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09 主人的选择

<p>本应死透了的尸体不可能会动。</p>

<p>而她的死，是我亲自确认过的。</p>

<p>没有呼吸，心跳停止，血液大量流失，心脏被剑所贯穿，早就被破坏了。不管是谁来看都只是一副惨死的尸体，因此骑士紫兰不可能再站起来。</p>

<p>……本应是这样的。</p>

<p>但是，事实上紫兰却站起来了。</p>

<p>不仅如此，紫兰在发出叫人吓破胆的吼声之后，其身体开始产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p>

<p>简直就像是铺了一层铅粉一般的紫色肉块涌动起来，堵上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p>

<p>从侧腹的创口垂落的内脏，伴随着惊悚的拉扯声被扯回体内。</p>

<p>失去左臂的手腕断面上漆黑的血液喷涌而出，如蛇出洞接上落在地面左臂。然后血液就仿佛快退的电影一般，开始回流本体，与此同时被其所牵扯的左臂也被拉回到了它本应在的位置。</p>

<p>紫色的肉涌动，将左臂接上。</p>

<p>这时，连接上的左臂手指上的指环，颜色从蓝色变成了黄色。</p>

<p>这就是标志。</p>

<p>是守护人世的精灵族少女，转变成了人所仇视的怪物……没有意识的亡者食尸鬼的证据。</p>

<p>是的。条件已经凑齐了。</p>

<p>食尸鬼化的发生倚靠于当时当场的魔力密度。在众多死者横尸遍野，宿有魔力的灵魂阵亡的战场上，空间中的魔力浓度会暂时性提升。而奇利亚要塞建在了本就充满了魔力的树海土地上，现在更有过千的人类，上百的怪物殒命于此，正是不折不扣战场。要食尸鬼化，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条件了。</p>

<p>就连会使用魔力还没多久的我都能感觉到，浓缩在要塞之中的魔力正以惊人的势头被眼前的少女吸收。</p>

<p>【你、这……混蛋，居然】</p>

<p>因为疼痛而抽搐着脸颊的十文字拾起落下的长剑站了起来。</p>

<p>几乎与此同时，刺在紫兰胸口正当中的剑也被从内部涌上来的肉给挤了出来掉落在地。</p>

<p>紫兰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剑之后，当即袭向因为疼痛还有些脚步不稳的十文字。</p>

<p>【嘎啊啊、嘎啊啊啊啊！】</p>

<p>伴随着战吼，这一击斜砍而下。十文字用长剑接了下来。</p>

<p>【唔、哦！？】</p>

<p>十文字一声惊愕，脚陷入地板。</p>

<p>【嘎啊啊！】</p>

<p>紫兰剑锋一转，又逆着方向倒着斜重重砍了回去。剑身碰撞在一起，防御住攻击的十文字站位很是不稳。</p>

<p>怒涛般的攻势开始了。</p>

<p>紫兰不断挥出的剑击中生前的细腻不剩丝毫。每一击都几乎只是敲上去的一般，野蛮到可怕。</p>

<p>不过，其攻势的猛烈，也是生前所未有的。</p>

<p>这也是当然的吧。她已经是怪物了。和之前的人类就不是一个状态。但即便如此，虽说那登峰造极的细腻剑技已经不复存在，但似乎生前刻进身体里的那些经验还有所保留，她的剑击生猛而又刁钻，完全想象不到这是失去理性的亡者所能挥出的攻击。</p>

<p>钢啸。风鸣。生者吟，死者咲。</p>

<p>当然，十文字也不会就这样乖乖挨打。</p>

<p>反击的刀刃掠过紫兰的脸颊，斩裂肩膀，撕开大腿。</p>

<p>【嘎啊啊啊啊！】</p>

<p>然而，现在的紫兰已经不会再为这种伤势停顿片刻。</p>

<p>此刻在战斗的，只是一只真真正正的食尸鬼。</p>

<p>【……这个，实在是介入不进去啊】</p>

<p>我正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战斗，这时刚才正与十文字战斗的葛贝拉对我说道。把被打碎的头部再次拟态完成的莉莉也一起来到了我这边。</p>

