气一阵翻腾，她几乎都快被愤怒冲昏头脑了。</p>

<p>仙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真里这边，他在看着仓库，集中着精神。为了将里面的三人制作成蛊毒，为了自己成为那个蛊毒的主人，他此时必须要投入精力去操控。</p>

<p>这时，蛇爬到了真里的双脚之前。</p>

<p>此刻真里的大脑已经完全空白了。头脑中有的，只剩下对眼前的男人无尽的憎恨。</p>

<p>燃烧着恨意的真</p><p>里喃喃对蛇说，去吧。</p>

<p>去吧，杀死他。</p>

<p>仙谷没留意真里，也没注意到蛇正爬行着接近他。</p>

<p>只要杀死仙谷，再打倒附近仙谷的同伙，就能救出他们三人了。</p>

<p>有着暗灰色的鳞片的蛇，慢慢地接近着仙谷。</p>

<p>准备将承载着这个男人梦想的气球一口咬破，让他从他疯狂的梦中坠落回现实。</p>

<p>风夹杂这浓厚的海潮味扑鼻而来。路灯昏黄的光照射在灰色的混凝土上。真里的蛇犹如影子一样在地上爬行着。</p>

<p>似乎有什么东西，此时在真里的体内笑着。</p>

<p>一边笑着，一边唆使着真里。</p>

<p>去憎恨吧，去杀死他吧。</p>

<p>啊，这个就是自己体内的<东西>吗？真里有些迷迷糊糊的想着。</p>

<p>体内传来什么东西被啃噬了的声音。那声音不停回响着，充斥了大脑。</p>

<p>被吃掉的，大概是自己的心吧。</p>

<p>被吃掉，被扭曲，被变形，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p>

<p>已经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就算在想，也区别不了那是<东西>的思考，还是自己的思考了。</p>

<p>啊，真里呆呆地想到，这和杀死伯父的那时候是一样的感觉啊。</p>

<p>——小真里。</p>

<p>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挤进了真里的心。真里睁大眼睛，看着一团黑雾包住了自己。她一时间感到自己像是被温柔的抱住了一样，可同时，无法忍耐的恶心感也一阵阵袭来，她像是要晕倒一样跪在地上。</p>

<p>——小真里，抱歉了。</p>

<p>很烦啊。明明唯独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p>

<p>真里想要这么说。可是无法发出声音。想吐，喉咙也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p>

