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 99%，她做的菜不好吃

<p>最近，我的生活正无可挽回地被香神红绪侵蚀。</p>

<p>“唉——”</p>

<p>两手怀抱着橙色的马卡龙靠垫，红绪发出了感慨的声音。</p>

<p>时间是晚六时许。</p>

<p>红绪正在看傍晚新闻的美食特辑。</p>

<p>——想来，最近红绪看料理节目看得非常多。</p>

<p>我知道的红绪喜欢读书、喜欢和猫一起玩（红绪家里养着一只名字叫凡尔赛的俄罗斯蓝猫）、喜欢打游戏，但电视……特别是新闻，她应该是完全不看的，可最近不一样了。</p>

<p>另外，我的母亲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拥有大量料理相关的书籍。红绪每次来，都会借走料理书或者料理笔记。</p>

<p>看来她也在做各种学习。</p>

<p>“我说啊。”</p>

<p>“嗯？”</p>

<p>“你不是在做晚饭吗？”</p>

<p>“嗯，在做呢。”</p>

<p>“那，就这么闲着没问题吗？”</p>

<p>“没问题，剩下的只有煮这一步了！”</p>

<p>揉捏着垫子，红绪懒散地说。</p>

<p>……那个垫子，不久前还是我用的呢。算了。</p>

<p>——重要的是，爱内家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属于红绪的空间。</p>

<p>背靠着起居室里沙发的一角，不坐沙发而是直接坐在地毯上。姿势则是略放松的并腿蹲坐，胸前还抱着软垫。这就是红绪在我家的基本形态。</p>

<p>而我则坐在沙发边上。</p>

<p>既不太近、也不太远的距离。</p>

<p>五月末，我家父母远赴英伦已经两个月，莉莉到这里来也已经过了一个月左右，但红绪在爱内家里的存在感却与日俱增。</p>

<p>我和莉莉基本上都不会什么家务活。特别是莉莉，生活技能惊人地缺乏，要说缺乏到什么程度，说白了……做菜还是她最拿手的。</p>

<p>结果，自然是料理以外完美无缺的幼驯染红绪不断增加着工作量。然后——</p>

<p>“今晚的菜肴我可是格外用心哦——毕竟今天是月末！因为有京佳阿姨送来的生活费，经费可是很充足呢。”</p>

<p>“唔……”</p>

<p>“哼，不情不愿的。”</p>

<p>“不，那个，倒不是那个意思……”</p>

<p>爱内家的钱包也完全被红绪捏在手里了。或者说，除了红绪以外，出入这个家的人没有可以管理好家庭财政的。</p>

<p>这也是，红绪彻底融入了这个家的理由之一。</p>

<p>关于这一点莉莉同样无能为力。要求寄居的她来管理家计，怎么说也太强人所难了。</p>

<p>我？我……</p>

<p>——咳，关于这个话题就先搁下不提吧。</p>

<p>“莉莉回来了就开饭。虽然今天比平常还晚，但是她说七点左右就会回来了。这之前就让我优哉游哉过一会儿吧。”</p>

<p>莉莉现在还在学校。要问她在做什么——是社团活动的尝试体验。莉莉来日本已经一个月。差不多是该考虑加入什么社团的时候了。</p>

<p>因为红绪和花菱在手工艺部，莉莉也加入手工艺部的可能性很高……但她本人似乎想多参观学习一些社团之后再决定，运动系社团方面也尝试了不少。</p>

<p>因此，起居室里只有我和红绪两个人，随便地看着美食节目（顺带一提，今天的内容是《梦幻之猪，寻找千代幻豚！》，主持人打扮得像探险家一样，亲自赶赴长野的牧场与猪大战）。（依恋：日本长野县有很多优秀牧场，但都是牛啊……）（农奴：要不人节目怎么叫“梦幻”之猪呢）</p>

