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五章

于是，四天后的晚上——

远征的各项准备都进行得很顺利，开拓部队和远征军还有中华大陆联邦的混合部队预计在明天早上出发。

幸好连日放晴，目前预测前往九州的航程都能风平浪静。

突如其来的大和民族统一作战让开拓部队的成员们感到很不可思议，不过得知九州的屏障遭到破坏后却很快就进入状况。

果然完全是基于这个原因，极东的居民才会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中华大陆联邦的支援。虽说大部分的人都没看出对方的目的以及这次支援的背后含意，不过到了部队长层级，看样子总算还能理解状况。

推测有可能发生不必要冲突的那姬决定让自己和东云一真、天之宫千寻三人与静雨大使和雅淋大使搭乘同一艘船舰，另外再安排开拓部队当中文官较多的第二、第四、第八以及一真的直属部队第一五部队也同船。

至于开拓部队里的鹰派则搭乘德瑞克Ⅱ号。

大使们或许也感觉到有可能碰上麻烦，这几天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战舰。这种平稳的气氛应该能一直持续到部队出发吧。

然而在远征前——众人碰上了一个大问题。

一真在晚上被叫来海鸥亭，和那姬、千寻和藤堂等三人面对面坐下。

「……阿真，关于屏障的重启用资料档，你还没查出要去哪里才能打开吗？」

「……抱歉，这四天实在太忙，几乎没有时间阅读日志。」

一真很过意不去地低头致歉。

这次的远征是突然定案。除了装载物资的作业和人员配置的规画，还有太多一真必须赶快记住的人物和规定。

他根本抽不出时间偷偷阅读日志并解开其中的谜题。

藤堂双臂环抱，脸上浮现苦笑。

「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队长是在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开始研究，执政会长要求在出发前从那么大量的文字中找出线索的命令实在是强人所难。」

千寻也赞同藤堂的意见。

「讲到实际可行的办法，大概只能请求身为这方面专家的第四部队协助，靠人海战术来寻找线索。可是第四部队也为了这次远征而忙于准备大量资料，所以这命令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办到。」

「就算各位这样说，但屏障的重启用资料确实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要是没有这个资料，九州的重建计划就没有头绪，也只能忍耐中大联继续恣意妄为。」

一旦失去樱岛观测所，必须有大规模的移民政策来因应。就算那只是暂时的处置，依然有必要让屏障恢复正常运作。

一真也满脸苦闷地抓着后脑。

「如果至少能查出辰巳那家伙是历经什么过程才会拿到屏障的重启用资料，大概还有点办法。」

「关于这件事，东云队长……其实我很怀疑所谓的『屏障重启用资料』是否真的存在。」

「这话是什么意思？」

「各位想想看吧，三百年前的人类会把『只能让屏障重新启动的资料』这种应用于限定目标上的档案流传到外部吗？用途未免过于狭隘。」

「这……不，你的主张确实有道理。」

对于藤堂的怀疑，千寻也点头表示赞同。

就算以前的人能预测到将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态，想必也会留下能够因应更多状况的手段。

「藤堂先生是想说……这晶片里藏着的资料并不是单一功用，而是有着各种和环境控制塔相关的用途吗？」

「没错，我不确定执政会长是不是刻意隐瞒，不过让屏障重新启动肯定不是原本的用途。要是有什么和原本用途有关的情报，想来也能获得一些寻找地点的线索……你们三位有没有什么头绪？」

一真等人全都双手抱胸开始思考。

认为里面资料具备各种用途的推论大概没有错。问题是这东西到底是基于何种意图做成，又是使用了什么样的方法。

「或许以更广义的功能来推论会比较好，例如这东西说不定是能够直接存取环境控制塔的档案……甚至是管理者权限之类……」

「——！」

听到那姬的推测，一真不由得伸手捂住嘴巴。

虽然跟管理者权限不同，但一真前阵子才从奥尔盖尔米尔口中得知自己也拥有和管理者权限类似的权益。

那就是第三类永动机的能源相关权益。

这个能源相关权益被赋予了足以席卷世界的强大力量，确实很有可能成为环境控制塔的存取权。

（难道……母亲托付给我的权益其实是……？）

——「我要把关键托付给你。

抱歉没有时间说明了，

后面随你高兴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只有短短一行，却在过了三百年后才终于送到当事人手上的传话。

在没有时间说明的迫切状况下托付给一真的这个关键究竟是什么？假设所谓的环境控制塔权益真的等同于存取权，那么也能符合谜题。

只是一真不知道母亲东云不知夜为什么会获得这种权益。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做出把儿子送往遥远三百年后的未来并且托付关键的行动。

当疑问几乎脱口而出时，奥尔盖尔米尔的遗言阻止了一真。

——「希望东云大人可以只透露给您认为『真正能够信赖』的对象。」

这个遗言让一真踩下煞车。

「呜……」

「阿真，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线索？」

「嗯，我想到一件事。其实除了日志，也不是没有其他事情可能有关。」

那姬歪着头看向一真。

「在宇宙广场研究所的隐藏设施里，有个似乎能使用这个端子的地方。」

「咦……真的吗？」

「这可不好，关西已经没有其他粒子体研究所了。」

「没问题，管理AI告诉我九州那边也有同样的设施。」

从全世界开始研究粒子体的二○一○年之前就已经着手开发相关研究的神秘研究设施。倘若九州的樱岛观测所也有同样的设施，代表还有希望。

……关于一真拿到的特殊端子晶片，他还无法告诉其他人。

一真不是不相信那姬，只是总觉得目前仍不是坦白的正确时机。

「所以我自己根据当时的情势来推论了一番。九州的樱岛从以前就以经常喷发而出名，也是深受环境控制塔庇荫的地区。既然如此，很可能跟宇宙广场研究所一样还留有秘密的控制塔管制室。」

「……有道理，目前把希望放在这个可能性上或许是最有建设性的办法。我对执政会长那边也会提出同样的结论报告。」

「但是如此一来，当初没能跟那个管理AI说上话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就是说啊！到现在仍在运作的管理AI根本是世界遗产等级的宝物！我也好想问问各种关于三百年前的情报！」

千寻似乎很不甘心地用力挥舞双手。对活动目的是追求文明复古的千寻来说，无论必须放弃什么样的任务，她大概还是想要获得与管理AI交谈的机会吧。

那姬也笑着站了起来，准备去向执政会长报告。

一真一方面因为成功守住秘密而松了口气，同时也因为自己没说实话而有点不安。他并非无法信赖那姬等人，只是奥尔盖尔米尔的遗言一直在脑中回响。

离开海鸥亭后，一真顺着海风走向夜晚的大阪市区。

（……边散步边思考一下吧。）

脑里有一大堆想要慢慢思索厘清的事情。

老实说，一真很想把一切都坦白出来，然后把这件事丢给哪个人负责，但是却不能那样做。

他也很清楚这其实是应该交给执政单位处理的案件。然而如果那样能够解决，他的母亲想必打从一开始就会那样做。

一真强忍着似乎快要因为过于烦恼而头晕目眩的感觉，迈步走向夜晚的都市。

＊

戌时，上弦之月的倒影在海面上摇晃，平稳的海风开始吹起。

白天的喧嚣在海上都市遗迹内云消雾散，只剩下潮水声不断响起。以散布过度的粒子体为来源的灯火虽然亮着，作为人类居住的地方还是显得过于黑暗寂静。

陈旧废塔群的外观看起来已经风化，内部却有很多已经改建成居住区、铁工厂和研究设施之类。

作为开拓地，平常的海上都市即使在夜间也会进行各式各样活动，现在却因为中华大陆联邦战舰不请自来，导致这几天的夜间活动全都暂时停止。

商会的干部肯定已经爆发不满情绪。

即使靠着相良会长的高明应对暂时压了下来，恐怕也顶多三天就是极限。

一真就像是受到月光引诱般地离开市内，确认周围都没有其他人之后纵身上船。

「————」

他独自待在甲板上，观察周围的情况。

夜晚的大海呈现出沉稳的氛围，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安静。

连海浪扬起，扫过遗迹表层的声音都能传进耳里。

多亏今晚的空气澄净星光明亮，可以清楚看见远处的水平线。在这种条件下，即使屏障外侧显得较为昏暗，外出探索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真看向月亮映在海面上的倒影，用力吐了一口气，然后搔了搔脑袋。

