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幕间卡第夫伯爵家的召唤术士

「啊！可恶！」

莫里斯突然大发雷霆，将手中的玻璃杯丢到墙上。

不管灌了多少酒，他的脑袋仍然相当清醒。由于他现在走投无路，保持清醒只让他感到郁闷，他只能将自己沉浸在女色之中。

这阵子，莫里斯成天耽溺在酒精和女人之中。尽管如此，他偶尔还是会想起不愉快的事。

新的生意明明才刚步上轨道。突然之间，所有事情都变得极不顺遂。

自从那群冒险者被逮捕之后，一切都走了样。他们慌忙迁移了湾港的据点。由于无法恣意行动，没有办法把迷宫抓来的冒险者和女型魔物处理掉或卖为奴隶。

不仅如此，当这起事件终于平息时，本来停学在家的次男重回校园，却在上学第一天就惹事生非。

他和贾特拿家的庶子起了纠纷。此时，席伦男爵家的当家也插手与卡第夫家作对。不，说不定席伦家从一开始就与卡第夫家为敌了。

贾特拿伯爵领和席伦男爵领那一带是宽敞的谷仓地带。卡第夫家耕地失败，污辱席伦男爵当家一事确有不妥。尽管莫里斯决定未来一定要报仇，现在也只能悻悻离去。

由于发生了这件事情，莫里斯最近的心情跌落谷底。

某个人冷冷地望著莫里斯，眼神中充满嘲讽。

「阁下，请你冷静下来。」

一阵宛如银铃般的嗓音从床畔传了过来，开口的是一位有著红色眼眸的美人。

她是里涅特·凯艾德。六年前左右，这位女魔术师突然出现在卡第夫伯爵家。

里涅特在寻找赞助者，莫里斯答应协助她。

「谁有办法冷静下来啊！位在南区的货品只能搁在那里，没办法动！再说，那本来不是你的点子吗？」

「哎呀？当初你不是赞同我的主意吗？爵士，你当初靠少少的投资和风险赚得钜款。我开始实验后，研究进行得相当顺利，确实让你占尽好处吧？」

「可是现在状况一塌糊涂啊！」

看到莫里斯破口大骂，里涅特将手环住他的肩膀。莫利斯却不悦地甩开对方的手，离开寝室。

重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深处。

「……呼，现在才来抱怨。」

里涅特——独自留在房里，勾起笑容。

她的笑容宛如弯月，彷佛要裂至耳际。

「那只猪害怕了啊。」

莫里斯的思考模式宛如单细胞生物，重视力量——而单就力量这一点来说，里涅特的伙伴们其实也跟他没有两样。因此里涅特能够轻松地操控莫里斯的行动。

在境界都市之中，卡第夫伯爵家确实是一个方便的藏身之处。

不管是筹措研究设备的便利性，或是资助者认为「只要将来能够赚钱，不管研究什么都无所谓」，欠缺思考和伦理观的观念——都让里涅特得以顺利进行研究。

虽然资助者在夜里有些烦人，让里涅特感到厌烦，但她认为两人维持著理想的共生关系。

然而，当莫里斯在领地的收益失败后，开始对里涅特充满怨言。

里涅特主要仰赖卡第夫伯爵的投资，既然他家的资金吃紧，里涅特的研究也陷入僵局。因此她告诉莫里斯，他们可以从迷宫中绑架冒险者和女型魔物贩卖，赚取和奴隶商相同的财富。

里涅特可以使用自己制作的黑色转界石协助莫里斯，只要慎重行事，被人发现的可能性极低。她当初是这么说服对方——但她也告知过这件事的危险性，并没有用甜言蜜语欺骗对方。

她说的话马上勾起了莫里斯的兴致，但里涅特主张：「怎么可以让伯爵负责指挥呢？」从计画到设施皆一手包办。

要不是里涅特，伯爵根本无法还清债款，早就搬出这栋豪宅了。当蛇咬被捕时也是一样，多亏了她立下的功劳，卡第夫伯爵家雇的人才没有在湾港被抓，对方也没有追查到莫里斯头上。