<p>不过就在真里挣扎着想要出声的时候，她的思考能力也随着慢慢恢复了。肉体的痛苦，让真里取回了实感。</p>

<p>（你要好好遵守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p>

<p>这是纯刚才说的话。真里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自己哭喊着的话。</p>

<p>（不会再做第二次了，不会再去诅咒任何人了，不会再杀死任何人了！）</p>

<p>那个时候，纯说了“我会帮助你”，然后他也做到了。虽然<东西>还在真里的身体中，但是她已经被挽救了。</p>

<p>尽管如此，真里还是想要打破约定。</p>

<p>蛇离仙谷越来越近了。</p>

<p>（只要你不在就好了。）</p>

<p>这一次想起的，是绫佳的话。</p>

<p>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p>

<p>真理不觉得绫佳会是在那种时候开口抱怨的人。</p>

<p>她慢慢有了头绪。</p>

<p>真里一点点站了起来。母亲的灵无声息的离开了。现在没有仙谷的命令，所以母亲的灵才能自由地行动吧。</p>

<p>只要你不在的话，那是没有人质他们就能够想办法解决的意思。只要身为人质的自己不在，他们就能够逃跑。</p>

<p>相信吧。</p>

<p>真里劝说着自己。她看了一眼仙谷。此时的仙谷依旧对着仓库那边集中着精神。这个痴迷于追求可能性的男人现在正埋头制作他新的蛊毒。</p>

<p>“母亲，帮帮我。”</p>

<p>真里发出了谁都无法听到的低语。如果是在现在这种时候，说不定能够借助母亲的力量。</p>

<p>慢慢的，悄无声息的，像是化作了影子一样。真里一点点挪动着脚步移动起来。她就这样慢慢走到了仙谷的斜后方，然后在脱离他视野的瞬间，真里立马翻身跑起来。</p>

<p>“你！”</p>

<p>“等一下，阻止她！”</p>

<p>“抓住那个女！”</p>

<p>男人的声音不断的传来。但是，没有听到仙谷的声音。想必此刻在仙谷的眼中，真里已经不存在了。</p>

<p>反正只要他想抓真里，迟早可以用真里的母亲找到她，现在的仙谷，并没有兴趣去做这些事。</p>

<p>身后的几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再加上一直在跑的缘故，心跳加速起来。连回头的功夫都没有，只是看着前方不停的跑着，然而追兵们的脚步还是慢慢地接近了。</p>

<p>哇啊。从后边传来了几个惊叫，然后真里听到了有人倒地的声音。随后尖叫声又化为了苦闷的呻吟，那声音就像是喝醉了之后在呕吐一样。</p>

<p>是妈妈。</p>

<p>真里一边想一边继续跑着。母亲在帮助自己逃跑。那些追赶者都中了母亲蛊毒，所以停下了。</p>

<p>真里的脚步也略微放松下来。这下逃掉了，她想。</p>

<p>但正当她这么想着，一个男人从建筑物的阴影中扑了出来，揪住了真里的身体。以禽抱方式将真里压在地上。两人一起在水泥路上翻滚着。</p>

<p>被抓住了。</p>

<p>真里被成年男人强大的手臂压住，她感到一阵绝望。</p>

<p>眼看自己又要被使用蛊毒的愚蠢想法所支配了，真里像是要甩开这念头一样拼命挣扎着。</p>

<p>“喂！老实点！”</p>

<p>然而真里当然不会听他的，她对着男人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一口。男人发出了惨叫。</p>

<p>——不只是蛇，我也能咬人啊。就算我的牙齿没毒，至少能咬得你痛！真里多少有些自豪的这么想着。</p>

<p>男人推开了真里。而真里刚一屁股着地，就马上站了起来。</p>

<p>可就在她和这男人纠缠的这一会，其他的人也都已经追了上来。</p>

<p>被包围了。</p>

<p>背后是黑色的海。追兵们为了不让真里逃跑，呈扇形包围了真里。</p>

<p>真里几乎反射地脱下了鞋，然后毫不犹豫的跳入了海。初春夜晚的海水。冰冷地让真里感到犹如浑身都被被刺中了一样。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p>

<p>虽然很冷，但真里还是尽可能潜到了更深处开始游泳。这时她才庆幸着自己只穿了一件衬衫，身后那些男人们就算想要追上来，要脱掉厚重的衣服也得花去不少时间了，而浓黑的夜色也很好的隐藏的真里的身影，对方应该很难再追上来了。</p>

<p>真里在用尽全力潜游之后，在一艘停船的背面浮了上来。她不停调整着慌乱的呼吸，还拼命忍耐着咳嗽的冲动。陆地上能听到人们奔跑的声音。果然现在还不能上去，但是。</p>

<p>“蛇，在吗？”</p>

<p>真里低声私语着。然后，那张三角形的脸从真里扶着的船沿露出来头来。细狭的瞳孔俯视着真里。</p>

<p>“去告诉绫佳小姐他们，我已经逃跑出来了。”</p>

<p>这时真里已经冻得嘴唇打颤，不能清楚地说话了。但是蛇还是吐了吐蛇信，表现出理解的样子，然后从真里视野中消失了。</p>

<p>真里叹了口气。扶着船沿的手不停的颤抖着。</p>

<p>这样下去会冻死啊。</p>

<p>真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感觉心中涌起了小小的成就感。所以她久违地——真的是久违地，微微一笑。</p>

<p>“对不起。”</p>

<p>水藤用毫无歉意的样子道着歉。</p>

<p>“你这混蛋，稍微留情一点啊。”</p>

<p>纯抱着侧腹，呻吟着说道。</p>

<p>“我真实的意思有传达给真里君吗。”</p>

<p>“不知道呢。真里那时候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地受到了打击的样子啊。”</p>