（……又有什么在看我。）

察觉视线的一真停止动作，看样子有人在跟踪他。

（我只是想趁着大家都在睡觉时再去探索一下研究所而已……难道是之前的那家伙吗？）

一真在探索任务中也曾感觉到视线。和那时不同，这次的对手很有可能藏住了自己的踪迹。

而且如果静雨大使告诉当麻的推论为真，也要考虑或许真的有某种能诱导巨躯种前来这个大阪的其他智慧生命体。

……可是，为什么每次自己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遭到妨碍呢？

一真以一脸觉得很麻烦的表情松开刀鞘，接着把脚稍稍往后移动。

常人能以肉眼捕捉的动作大概只到此为止。

造成在船上晃动的残影后，一真以让一半船体下沉的跨步力道高速冲向右边，横向挥出一刀。

倒下后被原地弃置的电线杆连同躲在后面的跟踪者都被劈开，赤红鲜血在空中画出弧线，敌人也同时发出惨叫声。

「呜……！」

「！」

——发现砍得太浅的一真咂嘴之后更往前踏。

然而黑影逃走时发出的声音让他放慢追击的行动。

因为刚刚的声音不太像是猛兽，反而比较近似人类。

由于一真很少与人类刀剑相向，这个犹豫成了严重的破绽。跟踪者并没有放过这个破绽，趁机重整态势后跳往月光照耀下的废屋屋顶。

一真正想发动追击，却遭到来自四方的四把利刃突然奇袭。

从缝隙间闪身逃过并再次站定后，一真察觉敌人的身份。

（不可见的同时连击……这家伙就是螳螂怪物的老大吗？）

尽管斩击本身跟之前一样是四连击，状况却不太一样。

刚刚的攻击是刀刃突然在半空中出现，没有任何预兆。

如果一真吓得退缩，身体恐怕已经被砍成五段。

「……伤脑筋，本来只是想来游山玩水，结果却被迫现形。真不是自己该犯下的失误。」

跟踪者擦去肩上的鲜血。声音显然比一般人更沙哑一些，不过确实是说着人话。问题是——看清背对月光的人影后，那出乎意料的外型让一真忍不住睁大双眼。

「人类……不，你到底是……？」

最基本的体型确实符合人类的外观。

对方有手有脚，双手各有五根手指，身上也穿着衣服的模样和人类极为相似。但是……却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明显不同于人类。

像是由钢铁形成的坚固头颅，还有发出光芒紧盯猎物的复眼。头上形似尖角的突起物或许是为了强调自身存在的部位。

用复眼瞪着一真的跟踪者举起手来放在胸前，咧嘴露出笑容。

「你的反应挺伤人的嘛，人类〈human〉。这张脸真的那么骇人吗？」

「……我不否定骇人这个意见，但真要说的话我比较觉得珍奇。」

「如此率直是好事，看来你是个相当有胆量的家伙。」

跟踪者发出低沉沙哑的笑声，心情似乎比先前愉快。

根据这个态度，一真直觉判断眼前的敌人不是上次的监视者。因为那时的视线更有压迫感，可以感觉到监视者意图以力量强制对手屈服的意志。

至于眼前的敌人虽然显露出敌意，不过至少愿意与一真对话。

「初次见面，极东的战士。我来自沉海大陆，按照你们人类的分类，似乎算是所谓的『天悠种』。」

「……你来自沉海大陆？」

「正是。至于名字……应该是被称为『饕餮』吧？」

敌人摸着大概是下巴的部分，主动报上名号。

这动作让一真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他并没有继续追究。

这名敌人闯越粒子体形成的团聚结构屏障，进入海上都市的内部。

而且根据前后状况来判断，破坏九州樱岛观测所的犯人也很有可能正是这个怪物。

只是偷溜进来还可以另当别论，如果是能够破坏屏障的敌人，一真自然不能放过对方。有可能的话，他必须查清敌人究竟是用什么手段突破屏障。

一真把刀尖朝向敌人作为牵制，同时开口发问。

「饕餮……我前几天才刚听过这名字，记得是被中大联的王凯龙驱逐的怪物……所以你是被赶出沉海大陆，才会逃来极东吗？」

「自然不是，我是为了扩张我等的势力范围才会来到极东。」

饕餮没有理会一真的挑衅。

发现对方居然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怒意，让一真有点意外。

它声称要扩张自己种族的势力范围，却把侮辱其尊严的言论当作耳边风。就像是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丢着先前伤口不管的饕餮竖起食指继续说道：

「我等查明极东的主力在这个时期会前往太平洋。原本以为只要诱导巨躯种前来，你们就会立刻灭亡……结果却出现了未知的战力。」

「那还真是遗憾……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想扩张势力范围，没有理由像这样化为类似人类的外表吧？」

复眼全都看着一真，发出诡异的光芒。

尽管有程度上的差别，不过一真至今敌对过的巨躯种中并没有进化体系跳脱了自然界演化树的案例。

眼前的怪物却不一样。

这个怪物显然模仿了人类的外型。

不只手脚和指头等基本构造，从它穿着衣服遮盖身体的整体外貌也能感觉到类似人类文化的特质。

「虽然外型类似人类……但你似乎不是人类三百年来进化而成的物种。」

「当然不是，我等是诞生自不同演化树的生命体。之所以模仿人类外型，承袭人类文化，是因为你们累积起来的历史极为优秀。」

这意料之外的发言让一真瞪大双眼，他没想到对方的智能居然高到可以论述其他种族的优越性与有用之处。

饕餮端正态度，以甚至透着憧憬的语气再度开口。

「文学、音乐、艺术、服饰……不愧是曾经登上蔚蓝行星支配者地位的生物，你们的创作物都非常有用，我不会否定此事。这个源自中华神话的名字『饕餮』听起来也很响亮……哼哼，居然特地把我等称呼为神之化身〈Avatar Diva〉，看样子一部分的人类很懂得遵守生态系的优劣顺序。」

饕餮以明褒暗贬的态度嘲笑人类。根据来自诚士郎的情报，「天悠种」确实是借用神话怪物之名来命名的智慧生命体，但是一真没有想到天悠种的智能居然高到能够理解自身名字的意义。

「……你好像挺勤学的。总之我姑且还是问问，你有和人类共存共荣的意愿吗？」

「怎么可能。你可别搞错了，人类。」

饕餮打响手指，现场随即出现大量的不可见怪物。

「我等的意思是……愿意好心饲养你们。如同你们人类过去曾经豢养过许多种族，我等会饲养人类，训练人类，让人类交配繁殖，时而抚摸疼爱，时而暴力相向以宣泄情绪，还会进行品种改良促使肉质更加美味……这才是我等的意愿。」

——饕餮宣称要饲养人类。

允许共存，但不接受共荣，还要强迫人类接受单方面压榨的关系。

除非跟奥尔盖尔米尔一样有着与人类一起活下去的意志，否则就算对方也是智慧生命体，双方还是只能彼此敌对。

看到一真握紧刀柄像是下定了决心，饕餮以沙哑的嗓音发出嘲笑。

「共存共荣……噢，对了，有个管理AI是说过这种蠢话。」

「……什么？」

一真的表情变了。

「你……和奥尔盖尔米尔对话过？」

「没错，不过她净讲着些无聊事，实在是一段没有任何益处的时间。」

饕餮晃着身体像是打心底感到可笑，还从胸口拿出一个物体，看起来很可能是管制室机器的残骸。

「管理AI『奥尔盖尔米尔』……哼，北欧的初始巨人，智慧之泉水……倒是被赋予了一个相当夸大的名字。」

「————」

「共存？共荣？说什么蠢话——就算同样是智慧生命体，我等和人类作为生物的性能也有天壤之别。我原本打算若有利用价值就饶她一条命，但是和那种废话连篇的东西被视为同列实在令人不愉快，因此——」

——饕餮捏烂手中的物体。

那恐怕是管理AI的头脑残骸。

看着残骸粉碎的一真以冰冷到极点的眼神对饕餮发问。

「……你意思是在生物中比较优秀的存在，可以拥有生杀予夺和支配他者的权利吗？」

「当然，正是如此。」

「是吗——那么，你也在这里消失吧。」

饕餮确认残像的同时，一道剑光横向闪过。

和先前不同，这道剑光再也不带有任何犹豫。即使同样是智慧生命体，一真依然毫不留情。

躯体被这一刀砍成两半往旁边飞出去的饕餮毫不介意地发出大笑声。

「哈哈！你的身体能力真是优秀啊！人类！本来只是想来参观参观，偶尔换个作风和人类玩玩应该也不错……！」

伤口瞬间愈合的饕餮用右手抓住一真，使出全力将他丢了出去。

瞬间贯穿四栋废塔的一真飞越安全线，直接撞上覆盖都市的团聚结构屏障，全身都受到粒子潮冲击。已经变质的粒子无法被人体吸收，因此产生类似触电的现象。一般人恐怕会瞬间变成焦炭。

一真把B.D.A的输出功率开到最大，强行从屏障上脱身后，对饕餮怒目而视。然而饕餮却冲了过来，完全不在意自己也会撞上屏障。

一真以转动手腕的简洁动作斩断饕餮伸过来试图前住箝自己脑袋的手臂，接着瞄准心脏以刀尖往前突刺。

不过饕餮并没有因为心脏被刺穿而停下。

它若无其事地主动缩短双方距离并喷出内脏，遮蔽一真的视线。

下一秒，大量利刃袭击一真。看清是血液直接化成利刃后，一真往后跳了一步拉开距离，转眼间就击倒包围他的不可见怪物。

接着一真重新站稳，眯起眼睛检讨先前攻击获得的反应。

（就算被砍成两半或是被刺穿心脏也能复活……这家伙难道是不死之身？）

不，这世上不存在拥有不死之身的生命体。一真从小就多次听过祖父谆谆教诲，所有的生命必定都拥有会流动的力量根源。

星辰粒子体具备万能的力量，万能的生命体却不存在。

就算是超强的再生能力，其中必定也藏有什么机巧。

「……哦，好久没碰上见识过我的生命力还能不受挫的战士。」

饕餮站在瓦砾上俯视一真，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

一真面不改色地重新拿好刀剑。他的B.D.A还在调整，必须由立花打开安全装置，否则无法发动Override〈解除限制〉。

即使能够解除限制，也必须先找出能够对应饕餮超强再生力的办法。

正当一真还在思考首先是不是该封锁对方的行动时——

一只蓝色蝴蝶飞进他的怀中。

＊

同一时刻——在女性宿舍前的浅滩，可以听到海风与海浪的声音此起彼落地回响着。

过去繁荣如不夜之城的大阪，如今已经成为夜晚只能听到悠闲风声虫鸣的遗迹。当大阪还是世界数一数二的千万级都市时，据说大阪车站在日本也是人口密度数一数二高的车站。

这样的大阪车站成为挺过大灾害的遗迹之一，被赋予了合适的功能。由于此处是个高度宽度深度都很足够的建筑物，最后成为用来保管物资的储积设施。

在大阪车站储积处说明完状况后，那姬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这么晚了……今天还是先休息吧。）