不过，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人类，也不是为了伯爵家，是为了抵达境界迷宫的深处——月光神殿的封印。

里涅特的目的不是在卡第夫伯爵家出人头地，过著奢华的生活，所以她并不为自己感到骄傲。再说，已经有些人知道她为了研究而奉承伯爵，导致她现在没有办法摆脱掉那只猪。

她埋头思索。

实际的状况究竟如何呢？王家和冒险者公会究竟对伯爵家怀疑到什么程度？不论怎么说，里涅特都已经没有时间惊慌了。但她又不舍得拋下至今的研究成果和实验途中的转界石。

她将至今的研究逐一传送给伙伴们，进行报告。虽然她的心血没有白费，但她依然感到舍不得。

她必须在塔穆威尔斯才有办法研究转界石。但卡第夫伯爵家面临危机，她不知道有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差不多该结束了。」

至少要等到下一次实验结果出炉才行。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早离开这里……但她无法轻易逃出去。她对于使用转界石的传送、传送法的研究还不够周全。

在塔穆威尔斯之中，不管是迷宫或外围区域都笼罩著层层结界。使用召唤魔法或转界石进行传送时将会受到限制。

根据她的研究成果，人们可以在结界内部进行传送或召唤……但如果想要出城，只可以透过城市的正门。假如公会刻意守株待兔，等她一打算离开正门，就会遭到逮捕。

或者——她只要杀害月神殿的神官或巫女，破坏外侧结界，就可以使用传送逃脱？她的王牌还在宅邸的地下室，假如可能会引发骚动，她最好把这个方法视为一个选项。

尽管风险高，但只要她能成功破坏结界，她就是「凯旋而归」，而不是「落荒而逃」。法尔洛斯等人一定再也不敢对她颐指气使。

她必须思考自己该进或该退。

当她陷入思索时，她听到有人在楼下争吵的怒骂声。

发生了什么事？里涅特走出房间，从二楼走廊窥视玄关大厅后，莫里斯正在门口与全副武装的士兵争执不下。

「你们这些家伙，知道我是谁吗！？」

「莫里斯伯爵，你涉嫌绑架杀人，请你乖乖和我们走一趟。」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就当作是为了洗清嫌疑——」

「闭嘴！我们卡第夫家可是名门贵族啊！」

双方争吵不休。

这下完蛋了。里涅特心想。

看来事迹败露了。事到如今曝光原因已经不重要了。假如公会没有故意暗中监视卡第夫家的动向，她最好在引发大骚动前迅速离开伯爵宅邸，逃出城外。这个节骨眼，她只能放弃现在进行的研究。

里涅特打著如意算盘。然而——莫里斯让她的计画全都付诸流水。

「真是放肆！我要你们闭嘴！」

激动的莫里斯使用了水魔法冰枪。冰枪贯穿士兵的肩膀，鲜血四溅，士兵发出惨叫声，倒在地上翻滚。

莫里斯的行径让里涅特忍不住探出身子，就算莫里斯动手抵抗，事态也不会好转。这是一步坏棋，甚至可以说是最糟糕的一步。

——这一天，对于来到卡第夫伯爵宅邱的士兵们来说，最不幸的一点在于——莫里斯的突然发狂，以及上司的急功好利。

由于冒险者公会救出人质，立下功绩，再加上军方一直以来对卡第夫伯爵家犯下的罪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当军方听到必须与冒险者公会合作时，心中焦急不已，不等对方通知就率先展开行动。

尽管军方知道伯爵家属于武斗派，但私人兵队不可能随时待在宅邸里，所以便直接上门逮人……他们太轻忽了。

「你、你竟然使用魔法！我们需要救援！快找救兵！」

「莫里斯伯爵，寡不敌众，你抵抗也没用！你就老实认罪吧！？」

士兵们大声嚷嚷。由于对象是贵族家当家，他们多少有所顾忌。

眼前的惨状让里涅特忍不住想用手遮住眼睛。

面对著大声嚷嚷、举著枪的士兵，莫里斯摇了摇头，憎恶地怒吼：

「闭嘴！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那家伙惹的祸！那个女人！都是里涅特做的好事！」

——这只猪！竟然出卖我！？

身为共犯，他竟然有脸说这种话。

里涅特握住走廊的扶手，心中激动不已。

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莫里斯是里涅特的资助者，并让她待在自己家里，军方不可能会相信这个藉口，莫里斯已经完蛋了。但军方也会把里涅特列为重要人物展开通缉。

