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

就算是我那个根本不会顾及我感受的妹妹似乎也知道节制——被她玩弄与鼓掌之间的我，终于因她那似乎随时都可能突破忍耐极限的态度而察觉到了这一点。

「……我说啊，这样下去我都想忍不住扇家兄一巴掌了，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啊？」

芽衣不耐烦地说着危险的话。我当然知道她愤怒的原因。

「…………没什么……好痛。」

我敷衍地回了一句，就被扇了一巴掌。她确实说了想扇，但没想到行动来的那么快。

「你这像是小学生画作一样的丢了魂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昨晚从家里回来后就一————直是这样！回来也很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嘛！」

看来她从昨晚我回家开始，一直担心到了今天早上上学时。

这也情有可原。现在的我，可以说是彻底燃尽了。

原因也自不用说吧。就是昨天在秋家里看到的混沌世界。看到那种东西不丢魂怎么行。

「……人类真是可怕的生物……我活了十六年，自以为还是挺了解人类的，没想到这不过是我的自大……可怕……我真是太害怕让我产生出那种黑暗的人类了……」

「到底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能让你产生那种黑暗啊……明明前段时间兴致还高得不得了，家兄真是花样繁多啊。」

芽衣虽然有些在意，但似乎还是像往常一样打算对此持旁观态度。

就在光是摔一跤都有可能像是沙雕一样摔成粉碎的哥哥，和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哥哥的妹妹通过校门的那一刻。

「家————之————助————！」

「噫！」

听到了天使一般的恶魔之音。声音渐渐变大了，好像在朝这边接近。

我全身颤抖着回过头。

看到了正朝我扑过来的秋。

「早上好——————！」

「咿呀！」

不禁，并且是毫不犹豫地避开了。

没有完全刹住车的秋，朝前方『刷————』地头刹了一段距离。

「太过分了吧？居然避开我！」

「当然要避开！突然有人冲撞过来我当然要躲啊！」

「才不是冲撞啊！这不过是想一大早来个亲密接触而已啊！啊，小芽衣早上好。」

「喔，一个平凡的招呼……」

芽衣似乎也对秋的状态感到惊讶。

不光是芽衣。周围的学生们都呆若木鸡地望着像是精分了似的学生会长。

「那我和家之助先走了！我们学生会再见吧，小芽衣！」

好几对惊愕的目光，注视着明显精神状态异常的秋和被她拉着走的我的背影。

我判断到跟陷入谜之状态的秋一起进教室会很糟糕，于是把她带进了学生会室。先给因为意外地进入两人独处EVENT而兴奋不已的秋一记蒙古式手刀，再询问她之前为什么要干那种奇怪的举动。

「到底是怎么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还用问吗，家亲。」

「谁是家亲啊。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啊。」

「因为我的心意都暴露了，所以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样作为好基友保持距离啦。我可以作为异性对你展开攻势了哦？可以放开了手脚大干一场了。唔，不过家之助想缚住我的手脚玩的话我也很乐意哦！」

「烦人。话说你还有些限制条件是不能不管的吧。全校规模的那个……」

之前看着秋的学生们的表情非常惊恐。如果秋是女生的事实被全校人知道的话，肯定会引起大恐慌。

然而我的担心对她来说就是耳旁风。她根本不在乎。

「但是，家之助都知道这件事了，我也没有必要再保守『自己是女生』这个秘密啦。暴露了就暴露了呗？」

「才不好！你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吧！」

「这种事情无所谓吧。只要有家之助在，我怎样都满足。」

「………………」

明明一直都在说蠢话，偏偏到这话题上表情就变得那么精干，让人不知该如何回应。

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她。

结果，我被她的气势压制，一句话都说不出。

***

秋那让恋心像是喷泉一样淋透我全身的攻势，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

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扑过来抱我。口中说出的话全是亲昵。不论何时，看向她，都会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这种状况让我的胃发出了悲鸣。

我并不是对这种情况本身有所抗拒。虽然有些过剩，但这毕竟是对我的好意，这意外地让我无法排斥。

胃痛的原因，是周围的目光。

秋的状态，让月本和芽衣还有同班同学们都很困惑。

虽然能够证明她是女性的决定性的东西还没有暴露，但『秋变得很奇怪』这一点已经被全校所熟知。

并且，不论我怎么提醒她，她都不打算收敛。

完全没有想象到。一之濑秋，竟是个这么难缠这么麻烦的女人。

在这种事情持续了几天后，某天放学。

我和往常一样，让近江老师批改我的补习作业。

「唉，近江老师你就不能说她两句吗……」

因为是在教师办公室，所以我用其他老师听不到的音量小声恳求着近江老师。恳求的内容当然是关于秋的暴走。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什么都不会做哦。」

近江老师一边批改作业一边说。

「为什么啊！这样下去她是女生这事迟早要暴露的！」

「你似乎有所误解。我的任务并不是确保这个秘密不暴露，而是给小秋提供帮助。所以，如果小秋认为这事不再需要保密的话，我也只会照办。」

「但是，如果暴露的话……秋在学校里可能会变得没有立足之地哦……？」

「确实有这个可能性，但我想也不需要太担心。」

「为什么？」

我这么提问，但她并没有回答，而是把课件贴到我额头上。

「总之，你想让她保守秘密的话，你就自己去说服她。我只会做小秋希望做的事，换言之，我只会想办法实现小秋的幸福。」

我无力地垂下双肩，贴在头上的纸落了下来。

纸面上用红笔写着『再加把劲吧』的字样。

没有得到近江老师的帮助的我，无精打采地走向学生会室。

还是收拾好东西赶快滚回家吧。哦，在此之前还必须去换衣服。今天在补习之前去整理了体育仓库，所以现在身上穿着运动服。

都已经快七点了。近江老师的补习马力全开，让我晚了那么多。现在已经完全过了正常放学时间。

在可以看到目的地的时候，我发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学生会室亮着灯。那三人应该早就回去了啊……

我心怀疑虑地打开了学生会室的门。

「哈……哈……家之助的衬衫……白衬衫……」

然后关上了。

如果我的狗眼没瞎的话，在学生会室里面的人是秋。而且是变态发作的秋。

我做好觉悟，再次打开门。

「啊……新鲜的……家之助的味道……啊，家之助欢迎回来！」

她用非常自然的语气和我搭话。

「喂，秋……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在等家之助啊。想和你一起回家。」

「不不不，我不是在问这个……我想问你这打扮是……」

秋的穿着，就是一件不合身的白衬衫的。因为衬衫太大，所以像是连衣裙一样盖着大腿根部。简而言之就是裸体衬衫的打扮。

「这，是我的衬衫吧……」

「…………我穿了♪」

这种突然来家里的女友风真是够了。

「果然家之助好大啊，身高和肩宽都是，你看，松垮垮的～」

「够了，还给我！」

「哎呀～家之助要脱我衣服，色狼～色狼～」

「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啊～」

「顺带一提下半身穿着小裤裤，胸口的也是决胜缠布。我稍稍放松了一点，你看，胸部鼓起来咯。」

确实能看到胸部微微鼓起来。但我还是不忍直视。

说实话，很糟糕。那想必是故意秀出来的胸口的肌肤是雪白的。从脚尖到大腿根部都完全展露在外的，像是羚羊脚一样的双脚。不知是不是因为与她距离很近，女孩子的芳香在脑袋里荡漾。

现在的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如假包换的女生。

我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察觉到这一点的秋不停地诱惑着我。

这时，发生了紧急事态。

『不好意思，有人在里面吗～』

「！」

敲门的声音和门外问话的男声让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学生会室里有学生会长和副会长。在外人看来两人都是男生，而学生会长打扮得很下流，并且还有胸。

已经是让人憋得慌的混沌状态了。

『有人吗？我进去了哦？』

我慌张地看着秋。她一脸『我就想晒瞎他』的表情黏在我身边。

喂这不好吧！

我迅速将秋拉开，把她塞进旁边的放扫除用具的柜子里。

「唔嘿——」

秋被顺势塞了进去。

几乎与我关上柜子门同一时刻，学生会室的门打开了。

「不好意思，早就到放学时间咯……啊，松尾啊。」

「哦，噢？饭、饭田吗？」

是同班的饭田同学。

「啊，对了，你是风纪委员啊。」

「没错，正在巡逻。真是好麻烦啊，早知道就不当什么风纪委员了。」

饭田同学贴着墙壁抱怨起来。而我则背靠着放扫除用具（和秋）的柜子门，极力保持平静。

「话说，学生会平时都搞那么晚吗。」

「不，不，只是今天碰巧晚了而已。」

「毕竟也提醒过别太卖力，工作也要适可而止……你最好还是在保安来之前回去吧。其他的成员呢？」

「呃。女生们都回去了哦，秋现在去教师办公室了。」

听到『秋』这个字眼，饭田同学似乎有话要说。

「说起来，最近一之濑到底是怎么了。感觉整个人画风都变了。兴致异常高昂，还老是缠着你，表情也变得一点都不正经？那个平常冷静沉稳的一之濑居然……」

「呃。哦哦，确实啊。」

「各种各样的猜测都出现了哦。学习太过努力导致脑子烧糊涂了，对男人产生性趣了，或是女扮男装什么的。嗯，不过最后一个是不可能的吧。」

就是最后那个啊，饭田同学。

「还听说他和你搞上了呢。」

「笨，你，这怎么可能嘛！」

「哈哈哈，你别生气啊，我也道听途说的。」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饭田同学。可不是能一笑而过的啊，饭田同学。