<p>纯被绫佳瞪了一下，耸了耸肩膀。</p>

<p>“不过，我觉得以仙谷的性格，他们出去之后，他就应该不会将真里放在眼里了。她会有逃跑的机会的。”</p>

<p>水藤一边看着门口一边说。</p>

<p>“你看就算是把她关在这里的时候，仙谷也没有绑住她呢，该说那个男人是漫不经心呢，还是太过迟钝呢，总之是太过放松了。”</p>

<p>“那家伙真的只会关注眼前的事物啊，瞻前顾后什么的是不会做的。”</p>

<p>纯慢吞吞地站起来，环视着仓库。他</p><p>想集中精神感知一下外面的情况，但是什么都感觉不到。</p>

<p>“完全探知不了外面的情况。”</p>

<p>“因为他们当初就是以制作蛊毒为目标张设的结界吧，想必是制作得相当的厚实，让这个仓库能做变成制作蛊毒的壶啊。”</p>

<p>“嘛，也不知道在外面能不能探知这里面的事呢，暂且不用假装在互相厮杀吧。”</p>

<p>“我想仙谷对光是维持这个结界就应该竭尽全力了吧。他应该还没有悠哉到能放任我们一直没有动作才是。”</p>

<p>“……那么，之后该怎么做。”</p>

<p>纯对两人发问。</p>

<p>“稍微等一下吧，说不定一会对方就会急躁起来，而且等他们疲劳了很可能就会出现破绽了。”</p>

<p>“而且，再等等，那孩子也该行动了吧。”</p>

<p>……不过，希望她不是动用了那力量啊。</p>

<p>在水藤的话之上，纯在心中又加了一句。这件事，纯他们只能选择去相信真里了。</p>

<p>“十五分钟，只等十五分钟，然后就行动。”</p>

<p>纯说完，在冰冷的地板伸了个懒腰。仰视着水藤。</p>

<p>“知道时间吗？”</p>

<p>“十二时十八分。”</p>

<p>水藤的看了一下手表说。</p>

<p>纯闭上了眼睛。在无法得知外界状况的情形下等待着。有点出乎意料的难熬。在等候的期间会不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呢，纯的内心快要被如此的不安所填满了。</p>

<p>“不要做愚蠢的事哦。”</p>

<p>犹如呼应纯的不安，绫佳说道。</p>

<p>“只能去相信了。”</p>

<p>纯虽然如此回答，但自己也清楚这是一个相当无谋且不负责任的赌博。</p>

<p>“我们现在的立场，和两个月前的七仓是一样的啊。”</p>

<p>纯突然注意到。</p>

<p>因为他们的错而让她的人生混乱了。然后，盲目的赌在被<东西>所附身的她身上。</p>

<p>在一段时间里，纯一动不动的闭上眼睛祈祷等候着。但是突然，他感觉到了什么。</p>

<p>结界就像被什么刺中了一样发生了震动。冲击很微弱，像是被细长的针戳了一下。</p>

<p>“怎么回事……？”</p>

<p>水藤皱起了眉头说道。纯也眯起了眼，就像要在一整匹布料上寻找一个针孔一样，需要极致的提升自己的感受能力。然后其结果，那个点似乎是在仓库的深处。</p>

<p>三人彼此互相看了一下。然后都向那个地方走去，在集装箱与集装箱的缝隙之中，他们来到了那个地方。是一个简易的水龙头和排水口。</p>

<p>“在这附近？”</p>

<p>绫佳感到了疑问。纯看了看周围。突然灵光一闪，他抓起了盖在排水口上的盖子，露出了粘着稠黑脏污的孔。</p>

<p>“这里和外面相连啊。</p>

<p>“虽然现在被结界封闭住……对了。说不定那刺激就来自排水口的另一端。”</p>

<p>“…让结界开个孔试试。”</p>

<p>纯伸出食指对着小孔释放力量，没有成功。一阵麻痹感从指尖传来，抵抗感很强烈。于是纯抽回手，将力量集中在食指和中指上，然后再次插了过去。一阵细小的光芒炸裂开来，结界裂开了一个和排水口的一样大小的空隙。</p>

<p>黑色的小孔吹来了冰冷的风。外面和里面的空气连接起来了。</p>

<p>通过这个孔，传来了有什么在接近的气息。三人一动不动地窥视着排水口。突然，绫佳倒吸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p>