她脱下内搭上衣和贴身衣物拿去清洗，换上睡衣。

（先睡一觉，等明天早上起来以后再洗澡可能比较好。）

尽管在一真和执政会长面前逞强，不过最近的大量工作确实让那姬的身体累积了不少疲劳。

要是直接去洗澡，说不定会洗到睡着。

（明天早上去大众浴场吧，万一真的倒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姬打了个呵欠，伸了一下懒腰。

向部队长们说明目前状况并要求他们行动是相当累人的工作。

不过这些辛苦没有白费，远征的各项准备都进行得很顺利。预定让开拓部队和远征军还有中华大陆联邦的混合部队在明天早上出发的计划想来可以成行。

（……还是再确认一下海神日志好了。）

忙碌的那姬没有时间阅读所有内容。她心想起码该看过执政会长要求他们确认的部分，因此只把第七年的日志先借了回来。

「好像是第四本的第五十二页吧？呃，写了什么……？」

那姬揉着沉重的眼皮，翻开日志的页面。

她把日志实际拿在手上之后才发现，描写第七年的这一本比其他本都有分量。

可见当时是发生很多事件的转换期。

（时期是大灾害后第七年的夏季……最后一次关西远征吗？我记得组织在这段时间经历了许多悲伤的事件。）

这次的关西远征中，「海神〈Wadatsumi〉」的初期成员相良丈一郎与克莉丝汀·D·格列哥里博士都遭到真面目不明的怪物袭击，最后失去生命。

原因大概是最初期出现的巨躯种或幻兽种，甚至有可能是天悠种。

由于时期和西欧观测到第一世代的纪录一致，所以肯定没错。

那姬满脸苦涩地开始阅读执政会长指定的页面第一行。

然而就在那瞬间——几乎震撼整个都市遗迹的巨大声响冲击她的耳朵。

「这是……爆炸声……？」

宿舍晃动，家具倒下，闪光从窗口透入室内。

那姬立刻来到窗口确认外部状况。看到位于储积处西方的设施冒出火光后，她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通讯器。

「不行，连不上！可是这个距离却无法通讯就代表……！」

附近出现高等级的巨躯种时，可能会造成通讯机器之类的仪器无法正常运作。然而就连今天早上碰到DM级巨躯种时也没有发生这种事态。

（屏障看起来并没有被破坏，也就是说敌人闯入了都市内部。）

大阪周围使用从淡路岛移设至此的多层团聚结构屏障来保护。由于遭到破坏后会立刻吸收粒子体并不断键结重组，就算能够破坏，想突破屏障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或者敌人也有可能是拥有未知能力的怪物。

依然无法掌握状况的那姬从窗口跳出房间，利用右手的钢索钩爪缠住天桥，减缓冲击力并降落到一艘渡船上。

这段期间内又发生爆炸，在海路引起大浪，直接冲击渡船。

这波大浪轻易地打翻了小型的渡船。

跳起来逃过一劫的那姬瞪着大浪传来的方向。

「这次是车站北口那边吗……！」

现在似乎不是慢吞吞确认状况的时候。那姬启动覆盖双脚的长靴型B.D.A，直接跳进海路。

她放出的星辰粒子体让双脚的B.D.A开始发光，身体也如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到海面上。站定之后，那姬以类似滑跳的动作开始在海面上往前移动。

这是让自身血液中的粒子体浸透不断扬起巨浪的海路水流，借此操作海水的浮力和推进力。流体操作系统并不是她的本行，但是渡船遭到破坏，想以最短距离前进就只能这么做。

那姬从长靴的前端放出粒子，以媲美疾风的速度在夜晚的都市遗迹里奔驰。

趁着这段期间，她分心料想敌人的情报。敌人可能是幻兽种，能力方面则可以推论出两种合理的答案。

第一种是空间跳跃，也就是使用次元干涉系统的力量来侵入内部。不过拥有这种力量的个体非常稀少，因此是正确答案的机率应该很低。

第二种答案则是能够驱使拟态能力，并且擅长隐密移动的幻兽种。

例如今天早上为了外出巡逻而打开一部分屏障时，拥有拟态或光学迷彩等能力的种族就有机会偷偷潜入市内。

到了视野会受限的夜间，在许多蜥蜴型的巨躯种身上都能看到的这个拟态能力将会成为最强大的威胁。万一敌人还能曲折光线或是利用相位抵消来遮断声音，就会更难对付。

那姬一边警戒这类怪物并继续朝着北口移动，这时却突然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怪了，怎么又安静下来了？）

来到正面的她停下脚步。

在那姬赶来此地的期间，完全没有传出任何爆炸声。

即使是战斗分出胜负让这一带恢复宁静，正常来说也该先有个什么前兆。而且就算是战斗真的告了一段落，都没看到驻屯部队的现状也让那姬感到在意。

如果巨躯种或幻兽种已经被驻军打倒，应该要出现血迹等残痕才正常。

然而现在水面却平静得可以映出上弦月的倒影，周围被不自然的寂静笼罩。

那姬心想可能是被敌人溜了，叹了一口气在原地站定——

这时却有一只发出蓝色光芒的蝴蝶从她的视线角落一闪而过。

（……蝴蝶？我没听说过蝴蝶会在晚上出来活动。）

在这种晴朗到能看见星空的夜晚，几乎不会有蝴蝶出没。到了晚上，这种依赖紫外线活动的生物连正常飞行都有困难。

那姬立刻看穿那只蓝色蝴蝶是某种怪物的拟态。

她为了拉开距离而跳往后方，但是已经慢了一步。

（呜……糟糕，被包围了……！）

不知道这些蝴蝶原本藏身何处。

在她周围飞舞嬉戏的蝴蝶已经远超过一百只。

那姬立刻掩住口鼻。她原本警戒对方可能是会散布神经系毒素的虫型幻兽种，身体却没有出现异常。而且以幻兽种来说，这些蝴蝶的体型未免太小。

正当那姬怀疑这些蝴蝶被放出来乱飞有可能是为了其他目的时……

「那姬，快逃！那些蝴蝶会爆炸！」

天之宫千寻从大阪车站遗迹改建而成的储积处对她大叫。

那姬倒吸一口气，迅速理解事态并展开行动。

她关闭B.D.A的流体操作并跳入海中——下一刹那，飞舞于海面上的大量蝴蝶开始爆炸并造成阵阵闪光。

（呜……！）

满天飞舞的蝴蝶接二连三炸开。

那姬虽然逃入海中，海水却无法彻底隔绝震动。受到激烈海浪拍打的她失去自由，狠狠撞上被淹没的都市遗迹。

来自肺部背面的强烈撞击让那姬吐出大量空气，不过她还是靠着体内残留的粒子补充血氧，让意识恢复正常。

（刚刚那是什么……？是分解水并引起氢气爆炸吗……？）

这些乱飞的蓝色蝴蝶大概是使用海水伪装出来的假蝴蝶。那姬躲进海里的时机正可说是千钧一发，要是千寻再晚个一秒才大叫，她恐怕已经遭到爆炸波及。

（这是第一次碰到的怪物……我一个人对付太危险了……！）

然而蝴蝶不太可能是怪物的本体。

附近想必躲着制造出这些蓝色蝴蝶的幻兽种。

重整好态势的那姬并没有浮上海面，而是选择游进大阪车站遗迹。从海中进入遗迹内部后，天之宫那姬、斋条比奈以及驻屯部队都在里面迎接她。

「那姬，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多亏有你，千寻。刚刚真的很惊险。」

「这次要感谢比奈喔，因为是她查出那些蝴蝶会爆炸。」

「很……很高兴能帮上忙！我要靠赌命收集来的情报洗刷污名！」

旁边的比奈很有干劲。仔细一看，她身上的衣服有多处烧焦。

看样子比奈也被那些蓝色蝴蝶炸飞过。

「其他驻屯部队和夜间备勤的第七部队在做什么？」

「第七部队和驻屯部队正忙于对付突然在南口出现的大群巨躯种！其中也包括之前探索时曾遭遇的不可见幻兽种，储积处周围已经陷入大混乱……！这……这是不是所谓的重大危机……」

「嗯，比奈你不要那么激动。既然无法通讯，只要使用传统的联络手段就行。首先发射三颗红色与两颗蓝色信号弹，然后观察一下后续反应。」

「知……知道了。」

听到这句指导兼命令后，比奈恢复冷静，发射出五颗信号弹。三颗红色代表紧急事态，两颗蓝色则代表要求居住区人民开始避难。

「这下战舰内的第一部队也会开始行动。在扫荡战开始之前，在场所有人请先原地待命，因为随便行动反而危险。」

「遵命。发生通讯障碍后没办法和其他人联络，也无法离开储积处……幸好千寻小姐和那姬小姐注意到我们。」

比奈摸着胸口像是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目前状况并不允许过于乐观。

那姬回头看向千寻，眼神非常严肃。

「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必须解决……那些蝴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听说不可见的幻兽种也是突然出现。」