<p>【抱歉。因为妾身的失误让主上暴露在了危险之下】</p>

<p>【不用了。这个已经无所谓了。比起这种事情，不能去支援紫兰吗？】</p>

<p>【很难支援吧。当然，妾身也是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的，但是……】</p>

<p>望着正在壮烈地与十文字互砍的紫兰，葛贝拉优美的眉毛皱成一团。</p>

<p>【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分得清敌我的状态。就算要并肩战斗，最多也只会被咬肩膀吧】</p>

<p>【……】</p>

<p>这意见正确得无可反驳。</p>

<p>【嘎啊、嘎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p>

<p>现在的紫兰没有理性。不管是谁一旦进入她剑尖可及的范围内，都会被一视同仁地作为肉块被贪食吧。要和这样的她共同战斗是不可能的。</p>

<p>【孝弘阁下！】</p>

<p>【……团长】</p>

<p>或许是看到现在的机会，团长带着骑士奔了过来。</p>

<p>她在见到葛贝拉的一瞬间露出了警戒的神情，但似乎是认为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又把意识切了回来，立马把视线转回到我身上说道。</p>

<p>【趁现在撤退】</p>

<p>【但是、紫兰她……】</p>

<p>【她已经不是紫兰了。不要搞错了。那个，现在只是不死怪物而已】</p>

<p>常年征战树海的团长意见十分无情。</p>

<p>想必，在过去已经经历过这种事情了吧。</p>

<p>……是的。正如她说得，现在在那里的并不是紫兰。</p>

<p>那只是用她的尸体在活动的怪物罢了。她已经死了。死了，就一切都结束了。对于这位已经死去的少女，我们无法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她像那样站了起来，走动起来也是一样……。</p>

<p>这就是不死怪物的存在，在这个世界的常识。</p>

<p>【怎么办，主上？此处就同这个女人所言，现在的话妾身也能助主上逃脱】</p>

<p>葛贝拉问道。</p>

<p>【还是说，要报一箭之仇吗？那样的话，就等那个食尸鬼把那个男人消耗到极限也可。那厮也受伤了。连战下来，必定也积攒了相当的疲劳。若是如此妾身也有十足的可能性可以打败他】</p>

<p>如葛贝拉所说，十文字的伤口正在增加。最为痛恨的失误就当数最开始被咬中惯用手的那一下了吧。再加上，本应杀死的死者再度站了起来像那样袭击了过来，这种场景会唤起人类最本源的恐惧心。十文字的剑，很明显地钝了下来。除此之外，化为食尸鬼的紫兰挥剑的时候完全无视除了会对它不死生物造成致命打击的攻击，就算十文字是作弊者，以她为对手也无法全身而退。</p>

<p>当然，紫兰受到的伤自是远在他之上，但那【损伤部分】就连血都不流一滴，当即就会被涌动的紫色肉块给修复。生前所受的伤正是以此复原的，而之后所受的伤，也是没多久便恢复成原本的光滑肌肤。</p>

<p>恐怕这是紫兰作为不死怪物的特性吧，不过，能够像这样恢复的再生能力，当然是因为充足的魔力才能持续下去的。那至少在燃料耗尽前的短暂时间内，想来还是可以撑住场的。正如葛贝拉所说，如果我们要逃时间十分充裕，要反击的话也可以等到十文字被削弱了之后。</p>