<p>从孔里爬上来的是蛇。</p>

<p>“这是，真里的蛇。”</p>

<p>细小的蛇攀上了水龙头，轻轻摇动着身躯仰视着三人，像是示意着什么。像是在说，走吧。走吧。</p>

<p>“是她传递的消息吧。”</p>

<p>水藤喃喃道。</p>

<p>真里在驱使着这条蛇。她在以自己的感情驱使着这条蛇，而不是在<东西>的影响下驱使着。</p>

<p>纯看着两人，点了下头。</p>

<p>仙谷感觉到结界有了缺口，在结界中某个地方被开了个孔。正当仙谷开始重新审视这本应该完全包围住仓库的结界。突然，传来了轰鸣声。</p>

<p>仓库的屋顶都被吹飞起来。飞舞在空中的零落碎片，一闪一闪的反射着路灯的灯光。然后，仙谷看到黑色的影子从仓库里飞了出来。</p>

<p>紧接着，仙谷的胸口就遭受了重击，他往后跌倒。后背狠狠的撞在了水泥地上。然后后脑也磕在了地上。这时，他看到一串柔软的长发落在了自己脸上。</p>

<p>“快把你作为蛊毒的灵解放了，喂，快点！”</p>

<p>女人骑在仙谷的肚子上，用膝盖和双手顶在他的胸口，急躁地怒吼着。仙谷的耳旁，一边传来海浪平缓的拍岸声，一边陆续传来了有人被重击，被打倒，被打在地上呻吟的声音。</p>

<p>仙谷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虽然在街灯的逆光下她的脸显得有些发暗，可还是美到让人脊背发冷。</p>

<p>“被这么漂亮的女性骑着，可是相当稀有的经验呢。”</p>

<p>在仙谷这样说了之后。绫佳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将他的头又狠狠地摁在水泥地上。我这边可是普通人哦，你这么粗暴对待我可是会死人的啊。仙谷邹着眉头说。</p>

<p>“你耳朵不好使吗？就算你已经疯了，至少也还能听懂人话吧。你那半吊子的计划已经如你所见的失败了。所以，赶紧解放真里的母亲，赶紧，不然的话，就真的吃掉你了。”</p>

<p>其实在仙谷看来，被吃掉的结局或许也不坏。他看着绫佳那双大眼睛神情严峻而愤怒的瞪视着自己。想着如果自己成为她的一部分，会是什么的感觉。</p>

<p>恐怖和恍惚的感觉像是硬币的两面被黏在了一起。仙谷抱着这样的感觉开口说。</p>

<p>“很抱歉，那是做不到的。一旦制成了蛊毒在想放手就很难了。主人和蛊毒的精神有一部分是相连的。已经互相融和了，如果要分离需要相当……嗯，需要相当的精神自立。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力量问题了。抱歉，现在的我确实是办不到。”</p>

<p>女人狠狠地咂了咂舌。</p>

<p>仙谷看了一下旁边。自己的蛊毒正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这边。</p>

<p>仙谷稍有犹豫。这对他来说也是久违的体验了。不过最后，他还是下了命令。</p>

<p>寻找森山真里，然后附身在她身上。</p>

<p>蛊毒从女人的姿态化作了黑雾，一下子飞走了。</p>

<p>骑在仙谷身上的绫佳又咂了咂舌，揍了仙谷的脸一拳之后对着身后的纯喊道。</p>

<p>“纯！”</p>

<p>“明白了！”</p>

<p>紧接着，仙谷听到有人跑起来的声音。</p>

<p>绫佳俯视着仙谷，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p>

<p>“既然不能解放那就没办法了，就让我吹飞它吧。”</p>

<p>“蛊毒和主人可是连着的。你把它吹飞的话，我也会受伤的。”</p>

<p>“你倒是挺清楚嘛，可这是自作自受！”</p>

<p>“说不定会死哦。”</p>

<p>当仙谷低声说出这一句，绫佳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她视线游移着彷徨着，看起来像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居然惊慌失措了，这对她来说是这么难以接受的事吗？感到新奇的仙谷饶有兴致的仰视着。</p>