听到斋条比奈的报告，那姬虽然装出平静态度，内心却开始感到焦急。

「千寻也没找到屏障遭到质量攻击破坏的痕迹？」

「目前没有。」

「原来如此……那么敌人的能力或许可以限定于穿透型，例如那些全身都以架空粒子构成的不可见怪物说不定就能够穿透团聚结构屏障。」

问题是要用什么方法对付那些怪物。根据一真从管理AI那边听来的情报——虚数生物「天空鱼」必须使用架空光子才能打倒。

听说管理AI表示生存于现代的人类没有能够打倒这种敌人的手段，不过这些情报过时了。目前已经判明所谓的架空光子是架空粒子进行超光速化后变质而成的系统。

和「不可逆复旧型」与「次元干涉型」同样被列为稀少系统的「架空光子演算型」也出现了使用者，要说有什么问题——

（全世界有三人是次元干涉型，两人是不可逆复旧型——但是架空光子演算型……现在世界上只有一个人……！）

在都市国家香巴拉，有一名女性被视为「拥有神之眼」。然而那个人处于无法离开国家的立场，而且根本不是战斗型。

最重要的是距离太过遥远，即使请求救援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架空光子演算型不是能放出粒子的类型，一定有什么能够把架空光子用在战斗上的手段。）

粒子适合率高的人启动B.D.A时，脑波并没有使用电气讯号。

这是因为比起原本的脑波，在体内流动的粒子能更快对肉体下达命令。那姬听说架空光子演算型是把超光速流动的粒子应用在演算能力上的类型。

换句话说……如果是适合率超过百分之十的人类，身上是不是存在着不少架空光子呢？

「……Astral Nova……」

「咦？」

「会制造出模拟发光现象的Astral Nova很可能含有大量的架空光子。所以只要解除阿真身上B.D.A的安全装置，说不定能打破这个事态。千寻，我们有办法联络上阿真吗？」

身为知觉型的千寻在现状下想必也能查出一真的位置。

然而她却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那家伙正忙着对付另外的『天悠种』。」

「天悠种！」

「哪……哪……哪里来的天悠种？」

「对方自称『饕餮』，不过战况白热化后我就无法跟上。因为战斗能力的差距太大，我完全没办法介入其中。」

千寻似乎很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战斗能力的差距和自身系统的适性也有关系，况且强化身体能力必须燃烧粒子体，因此实数值不够高根本免谈。

以千寻的数值来说，她当然没有可能跟上一真的战斗。

「……饕餮？你说那个天悠种自称是沉海大陆的饕餮？」

「嗯，没错。」

「是吗……原来是这样。如果对方真的是沉海大陆的饕餮，或许可以一箭双雕。」

那姬或许是找出了什么活路，她把手搭在下巴上陷入沉思。

然而比奈却战战兢兢地举起手对那姬搭话。

「那个，那姬小姐。要是待在同一个地方太久，那些蓝色蝴蝶会……」

「咦！——糟了！大家快沿着楼梯上去！」

沉在海中的梯间开始出现一只只蓝色蝴蝶。

看样子它们找不到敌人之后，现在采取碰到什么就攻击什么的战法。

浑身湿透的那姬和驻屯部队冲上楼梯跳向大厅。后方的海面随即爆炸，蝴蝶开始对整个储积处发动攻击。

那姬带着崩塌造成的烟尘冲了出来，察觉状况后愤愤咬牙。

「这种攻击持续下去，储积处本身说不定会先被炸垮！」

「要……要是能找出敌人本体躲在哪里，起码还能想出办法对抗！」

「现在大概没办法找到！制造出这些蝴蝶的家伙很有可能待在屏障外侧！」

千寻和比奈两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毕竟敌人只是分解海水制造爆炸，理性思考就能明白待在屏障外侧确实比较安全。

但是那样一来，目前真的束手无策。

那姬等人和驻屯部队的成员都为了逃离蓝色蝴蝶而往前奔跑。再这样下去只会每况愈下，一时却找不出其他办法。

他们以全速冲上积着尘埃又长满藤蔓的手扶梯。

后方飞舞的蝴蝶就像是在追杀众人，数量恐怕已经超过三百只。万一全数爆炸，大阪车站储积处很有可能会整个崩塌。

「糟糕糟糕糟糕……这情况真的很糟糕……！」

「就算援军来了，也不能在储积处里展开战斗！」

海水渗入崩坏的楼梯，新的蝴蝶出现在驻屯部队面前。

……现在已经成了做出决断的最后机会。

明白已经被敌人掌握所在位置的那姬停下脚步，转身冲往和比奈他们相反的方向。

「我会引走这些家伙，比奈去和藤堂先生会合，遵守他的指示！千寻前往中大联的军舰，同时向执政会长报告现在的状况！」

「咦……！」

「太……太乱来了，那姬小姐！」

那姬不顾两人的制止，把钢索射向天花板的拱顶。

她从海水形成的蓝色蝴蝶——水幻蝶的上方一跃而过，再度前往建筑物外侧。

周围已经没有任何遮蔽物。

那姬踩着映出上弦月的海面，跑向位于对岸的废塔群。

如果直接在储积处战斗，包括粮食在内的物资很可能受损。因此把怪物从储积处引走是首要之务。

她判断只要放弃躲藏并来到海面上奔跑，敌人想必会前来追杀。

那姬也很想指责自己怎么会想出如此胡来的作战，但是面对无法得知敌人本体位于何处的这种状况，实在别无其他选择。毫无疑问，这已经是上上之策。

她以类似滑行的动作在海面上高速移动，眼前却出现多到数不清的水幻蝶。

（我在海上没办法拿出实力应战！必须一口气突破包围……！）

满天蝴蝶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那姬判断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敌人逮住，于是加大B.D.A的输出功率，让血中粒子的循环系数得以上升。

展开虚数空间制造出加速路径的方法会消耗太多粒子。

所以她选择使用这种借由提高血流速度来瞬间增强肌肉力量的功能，不过这种方式会导致血压超过肉体极限并带来剧烈疼痛，只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

加快速度的那姬钻过蝴蝶群的缝隙，在海面上呼啸而过。

就像是在追逐她的残影，水幻蝶接二连三爆炸，幸好还能勉强躲过。然而就在距离对岸还不到三公尺的地方，海面冒出可以说是异常的大量气泡。

（难道……敌人想要把我连同海面一起炸翻吗——！）

察觉这是大规模氢气爆炸前兆的那姬让B.D.A的功率更加上升，一口气跳向对岸的遗迹。

随后，海面立即发生伴随着闪光的爆炸。

（呜……好痛……！）

那姬整个人被炸飞出去，宛如在风中飞舞的落叶，最后穿过废塔被弹往另一边的海路。尽管没有被直接炸到，却无法完全挡下爆炸引起的风压。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已经被炸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被这次爆炸波及的遗迹纷纷开始倾斜倒塌。

那姬万分狼狈地抓住长在海路里的粗长藤蔓，边咳嗽边躲进附近的遗迹。她气喘吁吁地退到墙边，跪在地上躲藏起来。

看到外面又出现新的水幻蝶在空中飞舞，那姬有点困扰地露出苦笑。

（……战况严苛，这个幻兽种比我原本的预估还强了三倍。）

血中粒子量有其上限值，这点无论是人还是怪物都没有例外。

要是耗尽体内的粒子，至少在几分钟之内都无法使用力量。她原本是希望敌人能用尽粒子才会离开储积处外出……但是就算引起能够轻易炸毁废塔的爆炸，敌人却还没有显露出即将耗尽粒子的迹象。

更糟的是一旦演变成持久战，那姬根本没有胜算。她擅长瞬间分出胜负的战斗，不过由于粒子量不多，战况延长就会立刻陷入用光燃料的窘境。

正常来说那姬根本不该担任诱饵，然而要是换成其他人，恐怕连争取时间都办不到。

她拼命动脑思考，想要找出活路。

（既然敌人可以如此正确地掌握我的位置，代表对方就算待在屏障外也不会离得太远。）

最有可能的能力是五感强化——不，既然对手是非人怪物，可以寻求更单纯的答案，不需要考虑得那么复杂。

最后那姬判断对方大概只是拥有优秀听觉或视力的的幻兽种，不然就是嗅觉灵敏的种族。

（换句话说敌人是陆上型，潜伏于水中的机率应该极低。那么……说不定是待在废塔上监视这边——）

当她正要做出结论时……

都市遗迹的废塔群连续强烈震动了好几次。

打算起身的那姬差点又跪倒在地，最后终于站直身子冲向窗边，从缠绕在窗户上的藤蔓缝隙偷偷观察外部。

找出造成强震的原因后，那姬忍不住瞪大眼睛。

「啧——你的把戏也太多了，人类！」

两个人影在都市遗迹内不断互相冲突又弹开，比氢气爆炸还要激烈许多的双方对战甚至在空气中引发了可以用肉眼辨识的冲击波。

拥有怪物般头部的天悠种挥动手臂劈开海水，让沉入海中的混凝土路面显露在外。

它的利爪在海底造成五个裂痕，一真却只是退开半步闪避，接下来还为了趁隙发动攻击而再往前踏，半空中却突然出现袭击他的巨大利刃。

即使遭到没有任何前兆就凭空冒出的五个利刃包围，一真还是以早就料到的态度弹开利刃并展开追击。完全把敌人锁定在攻击范围内的一真挥刀斩裂饕餮，切断它的右臂。

饕餮避开瞄准头部的第二刀，瞬间修好右臂，对一真发动反击。

目睹这一幕的那姬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那是伤口再生……不，是修复……？）

再生能力和修复能力似是而非。

前者是靠着粒子体来促进细胞活性化，而修复能力虽然过程可以分为很多种，但基本上属于恢复「原本状态」的系统。

那姬的不可逆复旧型就是在修复能力中被视为最高等级的系统。

唯有跟那姬相同的不可逆复旧型，才有办法以那种速度修复伤口。

（是吗……！敌人之所以能够重复进行实数化与虚数化，是因为它是不可逆复旧型吗！）

然而即使都是不可逆复旧型，双方的规模却完全不同。毕竟讲得直截了当一点，让存在于物质界的物质进行虚数化的意义近乎于消灭。

况且理论上，能够让已经虚数化的存在再实体化的行为等于是无中生有。

生命的虚数化与实数化的互换就是一种如此超乎想象的力量。

（几乎等于不死之身的力量……果然那个天悠种的真面目是……！）

「啊……试音试音，这边是中华大陆联邦的刘静雨，那姬小姐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突如其来的通讯让那姬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毕竟她没有想到通讯器会在激烈战况下突然恢复畅通。