<p>总之，现在是无聊的垃圾时间。</p>

<p>人也不齐，饭菜也没好。</p>

<p>只有我和红绪，两个人。</p>

<p>“感觉好难得啊。嗯，对呀。这也是，隔了一个月了。”</p>

<p>“啊？你说什么呢？”</p>

<p>电视节目进入广告时间。我因为红绪的发言而转头去看她，同时半凭感觉拿起遥控器转台。</p>

<p>红绪又说。</p>

<p>“我是说，在这个家里、只有我和叶介两个人这件事。”</p>

<p>瞬间，对话停顿了。</p>

<p>从换台的电视里，播出了儿童向动画特有的咿咿呀呀的主题歌。但是很奇怪的，却没有破坏这种气氛。就像电脑桌面的壁纸一样，贴切地、漂亮地和背景融为一体。</p>

<p>“有吗？你在我家、而莉莉正洗澡的时候，呆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这种情况不也有好几次吗？”</p>

<p>“不是。那个呢，没有那种情况哦。真不可思议。”红绪慢慢地摇摇头。</p>

<p>“因为，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记得很清楚的。”</p>

<p>“……会那样吗。”</p>

<p>“当然会啦——”</p>

<p>“才一个月啊。”</p>

<p>“发生好多事哦。”</p>

<p>我们已经懒散得跟融化的雪糕差不多了。</p>

<p>的确，这一个月发生了各种事情。</p>

<p>莉莉和红绪的误解引发的事件、为了解决花菱和她的哥哥冥之间的问题而四处奔走等等。</p>

<p>不对，在那之前……</p>

<p>“这样说有点不太好，但莉莉来之前，我的生活也很够呛啊。”</p>

<p>——在那之前的事情，她该不会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p>

<p>“……”</p>

<p>“哎？”</p>

<p>没有回答。</p>

<p>心生疑窦转头一看，发现我的幼驯染把脸埋在马卡龙靠垫里，肩膀直打颤。紧捏着靠垫的手指甲有一点点变成粉红色。</p>

<p>这家伙，难道——</p>

<p>“喂，红绪。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p>

<p>“……不，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哟！”</p>

<p>隔着靠垫传来模糊的声音。</p>

<p>“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你刚刚不还表示自己记忆力很好来着。”</p>

<p>“就、就算这样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呀！”</p>

<p>既然说不清楚，我便强行抽走了马卡龙靠垫。</p>

<p>红绪紧拽着靠垫想要抢回去，但她那么狼狈，行动当然不可能敏锐。</p>

<p>“呜呜呜，不要看我……”</p>

<p>即使慢半拍捂住了脸，眼睛还从手指缝里露出来，根本没藏住泛红的脸颊。</p>

<p>红绪眼角渗出泪水，害羞地低下头。</p>

<p>怎么说呢，唉。我无奈地说：</p>

<p>“你呀，还在计较那件事啊。差不多也该放下了。”</p>

<p>“不、不可能的啦。那个对我来说，是遗臭万年的耻辱……”</p>

<p>“这说得太夸张了。”</p>

<p>的确，我知道那个对于红绪是深以为耻的一件事情。</p>

<p>可是，看样子红绪的所作所为意外地没有被人传开。可能是，当时在场的人们都将此深埋心底了吧。</p>

<p>“那个是老爹他们刚去英国的时候，我记得……”</p>

<p>“咿……不，不要啊！快住手！不要让我想起来！”</p>

<p>“喂，笨、笨蛋！就算你不愿意也别打我啊！很疼啊！”</p>

<p>“叶、叶介你做的事情就是这么过分！”</p>

<p>红绪夺回了靠垫，用它作为武器扑扑地敲打着我。</p>

<p>当然，本就是软绵绵的靠垫，完全不疼。</p>

<p>红绪泪眼朦胧，已经完全是错乱状态了。不过本来只是随口提起这个话题的我，见到她这样反抗，反而有些火大——</p>

<p>“又、又不会怎么样！都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离饭菜做好还有时间，说说以前的事不挺好的嘛！”</p>