<p>“你是打算让我们吃掉蛊毒的吧。”</p>

<p>“没错。让人吃掉是蛊毒最合适的使用法之一了。蛊毒被吃掉和被伤害可是不一样的。”</p>

<p>“操纵那种东西袭击我们，不但心被反噬吗？”</p>

<p>“当然，我已经做好觉悟了。那是诅咒的代价，我当然明白。”</p>

<p>绫佳皱起了眉头。她的眼神里参杂着轻蔑、愤怒与悲伤，那眼神似乎在怒吼着我不能理解。</p>

<p>“你的蛊毒，这样下去就会被纯和水藤君吹飞的哦。”</p>

<p>“说不定是呢。”</p><p>“那也没问题？这样的话你说不定就会死哦！”</p>

<p>“如果我说我不想死，你要我怎么做。”</p>

<p>绫佳抿紧了嘴。赤红的眼瞳笔直的凝视着仙谷的脸。</p>

<p>“让蛊毒停下来，拉回来。”</p>

<p>“那样做的话你就救我一命吗？”</p>

<p>“是的。”</p>

<p>仙谷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绫佳。他觉得她的话比起她赤红的眼瞳还要奇异得多了。</p>

<p>“………明白了，开车去追蛊毒吧。”</p>

<p>绫佳放开了仙谷。</p>

<p>仙谷勉力撑起半身，看到仓库附近自己的同伴和信徒都倒在地上了。那是矢代他们所做的事吧。</p>

<p>“他们死了吗？”</p>

<p>仙谷说了之后，绫佳用几乎要杀死人的眼神瞪了他一眼。</p>

<p>“才不会杀了他们呢，才不会和你一样。”</p>

<p>已经半不为人的绫佳将仙谷当做人面兽心的人渣轻蔑着，然后抓住他的前襟将他拉了起来。</p>

<p>在打破了仓库之后，水藤就将仙谷这边的事交给了绫佳和纯，自己则直接去追真里。</p>

<p>他一边沿着海岸线跑着，一边喊着真里的名字。</p>

<p>就在这时，水藤从身感觉到一股冰冷而不详的气息。不用回头他也很清楚，是真里母亲的灵。</p>

<p>不过出乎水藤意料的，真里母亲的灵对他视而不见，直接从他身边飞了过去。水藤瞬间领悟到它是在追着真里。于是他停了一下脚步，看了看灵的前进的方向。而紧接着水藤看到纯也从后面追了上来。</p>

<p>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少女的呻吟。水藤一脚踢向地面，向着传出声音的方向奔跑过去。然后他看到在一座仓库旁边的生锈铁桶后边，全身湿透的真里正蹲在地上喘息着。而那黑色的灵，正覆在她身上。</p>

<p>水藤粗暴挪开了铁桶，跪在真里身边。倒下的铁桶，发出了空洞的声音。</p>

<p>“喂，挺住，是我，明白吗。”</p>

<p>水藤抱起真里的肩膀，在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旁边拼命向她灌输着声音。真里脸上的神情也因此稍微放松了一点。在这样的状况下，她却第一次在水藤面前，展现出了笑脸。</p>

<p>“大家无事吗？”</p>

<p>“没事，不要紧了。”</p>

<p>她现在这么痛苦，却还在担心着他们的情况，这让水藤感到胸口一阵刺痛。</p>

<p>“水藤，真里她……”</p>

<p>“这边！她被灵的蛊毒附身了，只能拉出来吹飞了。”</p>

<p>对纯大喊之后，水藤感觉真里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p>

<p>那意思似乎是在劝阻着水藤，这让他有些犹豫。</p>

<p>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水藤一边抱起真里退后，一边挥手将<东西>拨开。</p>

<p>虽然水藤一时将她母亲的灵从真里体内驱离了，但它还是化身黑雾执拗的瞄准着真里。在那漆黑的脸上，充满着悲叹的表情。</p>

<p>纯放出力量，光芒从空中划过。但真里母亲的灵轻易的就躲开了，于是水藤也跟着抬起了手。</p>

<p>“母亲。”</p>

<p>在水藤怀中的真里，此时已经是筋疲力尽的样子了，她像是梦呓一样的嘀咕着。</p>

<p>水藤不禁犹豫起来。</p>

<p>“水藤！”</p>

<p>就在纯高呼的同时，真里母亲的灵已经直奔水藤怀中的真里而去向，水藤连忙护住真里，在地上打了个滚。而纯这时也终于赶了过来，再次放出能量。这次的光擦过了真里的母亲，她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强力的音波震动着水藤的鼓膜。</p>