那姬赶紧调低音量，躲在建筑物深处的柱子后面并回应联络。

「我是那姬，您知道这边是什么状况吗？」

「当然知道。说真的我原本无意牵扯进来，不过看样子状况有些复杂，因此冒昧联络——那么，听说敌人自称为饕餮？」

「是的。」

「我老实说吧，饕餮在两年前就已经被我等解决，你那边的天悠种是冒牌货。」

「可是身体特征却一致，没错吧？」

静雨大使平静地肯定那姬的发言，这下一切真相大白。

自称饕餮并袭击大阪的敌人其实是操纵了饕餮的尸体。

只要能够完全修复，没有比尸体更优秀的加速器。

「关于我方散布假情报宣称饕餮被赶出大陆这点，我在此表示歉意。那家伙是我国大敌『蚩尤』的部下，因此我方意图借由暗示饕餮还活着来扰乱敌人。」

「没关系。为了对抗王冠种，必须采取所有能用的手段，因此双方在此事上互不相欠。」

静雨大使有点惊讶。他原本以为那姬会提出关于这次远征的条件，作为不追究中大联藏匿情报的代价。

明明遭到彻底利用却轻易放过对方，不知道是心胸宽大还是想法太过天真。

静雨大使带着苦笑继续说道：

「感谢。对我们人类来说，王冠种是共通的大敌。如果极东有朝一日也必须对抗王冠种，我方将会尽可能提供协助。」

「哎呀，如此轻易承诺真的妥当吗？」

「别忘了有前提条件，对手必须是王冠种——那么关于饕餮，以上就是我方能提供的情报。问题是会爆炸的蝴蝶……那些怪物应该也是沉海大陆的幻兽种。」

果然没错吗……那姬一脸苦闷。

在当时的中华大陆联邦，还有其他跟饕餮一起被视为祸患的怪物。

那就是会飞翔的死虫巨躯种「钦原」。

以及会唤来海啸的大海幻兽种「合窳」。

假设这两只怪物和饕餮一样是尸体被拿来利用，那姬就能找到办法对付这些会爆炸的水幻蝶。

「我想那姬小姐必然已经察觉，『合窳』是流体操作型的幻兽种，『钦原』则是『合窳』创造出的拟态虫。现在这些蝴蝶的外型似乎和我方既有的情报不同，不过根源的能力应该相同。」

「意思是只要打倒合窳，那些蝴蝶就会消失吗？我推测对方是从屏障外侧发动攻击，静雨大使有何见解？」

「相同，这次的敌人给人相当狡猾的印象。既然智能高于兽性，战斗时从安全圈慢慢削减敌人战力就是一种基本的行动。不过就算是那样，随便打开屏障仍旧很危险，因为合窳是强大的流体操作型……」

「我明白，一旦打开屏障，很有可能遭到大海啸袭击吧？」

听到那姬举一反三的机敏回答，静雨大使忍不住希望那姬真的愿意被他挖角。

「正如这个推测，我国当初也因为那家伙引发的海啸而吃了很多苦头……根据你的语气，看来已经想好下一步行动了？」

「没错，我会负责打倒合窳，问题是那个假饕餮。我方已知的情报包括那东西是架空生命体，为了打倒架空生命体必须使用攻击式的架空光子，而且还判明它是水准极高的不可逆复旧型，拥有将近不死之身的修复能力。」

「……？你是说不死之身吗？」

那姬故意隐瞒正题，反而利用强调关键字来引导对方去联想可能的敌人。

她猜想不需多久就能想通，结果静雨大使更快做出了反应。

「不死……修复能力和奇袭性……难道这次攻击和『不死怪物〈杰伯沃克〉』有关？」

「以状况来看，肯定是那样没错……噢，对了，我记得如果是为了对抗人类的大敌『王冠种』，中华大陆联邦愿意尽可能提供协助吧？」

静雨大使这时才发现那姬先前的让步原来是为了在此集中攻击，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同时他也深感佩服。进行所谓的交涉时，不但要随时看穿对手的想法，还必须时时计算隐瞒或公开情报的顺序。因此在引出「对付王冠种时中大联愿意尽可能提供协助」的承诺时，那姬的交涉已经成功。

静雨大使愉快地笑了起来，心想那姬的将来确实后生可畏。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中大联绝对无法允许人类以外的存在自许为万物之长，将来若有一日必须争夺蔚蓝之星的霸权，竞争对手果然还是人类比较好——因为区区怪物并不够格戴上王冠。」

静雨大使站了起来，看向以使者身份来访的千寻。

「我记得你说过必须使用攻击式的架空光子……这东西我心里有谱，假饕餮可以交给这边处理。不过我想借用这个赤服的小姑娘，应该没问题吧？」

「是的，要怎么对应也由您决定。」

双方都切断通讯后，那姬从柱子后方起身，准备展开行动。

与此同时，储积处传出机关枪的声音。

想必是待命的部队已经出动。

（扫荡战开始了，我必须加快脚步才行。）

＊

经过不知道第几次的对战后，一真和饕餮来到位于都市遗迹中心的巨大摩天轮遗迹上方。

因为两人的冲突，车站周围有许多建筑物已经半毁。要是再打下去，恐怕很难继续避开储积处。

尽管交手多次，双方却都没有显露出疲态。

只是饕餮满腹狐疑地停下攻势。

（……真奇怪，我和这男人在身体能力方面不像是有这么大的差距。）

但是实际交手过后，一真却毫发无损。

和多次修复伤口的饕餮相反，他连一次都还没受伤。

不管是饕餮本身挥出的利爪，还是团团包围一真的虚数利刃，都无法伤到他半分。就算饕餮策动没有前兆的虚数利刃从周围七个方向同时袭击，一真仍旧以柔软的挥刀动作来轻松应对。他的剑技非比寻常。除非能洞悉挥刀速度、摩擦力，以及入射角等一切条件，否则不可能用刀身来巧妙应对复数的攻击。

既然自身攻势已经被对方彻底看穿，饕餮一时找不出其他可用的手段。

另一方面，东云一真对饕餮其实也拿不出有效办法。

（伤脑筋，不管用什么方式砍断哪个位置都会复活，这家伙真的是不死之身吗？）

利刃形成的牢笼对一真来说并不算什么威胁。因为如果无法对应来自周围的同时攻击，根本称不上实战用的剑术。

问题是对方的不死性质。

乍看之下是一真处于优势，实际上要是无法封锁这个不死性质，根本没办法真正取胜。

（还没试过的方法……只剩下干脆把对方砍成渣吗？）

这是个单纯又恐怖的念头，但一真想不到其他方法。

他摆出中段持刀的姿势，在眼中灌注更多斗志。

就在此时，通讯器突然发出声响。

（——一真，你听得到吗？）

「！」

「怎么了？你想回应通讯的话，我可以等。」

饕餮整理服装，展现出从容态度。或许是因为通讯器响个不停，对方似乎没有听见千寻刚刚的呼叫。

（呜哇，真的连上了。这是我第一次利用架空光子使出心灵感应，原本还担心无法顺利成功，或许意外适合我呢。中大联制造的新型B.D.A还真是不能小看。）

（……这是心灵感应？）

一真在脑中回答，千寻却没有反应，看样子这是单方面的联络。

既然她说是心灵感应，大概是利用B.D.A直接对一真的大脑搭话。

启动B.D.A时，人类的脑波会被切换成由架空粒子形成的高速讯号。所以千寻现在是利用更高位的架空光子来介入他人的脑波。

在脑中响起的说话声让一真满心困惑，不过幸好他平常就面无表情。饕餮对一真没打算接听通讯的行为虽然感到不解，倒也没有打算趁机行动的迹象。

（架空光子的原型是架空粒子，以前曾经想利用迅子在宇宙中建立光速通讯的说法或许是真的，毕竟有了这个——啊，抱歉抱歉，我讲重点。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解除B.D.A安全装置的方法，还有这个不死怪物的真面目。听完之后，你要想办法暂时拖住敌人。）