<p>“呀！不、不要！我、我我我不想听！不想说以前的事！”</p>

<p>红绪堵住耳朵，闭上眼睛，嚷嚷着要顽抗到底。</p>

<p>但是，时间多余是事实。我把开始播放的儿童向魔法少女动画片的电视频道重新转回新闻节目，然后开始讲述。</p>

<p>这是，红绪还没有融入爱内家之前的故事……</p>

<p>——是</p><p>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到“难以下咽”这个概念的故事。</p>

<p>四月一日。</p>

<p>“居然真的远走高飞了……”</p>

<p>我刚一起床，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家莫名的宽广。</p>

<p>——我家父母昨夜远渡重洋，到英国去了。</p>

<p>“独自生活，啊。”</p>

<p>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p>

<p>我突然想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恐怕就是所谓的“触景生情”。</p>

<p>毕竟鬼畜的母亲、无口的父亲、将弟弟视作奴仆的姐姐、魔女一样的妹妹都不在了。我解放了，就是这么一回事。</p>

<p>这里的的确确有自由、有金钱。现在的我，可以不用顾虑家人的眼光随心所欲。</p>

<p>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说话声、脚步声、心跳声、呼吸声——除了我自己的声音之外，一声不响的空间。每瞧一眼家人平常所在的位置认识到“他们已不在了”，胸腔里就多涌上一分复杂的情绪。</p>

<p>是的，就是这种心情。</p>

<p>“呼……！”</p>

<p>然后。</p>

<p>“好极啦啦啦啦啦啦！太棒啦！哟呵！谁都不在啦！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真是太棒啦，咿呀嗬！”</p>

<p>——洋溢而出的感情。</p>

<p>我发出喜悦的吼叫，在沙发上做游泳动作。然后抱起橙色的马卡龙靠垫，滴溜溜地疯狂左右打滚。</p>

<p>我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翩然若仙。</p>

<p>触景生情？我才没有那种值得称赞的感情。</p>

<p>应该说——在这个爱内家里隐忍暴虐苟活至今的我，怎么可能会滋长出这种感伤的情绪。</p>

<p>对于双亲前往英国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担忧过“老妈不在我的生活可怎么办”，但仔细考虑过后，我想清楚了，我不可能永远依靠老妈生活。</p>

<p>也就是所谓的“自立”。</p>

<p>虽然这实在是个跟高中男生无缘的词汇，但现在已经不能这样说了。换句话说——这只是我幼鸟离巢的时间稍稍提前了。</p>

<p>“老爹向来是有跟没有一个样，老妈大姐华凪都不在……哎哟喂，这不完全是天堂吗……不得了哇……”</p>

<p>说归说——独居生活其实何等轻松。</p>

<p>水电费这种“日常开销”会直接从银行账户里扣除，我只要把得到的生活费按天数分好，每一天按照分好的金额过活就行了。</p>

<p>至于家务，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操作吸尘器这种事小学生都会做，洗涤只要交给洗衣机就行了，三餐也可以都在外边吃。虽然不值得夸耀，但是从我家出发五分钟路程内光便利店就有七家。</p>

<p>“很好。”</p>

<p>又确认了一次，无论看多少次我家都只有我一个人。我惬意地笑了。</p>

<p>首先为了庆祝我自立门户，现在叫个寿司吧。没问题。金钱很充足。纪念日，就应该吃点相称的东西——</p>

<p>然而，就在这时。</p>

<p>“嗯……”</p>

<p>意料之外的“叮当”声，玄关的门铃响了。</p>

<p>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上午九点，如果是快递的话这个时间太早了一点。</p>