而且，在『搞上了』这句话响起的同时，感觉放扫除用具的柜子中溢出了爱心符号。真想把那个柜子烧了。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也很吃惊的。」

「是吗。嗯总之，今后你要小心了。话说松尾……为什么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背靠着柜子啊？」

惊——这种漫画中才会出现的拟音响彻全身。

我绞尽脑汁寻找最好的回答。

「呃，那个，其实这个柜子已经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损坏了。光是碰一下就会吱呀吱呀地响，听着很烦的。」

我为了发出类似的音色，夸张地摇着扫除用具柜（秋）。

『吱～呀～吱～呀～』

从中传来了模仿倾轧音的听起来很蠢的声音。无视掉吧。

「所以我在想把这个拿去大型垃圾丢弃场。」

「是吗？要我帮忙吗？」

「不，不不不不不！这也太麻烦您了！」

饭田同学看着我慌乱的举动，露出了奸笑。

然后用名侦探一般的口吻说。

「你别隐瞒了，松尾。很遗憾，其实我看到了。我在开门的一瞬间，你往柜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对吧！」

「你、你你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男生不想被看到的东西……那就是色情书籍了！」

太敏锐了饭田同学！但里面的东西不是色情书籍！而是色情本身！

「不，不对！真是这柜子坏了……」

「好了好了，别勉强了。男生会看黄书也是很正常的。我也默认这种做法，而且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你真是个好人啊饭田同学！虽然误解了我，但你真是个汉子呢饭田同学！

「我不会和别人说……所以你也给我看看嘛。」

你也太忠实于自己的欲望了吧饭田同学！这可不好哟饭田同学！

「不不不不，等等等，这使不得啊——！」

「让我看看嘛。不管你的性癖有多特殊我都不会排斥你的。」

不你绝对会排斥我的饭田同学！因为里面放着一个裸体穿衬衣的男生哦！？

『我也不会排斥的哦？不管你有什么性癖我都会接受的哦？』

给我住嘴你这个扫除用具柜。

饭田同学逼近过来，我怎么劝都没用。

万事休矣。

感觉事到如今只好将一切都开诚布公了。秋和近江老师都说暴露了也没问题。我也不想再忍受这种天天胃痛的生活了。

还是将心中的石头放下——

不！果然还是不行！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怒吼一声，紧抱着扫除用具柜（秋），把它抬了起来。

抱起装着一个女生的柜子实在是太勉强了——虽然这么说对秋有些不礼貌。

「呃，喂！怎么了松尾！」

「这里面，真的不是黄书……我，只是要把它扔掉……」

「不，你的手都在发抖啊！话说居然这么重……这里面到底放了多少黄书啊！」

我从目瞪口呆的饭田同学身旁走过，抱着扫除用具柜（秋）前进，然后用尽可能快的速度离开了学生会室。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目送着我离开的饭田同学呆若木鸡。

『家、家之助……？』

乳酸在双臂累积。这时，柜子中传来了担心我的声音。

「你……先别说话……」

柜子里的东西服从了命令，在我的手放开柜子之前都没再说话。

我把柜子（秋）迅速搬到了同一层楼的男厕所里。

对黄书兴趣颇深的风纪委员饭田同学似乎也体谅了我的心情，并没有追过来。因为他是往反方向走的，恐怕是不会靠近过来了吧。

「哈……哈……好累……」

『没、没事吧……？家之……』

秋打算从扫除用具柜里出来，但是我用手压着门，不让她出来。

『咦，为、为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额头撞在柜子门上。里面的秋缩了缩身子。

看不见对方的我们。隔着仅有几厘米厚的钢板传达着各自的想法。

「但是不管你是女的你是否喜欢我是否是变态，我的态度都没变。或许你是讨厌『挚友』这个关系，但至少在我看来一之濑秋这个『女生』，比起其他女生，对我要重要得多。所以，我非常讨厌你被别人用讨厌的眼光注视，讨厌你被恶言相向。」

柜子里的人一语不发，我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单方面地宣告。

「所以，拜托你不要那么无所谓。就算想要暴露你的女儿身，也至少考虑好了之后在行动。至少，现在还太早了。」

些许沉默过后，扫除用具柜里的人说话了。

『…………我知道了。我会老实点的。』

如我所愿。暂且能松口气了。

「但是……你至少也听我一个愿望吧。」

从柜子里冲出来的秋直接扑在了我胸口上。裸身穿着衬衣的少女双手手掌和脸贴在我的胸口上，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保持这样一会儿。」

「…………」

虽然很羞耻，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答应了。

「……刚才你的话，让我很开心。把我搬到这里来的一路上，像是紧紧抱着我一样，我很享受。」

「……我抱着的是柜子。」

「真是不坦率……其实说实话，我有点不想让饭田看到我这副打扮……谢谢。」

「……嗯。」

说完想说的话之后，秋「哈……」地叹了一口气，把身体都靠在我的胸上，就在我觉得他老实下来……的时候。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如果纱姬知道我是女生的话，或许会转而投向家之助的怀抱哦？」

她一脸调皮地抛出了尖锐的问题。

确实，这问题我也想过。虽然或许没有这么简单，但我相信我和她的关系至少会比现在更进一步。然而……

「…………这……不行。现在还太早。」

我缓缓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有种预感……这么做会非常糟糕……虽然只是单纯的预感。

在那之后，我把秋推进隔间，从学生会室里拿了秋的制服给她穿上。

最后，两人一起把柜子搬回了学生会室。

***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秋的行动确实没有之前那么露骨了。她一直在做符合男生、学生会长身份的事。

但是……在一些日常琐屑的环节中，她与我的接触方式明显有了些许不同。果然，这家伙真是别扭。

首先，她默默跟在我身后的次数变多了。

比如和月本，芽衣还有其他同学一起走的时候。

这时候的她，一定会跟在我后面。

如果是我和她两个人独处的话。

秋并不是在正旁边，而是在稍稍斜后方的位置走。

在学校集会的时候，在移动教室自选位置的时候，在体育课上跑圈的时候，她都会跟在我背后。

偶尔我一个人走，会不知不觉被她跟在后头。

每当我回头，她都看着我露出开心的微笑。感觉有点像恐怖电影。

还有一些增加身体接触，想要我的东西，还有很想和芽衣进一步搞好关系之类的，显而易见的攻势。

其中最困扰的一种，就是『悄悄话』。

秋时不时地就用类似『啊，对了，家之助啊……』这样自然的演技凑到我耳边，用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我说。

「我喜欢你。」

每次我都吓得直打哆嗦。她总在我大意的时候攻过来，让我非常困扰。

像是命中要害了一样效果拔群的攻势，让我的精神恍惚了。

时不时会有一种『秋就是女朋友吧』的错觉。

我毫无办法地任由她的计策摆布。

对心脏很不友好的日子持续着。某一天。

「哦？纱姬，弄好了吗？」

秋朝着切断电脑电源，开始整理东西准备收摊的月本问道。

「嗯，因为比意料还快地完成了今天的量。」

我校学生会的方针是给每个学生会成员几乎同等的日工作量……月本，好厉害啊。我明明还没有完成百分之八十。似乎身旁的芽衣也快结束了。如果不快点搞好的话，会被等我回家的芽衣欺负。

「咦？松尾同学也搞定了呢！」

「嗯？」

不知不觉中，月本来到我身边，窥视着我的屏幕。

但我对这句话很有疑问。不论是谁，从任何角度看，这都不像是马上能完成的。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快收拾好东西吧，把东西收到书包里！」

「咦？我还没……」

月本不知为何开始积极地帮我收拾东西。并且还把工作到一半的图表计算软件强行关掉了。

「那我们就回去了哦，各位辛苦了～」

「？？」

「「辛苦了……」」

月本拖着我朝门走去，精神地打着招呼。

被留下的秋和芽衣用不明所以的眼光望着我们。

「真的————太对不起了，松尾同学！」

我被月本非常积极地带到了学生会成员们放学后经常去的地方。那个公园。

不由分说地把我拉来这里的月本突然低下了头。

「还、还挺强硬的呢，月本同学……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嗯，我有一件必须要跟松尾同学说的事……」

「……嚯」

难、难道是告白……曾几何时我也会这样误解的。

「是关于秋的事……」

好的，惯例剧情，惯例剧情……明明是惯例剧情……怎么办，快哭出来了。

虽然想要坐到长椅上，但长椅上已经被亲亲热热的高中情侣霸占。就不能在那里突然下一场暴雨么。我们两个并排坐在秋千上。

秋千微微摆动着。月本打开了话匣。

「秋他……最近是不是有些，奇怪啊……？」

「嗯……但是这段时间好一点了吧。前些天的话确实是很奇怪。」

「嗯，但是现在和以前比起来还是有点奇怪吧。」

果然月本也明白么。

毕竟是一直关注着秋的月本。

虽然我知道这件事的原因，但还是先装傻问一下。

「你说的奇怪……具体是指哪一方面？」

「总觉得，他接触松尾同学的方式很诡异……经常走在松尾同学背后。这么说有点奇怪——就像是，恋人一样？」

「不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呢月本同学！我，我怎么可能和那家伙是恋人嘛！」

「说、说的也是，不好意思……我有些动摇了。」

会动摇也难怪。毕竟这下就成搞基的了。虽然那家伙是女的。

然而，我也不可能告诉她实情。

之前我也和秋说过。总之，对待月本一定要极为慎重。

所以，现在我能为月本做的，也只有说些『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为好』之类的好话甩锅，或者是用蹩脚的演技装傻。