千寻的报告结束，通讯器的来电声响也同时停止。

饕餮歪了歪脑袋。

「什么啊，我好心等你，你却不接听吗？」

「抱歉让你费心，有需要补偿吗？」

发现一真如此讲求公平性，饕餮以大笑回应。

「你这家伙真的很有趣……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什么？」

「既然你拥有此等力量，为何甘心担任一小卒？只要你认真出手，想夺取这种小国根本不是难事。」

意图支配群体是野兽的天性。

自称饕餮的这个怪物也是以力量去支配自身的种族，甚至还想支配其他种族。因此看在它的眼里，像一真这种对支配权兴趣缺缺的人类想必相当特异。但是对一真来说，「支配」反而是让他兴致索然的主张。

「我只能说你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思考。在这种时代，就算用力量来支配了民众，我也不认为那种基本的武力能有什么机会表现。」

「嗯，那么你的意思是……像我等这样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是为了利用大众之力，也就是数量之力才会甘愿处于现在的地位吗？」

看到饕餮打心底感到不可思议的模样，一真眯起眼睛。

……同时，他也产生一丝同情。

这个怪物刚刚说出「像我等这样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这里的「我等」并不是指饕餮的同伴，而是指一真和它本身。和饕餮相同的个体恐怕并不存在。

粒子体开始被过度散布后过了三百年。

没错，仅仅三百年。

面对生命演化树的巨大历史，这种程度的年月只不过是短暂瞬间。饕餮不曾经历过整个种族繁荣兴盛的时期，也从诞生那瞬间就获得「不死」这种生命的完成形。

由于人类制造出的技术，迫使它注定成为孤高的怪物。

要让这个怪物理解共存与共荣的意义，恐怕需要漫长的年月。

一真原本打算停止浪费口舌直接杀了对方，然而人类毕竟是导致怪物诞生的原因之一。身为人类的一分子，他决定回答对方的提问。

「……饕餮，你知道是谁修复了那些在刚刚战斗中遭到破坏的遗迹吗？」

「——……？」

「我们破坏的那些建筑物，是居住在这个地方的人类耗费长达三十年的时间……耗费了他们的半生才改建成能够居住的环境。这个地方是为了让人能够避风躲雨，展开生活，保管生存必须物资而经由人手努力复苏的城镇……但是我自己办不到那种事。我拥有的才能只不过是比其他人更擅长使用刀剑罢了。全是因为这个时代需要武力，这种能力才会受到众人重视奉承……你认为这样的我要是成为国家领袖，有办法让国民幸福，有办法顺利经营国家吗？」

「——……」

「在这个被称为人类衰微之世的时代，有许多比我弱小的人们却比我拼命求生。看不见这种努力的你，永远不可能和他人建立起共存共荣的关系——我就直说了，你肯定是因为如此自私，才不得不使用尸体吧？」

听到一真最后这句话，饕餮全身爆出杀气。

看样子千寻提供的情报没有错。

「真是无可救药。要知道你主张的支配，其实也是一种具备上下关系的共生。像你这种连死者都拿来亵渎，没胆子拿自身性命来拼斗的家伙，真以为自己能够支配谁吗？」

只要使用诱导其他种族和操控尸体的能力，就能够增加兵力。

然而那样绝对算不上是种族的繁荣，仅仅是单一的巨大生命体取得了支配权。人类透过历史，很清楚那种状况是一个世代就会告终的虚幻权力。

这个怪物并不明白，一个最强的生命体即使独自生存下去也根本没有意义。

「……哼，我就把你这番话当成一种宝贵意见吧。」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接下来只剩下其中一边必须消失。

当双方都进入备战状态时——一真突然喃喃说了一句。

「……那眼睛很碍事。」

「嗯？」

饕餮反射性地伸手盖住眼睛，这些复眼左右总共有六只。它之所以能跟上一真的剑速，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这些眼睛。

然而饕餮无法理解一真无视不死身之力，反而抱怨这些眼睛很碍事的用意。

一真以感到很麻烦的态度讲完这句话后，提着刀直直走向饕餮。

饕餮虽然对一真的行为感到不解，却没有好心到会放过这个机会。

正当它算举高右爪准备挥下攻击时——一真突然踢起脚边的混凝土，像是想制造烟尘。

宛如散弹的瓦砾喷向饕餮，它反射性地往后跳。一真有一瞬间做出似乎要往前冲刺并展开追击的动作，后来却马上跳往右边。

察觉自己中了牵制动作的饕餮狠狠咂嘴。

趁着饕餮跳往后方并因此在空中停滞的短暂时间，一真再踢起三次瓦砾。

全身遭受速度宛如炮弹的瓦砾洗礼，让饕餮带着怒气落地，重整态势。

（这什么意思？如今才一直做出这种攻击到底有什么用？）

伤口和衣服都瞬间修复，饕餮大概觉得没有必要闪避。然而它并不认为一真会是不断做出无意义攻击的对手。

认定一真绝对别有目的的饕餮回想起先前的对话。

（他说过我的眼睛很碍事……换句话说，这是为了遮挡视线的烟幕吗？）

如果妨碍视野是一真的目的，饕餮也不能轻率行动。它停下脚步观察四周。

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短暂时间的牵制行动。

一真解除B.D.A的安全装置，大声下达指令。

「启动Blood accelerator〈血中粒子加速器〉——『Override〈解除限制〉 in Far East Crown〈极东之王冠〉』……！」

——心跳开始加速。人体的血管最长可以环绕地球三圈，让进行等速运动的所有粒子都能远远超过光速，开始发挥出力量。而且借由等速运动，存在于一真全身血流里的粒子引发了超流动，他的身体涌出极光。

一真举起笼罩着Astral Nova光辉的刀剑，冲进饕餮的怀里。

「——Override！你这家伙想自杀吗！」

「当然不是，会消失的只有你一个，杰伯沃克！」

被叫出真正名字的杰伯沃克——「不死怪物」迅速掌握正确情况，它看出一真是以自己没能察觉的手段和外部取得联络。

杰伯沃克下意识地想要闪躲，一真这次的冲刺速度却和先前完全不同。它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状况下被砍了三刀，好不容易使出七把虚数利刃发动反击，却遭到一真同时击落。

一真拥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超高粒子适合率，只要让B.D.A全面运作，甚至能够在体内引起高达光速四倍的超流动。

现在，他把透过粒子超流动获得的力量全部变换成战斗能力。

（怎么可能！他全身的粒子都进入超光速的加速状态！像我这种架空生命体还可以另当别论，可是能够以人类之身承受住这种力量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有几个！）

即使见过不少蠢蛋因为熔毁〈meltdown〉而自爆，但杰伯沃克肯定没有想过会有人类能在这种状态下做出战斗行动。

只能说一真和先前截然不同的进攻速度已经超出杰伯沃克的应对能力，完全不允许反击的连续攻势在转瞬之间让饕餮的尸体回归为尘土。

杰伯沃克洒出饕餮尸体里的血液，于是血液一口气全部爆炸，炸毁大阪车站地标之一的摩天轮底部，摩天轮也严重倾斜。

瓦砾随着爆炸的风压往上喷，不过以最大力量往前冲刺的一真根本没把氢气爆炸放在眼里。不，就算有效果，一真也不会停下脚步。这种一旦盯上就再也不放过猎物的模样宛如猎犬。

「但是……你这家伙没有杀手锏！就算再怎么提高身体能力……」

「不，你自己透露了攻略法。」

在先前的攻防中——只有瞄准头部的斩击让饕餮选择了闪躲。

仗着「不死」这种特性，饕餮对一真的斩击连挡都懒得挡下，却只有一次表现出意图保护自己的动作，而一真并没有漏掉这个不自然的反应。

不知道是脑袋有何秘密，还是操纵尸体的机巧就藏在那里。如果攻击头部真的有机会打破这种僵局，一真只能赌上一把。

他先一口气斩裂饕餮的双手，再挥刀砍向他的脑袋，而且不管是位置还是角度都跟上一次攻击时相同。

然而——才刚剖开饕餮脑袋的右半边，一真的刀刃就撞上东西并停了下来。

这未知的感觉让一真睁大双眼，同时也就此确定。

饕餮的尸体里果然藏了什么。刀刃仍旧卡在饕餮头上的一真跨出大步往前，弯曲从膝盖到脚踝的关节，只靠摩擦就成功剖开了饕餮的头部。

「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杰伯沃克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

发现攻击有效的一真立刻试着追击。

就在下一秒——他随即感觉到死神逼近自己。

「呜！」

饕餮的尸体背后突然冒出巨大的爪子。

一真拉开距离勉强避开这次攻击，却发现利爪前端还是扫过了自己的脖子。和那些同时从全方位袭击而来的虚数利刃不同，刚刚那一击毫无预警。

要是一真继续往前，恐怕已经被利爪捏烂。

一真抬头仰望突然出现却仿佛原本就存在于此的巨大利爪，带着惊叹举起武器。

他望着眼前卷曲盘踞的半透明骇人怪物，忍不住喃喃说道：

「这是……龙吗……？」

那是一条卷曲着身体的丑陋巨龙，嘴里还发出低沉嘶吼。

不论是全身上下到处存在的眼珠，还是扭曲蜿蜒到看不出进化系统的巨角，都恐怖丑陋得让人想发出惨叫。和这只巨龙相比，饕餮的外表甚至还称得上是工整造型。

尽管不是全体都能够以肉眼辨识，依旧可以看出它的身躯远比废塔巨大。

大概是一个月前那些莫比迪克小孩的数十倍。

要是这只不可见的丑龙把尾巴横向一扫，都市里的废塔恐怕会全部倒塌。

歪斜扭曲的大嘴和长了七根指头的手部实在不像是自然界孕育的生物。让人一看就能明白这个骇人外表正是所谓「不死怪物」的本性。

杰伯沃克用只能看见一边的瞳孔瞪向一真，发出激愤的吼声。

「——被你看到了……我丑陋的真正虚影〈shadow〉。」

丑龙以沙哑吼声镇慑一真。

杰伯沃克一直被视为真面目不明的恐怖不死怪物，现在说出的第一句话也凄厉到让人类的耳朵难以承受。一真肯定是第一个听到这只丑龙声音的人类。

它的发言让大气震动，能以肉眼辨识的声波往周围扩散。接下来，杰伯沃克全身的粒子开始进行超流动。

在大气中开始加速的粒子发出模拟光芒，促使周围的环境产生剧烈变化。

废塔已风化的混凝土上长出青苔，冒出藤蔓，开出花朵，结出种子，最后枯萎掉落。这个循环在一秒间重复七次，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开始扩展自身的领域。