<p>紧接着，不远处又传来汽车飞驰的声音，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让水藤不由得抬起了头，然后他看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正迅速接近这里，而绫佳正从车窗中探出了半身。</p>

<p>“等一下！吹飞那个<东西>的话，仙谷搞不好会死啊。”</p>

<p>绫佳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她旁边驾驶的则是仙谷本人。</p>

<p>水藤听到之后，连忙收住了手。</p>

<p>消灭了这个灵的话，那个男人会死掉啊，这样就成了杀人凶手了啊。</p>

<p>——但话说回来，事到如今还想这些干嘛，反正自己已经杀过那个医生，已经吃掉过一个普通人了。如今再杀死一个人，其实也无所谓了，而且毕竟这可是正当防卫啊。水藤想。</p>

<p>可是臂弯中的真里这时动了动身子。这纤细而温暖的身体，让水藤最终还是刹住了车。</p>

<p>还是不要让这孩子看到吧。</p>

<p>被绫佳从车这么一喊，纯和水藤一时都有些迟疑，但真里母亲的灵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然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奔着真里而去。</p>

<p>眨眼间，真里母亲的灵已经迫近到了水藤的眼前。</p>

<p>“我是叫你让蛊毒停下来的吧！”</p>

<p>绫佳冲着驾驶席喊去。而此刻的仙谷终于收起了笑容，用认真得让人发寒的表情，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p>

<p>绫佳打算说这和约定的不同，但马上她就认识到这是徒劳的。</p>

<p>仙谷的眼神已经是不顾一切了，那是实验者的眼神，也是观察者的眼神，大概就算用性命交换，仙谷也打算将一切进行到最后了。现在说什么，已经都没用了。</p>

<p>“仙谷！”</p>

<p>后悔之情犹如漫天的箭雨一只只扎在了绫佳背后。为什么会打算帮这个男人呢！绫佳实在无法原谅自己，她将身体托付给了愤怒，抓住仙谷的前襟摇晃起来。仙谷的脑袋撞到了车窗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然后理所当然的，方向盘失控了，车子描绘着奇怪的弧线前进着，向着仓库灰色的墙壁撞了过去。</p>

<p>沉重的冲击袭向了车身。</p>

<p>而另一方面，水藤向着真里母亲的灵伸出了手，纯想水藤大概是要用自己的力量击穿灵体吧，而真里母亲的灵此刻似乎也没有躲避的意思，就这么直直的向着真里飞去。</p>

<p>在一旁的纯面对这一片混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能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什么也说不出来。</p>

<p>他背后传来了像是爆炸了一般的轰鸣声。</p>

<p>纯转过头来，看到绫佳和仙谷所乘的车撞上了仓库。车头已经完全撞瘪了。</p>

<p>“绫佳！”</p>

<p>纯大喊着。与此同时，他感觉到真里母亲的灵气息一下子消失了。纯再次回看水藤那边，只看到情况似乎和刚才一样，水藤依然是一个将手指向灵的姿态。</p>

<p>但是，水藤并没有从手中放出能量，反而是将灵的<东西>渐渐吸入了手中。</p>

<p>吃掉了。</p>

<p>水藤将仙谷的蛊毒，将那个吃掉其他灵化为毒物的灵的<东西>，将真里的母亲，吃掉了。</p>

<p>“这个……笨蛋。”</p>

<p>纯喃喃的说，然后愕然地凝视着眼前的情形。</p>

<p>原本漆黑的灵体颜色渐渐变淡了，女人的轮廓也逐渐模糊起来，几秒钟之内，真里母亲的灵体就被水藤完全吸入了体内。</p>

<p>真里睁开眼睛，嘴唇颤抖着，看着逐渐消失的母亲。</p>

<p>最后的黑雾也消散在空中了。</p>

<p>水藤摊倒在地上。眼神空洞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刚才还被水藤抱着的真里，这时反过来拼命支撑着水藤的身体。</p>