「我也很在意……不过，那家伙可能是有种类似『改变风格』的想法吧——这么想会不会太乐观了？」

「是吗……或许是吧。可能是我太多虑了。抱歉，松尾同学。」

「不不，总之我们先观察一段时间。状况好些之后再直接问他吧。毕竟那家伙从来没想过自己有烦恼的话去找别人商量的。」

「嗯，没错。」

亏自己还能流利地说出一大堆谎话。都快要产生自我厌恶感了。

啊讨厌讨厌，嘴上说着这是为了月本好，结果还是为了自我满足。

讨厌讨厌，这种以自我为中性的男人的，肯定很恶心吧。

「……不过，月本的洞察力好强。最近我只是觉得稍微有那么点奇怪，并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呢。」

挤出了几句干瘪的赞美后，月本有些害羞似的挠了挠后脑。

「不，才没那回事呢！我一直都在发呆！不过……也是，总觉得我能把秋的事看得很清楚。」

「…………」

「就算秋有些微的变化，我也能察觉到。我果然是……」

「啊！仔细一想，在这里说话的话不会被秋发现吗？」

「喔，那就糟糕了！我们先走吧？」

于是，我们两人快步朝车站走去。

不光以自己为中心，还拒绝听到任何自己不想听的话。

自己真的太恶心了。

***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你也留个心眼。并且，如果可以的话，请你采取更加内敛一点的行动。」

和月本聊完之后的那天晚上，我马上和秋取得了联络。联络事项，当然是和月本聊天的内容。虽然有内疚感，但这事不报告的话感觉会很危险。

听筒的另一端传来了明显不满的声音。

『咦～现在的攻势就已经很内敛了吧！再内敛下去就没什么刺激了！就和儿童口味的咖喱一样没刺激！』

「我有哪次向你寻求过刺激吗？还有，如果现在的行动算是内敛的话，真拜托你换成儿童口味咖喱级别的。」

『我想要那种能够刺激得让胃火烧火燎地痛的恋爱————！』

都怪你，我的胃已经痛得火烧火燎了。

『顺带一提我现在是裸体围裙的打扮哦。』

哇，好刺激。如果你感冒那就更好了。

「总之你小心点。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月本知道。」

『唔嘿～家之助真是温柔～将不好的东西都藏起来，只让纱姬看到好的那一面。不过，这样下去会如何呢。无知是否真的是幸福呢～』

「……闭嘴。」

『说实话，对我来说今天的纱姬的那啥也有点那啥呢。毕竟，如果真要和你说什么悄悄话的话，就没必要用那么显眼的方式把你拉走了吧？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吧？实际上她是在牵制我哦～』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话说，她还哪有可以密会的方法啊。在学校的时候你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我背后吗。」

『确实！恋爱的盯人防守呢！』

到底在说什么啊？

忽然，电话对面传来了门打开的声音，以及一个不是秋的人声。

『……小秋……你这打扮是怎么回事啊……』

『呃……悠子。』

果然是近江老师。话说原来她真的穿着裸围啊。

『这是裸体围裙哦，裸围！用这种打扮和家之助说话，就能体验到等待老公回家的新婚妻子的感觉了！』

原来有这种理由么。真是人生中排名前几的知道也没用的情报。

『不，小秋……你这打扮算是裸围吗？总觉得，已经……升华到更上一级的概念去了。』

『这可是能掀起新潮流的，革命性的裸围哦！』

『不……这东西与其说是裸体围裙，更该说是变态围裙吧！』

「咦，等一下，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打扮？你只用告诉我这点就好了。」

『总之，作为表亲，我不允许你有这种打扮。马上给我披件衣服去。』

『不要！我要用这个来征服世界！』

『你到底在和什么东西战斗啊。如果你不听话，我使蛮力也要让你穿上哦？』

『我不会输的！我不会屈服于保守的思想！这是文化战争，放马过来……啊！不、不要！不要用燃气喷灯！哇啊啊啊啊我的围裙啊啊啊啊啊啊！这是魔女狩猎吗？是魔女狩猎吗？家、家之助，现在我有些忙不过来了！先挂了！』

最后撂下这句话后，通话结束。只听到『哔哔』的声音空虚地响着。

至于秋所说的革命性的裸围到底是什么，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但是一之濑秋这个女人，真是不听话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在电话中提醒过她后，她还是表现得和之前一样。

最近还对我的胃展开了攻势。用很做作夸张地语气说「我便当做多了～」之类的话，拿出特大的便当盒打算喂给我吃。而且还是在月本面前。令人很不甘心的是，还挺好吃的。

月本看秋的表情比起以前显得更加惊讶了。

之前在男厕所约定的，是不把这件事暴露给全校学生。她确实遵守了这一点。

但我个人还是觉得……让月本知道这件事的话会很糟糕。

再被月本叫出去也是时间问题了吧。

这时，终于有事件在放学后的学生会室发生了。

近江老师说要去整理预备仓库，我和秋就打算去帮忙。现在在学生会室等着近江老师。

在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学生会的四位成员会聊些有的没的来消磨时间。聊到便当之后大家讨论起能让人食欲大振的小菜。第一棒打者是秋。

「我的本命肯定是鸡蛋卷了。很甜那种。那是我自己做便当之后学会的第一个料理。」

「秋的鸡蛋卷确实很好吃呢～作为女生的我都有些不甘心了。」

「对呀对呀，到底是放了什么东西才能那么好吃的？」

「那当然是，灌注了对吃便当的人的爱啊。」

「啊原来如此，是自己呢。秋你真是个自恋狂魔啊。」

正因为她会像这样放冷箭，所以我也大意不得。幸好月本和芽衣都把这当做了玩笑，看来姑且不用太担心。

「咦～下次好想尝尝啊，秋学长的鸡蛋卷。顺带一提我喜欢菠菜拌胡麻酱。也很甜。」

「小芽衣确实会喜欢这种啊，虽然我也很喜欢。这种剑走偏锋的饮食口味也很有小芽衣的特色呢。」

「家妹只是太过扭曲了。」

「还有那个我也喜欢哦。埋着梅干变红的那部分白米饭。」

「这都已经不是一类东西了吧。我倒是也理解……月本呢？」

「虽然不算是菜，不过我喜欢樱田麸哦。如果里面放了水果的话就更好了，草莓啊，桃子之类的。」

「啊，这个我应该也喜欢。樱田麸那么华丽，配上甜点的便当也会让人兴奋不已呢！有种『我在吃可爱的便当』的感觉！」

「可爱你还吃。你还要把可爱的东西吃掉么。」

女生的『可爱』真是不能理解。我真想与别人分享此时此刻的感受，然而在场的另外三人是两个女生加一个变态，没办法。

「家之助呢，呢，呢？」

秋好奇心满满地问道。

「我嘛……应该算是稻荷寿司吧？」

「出现了。家兄真的好喜欢稻荷寿司啊。正月的时候还一个人连续吃了好几天。」

「是这样吗，松尾同学？」

「如果是在说便当的小菜的话，我有其他喜欢的，唐扬之类的，不过稻荷寿司的地位还是很特殊啊。沾了山葵以后味道好得不得了，根本停不下来。」

谈笑之间，我察觉到秋一语不发。仔细一看……

「稻荷寿司么……只要一调味就停不下来……那只要在其中一个里放春药的话……」

她一边嘟哝着可怕的话，一边像是要啃上桌子一样奋笔疾书地记笔记。

「喂……你明天不论如何都别做稻荷寿司来哦……」

我小声跟她搭话，尽量不让进入女生扯家常状态的月本和芽衣听到。

「啊？为什么？」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月本看到的话一定会误会的。」

「唉，老是月本来月本去的，这样束缚我也太过分了。恋爱本身就是自由的吧。」

「这个法治国家怎么可能给你这种人自由啊，你这变态跟踪狂。」

「这说法好过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享用裸体围裙了！」

「我一次都没享用过吧！」

「啊，说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享用穿着裸体围裙做的便当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么回事…………喂！

「你、你做便当的时候，一直都是穿裸体围……啊！」

幸好说到一半，我察觉到另外两人的视线。我因为秋的话而不禁放高了声音。不过万幸的是最可怕的那个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下应该没问题吧。