这下事态严重了。为了防止嫌犯逃出城，正门将会禁止出入。她可以预见这样的未来。

「——唔、呵、呵呵。」

一阵冲动窜过她的身体后，她的嘴中发出笑声。

愚蠢至极。

通缉犯？自己被出卖了？

身为魔人，她本来就与人类水火不容。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不需要再伪装成脆弱的人类，要小花招了。

里涅特的身体散发出瘴气，现在是时候召唤出地下的那个东西了。

一道魔法阵在她的脚边展开。

「——起来吧。」

◆◆◆◆◆

「怎、怎么回事！？」

莫里斯的房屋突然剧烈震动。

细长的东西冲破玄关大厅的地板，窜了出来。不只有一个或两个——

「九、九头蛇……！？可是这……！？」

有士兵认识这种怪物。

怪物宛如一只丑恶的龙，它是以拥有异常再生能力为傲的多头龙。

然而——龙躯体上的肉剥落而下，显露出肌肉和白骨。

——这是不死生物。九头蛇的不死生物。

「咿！」

九头蛇咬住附近的士兵，叼在嘴中大力挥舞，让他撞向地板后，开始咀嚼。

这一瞬间，九头蛇崩落的组织开始再生，那是凄惨士兵的血肉。他遭到不死九头蛇同化，合而为一。

看到如此骇人的景象，士兵们感到一阵战栗。

虽然不死九头蛇失去了再生能力，但啃食猎物之后，这只怪物就能够无限再生。由于它不会感到疼痛和恐惧，就某方面来看，它比普通的九头蛇更危险。

这只不死九头蛇不可能是自然产物。纵然是不死生物，也一定有人在操纵它。它的主人一定待在某处。

「里涅特！是你搞的鬼吗！？」

莫里斯寻找著女人的身影，大声呼喊。接著，他看见了。

里涅特飘浮在玄关大厅的半空中。

莫里斯知道这只不死九头蛇是谁的手下。他早已忘了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心中充满期待。