（这是……！）

由于过于惊叹，一真当场愣住。

杰伯沃克先前操纵饕餮使出的不可逆复旧型和物质的虚数化，只不过是它真正力量的冰山一角。

能够加速促进生命循环的这份力量确实够格被称呼为神之化身。

（废塔变成了大树……！目前还没有实际危害，但这时出手攻击真的没问题吗？）

「太慢了，你已经被我的领域侵蚀。既然被看到了这副模样，我不会让你活着回去！你就哀叹着自身的弱小，乖乖被『杰伯沃克的树海〈Monsters dense forest〉』吞没吧！」

杰伯沃克宣告游戏到此结束。粒子逼近一真的脚边，让他遭到突然的失重感袭击，连呼吸都不受控制。

（无法呼吸——而且这个失重感到底是……！）

由于开始耳鸣，一真明白自己体内的压力开始减少。绝对没错。察觉这附近逐渐进入真空状态的一真想要往后跑，却因为身体陷入无重力状态而浮上半空，无法顺利行动。

而且压力急速降低，他体内的血液也开始沸腾。

然而……真空状态造成的减压会使得血液沸腾人体爆炸的说法只是一种迷信。真空状态之下的减压应该顶多只会破坏三半规管，导致人体呼吸困难。

（是吗……！这就是那姬和立花提过的「王冠种的领域」吗……！）

——固有时间的枷锁消失后，物质界也会跟着失去原本的普遍形。现在的杰伯沃克正在利用自身放出的粒子来破坏物理现象的境界线。

重复急速成长又自我凋零的草木和超越极限持续减压的现象，全都是杰伯沃克刻意引发的力量。

再这样下去，一真的身体会如同B级科幻电影情节那样整个爆裂。

他用力握紧刀剑型的B.D.A，逼出所有力量让血中粒子加速。在全身放出极光的同时，失重感和几乎沸腾的热度也从身体逐渐消失。一真利用和杰伯沃克相同的诀窍来让粒子进行超流动，看样子这是正确的护身行动。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深刻体认到那姬他们为什么会坚持「只有Million Crown才能与王冠种对抗」的看法。如果是一般人，确实连立于同一战场都办不到。就算是拥有膨大粒子量的一真，也能感觉到体内的粒子正在大量消耗。

而且大气中的粒子已经全都被对方抢走，因此无法补充。

这时，一真注意到躲在树后的小动物无法承受环境的剧烈转变而失去性命，接着遭到粒子体包覆并被改造成三头六眼的怪物。

（什么……！）

只要对这些狰狞丑恶的过程与结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能理解杰伯沃克的行为——确实够格被称为神之奇迹。

生命循环、物质变换、行星转生，对这个怪物来说都如同呼吸般简单。这里是力量弱小者没有权利选择生死，甚至连自我也无法维持的不死之树海。

也是鼓吹强者支配的理论，直接反映出杰伯沃克价值观的领域。

王冠种——只要出现一只就能威胁人类存续的超越性种族。这种说法完全不是比喻。

这个怪物先前只不过还在游山玩水。

一真让B.D.A持续处于最大输出的状态，借此维持固有时间并保有自己的普遍性，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力量的规模与作为生命的阶级都和至今的敌人差异太大。

（可恶！虽然好不容易恢复了，却无法补充氧气！我还能维持战斗力多久？）

全力进行无呼吸运动时，一般人顶多二十秒就会到达极限，一真大概可以坚持九十秒。获得粒子体的现代身体或许能够支撑得更久一点，然而这种预测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直径数百公尺以内的空间已经逐渐转化为怪物之森，一真完全没有机会逃离这个范围。

他下定决心，朝着杰伯沃克冲了过去。

这时大地却长出黄金色的藤蔓，缠住一真的双脚。

黄金藤蔓的成长速度就像是要把他绞死，转眼之间就到达膝盖下方的位置。而且还以恐怕能扭断钢铁的力道来勒紧一真，让他即使想往前跑也办不到。

一真发现自己无论再怎么用力拉扯也扯不断这些藤蔓，有可能是因为一般攻击无法产生效果，也有可能起因于力的进行方向本身只有单方面发挥作用。

所以，他决定使用覆盖着粒子的刀剑来攻击。

结果和先前完全不同，黄金藤蔓被一真毫不费力地轻松砍断。接下来换成那些被迫转生为异形怪物的动物们一口气扑了过来，他全无迟疑地斩杀了其中三只。紧接着脚边的废塔突然裂出一条深沟，宛如龇牙咧嘴的毒蛇。

一真往下挥拳打碎废塔，但是未免太没完没了。而且那些被破坏的异形怪物要是被砍成两半就会变成两只，被劈成三片就会化为三只。

杰伯沃克虽然以让人悚然心惊的激愤眼神看着这边，本身却一动也不动地停留在原地等待。对于这个怪物来说，和一真的战斗只是要赶走闯入领土的小虫。

一真发现自己超过九十秒还能战斗，理解这是由于粒子取代了氧气，不过他也明白迟早会迎向极限。

更糟糕的是，开始有水幻蝶在一真周围飞舞。

「结束了，人类。我会把你的尸体变成丑恶的肉块兽〈BlobTroll〉并拿来利用。你就待在死者之国，看着自己的尸体啃噬同伴凌辱女人小孩的景象，好好品尝后悔的滋味！」

「……！」

他想要发出怒吼，却因为处于真空而无法发出声音。只有杰伯沃克是特别的存在。

一真咬着牙把不断增加的怪物全都砍成肉酱。但是无论打倒多少敌人，数量还是越来越多。不仅完全无法前进，包围他的怪物甚至已经超过两百只。

正当一真决心干脆豁出去，准备把所有粒子都转换成光束击出的那瞬间。

——一发子弹打穿了杰伯沃克的身体。

「呜……嘎……？」

杰伯沃克发出惨叫，领域也同时停止扩大。

连它的身体都突然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

「这……难道是特殊曳光炸药弹吗？」

被步枪打穿的饕餮尸体开始崩坏。

杰伯沃克看向天空。

（这里有人知道可以利用特殊化合炸药制造出模拟架空光子……？难道亚瑟·潘德拉刚也来了？）

至少一真应该不清楚它的弱点。

所谓的曳光弹原本是指在弹头壳中装入使用硝酸钡或硝酸锶等制成的曳光药剂，发射后能以光线显示出弹道轨迹的子弹。至于这个特殊曳光炸药弹则是使用了在瞬间燃烧时会产生些微模拟架空光子的特殊化合炸药，除了飞行距离，和通常的曳光弹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微弱光芒似乎对杰伯沃克能造成伤害。

大阪的摩天轮本身就位于高处，附近能取得制高点又能够发动狙击的地点并不多。

杰伯沃克根据子弹轨迹，瞪向狙击手所在的方位。

（不妙！一真抱歉！才发射一枪就被抓到了！）

「不……这下得救了……！」

一真一边回应千寻的心灵感应，同时大口呼吸补充氧气。下一秒，他感觉到全身逐渐被粒子填满。看来想要吸收粒子，果然还是透过呼吸器的效率最好。

他让B.D.A全力运作，促进粒子在体内循环并消耗大量粒子。

要是错过这一瞬，胜利的机会就再也不会到来。

当刀身出现白银极光的那瞬间，一真吼出指令。

「『Override——in Far East Crown』……！」

所有异形怪物都被这道光束一扫而空。

光束随后直接击中位于正前方的饕餮尸体，这次终于让饕餮彻底消失。不过杰伯沃克的存在已经变得稀薄，因此光束只是通过它的身体，并没有造成致命伤害。

察觉现在是大好机会的千寻再度射出追击的子弹，让杰伯沃克的存在变得更加稀薄。

「可恶……受到模拟架空光子的阻碍，没办法让饕餮的尸体再生……！」

杰伯沃克受到杂讯干扰，让一真察觉这只丑龙是以饕餮的尸体作为媒介出现于此地。

架空光子想必具备妨碍这种现象的力量。

在逐渐消失的过程中，丑龙杰伯沃克以巨大的眼珠瞪向一真。

——我一定会杀了你，你必须为这次侮辱付出昂贵的代价。

它带着满心激愤，直到最后都对一真怒目而视。确认一切终于结束后，一真以大字型的姿势往后倒下，仿佛已经精疲力竭。

（真危险……要是再继续战斗下去，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他突然回想起立花的发言。