「『裸体围……』是……松尾同学……」

「这个词只有『围裙』一种可能了吧……」

根本不是没问题！

学生会引以为豪的两位漂亮女生铁青着脸看着我们，打算对我们敬而远之。而秋则是一脸『啊——啊』的发呆表情。

「不，不一定是『裙』哦！也可能是『巾』！『围脖』也有可能！」

「「……………………」」

两人无言地看着拼命挣扎着的我。

这时我确实认为万事休矣，不过救命之神总是会挑个好时机登场。

「抱歉来晚了，因为我刚刚去拿钥匙……」

近江老师出现了。瞬间，我拎起秋的脖子迅速冲了过去。

「近江老师好慢啊！来，我们快走吧！现在就走！」

「怎么了松尾，看你的表情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你觉得不好的事……」

「没•什•么！两位再见！」

我拉着不知为何有些开心的秋和不解地侧着脑袋的近江老师冲了出去。月本和芽衣用满是怀疑的眼光目送我离开。

「这要我怎么办啊，秋你个混蛋！」

「咦，刚才那个不全是家亲自作自受吗？」

「还不是因为你穿着裸围做便当！」

我和她们两人来到了已经被当成作战会议场地的屋顶。现在已经不是去什么仓库的时候了。

近江老师顶着强风眯着眼睛安慰着诘问秋的我。

「我大概知道情况了。恐怕这种情况下当成双方都有错会比较合适。现在还有其他该纠结的问题吧？」

「唔，嗯……」

被用平静的口吻这么一说，我自然而然也就冷静了下来。

有这样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冷静的人做后盾，真觉得非常可靠。

「没错。要纠结的是——为什么我没能加入『喜欢的便当小菜』这种讨论呢？」

「这才是无关紧要的吧！现在怎样都不该纠结这种东西吧！」

「顺带一提我喜欢的是用培根将竹笋卷起来的那个。」

「我又没问你！」

冷静是挺冷静的，但不论何时都能积极装傻卖萌这一点还是不好。

「总之，先考虑一下如何蒙混过去吧？」

「咦～但我总有一种已经无法挽回了的感觉。」

「你给我闭嘴！简而言之就是把那个当成是你在开玩笑就行了！」

月本和芽衣应该也理解最近的秋变得更喜欢卖萌。那么，被秋触发吐槽开关的我顺势说出『裸体围裙』这样的吐槽也是可以说得通的……吗……？

「说到底啊，松尾。」

在我绞尽了不怎么够的脑汁好不容易想到个答案后，近江老师冷冰冰地说。

「我觉得你们两个人都已经够可疑的了。毕竟是平常就一直在你们身边的月本同学和直觉敏锐的松尾同学，这事要暴露也是时间问题。那么，与其展现出不想让她们知道秘密的拒绝态度，还不如直接把事情说清楚会显得真诚些。」

「………………」

确实是很合理的提议。

但是我心中的警钟还在为唯一一个人响着。

「如果月本……知道秋是女生的话……」

「我很理解你的担心……但是秘密拖得越长，她受到的打击会越大。那么，至少要尽量缩小她所受的伤害吧。」

「但是……」

「我之前也说过吧，家之助。」

秋那一听就很伶俐的声音打断了我。

这是灌注了强有力的意念的声音。

「将不好的东西都藏起来，只让纱姬看到好的那一面，这对她来说到底是不是幸福呢？我觉得不是」

「………………」

「纱姬有纱姬的人生，纱姬有喜欢上与她相配的人，并与他结合的权利。然而在这么重要的高中生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喜欢着身为女生的我。让她被迫干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也是很残忍的吧。」

没错。我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月本所希望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和秋的说法到底哪个才是正确的。

而我……想要逃避什么似的，产生出一种无法避免的愤怒。

「……你说什么像是『为了月本好』的话啊……你这……也是只考虑了自己的愿望的诡辩吧……」

「……嗯，没错。但是我不介意家之助这么看我。不论说多少次都没问题。因为我——喜欢家之助。」

「这种事…………咦？」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它像是毒素一样浸如我的骨髓。

定睛一看，门开着。有谁在偷看。

至于是谁，不用说——

「——骗人。」

被这世上最不想被其听到的人听到了。

这个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要坚持对她保密，明白了自己的『不好的预感』的源头。

原来是想卖她人情，趁机接近她……也就是，自私自利。

我只是不想，看到月本的那个表情而已。

「……！」

「月本！」「纱姬学姐！」

我朝冲下楼梯的月本搭话，但只听到足音渐渐远去。

同时朝她搭话的，还有想必是和月本一起来偷听的芽衣。她的表情混杂着困惑与罪恶感。

「芽衣……你们从哪里开始听的……？」

我冲过去问了她后，芽衣内疚地开口。

「近江老师说什么秘密的时候……你们三人离开学生会室后，纱姬学姐觉得很可疑所以就想去看……她好像知道家兄你们会偷偷摸摸聚集到屋顶上了……对不起，家兄，我应该阻止她的……」

「不用介意。这件事和你没扯上一点关系。」

就算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芽衣的表情也还是没明朗起来。她也有时抱有不必要的责任感，让人担心。

「先解决月本同学的问题吧。她的状态有些危险，我们三个人分头寻找吧。」

近江老师插入我和芽衣之间提议道。

我和芽衣虽然有点动摇，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嗯？三个？悠子，难道不是四个人吗？」

「小秋，你和月本同学见面以后又能说什么呢？今天你还是直接回家去吧。」

「话说……刚才的话是真的吗……？秋学长是女生……而且你们还互相称『悠子』和『小秋』什么的……」

「现在就先说到这里吧，找到月本同学之后我们会跟大家好好说明清楚的，总之先去找人。」

「哦好……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我们百感交集地先后离开了屋顶。

虽然我意气昂扬地跑了出去，却意外地早早找到了月本。

就在我猜测她也许跑出了学校，跑向教学楼正门的路上。

途中路过音乐室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还是挺喜欢音乐室的气氛的。』

月本在与我和秋聊天说笑时，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虽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说的，不过我不会记错。

我是不可能忘记月本说过的话的。

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我打开了第二音乐室的门。接着便传来了微弱的抽泣声。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听见这声音会产生心理阴影吧。

我循声走去，便找到了她。

「月本……」

「！」

躲在三角钢琴下面缩成一团的她，那双通红的眼睛捕捉到我的身影后，马上就尖叫起来。

「不要！别过来，骗子！骗子骗子！」

「月本……对不起……秋是女生这件事……我没能跟你说……」

「你跟秋在一起嘲笑我吧！知道我的这份心意……」

「才没有嘲笑过你！我，姑且秋也是考虑到月本你的心情……」

「姑且是怎样！」

看着在钢琴下面满脸通红泪流不止的月本，我心如刀割。我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跟她说。

「总之……我们先去近江老师和芽衣那边吧……我会详细说明的……秋已经回去了……」

「何时开始？」

「咦，你是指……？」

「你从何时开始知道秋是女生的？难道从一开始就……？」

「不对不对！也就一两周之前而已！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本来应该带她去找近江老师的，但她一副『你不说清楚我就无论如何都不走』的表情等着我，我决定就在这里坦白一切。

包括我得知秘密的来龙去脉，还有秋喜欢我的事实。

当然我隐瞒了秋协助实现我的恋情的部分。

即使我解释完，月本也只是抽抽鼻子，流着永无止尽的泪水而已。就在我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回想起沉甸甸的口袋。

「哦，对了。月本，你喜欢这款奶茶吧？喝一口冷静一下吧。」

我将从上衣口袋掏出的一罐奶茶递给月本。月本只是瞟了一眼，就又垂下了头。

「……秋为什么，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意，还这么温柔地对我呢……？」

月本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奶茶上，向我发问。

「这个嘛……她对任何人都这么温柔吧……」

「不对、吧……？」

月本用平静而又震颤的声线述说道。

「是因为喜欢松尾同学，的缘故吧……？要是甩了我，也许我就会妨碍她的。她刻意表现出这种态度，从而勉强维持现在的关系吧……？」

「…………就说不是了。」

她漂亮地猜对了。我全部都从秋本人口中听说过。

但是……我怎么可能说她猜中了。

「……好过分啊，秋……明明我，明明我这么喜欢你……」

月本一点一滴地开始叙述她对秋的思念。

「明明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到这个份上……第一眼看见秋的时候，就觉得非这个人不可了……这一年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什么的……好过分啊……唯独不想被秋说……这份恋情是毫无意义什么的……」

「………………」

我已经切身体会到了，思念一个人长达一年的心情。所以，现在我并没有打断月本的话。

只是一心一意地倾听着，她那纯粹无瑕的独白。

「我一直一直，都在注视着秋……只要秋能向我露出笑容，我什么都愿意做……也希望这份笑容能够只属于我……于是秋在跟其他女生聊天时，我的胸口都会揪紧难受，希望秋能看着我，也考虑过将接近秋的女人的眉毛全都剃掉一边，让她们没脸见人……」

「………………」

这些都是源于思念着秋的，过度纯粹的感情吧。

对任何人来说，初恋都是可以派生出这些愿望的魔性存在。所以我可以无视最后听见的那些凶狠的愿望。

「但是我经常觉得，为什么秋不去回应我的心意呢……我都只向秋一个人表现出这么强烈的心意了，这样还察觉不到不是很奇怪吗；我都注视秋这么久了，为什么却从不回头来看我呢；我都表现得这么喜欢秋了，为什么还不向我告白呢，我经常这样想……」

「………………」

……还行，我还能忍得住。

我说过好几次了，月本很纯粹，她太纯洁无垢了。

「就算被许多人告白，就算被据说是校内第一帅哥的人告白，我都对秋一心一意而拒绝掉了！明明我一直努力地雕琢自己，让本来算是可爱的自己变得更加可爱了！但是秋还是跟其他女生正常对话，不论是谁都笑颜以对，总是到处花心！」