里涅特一定做好了打算，她一定会出手相救，然后他们俩可以利用这只怪物逃出城。在莫里斯看到里涅特的身影之前，他的心中还怀抱著这份希望。

然而，出现在玄关大厅的人并非莫里斯熟悉的美人。尽管那个人的脸上仍可以隐约看出里涅特的容貌，但她有著一双闪烁著红光的眼眸、紫色肌肤——全身冒出黑色烟雾——

「你、你是……魔人？」

魔人能食用他人的负面情感，转化成自己的力量，是一种骇人的黑暗化身。

「我要先告辞了。」

异形发出了莫里斯熟悉的女性清澈嗓音。

「你丑恶的感情相当美味，我住在这里的时候非常开心。但一切都要画下句点了。」

里涅特暂时说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嘴巴裂到耳际，探出蛇信一般的舌头。

「呃哈！」

下一瞬间，里涅特的口中发射出经过高密度压缩的瘴气弹，贯穿莫里斯的腹部。

「喔、唔、啊……？」

「去死吧人渣！区区人类竟然敢背叛我！呀哈哈哈哈！」

莫利斯听著里涅特的嘲笑声，抱著腹部的大洞，全身一软，跪在地上。

里涅特故意没有使出致命一击，她满足地享受著莫里斯死前的痛苦和绝望。

「怪物！」

一颗火球飞向里涅特。

瘴气弹击落了攻击，里涅特逼近使用魔法的士兵，她伸长锐利的指甲，砍向士兵的四肢。

「唔呃！？」

士兵倒落在地。里涅特抓住士兵的头发，将他拋向九头蛇。彷佛手中的人只是一个娃娃。九头蛇从空中咬住士兵的手脚，士兵痛到昏厥。

「唔啊啊啊啊！」

「不不，等一下。还不行喔——要再等一下。」

里涅特对著被好几颗头咬住的士兵露出愉快的微笑。

「住、住手——」

「可以开动了。」

「呀——！？

里涅特使用士兵的惨叫声当作背景音乐。对著剩下的士兵们伸开双臂。

「那么——」

她舔了舔舌头，睥睨著畏惧不已的士兵们。

◆◆◆◆◆

「哎呀——怎么会这么可口呢。好想知道神殿的和尚们尝起来是什么味道哪。」

里涅特乘坐在不死九头蛇的背上出征，丝毫不隐藏本性。她好久没有解放自己，也好久没有一尝绝望的味道了。真是可口至极。

相较之下，当他们将从迷宫抓来的家伙们关进牢笼时，她品尝到的不安和恐惧也有一种清淡的美味。

她的目的地是位于迷宫入口的月神殿，神官和巫女们的绝望和痛苦应该也让人齿颊留香吧。

「咿！咿咿咿！」

「救救我！救救我！」

不管是抵抗的士兵，或是四处逃窜的士兵，全都成了九头蛇的供品。里涅特品尝著士兵们的恐惧，听著他们的惨叫声，不断前进。

士兵们偶尔会进行零星的攻击，但里涅特丝毫不以为意。所有人类都是不死九头蛇的回复药。

她办得到。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倘若不好好准备防范，就算空有境界都市的美名，依然无法抵御内部展开的突袭。

里涅特操纵九头蛇以巨大的身躯蹂躏著整座城市，就在来到邻近神殿的广场时……

她感受到异状。

「怎么、回事？」

里涅特的身体窜过一阵颤栗，她顺从本能，从不死九头蛇的背上一跃而下。

过了一会儿，一道染白世界的雷击贯穿不死九头蛇的背部。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刚刚那道巨大的雷击彷佛只是在小试身手，巨大的魔法圆阵出现在广场上。

里涅特看到一位人类少年站在圆阵中心。少年有著一头暗金褐色的头发和眼睛——衣著打扮像是一位贵族。

少年与里涅特四目相交——他眯起眼睛，彷佛看到某种无趣的东西。

直觉告诉里涅特，刚刚的雷击是少年搞的把戏。

「杀了他——！」

尽管雷击让身体开了一个大洞，白烟袅袅而上，不死九头蛇依然扭动著身体。少年的表情和心思让里涅特感到一阵寒意，她打算开口教唆九头蛇时——

「你太碍事了。」

少年用爆发的速度直逼而来。

「受死吧。」

少年逼近到可以碰触九头蛇的距离后，举起手。当少年开口的同时，不死九头蛇的脚边出现一道封印阵。九头蛇的身体无法动弹，封印阵内部出现了惊人的惨剧。

喀啦喀啦嘎哩嘎哩。

咀嚼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九头蛇的脚边出现一个不断扩散的黑色漩涡。黑暗中出现了无数个——眼睛和嘴巴。漩涡伸出触手，层层卷起不死九头蛇的身体，将他拖进黑暗之中。

黑暗不断侵蚀吞没九头蛇的巨大身躯。

路途中牺牲者的血肉让九头蛇不断重生，它仍试著反吞那抹黑暗。

它的抵抗毫无意义，黑暗轻而易举地吞下它，彷佛要沉没至地下深渊。九头蛇只能不断遭到吞噬。

第八阶级暗魔法恶魔食魂兽。这是一种上级魔法。

里涅特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景象。由于少年对自己怀著强大的憎限，她无法移开视线。

这种负面情绪本来是魔人最喜欢的感情。

如果少年只散发出深恶痛绝的情绪，她还能够理解。毕竟她已经习惯面对他人的憎恨。

可是，为什么少年会同时感到欣喜若狂呢？少年彷佛发现了追捕已久的猎物，宛如一只看见草食性动物的肉食兽。

「魔人是吧——」

少年紧盯著里涅特不放，口中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第二卷 幕间 卡第夫伯爵家的召唤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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