<p>“喂？”</p>

<p>纯连忙跑了过去，抓住水藤的肩膀。</p>

<p>纯不愿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怒吼着不要死啊。一旁的真里被纯的这句话吓到了，直直的盯着纯。</p>

<p>“不会死哦”</p>

<p>水藤一脸苍白，但还是勉强地微笑着，轻轻将手放在真里的头上。</p>

<p>但是，纯能感觉到水藤的气息在不断的衰弱。正当纯有些担心，水藤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道。</p>

<p>“这可是用十文字的死换来的命，我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就把它丢掉啊！”</p>

<p>与此同时，伴随着吱呀呀的开门声，绫</p><p>佳也拖着从面包车里走了出来。仙谷头部和胸前都有出血，而绫佳虽然看起来没受什么重伤，身上也还是划伤了不少地方。</p>

<p>纯跑过去，像是要从绫佳身边拉开一样，拖走了仙谷的身体。绫佳筋疲力尽就地坐下，不过面对纯询问的眼神，还是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大碍。</p>

<p>纯将仙谷拖到路中间，像是扔垃圾一样丢在地上。</p>

<p>“似乎伤不致死呢。”</p>

<p>“怎么了，这时候还在担心我吗？”</p>

<p>“哼，现在你就这么死了的话，我也就不用担心了。”</p>

<p>水藤吃掉了灵的蛊毒。就为了不让这个一直威胁着他们的男人死掉。真是越想越令人恼火。</p>

<p>“以我的心情来说，我在想被你们杀掉其实也挺痛快的。”</p>

<p>仙谷弯起嘴角无力地笑了起来。血从口角流了下来，大概是口里也撞破了吧。</p>

<p>纯用力地将手指掐入了仙谷的肩膀。因为他肋骨折断了，所以纯没去摇晃他。但尽管如此，仙谷还是发出了小小的呻吟声。</p>

<p>“水藤吃掉了那个……解毒的手段是什么。”</p>

<p>纯语气强硬的问道。</p>

<p>“……如果只是稀释毒的话，手段倒不是没有。但是为此需要你们跟我一起走，毕竟现在这个状况下我什么也做不到。”</p>

<p>“你，到了这个关头还……”</p>

<p>“纯。”</p>

<p>水藤发出了嘶哑的声音。</p>

<p>“已经够了。”</p>

<p>“说什么够了啊，你。”</p>

<p>“够了。我不会死的。仙谷他应该也是估计到我们就算吃了那个也不会死，才会制定出这样的计划吧，毕竟如果我们死了，他就什么也得不到了。”</p>

<p>水藤的声音十分干哑，途中还停顿了好几次。但是，他的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p>

<p>“我要说清楚，我已经……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了。的确，我们有一半是<东西>，也吃过人，之后之后说不定也还会吃。所以，就算会被退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你那算什么？就算你有着自己绝对不能退让的地方，但你为了自己的目的，根本不管自己都践踏了些什么，像你这样的人渣，我绝对不要成为你的实验材料，就算是被你治疗也绝对不想。”</p>

<p>不要说太多比较好哦。真里在旁边低声劝说着。</p>

<p>“这样啊，那还要帮助我？”</p>

<p>“现在我可是非常非常后悔。”</p>

<p>绫佳立马反驳。而纯则对着仙谷说。</p>

<p>“因为我们是怪物。身为怪物不比人类再温柔一倍，可是无法装作人类的哦。”</p>

<p>仙谷只是呼呼地笑着。</p>

<p>“就像无法回报的恋爱一样呢”</p>

<p>“我话先说在前头。”</p>

<p>再出现我们的面前的话……纯本打算这样威吓他，但还是放弃了。</p>

<p>反正，如果再次见面，无论他又做了什么事，结果还是不能将这个男人撕成碎片。“为了无法回报的恋爱”啊，呵，或许还真是如此了。</p>

<p>他们要继续扮演着“好孩子”。即使在人类眼中这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p>

<p>“醒了之后，自己叫救护车吧。”</p>

<p>纯那样说完，对着仙谷的后脑劈下了手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