「…………不，我说啊……月本同学……」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秋却其实是个女生……我的努力都全部白费心机了……这很奇怪吧？这么可爱的我，都这么喜欢她向她发动攻势了！还给我啊！把我的青春还给我啊！」

说到这里，月本又一阵心酸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她毫不隐藏心中持续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

我悄悄闭上双眼堵上双耳。

为了不去直视，不去倾听这个现实，为了不会流下泪水，悄悄隔断了自己的感官。

在入学典礼那天，我喜欢上了月本。

觉得只要是月本的一切，我什么都想知道。

在我头脑之中，这一年都充溢着对月本的好奇心。

而现在，我竟然，竟然只有我，看见了眼前月本新鲜而崭新的一面！竟然会这样！太棒了！我又得知月本的新一面了！

实在过于高兴，都想要大喊出来了！为什么没有喊出来？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这家伙，太麻烦了————！

芽衣曾经某次说过一句话，现在我算是彻底理解了。

『我觉得纱姬学姐要是当女友也会很麻烦哦？该怎么说呢……在相处方面……』

不愧是沟通力的鬼神•芽衣。这样子真的相当难以相处呢。

毕竟都还没交往，就将『花心』挂在嘴边了。

还顺口就说出自己『本来算是可爱』这种话。

虽然凭借初恋补正忍住了，我还是皱起一边眉头疑惑着。

她这人该怎么说呢……虽然恋爱的心意并非谎言……不过感觉上比起喜欢秋，更喜欢对秋抱着永不言弃的心意的自己……

这都怎么搞的。虽然『我喜欢的月本才不是这样的』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过这……

月本的话，现在还在边哇哇大哭边说着什么。突然，她猛地抬起垂下的头。脸上的表情如同灵魂出窍一般毫无生气。

「…………要是我死了，秋也会注视着我了吧……」

「哈？」

月本无视我的反问，把手伸进了学生书包。

她掏出了一把裁纸刀。我体内的血液一下子都丧失了热度。

「喂、月本你快住手！」

「要是被秋讨厌……我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不，她并没有讨厌你啊！总之先住手！」

我脸色苍白，双唇发颤而拼尽全力地制止她。

不过，月本面无表情咔啦咔啦地将裁纸刀推出来。

然后缓慢地靠近自己的手腕。

「就说住手了！」

我打算即使硬来也要阻止她，冲向月本身旁。这时，月本握着裁纸刀的手突然僵住了。仔细一看，她全身不知为何在微微发抖。

「唔、唔哇……」

而且还发出了难以理解的呻吟声。由于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不过听起来不是什么健康的声音。

忽然裁纸刀从月本手中滑落。她就说了一句话。

「我、我有……尖端恐惧症……唔，好恶心……」

真麻烦————！

不，但也因此得救了……真是让人提心吊胆。毕竟她眼神是认真的。那可是认为自己的性命怎样都好的人的眼神。

我收起裁纸刀的刀刃，丢回书包里，照顾起脸色如贫血一般的月本。总有种在陪演一场闹剧的感觉。

「………………」

不过——我察觉到了。

从刚才就存在于自己心中的，那份可谓矛盾的不可思议的感情。

眼前令人遗憾的情景也好，由此带来的危机感也好，一切都被存在于我心中的那份感情推开，被一直一直留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思念所赶跑。

开玩笑吧？这种自我意识过剩，各方面都有病的女人……我应该根本不想扯上关系才对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初恋什么的都是幻想吧？

但是这份思念却，有如「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的痴心，突破一切善恶伦理的框架，直达内心的最深处。

明明她相处起来这么麻烦，又自我意识过剩，既是病娇却又有尖端恐惧症什么莫名其妙的属性——

「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你。」

「哎……？」

我将尽可能强烈的视线，投向脸色苍白的月本。这句意想不到的话语，使她因泪水而湿润的双眼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接着，我将心中无法按捺的热情话语，滔滔不绝地传达给她。

「月本，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着你。虽然听起来不太诚实，但我是一见钟情的。跟你喜欢上秋一样，我已经喜欢上你一年以上了。」

「………………」

「所以……月本，请你不要作出伤害自己的行为了。虽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我完全不想看见你那样。」

然后我暂且关上话匣。虽然还有更多心意想传达给她，但恐怕现在月本头脑正一片混乱，还是先让她缓缓。

月本已经收住了泪水，用兔子般的红眼睛看着我。

然后，她冷静地开口，冷静得无法想象刚才还握着裁纸刀时的疯狂。

「…………那话，要现在说？」

很合理的疑问。

「不，就是要现在！就是现在说才对！现在我再次确信了，我喜欢你！」

「……不，我听不懂你说啥。」

也对，应该是这反应吧。我都在说什么啊。

「不过，这都是骗人的吧……听见我的真心话后，应该会对我幻灭吧……？我懂的……我这人脑子有病……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女……」

然而我无法不打断她的这番话。

「等一下！」

「？」

我伸出的手掌使她猛地一颤而目瞪口呆。

为了向她表达出自己的真心，我深呼吸一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是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哎……？」

「刚才我是吓了一跳。确实吓了一跳。要比较的话，比得知秋是女性时更为惊讶，毫无疑问是能在我的人生史上刻下印记的，开启新世界大门的一瞬间。」

「…………」

不，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不过我察觉到了。包括这样的你在内，我都喜欢。得知与外表印象不同的你，但一直藏在心中的『喜欢』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

月本面无表情地默默倾听着。

为了尽可能传达到她内心深处，我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不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这是我一年以上的心意，是不会那么轻易破灭的。真正的思念，才不会因为这一点冲击而消失。」

「………………」

「所以我一直等待机会，等获得更多信赖和实绩之后再开口向你表白。如果这份让我无法平息的感情是恋爱的话，我一定是喜欢着你的！」

将心中一切吐露出来后，人就会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内心彻底清空后，身体也轻松得似乎可以一飞冲天。不如说现在更有一种难为情得想立刻跑路的心情。脸也热得像是要喷火一般。

「………………」

不过，舍身自爆也不是一无所获的。

悲伤已经从月本的脸上消失。这已经能算是有收获了。

而且在我告白的途中她露出了如梦初醒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她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我的话打动了她的心，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要说不期待是骗人的。但我更感受到一种足以撕裂自身的不安。

在一阵百感交集的沉默之后，她突然作出了回应。

「——对啊。」

「吓？」

她的表情清爽得让人害怕。就像附身的东西清理得太干净后，又被别的东西附身了一样。

「对吧？对吧？真正的思念，是不会那么轻易消失的吧？松尾同学这话说得真好！」

「啊，谢谢夸奖……」

月本用唠叨上司的口吻拍拍我的肩膀。

怎么办啊，我完全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呃……可以告诉我，你的心境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于是我直接问了。月本突然较真地回答。

「嗯。松尾同学的话让我清醒了。心中的『喜欢』并没有改变。即使秋是女性，这份心意也决不动摇！」

啊，有种非常讨厌的预感。

我明白月本的意思。明白之后不想听下去，遗憾的是月本一副非要说下去的样子，我没法不听。

「我喜欢秋！不管秋变成怎样我都喜欢！」

「我说，月本同学……姑且说一句……你和秋都是女生吧……？」

「我不在意！跟女性没有关系！我，月本纱姬从今天开始，转入百合之路！啊，百合……多么美妙的读音……」

「………………」

哇——糟了。明明是一生难忘的重要告白，不知为何却成为解除了月本绝对不能解除的封锁的契机。百合吗。喜欢的女生觉醒为百合了。

好，一、二——

「啥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怎么转得过来啊！喜欢的男人其实是女人，也不会因此转变成百合的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所以刚才那番话，对不起哦？我不能当松尾同学你的女友。」

哇还被非常轻松地甩了！

「不，但是啊，虽然秋也挺变态的……不过应该不是那类人哦……？毕竟她喜欢我嘛……」

「…………（瞪）」

哇被她狠狠地瞪了。被喜欢的女生用情敌的眼神瞪了。

「不过确实，这是个问题。最棘手的是秋喜欢松尾同学呢……」

不，还有更棘手的问题吧，虽然我想这么说，但看见月本的表情就又咽回去了。月本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在大约十秒思忖之后，月本似乎灵机一闪展颜欢笑。

「对！找松尾同学帮忙不就好了！」

「咦……？」

帮忙……难、难道说……

「就是说，松尾同学帮忙撮合我和秋！松尾同学要巧妙地将秋的意识诱导到我身上！」

「咦——！」

这、这是何等大胆的点子！根本不是小恶魔，就是恶魔啊……

而且为什么，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感觉就在大概两周前，曾经说过类似的台词一样……

不过，这跟当时有着决定性的差异。

被拜托的一侧喜欢着拜托人的一侧，这方面是一样。但不同的是拜托人的一侧是否知道这一事实。

月本是得知我的心意的基础上提出这一想法的。

于是月本也为了尊重立场上太可悲的我的心意，给出了一个提案。

「我懂的。我也得知了松尾同学的心意，性格也没恶劣到希望你无偿地协助。所以这样如何？」

她若无其事地说。

长着憧憬已久的女生的脸的恶魔，递出了一份契约书——

「要是撮合了我跟秋的话，我就跟松尾同学你交往。」

大脑察觉到了危险而又甜美的气息，爆发的好奇心压倒了脑内的警钟声。

「……交往……我跟你……？」

「对。当然我心中秋仍然是第一位。也就是你会变成第二位。不过在社会上看来，松尾同学你会是第一位哦。也就是所谓的伪装恋人。太棒了，这样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了！」