<p>【怎么办？】</p>

<p>葛贝拉问道。</p>

<p>就这么丢下紫兰逃走吗，还是要为她报仇吗。还是说……。</p>

<p>【……】</p>

<p>我闭上了眼的时间，也就这么一念之间。</p>

<p>闭上眼之后看到的，是少女的笑容。</p>

<p>耳中听到的，是已经面目全非的亡者喧嚣。</p>

<p>【……】</p>

<p>下定决心要怎么做之后，我睁开了眼。</p>

<p>决意已定，而为此该（·）做（·）些（·）什（·）么（·），也自（·）然（·）而（·）然（·）地（·）就（·）已（·）经（·）知（·）晓（·）。那么，之后要做的事情，就只剩把决心，化为行动了。……不管这样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p>

<p>【团长。我有个疑问，能请容许我问个事情吗？】</p><p>【哈？疑问……吗？】</p>

<p>团长表露出了疑惑的模样，我对此毫不在意继续问道。</p>

<p>【在我看来，紫兰的样子似乎和普通的食尸鬼有所不同，请问有什么头绪吗？】</p>

<p>【样子不同……请问说的是？】</p>

<p>【我以前也碰见过变成了食尸鬼的骑士。那时候，他们并不会像这样修复受伤的躯体。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连剑都不会使用。但是，紫兰不一样】</p>

<p>【请稍等。这、到底是怎么……】</p>

<p>【好了请回答我。这件事情很关键】</p>

<p>我用不容反问的语气问道，团长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回答道。</p>

<p>【……虽然很罕见，但是在食尸鬼里，确实是有会变成那样的例子】</p>

<p>【很罕见、吗。这个莫不是说，这种情况发生大多是有名的骑士、战士或者魔法使身上？比如说……对，不死王卡尔那样的】</p>

<p>那是我从惠那听说的传说中的人物名字。</p>

<p>那是一位魔道蓬勃发展的魔法国家的王，因为恋人的死，而变成不死怪物巫妖的故事。他利用强韧的意志力，得以保留自身的知性。</p>

<p>【那是童话】</p>

<p>【是的。我知道。在这个世界，这是被当做童话的】</p>

<p>不死怪物不会保留生前的意识。要说为何，就是因为哪怕他们原本是人类，终究也是已经变成怪物了。</p>

<p>怪物不可能会拥有人类一般的意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常识。</p>

<p>因此，不死王卡尔的传说，只是个童话。他们都是这么想的。</p>

<p>但是，我知道。</p>

<p>拥有意识的怪物是可能存在的。</p>

<p>那么，不死怪物也有可能会保留意识。如果说不死王卡尔的传说，是过去真实发生的事情的话……。</p>

<p>【所以，到底是如何呢？团长所说的变成了【罕见的特殊不死怪物】的人类，就没有什么某种共通的部分吗？】</p>

<p>【……说到底，本身例子就很少要说共通不共通也有待怀疑】</p>

<p>先说完这句话之后，团长视线望向天花板，好似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什么。</p>