<p>……大清早的，究竟是谁？</p>

<p>我满心疑惑，走到玄关去。</p>

<p>刚一开门，晨光就如火焰般扩散开来，充满了我的视野。我不由得举起手遮挡，这光线对于刚睡醒的头脑和眼睛太过刺激了。</p>

<p>——然后，背对着赤色骄阳，</p>

<p>“呀。早上好，叶介。”</p>

<p>她出现了。</p>

<p>“……好。”</p>

<p>“唔，难道心情不好。叶介，是低血压吗？”</p>

<p>“不，不是……我只是有些吃惊……你看，门铃一响我就过来了吧？这个时间也该起来了，没有你说的低血压。”</p>

<p>“啊，对哦。说的也是。”</p>

<p>乌黑的秀发、恬淡的气氛——香神红绪。</p>

<p>我的，青梅竹马。</p>

<p>红绪好像很开心，“呵呵呵”地笑着。从早上开始就精力旺盛。</p>

<p>我心想，真是久违了。</p>

<p>一方面是本以为由于春假，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p>

<p>但更重要的——她到我家来这件事本身，已经好久不曾有过了。</p>

<p>比方说，反过来的，我上一次到隔壁那一家去的事情，搞不好要追溯到中学生时期。</p>

<p>……实际上，对方不也是一样吗？</p>

<p>“话说……这么早，你到我家来有什么事？”</p>

<p>“嗯，有什么事啊。”</p>

<p>她露出十分不理解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p>

<p>“我，是来照顾叶介日常起居的。”</p>

<p>“……啥？”</p>

<p>“呃，你没听京佳阿姨说吗。我会来做家务。比如，打扫、洗衣之类的家务活……啊，还有。”</p>

<p>然后，她缓缓地，说出了我现在也记忆犹新的一句话。</p>

<p>“还有做饭。”</p>

<p>我的回复是。</p>

<p>“用不着。”</p>

<p>“……”</p>

<p>有三秒钟，红绪无言地望着我。然后，第四秒好像理解了我的意思，眉毛一跳一抖。</p>

<p>“咦咦咦？”</p>

<p>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糊涂的表情。</p>

<p>“好像，跟想象的情形不一样？”</p>

<p>“你怎么想象的？”</p>

<p>“唔，‘真不愧是红绪！就决定是你了！’这样。”</p>

<p>红绪的语气听起来像野兽系玩具动画的主人公一样。（依恋：口袋……野兽）（农奴：嗯，所谓口袋小畜生）</p>

<p>总之就是这位旧时玩伴，似乎希望独自生活的我随便地把她招进门来委以全部家务。</p>

<p>喂喂——这，是哪门子的恋爱喜剧世界观里的常识吗？</p>

<p>“你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把家里的事情推给红绪不可。从常识思考这太没道理了吧。”</p>

<p>“才不是呢，非常普通哦。每个家庭都会有的日常风景哦。”</p>

<p>“不，这才不普通呢。超异常的好吗！”</p>

<p>“呃，是吗？”</p>

<p>“当然是。”</p>

<p>“呃呃，但是啊，你看……我们，我们是特别标准的‘青梅竹马’呀。”</p>

<p>“……怎么说呢，我觉得把漫画里的青梅竹马和现实混同是不合适的。”</p>

<p>“唔。”</p>

<p>红绪语塞了。一番思考后，爽快地点头了。</p>

<p>“你这么一说也对。一般来说，青梅竹马也不会做家务活啊。”</p>

<p>——正常地接受了。</p>

<p>那么，</p>

<p>既然她已经明白了……</p>

<p>“对吧。好了，明天见。其实，我现在正要叫寿司吃。幸福时光被打扰可就头疼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p>

<p>“哦，早上要吃寿司啊。真好，真奢侈啊。”</p>

<p>“哼哼，羡慕吧。因为有钱啊。第一天稍微破费一点我觉得也是可以的。”</p>

<p>“嗯，是呀。一开始破费一点儿也……”</p>

<p>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下个瞬间。</p>

<p>“——是不行的！”</p>

<p>怒目圆睁，红绪强横地说。</p>

<p>“！？”</p>

<p>她说话实在铿锵有力，我被吓退了。</p>

<p>居然说不行……值得纪念的单飞纪念日预定寿司，尽情享受海胆、星鳗、鲑鱼子、上品金枪鱼居然……是不行的！？</p>

<p>双手叉腰，怒发冲冠的红绪继续言辞激烈地批评我。</p>

<p>“受不了，所以才说叶介你真是的！真让我伤心！”</p>

<p>“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突然发火。”</p>

<p>“居然不明白！刚才叶介不是也听我说了吗？从今天开始，这个家的事情全归我管了。一上来就是寿司这种铺张浪费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p><p>。”</p>