我无言以对。但我知道自己的呼吸正变得急促。

她打算彻彻底底地利用我。

我不可能不明白，她这番提议是何等的不义。

但是为什么我……想不出拒绝的话语呢。

我的迷惘暴露了吧。月本露出了可疑的微笑。

突然，她的嘴唇探近了我的耳边。

脸颊抹上一丝绯红，湿润的双眼更显煽情。正当我本能地垂下视线时，却被前屈的她的异性象征宣示其存在感。即使穿在夹克里面都能判断出形状，柔软饱满的双丘正要闪瞎我的双眼。

妖艳的气息抚过我的耳廓，如舔舐一般萦绕的话语溶化着我的脑髓。

「当然要是交往之后，松尾同学你所希望的一切……我都会做哦。」

「……」

月本带着满意的笑容，拎起书包从钢琴下面出来。

「已经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什么时候答复都行。」

她正要站起来时，「啊」的一声把手伸到钢琴下面。

「还有这个也谢谢了。」

是我递给她的奶茶。她随手塞进了书包。

然后月本就以走在云彩上一般的轻巧步伐，离开了音乐室。

「………………」

只剩下我一个人蹲坐着。

追逐了一年的梦想，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未曾拉近过距离。而在现在，梦想却以伦理与尊严为代价，变得近在咫尺。

脑海中描绘出，两位少女的面容。

要是为了她而作出选择，她又会露出怎样的笑容呢。那份笑容，是真实的吗。究竟又有几成是属于我的呢。

而另一位少女要是察觉到这个事实，又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我考虑了很久，下定决心时，晚霞已经快变成了夜幕。

我可以起誓，引导我作出决定的，确实是我自身强烈而又可鄙的信念。

这是『有自我意志的行动』。

「………………」

我掏出手机，拨下月本的号码。

黑色画面反射出的男人的眼里，寄宿着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丑陋光芒。

***

春天的早晨，我本来是挺喜欢的。

肌肤可以感觉到，黎明时分凉飕飕的气温，在阳光中逐渐上升。深呼吸一下，变得暖和的空气从食道渐渐融入全身。这让人有一种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事的感觉。

然而现在，我走在上学路上却没有产生这种舒畅的心情。并不是心情或者身体不好。总觉得提不起劲。

「家兄，心情不好吗？」

眼尖的妹妹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我，若无其事地问道。

「才没这回事。」

「那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累？」

「啊——或许吧。」

「原来如此。今天打算用这个设定啊。」

还说设定。干脆就当是这样吧。

「对啊——于是今天就别管我吧。」

我还是挺认真说这话的。不过由于『总觉得有点累』，我完全忘记了妹妹的性格。芽衣可是如果我说『别按』，就变得想狂按一顿的遗憾型艺人科的妹妹。

「乐意效劳！」

她用小酒馆店员的气势回答。当然脸上带着面对最喜欢的东西时的满面笑容。不如说现在正面对着最喜欢的东西。

「啊！好厉害，家兄手指连这种地方都有长毛吗！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让我摸摸！这里的毛有什么用？」

「别看了别摸了，真烦人。别摸了……好痛，别拔啊！」

「正如你所知，我可是对男人抱有『咦？为什么这种地方也会长毛啊？』这类疑问的毛控啊？」

「不，我不知道啦，也不想知道。」

「究竟是几年前呢……在跟家兄一起洗澡时，我看见家兄肩膀上唯一一根的谜一般的毛，变得兴奋起来，这就是一切的开端吧……」

「我又没问。本来为什么你连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也记得啊……最后一起洗澡是小学生那时吧。」

「讨厌，回想起跟我一起洗澡时的情景了吗？讨厌讨厌这个色鬼！」

「哇，这家伙真麻烦——是那种非常记仇的人！」

芽衣露出满足的表情，小声说着「嗯。看来吐槽回路运作正常」。真想对准她的旋儿来一发头槌。

「那就回到正题吧，家兄开始有『总觉得很累』的想法，是昨天去找纱姬学姐之后开始的吧。」

刚才还觉得她在胡扯，现在却又趁隙将有毒的话题插进来，我家的妹妹真是坏心眼。

「将我和近江老师完全忘掉，到我们觉得很晚正要回去时，却带着一副『我已经解决了』的脱线表情回来，从那个时候开始。」

「还、还真记仇呢，芽衣小姐……真的很对不起……」

昨天跟月本大谈特谈有建设性的话题后。我才察觉到手机的待机画面上，显示出一大排芽衣的来电记录。

看来芽衣和近江老师都很担心我。

夕阳西沉之时，我跟她们碰了头，她们当时亮出的『瞪视』神情，可怕得似乎足以吓退一切灾厄。当然了，近江老师手中还有经常出场的燃气喷灯。她那副手握燃气喷灯怒发冲冠的样子，让人有一种「原来如此，这就是超级歌舞伎吗」的感觉。【注：一种糅合了现代元素的歌舞伎流派】

而且不管怎么追问我都绝不松口，更让漂亮的淑女们火上加油。

就在我将要降服在卓越的淑女们的拷问术时，对方先让步了。

姑且也是尊重我的心情的。

「算了，你们怎么认为都可以。」

芽衣听了我的回答，「知道啦，跟预想中一样」，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不过……最近要告诉我哦？就算是我也会有点不高兴的。」

「……谁知道呢。至少要说也不会是让你高兴的内容。」

至于没说保证会让她对我感到幻灭什么的，也是因为身为哥哥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吧。

「看家兄的表情就知道啦。而且，事到如今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是不会使我对你幻灭的。拿出点自信吧，家兄。」

「……吵死了吵死了。」

拥有对限定于哥哥的读心术的妹妹，这份体贴也反而刺痛了我的伤口。

刚跨过校门，就听见了有人向我和芽衣打招呼。

「早上好——家之助，芽衣，还有家亲。」

「早，秋学姐。」

「为什么要叫我两遍。」

「那是分别对挚友和对恋人的招呼。」

「喂……对啊……芽衣也知道就算了。虽然不是恋人。」

芽衣和月本都是听见了真相的人。本人表现得实在太自然，我都忘记了。仔细考虑一下她还真的是个干大事的料。

「秋学姐真的是女生啊。而且还为了这家伙而女扮男装。」

「对，我是想跟他这样这样这样，才这样做的啊！」

秋和芽衣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窃窃私语。

「而且我想在肉感方面了解一下秋学姐是不是真的是女生，还想看看你的可爱打扮，下次我想到秋学姐家里作客。」

「那作为交换，告诉我家之助的情报吧。将跟我相遇前的他，还有我所不了解的他，都滴水不漏地告诉我～」

「这就小事一桩啦。任何情报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而且妹妹的适应能力还很高。都已经建立起凶恶的利害关系了。

「不过……秋学姐……打算之后怎么跟纱姬学姐说？」

我和秋听见这个名字都颤抖了一下。

「嗯……这方面……只能靠时间解决了。虽然是我不好……但这也是早晚必须告诉她的……」

「算啦～恋爱方面谁都不需要遵守什么规则。也不能一概当成秋学姐的错……至少身为无关人士的我来说就不这样想。」

「芽衣真是乖孩子呢……」

「只是没有指责非难其他人的品味和勇气而已。」

「咦？为什么我觉得我一天到晚都受到你有品味的指责呢？」

「因为我不把家兄当人看啊。」

「不是吧……」

「我也想被家亲一天到晚指责啊……」

「抖M啊……」

秋将跑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扯回来。

「抱歉虽然有点自作主张，希望你们也照顾一下纱姬。我的话大概不行吧……」

「也对。也许现在还没能振作起来吧……」

「……不，我觉得她已经没事了。」

「「咦？」」

就在我的回答使秋和芽衣都同时发出疑问时。

从背后察觉到了桃花色的霸气。

无声无色地潜行到身旁的她，突然向毫无防备的秋发动了偷袭。

「秋——早上好——！」

「唔哇！」

秋被突袭失去了平衡，好不容易站稳了。

她惊讶地回头一看，接着更是吓了一跳。

「咦……纱、纱姬……？」

「嗯！早啊，秋！」

「咦，纱姬学姐？」

秋的惊愕也传染到周围，芽衣目瞪口呆。在远处围观的男学生们，朝秋投来了嫉妒的视线。对于不知道内情的人来说，看上去就是男主角和女主角在大家面前放闪光弹吧。

不过现在，这里正发生着他们不得而知的惊天动地的事态。

「纱、纱姬学姐……？不是昨天才……」

「芽衣和松尾同学也早——我昨天也吓了一跳啦，该怎么说呢，我已经脱胎换骨了。详情松尾同学是知道的，芽衣就找他问个清楚吧。我和秋要享受一下早上的快乐时光。那拜拜～」

月本说完，就挽着一脸不解的秋的手臂走向了校舍。

「…………家兄，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见了今天的月本，才明白到她是来真的……」