<p>【过去，优秀的骑士死亡的时候，确实有过数个类似的情况。只是因为在骑士团发生食尸鬼化是丑闻，所以并没有正式的记录】</p>

<p>【这样啊。谢谢】</p>

<p>我一点头，目光移向仍在和十文字战斗的紫兰。</p>

<p>【……难道说，主人】</p>

<p>莉莉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说道。</p>

<p>【这种事情做得到吗？】</p>

<p>【是啊】</p>

<p>这就是我的力量。做得到还是做不到，本能上就能有所把握。</p>

<p>再次转向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的团长他们，我直截了当地告知道。</p>

<p>【要救回紫兰是有可能的】</p>

<p>【什……！？】</p>

<p>【真的！？】</p>

<p>团长说不出话，而一直垂着个脑袋的惠则是反应巨大。</p>

<p>【是真的吗，孝弘哥！能够让姐姐大人活过来吗！？】</p>

<p>【……很遗憾，活过来是不可能的】</p>

<p>我接住扑上来的惠，摇摇头。</p>

<p>【但是，要把作为不死怪物的她的心给找回来，是有可能做到的】</p>

<p>【这、这是什么意思？】</p>

<p>惠满脑子的混乱。</p>

<p>【说起来，我还没有详细说过我的能力吗。听好，惠。我的能力，并不是单纯地使役怪物。而是与怪物心灵相通，赋予他们意识】</p>

<p>【这也就是说……】</p>

<p>惠的两眼之中出现了理解和希望的光辉，我点头道。</p>

<p>现在的紫兰是怪物。</p>

<p>那么，就是我的能力范围内。所以应该也能够沟通心灵。</p>

<p>【不过，这也不是没有限制】</p>

<p>即便是我的能力，也不能无中生有。</p>

<p>如果没有心灵素质的萌芽，我也没法赋予怪物心灵。</p>

<p>所以重要的地方就在于变成了不死怪物的紫兰内心里，到底还留有没有她意识的残片。</p>

<p>不过，这一点已经无须担心了。我能确信。</p>

<p>【多亏了紫兰作为不死怪物醒了过来，我和惠才能免于被杀。那个，绝不是什么偶然】</p>

<p>紫兰觉醒成不死怪物的时候，正是我和惠陷入危机的那个瞬间。那种时机恰好的偶然，在这不讲理的世界里是不可能有的。</p>

<p>【是她那想要保护好某个人的愿望，让她的尸体动起来的。哪怕失去了理性，她也没有失去心。所以还有可能拿得回来】</p>

<p>不死王卡尔的传说所言，他是拥有坚韧意志的优秀魔法使。</p>

<p>如果那就是【不死族拥有意志】的条件的话，身为优秀的精灵使，又心怀强烈愿望战斗至今的紫兰，是满足这个条件的。</p>

<p>此刻奋战的，并非无名无姓的不死怪物。是紫兰。下定决心哪怕赴死也果敢地进行战斗的她，即便是在死后仍旧没有停止战斗。</p>

<p>只是为了想要保护谁，就这么贯彻始终地。</p>

<p>而且，我能够确信她的心有所残留的理由，还有另外一个。</p>

<p>那是在艾莎莉娜被烧断，我失去了紧急回避的手段，被十文字砍中的未来已经浮现脑海的瞬间。</p>

<p>我确实，听到了那个声音。</p>

<p>——无论怎样，绝对要守护住。</p>

<p>那个时候我听到的声音，毫无疑问是紫兰的。</p>

<p>说不定，那是我与她在面对十文字这一共通的威胁时候内心产生了同步，仅仅一瞬间与她之间构建起了心灵感应。</p>

<p>或许是因为原本身为人类的不死怪物是特殊情况，所以现在心灵感应又切断了，但若是能够再一次连接，那么我的声音一定能够传达的到。</p>

<p>【但是，为此就必须要接触到她的身体】</p>

<p>至今的经验来看，我的能力本质是心灵感应，离对方的距离越近，就能够与对方构建起更紧密的联系。如果能够直接和她肌肤相触，想必就能够接触到她的心。</p>

<p>但是，这也就是说要插手到紫兰与十文字的战斗中去。</p>

<p>【那么，就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呢】</p>

<p>莉莉一转枪身，对葛贝拉一个眼色。</p>

<p>【我就为了能够让主人碰到紫兰把她压制住……】</p>

<p>【在这期间，由妾身来做那个男人的对手，吗。可以。不会再让刚才那样的失败发生了】</p>

<p>葛贝拉咧开嘴角，蜘蛛脚鸣颤不已。</p>

<p>雪耻战前的好战笑容，为她的美貌更添一抹姿色。对这可靠的回应我微微笑了笑，然后温柔地把抱在我身上的惠拉开。</p>

<p>【那个……孝弘哥】</p>

<p>感觉到了些微的抵抗。惠那小小的手，正拉着我的衣角。</p>

<p>【姐姐大人，就拜托你了】</p>

<p>我笑着抚摸着惠的脑袋。</p>

<p>【交给我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