立花认为若是遇上真正的王冠种，就连一真也不是对手。这个论点并没有错，目前这种完全倚赖刀剑的方式根本没有办法对付王冠种。

如果一真无法取得新的战斗手段，或许哪一天真的会丢掉性命。

（——一真！你那边怎么样了？只要出声我就能听到，所以快点回应！）

「嗯，抱歉。被杰伯沃克逃了，不过总算是结束了。」

（那么你立刻前往大阪车站储积处！那里出现多到吓人的蝴蝶，已经陷入严重恐慌！）

一真惊讶地撑起身体，随即响起许多爆炸声。

「可恶！还有另一只怪物吗！」

一真不顾一切地往前跑，最后从废塔的顶端往下跳。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在风化的大阪车站附近，飞舞着好几万只海水形成的蝴蝶。

尽管单一个体的破坏力没那么强，但是一旦连续爆炸，恐怕可以轻易破坏一两个城镇。

（一真，你要想办法阻止它们靠近储积处！本体由我们解决！）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处理！」

一真冲进蝴蝶最密集的地区。

另一方面——在大阪车站附近最巨大的超高层都市遗迹「Grand Front Osaka」的最上层，千寻和那姬展开行动。

「千寻，使用心灵感应通知部队所有人！要大家拿出所有放在仓库里的特殊曳光炸药弹，迎击水幻蝶和天空鱼！至于合窳，只要一查明所在位置，我就会负责打倒敌人！」

「好，包在我身上！」

千寻启动中大联转让给她的架空光子感应型B.D.A，利用心灵感应来联络所有正在战斗的部队成员。耳环式的B.D.A发出些微光芒，周围出现七个飞舞的球体，开始放出架空光子。

如此便利实用的装置让那姬忍不住赞叹。

由于受到粒子的妨碍，过去在战斗中能使用的通讯方法有限。不过只要有了架空光子的心灵感应，随时能够把情报传达给全体部队。

（这真是重大的收获。既然可以在这么大的范围内同时进行侦察和传达，以后我方进行探索和作战行动的范围也能大幅拓展。）

另外中大联出借的对巨躯种用步枪也具备惊人的破坏力。

枪身长度一百二十七公分，口径二十毫米，全长一百九十公分，子弹速度是秒速七千公尺。而且还是能够使用特殊化合炸药与粒子结晶弹等各种强化子弹的优秀武器。

甚至只要搭配能够虚数操作的装备，就能更加提升子弹的速度，堪称怪物级的武器。

总重量高达五十公斤，非常不适合携带，不过千寻基本上也拥有高适合率。在启动B.D.A的状态下，搬运这样的枪枝对她来说不是问题。

「接下来只要找出合窳的尸体……千寻，还没找到吗？」

「既然它躲在屏障外侧，可能的范围实在太大了！我送出了小型无人侦察机，可是必须调查的地方太多！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看到千寻因为来自四面八方的爆炸声而有点陷入错乱，那姬把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在这种状况下，要是连她自己也失去冷静可就完了。

那姬做了个深呼吸，再度以平静的语气提议。

「……虽然是一种赌注，不过我们来试着缩小搜索范围吧。」

「是……是可以啦，但是你有头绪吗？」

「没有，所以尽可能推理吧。」

那姬站到窗边，指着屏障的外侧。

「首先，既然对象藏身于屏障外，那么计算起来，敌人和屏障中心大阪车站储积处的相隔距离大约是半径五公里。我认为敌人应该不会选择太远的地方，因为根据中大联提供的情报，合窳的射程也是差不多五公里。」

「换句话说……是在屏障外围附近？」

「嗯，还有藏身地点必须是有一定高度的建筑物……我想大概要一百公尺才行，千寻的知识里有没有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

继续使用无人机进行侦察的千寻咬着指甲思考。

这次必须用直线距离而不是步行距离来筛选，因此相当费时。

在脑中叫出地图并确认周围地形哪里符合条件的千寻突然抬起头看向南方。

「……真的要冷静下来才会找到答案，有个建筑物完美符合那些条件。」

「是哪里？」

「通天阁。直线距离五点五公里，高度一百零八公尺。我刚才确认过了，有个爬虫类型的幻兽种盘踞在那边，而且一直瞪着这里。」

通天阁——是大阪以前的地标型高塔景点之一。

既然能靠着视觉情报来确认我方的位置，表示敌人和藤堂与千寻一样，是能够放出架空粒子并取得远方情报的幻兽种。

对于现在的那姬来说，只要能查明这些情报就够了。

「谢谢。千寻你先通知管制在六十秒后解除屏障，然后提供支援。万一我的行动失败，后续就拜托你了。」

那姬从破损的窗口把钢索钩爪往上射出，往Grand Front Osaka的屋顶移动。她摸了摸覆盖在双脚上的B.D.A，瞪向位于远处的大阪地标型高塔。

周围的水幻蝶数量已经高达数万，要是全部爆炸，恐怕会成为无可挽回的事态。如果要对敌人展开攻击，她必须一击得手。

（新机能对我来说是伤人也损己的双面刃。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只能一击成功，否则再也没有退路。）

极东在今后的活动范围将会急速扩大。

因为除了一真的战斗能力，千寻也获得能够和他人共享广阔视野与情报的手段。

那么那姬的职责，就是帮忙填补这两人还差一步的不足部分。

（我的粒子适合率只有刚好百分之二十，最大输出可以获得超越光速两倍的循环速度。所以虽然只能维持一瞬间，但理论上我应该能办到和阿真一样的事情。）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覆盖那姬双脚的B.D.A让血中的星辰粒子体进行超加速，隔断内外的时间连结。这原本是自爆式的攻击，正如杰伯沃克所说，是为了打倒敌人而抱着自杀决心去使用的力量。然而只要巧妙运用，就能成为无可比拟的力量。

（没有时间了，我要一击决出胜负……！）

没有经过测试就直接拿来实战，万一失败也只是会赔上一条命。

确认团聚结构屏障已经解除后，那姬下定决心看向通天阁的方位。

她抑制住让血流加速到快要冲破血管的心脏，使出浑身力量大叫。

「启动Blood accelerator〈血中粒子加速器〉——『Override〈解除限制〉 in Type Hermes Diva』……！」

那姬全身涌出红色极光，这片红光正是源自于她灵魂的色彩。她用力踏碎用来作为立足点的高层大楼外墙，往上跃入空中。

熊熊燃烧的红色轨迹化为彗星，冲向盘踞在通天阁上的巨大幻兽种。

如果同时进行所有心肌的增强与利用虚数化的质量稀薄化，那姬的最快到达速度可以匹敌第二宇宙速度。

然而她的内在粒子量只有二十万，平常只不过是靠着根据情况来妥善运用这些只有一真的四十分之一的粒子量来勉强应战。

能维持最大战力的时间顶多只有两三秒。

那姬穿越满天飞舞的蝴蝶空隙，留下红色轨迹，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突袭敌人。在背后爆炸的蝴蝶虽然打乱她的残影，却慢到无法捕捉她的实体。

透过合窳的视线俯瞰大阪的杰伯沃克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宛如红色彗星的这一击。

那姬以脚跟踢向合窳的头部，粉碎了脑袋的上半部。

撑过三百年前大灾害的通天阁受到这一击，从顶端整个爆裂。

合窳的遗体随即对瞬间用完体内粒子体的那姬发动反击，却遭到千寻射出的子弹阻止。

那姬就这样重重摔向海面，最后万分狼狈地爬上陆地。

「好痛……这招比原本想象的更难熬……！」

她强忍着仿佛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的疼痛感，爬上海岸边咳嗽边躺成大字。

这是那姬第一次使用Override，幸好顺利成功。因为自灭的机率其实并不低。

然而——正当那姬还在忍受折磨细瘦身体的痛楚时，突然有个不以为然的声音对她搭话。

「——哎呀，这个国家也太多想自杀的家伙。」

「呜！」

那姬反射性地抬起身体，却因为过于疼痛而无法动弹。她心想自己死定了，杰伯沃克却发出阴沉笑声并叫她冷静。

「放心吧，今晚就到此为止。虽然我还能战斗，但从未有过被区区人类反咬至此的经验。大概是因为这样，我已经不感到愤怒，反而有点佩服。要是套用你们的话语，这种事情就叫作困兽犹斗吧？」

杰伯沃克压抑着怒气，发出哼哼笑声。

那姬抱着警戒眯起眼睛，对着看不见的怪物宣战。

「看来你这趟游山玩水付出了不少代价。原本不死之身和真面目不明都是你的优势，这下却都被掀了底牌。」

「无所谓。即使如此，你们也无法找出对抗我的办法。人类充其量只是上一个世代的万物之长，没有能力介入我等王冠种的领土竞争。」

——王冠种之间的领土竞争。杰伯沃克所说的领土，想必是指王冠种创造出的异界。它们这些王冠种改写了物质界的普遍性，似乎在彼此争夺根据自身意志来变造过的领土。

「……你是为了那种小事才袭击极东和九州吗？」

「什么叫作那种小事，对我等来说可是关系死活的大事。为了扩张领土而战不是作为生物的天性吗？」「我不否认这一点，毕竟人类也曾为了争夺领土而纷争数千年……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们不能束手旁观。」

极东不会交出九州，就算对手是王冠种也绝对不会退缩。

那姬以毅然态度宣告，没有打算把日本群岛的领土拱手让给怪物。依然不见踪影的杰伯沃克以大笑声回应那姬。

「也好，那么下次见面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下一次，我绝对会让你们全都被不死之树海吞噬……！」

它的大笑声在夜空里回响。

那姬一直望着夜空，直到笑声完全消失。

第二卷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