「……还有我想说一句……早上这副情景，最近已经是第三次了吧。这算啥？你们三人在绕圈圈？」

「怎么说呢……真是抱歉。」

之后，我将月本觉醒了非建设性的性癖的事实告诉芽衣。

妹妹发出的惊叫声乘风破云，直抵蓝天。

午休时，秋拎起了刚吃完午饭的我的后衣领。

我们走向之前碰面的屋顶。秋无精打采地靠在铁丝网上。

「辛苦了，秋。」

「真的很辛苦……这叫那个吧……要是没人抱紧我我恐怕就不行了……」

「是吗。那我去叫月本来吧。」

「住手啊！」

我一掏出手机，她马上双眼含泪地求饶了。竟然将秋都逼到这个份上……月本的猛烈攻势有这么厉害啊。

回顾这几小时发生的事，可以得知月本压抑了一年以上的感情真的不可小觑。

月本一直都待在秋的身边。

休息时间除了秋进洗手间之外的时间都占据着她的身旁。就连在其他教室上课时也一样。

而且她在这个距离还发挥出多于平日1.5倍的精力。

至于我就陪在她们身边，不吵闹不引人注意，谨记着身处于不主动提出任何问题的立场上。偶尔话题转到我身上，我也会坚持暗中捧月本一把。

我听从月本的意向协助她。为了我的恋爱，我需要协助实现月本的恋爱。虽然这一关系有点奇葩，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是对我来说最好的，有意志的行动了。

目睹这一情景的同班同学们，投来了「月本终于动真格了啊……」的视线。一部分女生看起来也变得毫不客气。

「今天完全没有机会向家之助发动攻势呢。」

「你跟我说这个想我怎样啊……」

「连这种话也不无视而会好好回应，我最喜欢这样的家之助了。」

实现期待之中的攻势后，秋露出了享受着这份时光的笑容。

真希望她不要对现在的我露出这种表情。

「不过，这种状况真是预想之外啊……没想到她知道我是女性之后还继续喜欢着我……而且还发动那么大胆的攻势。」

「你在我阻止之前也差不多这副样子啦。」

「啊——不要作出那么冷静的分析啊——更觉得难为情了。」

秋一边掩面一边摇头说着「不要不要」。骗人啦，肯定一点都不难为情。

「那么。实际上你怎么想？」

「哪方面？」

「月本啦。有想跟她百合吗？」

「……你是故意的吗？我没有同性恋的兴趣。我只是想单纯将家之助当成一个男生恩恩爱爱而已。」

「该怎么说呢……我真不认为你很单纯……」

「让我变得不正常的，不正是阁下你吗。这个罪•孽•深•重•的•人～不过啊……那也是你•的•优•点～」

脸泛桃红的秋用手肘戳了戳我的侧腹。不过她怎么努力我都不会有罪恶感啦……毕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起来，秋说过她是初三的时候开始仰慕我的。具体的情景并没有说过，我也不太记得……究竟是什么契机呢。

我正要发问，秋却用手机看了看时间。这就是所谓看见别人看手机，自己也想看手机的现象吧。

既然这样我也按下了手机的电源键。

先进入眼帘的不是时间，而是新的聊天信息。

我后背一阵电流窜过。

「……差不多要动身了。」

「咦？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吧。难得有机会两个人在一起——」

「我猜吧，月本知道我们在这里的，要是太晚回去她就会突击过来了。」

「……差不多回去好了。」

秋温顺地说着走向大门。

她那沮丧的侧脸，刺痛了我那纸糊一般的良心。

我以去洗手间为理由和秋分开后，直接路过了洗手间。

到达某个教室前面后，我观察了一下周围才打开教室门。

安放在教室前面的三角钢琴，演奏着耳熟的古典乐。她察觉到我进来的气息，停止弹奏，从谱架侧面探出头来。

「好慢——」

「抱、抱歉。」

月本鼓着脸，一边喊着「好——慢——啊——好——慢——啊——」一边高速弹奏起《小偷进行曲》。

在她弹奏完后，大概心情变好了一点吧，她嘟着嘴合上了键盘盖。

「钢琴弹得真好。你很喜欢吗？」

我直率地问，月本慢了半拍才兴味索然地回答。

「不算吧。以前学过，有空就弹一弹而已。比起这个，你在哪里跟谁在干什么？算啦，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了——」

月本将下巴搁在钢琴上，抱怨不已。估计她猜中了吧。不然也不会发那种短信过来了。

我在屋顶跟秋一起时，月本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

『你懂的吧？』

我深切理解到她的意思，于是立刻来到了第二音乐室。

如果说跟秋的作战会议地点是在屋顶，那跟月本的会议地点就是第二音乐室了。有种在赶场跟不同交易对象会面的商社职员的感觉。

「那你跟秋谈了什么？」

「当然是谈你了。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攻势，这也很正常吧。」

「咦？真的？真是啦，在我不在的时候还讨论我——」

月本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

不过必须告诉她的，还有坏消息。

「那个，该怎么说呢……秋相当累啊……月本同学，将档位降低一点更好吧……」

「我不要。」

「不要吗……」

马上就回答了。秋也是，女生为什么都这么倔强呢？

「觉得累也就是对我的意识强烈到这个程度了吧？她这么累都是我害的吧？那么就由我来治愈她吧。讨厌……这什么幸福的关系啊……跟做梦一样……」

纵火自救啊……这家伙真是标准的纵火后自救啊……

她也是脑子有点搭错线的人。而且自己对此毫无自觉，比秋更加恶劣。

「哦还有一件事姑且要报告一下，抱歉破坏了你的梦境，至少秋对同性没什么兴趣……好、好痛啊，月本同学……」

小腿肚子被月本穿着黑裤袜的美腿，用脚趾的大拇指和食指狠狠掐了一把。虽然这动作有点色让我产生了兴奋，但被更实在的痛感盖过去了。

月本用平淡的语气对差点痛昏过去的我说。

「别泼人冷水啦。不如说我早就知道了。能不能打破这道障壁很重要，所以才找松尾同学你帮忙嘛。拜托你啦，协助者。」

只要鲜明确立目标后，在前进途中月本无论遇到什么障碍都要摧毁掉。她的这份决心，无论我愿不愿意，都清爽地映在我眼中。

对此我也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和手段。

不过这种挥之不去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还没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上什么责任。

这种与其是协助者，不如说是共犯的感觉，苦涩得让人郁闷。

「……要是觉得难受，不如就收手吧？」

是我的感情反应到表情上了吗，月本突然这样说。

「松尾同学究竟有多么难受，我也是理解的。所以即使你取消这份契约，我也不会有意见哦？」

幸好月本给我提供了退路。

要是听她的话，我就能从这份苦涩解放了。

不过我不会去点这份推荐菜单的。

「不，没事的。我会帮你到最后。放心吧。」

「……是吗？那就好好协助我啊！一定要让我幸福啊！」

「嗯。」

还说『让我幸福啊！』。

这本来是想听女性说出口的对白的前几名，却因为语气上次元级别的差别，听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月本留下「那就解散吧！松尾同学晚一点再过来」这句话，就离开了第二音乐室。

我一个人靠在月本坐过的椅子上眺望晚霞。就算不从客观角度也能看出来。我跟钢琴肯定一丁点儿都不配。

要问我对现在撮合月本和秋，支持月本的现状有没有罪恶感，说实话是有的。那是当然的，都一副让妹妹担心到希望我说出实情的气色了。什么叫『真希望她不要对现在的我露出这种表情』啊，真让人想吐。

不过，对象的秋本人也跟现在的我一样，利用着我所爱着的月本。

而且还目不转睛地对我说。

『因为，恋爱不就是这样一回事吗？』

月本现在也正在利用我的好意。大家都一样。

为了让喜欢的人的好意转向自己，不管要怎样弄脏双手，都要将一切视为棋子来利用。这就是，并非创作的现实恋爱。

既然这样，无论谁都不能阻止我这份意志。

***

有时如烘托鲜花一般让月本更耀眼，有时如空气一般消除自己的存在感，自己不需要留下时就如风一般离开，要是月本说错了什么就如雨水一般洗刷掉。如此奔走几天后，我已经习惯如何处理跟月本的关系了。

而从第一天开始月本那始终如一的猛烈攻势，秋也似乎适应了，也能漂亮地回避掉月本随时随地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恋心。

不仅如此，秋一找到机会，还会抓紧对我发动攻势。

现在包括我在内的三人，可以说只是为了恋爱而活着了。

在学生会室里反复进行着将工作丢在一边的进攻混战，不知道该怎么对身为旁观者兼受害者的芽衣道歉为好。

这种奇怪的三角关系，我还以为会这样保持着均衡状态一直下去的。

然而这份预想却在这一天，以我这个笨蛋最难受的形式被打破了。

「家亲，家亲，不想吃点甜食吗，亲？」

在蓝天之下，秋露出远足中的小学生一般的笑容，歪着头问我。她手中拎着一个乳白色的手提袋。

「哦，也许想吃。有什么可以选？」

「有很多哦。巧克力、曲奇、水果糖、小馒头、御手洗团子、恋爱的心意之类。饮品请用红茶。装在水壶里了哦！」

「好、好多……」

「和家之助在一起的两人限定的茶会呢！呢！」

秋娇小的头部轻轻地磕碰着我的肩膀。

和秋在屋顶度过午休也越来越频繁了。

秋已经抓住避开月本视线的要领了吧，她与我享受着摆脱月本之后的短暂休息。

当然之后我又会被月本叫出去，总的来说也没怎么休息上。

我们并排坐在水泥地上，享用着手提包里的御手洗团子。

今天午休，屋顶上很罕有地没有我们之外的学生，秋说话的语气也比平常更为开放。

「来，请用红茶。御手洗好吃吗？」

「嗯，好吃。在便利店只要一百日元左右就有售的团子，而且还有这种水准，和果子店真的会受不了吧。」

「对吧，虽然和果子店卖的又是不同档次的啦。不过家亲会觉得御手洗好吃，是因为在跟我一起吃吧？」

「这个嘛——说不定呢。」

「咦？少见的肯定啊。在可以将校园一览无遗的这个地方作出肯定。原来如此呢喜剧演员。」

「就算不是了。只是比一个人吃来说更好吃而已。」

「真是不坦率呢。喜剧演员真是不坦率呢。」秋嘟着嘴抱怨道。突然表情一变，她的脸上染上一抹绯红，有点得意地说。

「不过……也就是说比起一个人吃，跟我两个人一起吃更好吧？对吧？嗯？」

「是、是没错啦……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就是高兴啦。」

秋伸手「Yeah」地要我跟她击掌。我被她的气势压过去照办后，她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就这样看上去她也算是一般意义上的可爱。跟一般烫成蓬松发型的女生一样可爱。

「刚才这段对话太热情了……保存到珍藏里吧……」

如果她不会叽叽咕咕这种内容的话。现在也在录音吗。

「顺带一提，家之助学长，御手洗虽然很棒，我也推荐曲奇哦。不管怎样这都是自制的嘛。这可是发了一晚的面团一大早烤出来的！哦！」

「不是吧。不仅便当，连曲奇也是今天早上做的吗。」

而且为什么这些曲奇都是心形的。

「我给家之助做的除了心形之外，还会有其他形状吗？」

完全被读心了……为什么对这话题这么较真。

在秋那双因为期待我的反应，亮度都提升了几百勒克斯的眼瞳的注视下，我尝了一口。看她那么有信心我提高了标准，但曲奇的味道仍然远远超越我的预想之上。

「你……真的是从去年才开始做料理的嘛……？为什么便当也好曲奇也好，都能做得这么好吃……？」

「是爱的力量……虽然我想这样说啦，其实都是多亏了悠子的帮忙。」

「近江老师？」

「对。悠子可是从头指导我这个连料理的『nu』都不懂的菜鸟啊。」【注：指料理的sa、si、su、se、so】

先不提根本没有『nu』字好了。是吗，近江老师当秋的料理教师。白天教数学晚上教家庭科，真是让人佩服。

「也就是说，近江老师的料理也很好吃？」

「嗯！那可是绝版的！」

「是绝品吧。」

别一脸笑容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

「不仅料理，悠子基本上是什么都做得好的完美人类嘛。顺带一提她擅长的是炙烤鲣鱼片、炙烤金枪鱼腩寿司，还有法式焦糖布丁。」

为什么全部都是要用到瓦斯燃气喷灯的料理呢。

「噢——不过这样的近江老师，为什么要做照顾人的工作呢？即使是大人物下的命令，也有其他合适人选吧……」

考虑到她平常的性格……虽然有点抱歉，不过似乎不太适合担任教师。而且如此有才能的人，会让她屈就在这种小岗位上吗？

「真是尖锐的问题啊，家亲。说真的，虽然表面上是因为爷爷的命令，其实也是悠子自愿的。」

「噢？这又是什么原因。」

「说白了，就是悠子最喜欢我了。」

「……」

「别露出『又是这种话题』的表情嘛……不是哪方面，是妹妹的意义上。所以要是将我弄哭的话，悠子可不会袖手旁观的。呵呵。」

好、好可怕。不如说我现在正在伤害秋吧。

这是我突然想起了月本交给我的工作。

正因为月本不在，这也许才是提升秋对月本好感度的机会。

于是我尝试将话题中心强行拉到月本身上。

「说起料理……月本的便当也挺好吃的。」

最近月本也不服输于秋，不如说是为了秋在自制便当。

「啊，也对。不过月本家该说太健康了吗……所有菜式都很清淡。我更偏好重一点的口味呢——」

「不不，要当妻子的话那种调味刚刚好。月本一定会成为一位好妻子的，嗯。」

「原来如此……家之助更喜欢清淡口味……这可是有利的情报……」

不行。她将这点视为我的情报接收了。月本同学真是前途艰险啊。

「说来，家之助你啊。」

「嗯？」

秋一边在笔记本上记下新的我情报，一边对我说道。我很自然就侧耳倾听。

秋脱口而出地问道。

「难道说，你是在撮合我和纱姬吗？」

「什……」

纸杯从手中滑落。

杯里的红茶如血迹般撒落一地。

「最近……大概就在秘密暴露给纱姬之后，我就发现家之助在支援纱姬了。仔细观察，我就注意到最近纱姬有时会和家之助一起消失不见。于是，我就在想，也许就是这样吧。」

我紧紧地盯着秋的脸，与此相反，秋并未注视着什么，只是眺望着仿佛用笔画出来一般的蓝天。接着，她娓娓道来。

「接下来所说的，只是我毫无根据的猜想。你们大概是约定好了吧？如果纱姬与我结合了的话，纱姬就当家之助的女朋友，之类的。虽然我才是她最喜欢的，但毕竟家之助也算是男性中的第一名。」

「………………」

「……果然，看来我是猜对了。」

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别说说话了。我已经面无血色，连让声带振动都做不到了。

「我懂的。毕竟我一直在看着家之助嘛。你在想什么我都懂的。虽然这是谁的主意我就猜不透了……」

「那、那……不、不是我……是月本……」

拒绝发声的声带所说出的话语破碎不堪。

是不是自己提出的主意，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管是谁提出的，不管再怎么辩解，我都做了最差劲的事。

「秋、秋……我……！」

「嗯嗯，好啦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秋的反应意外地温柔，仿佛洞悉了一切。

「不用太在意。毕竟我也对纱姬做了同样的事。该说是机缘巧合呢，还是说因果报应呢。世界还真是奇妙。」

秋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秋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

出乎我意料，她好像没因为被利用而受到太大的打击。

见她如此我也稍稍安心了。受罪恶感压迫的心脏也冷静下来了。

既然如此，好像也没必要过于心痛了。

「啊，不过还是别让悠子知道比较好哦。她肯定会生气的。会面无表情地散发着强烈的威压感，拿着燃气喷灯接近你。」

「这也太可怕了吧……」

「悠子可是爱着小秋的。而小秋却爱着家亲。」

「那就从近江老师手里救下我吧。用爱。」

「原来如此，吊桥效应呢。」

「为什么你也变成被袭击的一方了啊！」

说着这种无聊的话，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你吃了那么多种东西，嘴里什么味道都有吧？来点糖清一下？」

「嗯，那就来点吧。」

「我有草莓味，橙味，葡萄味的。」

「那就橙味的吧。」

秋把头埋进了大手提包里嘎吱嘎吱地找起糖来了。「给」拿出一块给了我。

「谢了……嗯？」

从秋手里接过的红色包装上，画着草莓的图样。

「喂秋，这不是草……嗯？」

我笑着稍稍责怪了她，却因眼前的场景而震惊了。

「……诶嘿嘿……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

透过瞳孔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我的脑海里的，是一位少女所下的雨。

秋一边掉着大滴的眼泪，一边强作出痛苦的笑容。

「秋、秋……？为、什么……？」

「不、不好意思……马、马上就停了……你稍等一下……没事的、没……事的，家之助……诶嘿嘿…………」

秋脸上不断滑落的泪水绝不会是没事，她从扭曲的嘴中挤出了坚强的话语。一边发出泪声与哽咽，一边用力擦拭着眼泪。

我再蠢也明白她流泪的原因。

她怎么可能没受到打击呢。

怎么可能没必要心痛呢。

「……不行了……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才懂了……」

「……秋……」

「这……也太……伤人了……」

「……」

秋最后用轻得几乎消溶于空气中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家之助——太过分了。」

「秋、秋！」

秋跑开了，我好不容易才抓住她挂在肩上的大手提包。

但是秋却丢下了手提包，逃离了我，如烟般从屋顶消失了。

因冲击而变形的水壶，以及一堆心型从包中掉出，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回过神来，我已经趴在地上用额头摩擦着粗糙的地板了。

尽管出神但涌上心头的感情只有一种。那就是对自己的愤怒。愤怒化为握力，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啊啊啊啊！」

高举双拳，砸向地面。

再怎么喊叫也好，再怎么弄疼自己也好，也无法消除自己心中的不快雾霾。

太过分了，秋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同样是在屋顶。月本知道秘密后，露出的那副失去一切的苍白表情。

明明就不想再看见那种表情第二次了——

我祈祷着来一场大雨淋湿我，但却连薄薄的云彩也避开了我。

我祈祷着天上掉下枪扎死我，但却连鸟屎也不见一滴。

第一卷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