<p>红绪撅着嘴说。</p>

<p>但是，紧接着小声嘀咕“不过，寿司也挺好呀……饿了……”展示了这样馋嘴的一面，严格程度大打折扣。</p>

<p>应该说，这算什么事。</p>

<p>“……你说那个，是老妈的玩笑吧？我认为老妈完全只是随口一说的……”</p>

<p>“哎。”</p>

<p>红绪的说教模式，一瞬间停止了。</p>

<p>然后，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p>

<p>确实，老妈说过了，她也听到了。</p>

<p>可是，我不认为这种显然是恋爱漫画看多了的提案是真实有效的。</p>

<p>——更何况，我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是多么随便无止境、玩笑无下限的人物。</p>

<p>“才不是玩笑呢。京佳阿姨把这个家的事情都交给我了。你看，连家钥匙都给我了。”</p>

<p>“啊，钥匙……准备的这么周全……！？”</p>

<p>即便这位母亲再怎么过分，也不会做出给别人家添麻烦的事情。红绪既然这么说，母亲她一定是真的这样交代了。</p>

<p>“嗯，所以，对吧。这样，想让我进家门。因为阿姨觉得打扫洗衣这种事情叶介虽然没有问题，但——对了，叶介，你还没吃早饭吧？”</p>

<p>红绪和善地笑着，这样问。</p>

<p>早饭。</p>

<p>满心想着点寿司的我，起床之后当然还粒米未进。</p>

<p>“这个，还没有……你做吗？我的早饭？”</p>

<p>“嗯，我来做。怎么，很意外吗？”</p>

<p>“还好。你的话，做饭肯定是小菜一碟。”</p>

<p>“啊哈哈，叶介能这么说我很高兴。”</p>

<p>香神红绪，称得上是完美的幼驯染。和她从小到大在一起的我是最清楚的。</p>

<p>红绪她一定能调配冰箱里的食材，干净利落的完成一顿美妙的早餐。调出美味的味噌汁、将剩下的蔬菜用碗还是别的什么器皿绝妙地腌入味道，拿出营养上也毫不含糊的食物。</p>

<p>——这种事情是显而易见的。</p>

<p>红绪得意地说：</p>

<p>“我啊，对料理可是很有自信的。所以，希望你能让我做早饭。啊，对了。先问一句，叶介现在想吃什么？”</p>

<p>“寿司。”</p>

<p>“除了寿司！”</p>

<p>呃，这之外……嗯，有了。</p>

<p>“突然想到的只有‘烤三明治’了……”</p>

<p>“喔——”红绪肩膀一抖。“好主意啊，我也想吃。”</p>

<p>“你认真的，这种东西随手就能做吗？”</p>

<p>“当然了，只要你交给我！很好吃哦，非常好吃哦——”</p>

<p>笑容闪闪发光，真是干劲十足。</p>

<p>红绪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的手艺一定十分了得。</p>

<p>原来如此，原来如此……</p>

<p>“果然还是用不着。”</p>

<p>“……”</p>

<p>红绪像缺了润滑油的机器一样，脖子一停一顿地歪斜。</p>

<p>“哎呀呀？”</p>

<p>手指轻抚下巴，我接着说：</p>

<p>“应该说，我觉得这不是会做不会做的问题。也跟老妈委托红绪无关。我一个人就能做。你的帮助——我不想要。”</p>

<p>“……呜。”</p>

<p>红绪眼神微妙的看着我，然后深深叹气。</p>

<p>“我做的饭，可好吃了。”</p>

<p>“不用。我要吃寿司。”</p>

<p>“是吗。真遗憾……寿司也很好吃啊……”</p>

<p>和风徐徐，朝日增辉。</p>

<p>红绪拨开散乱的头发，感伤地眯起眼睛——</p>

<p>“但是，我不会放弃的。”</p>

<p>“你……”</p>

<p>她嘴角微微一笑。</p>

<p>“我觉得啊，叶介应该向我寻求更多的帮助。既然你说过那么让我高兴的话，赌上这口气，我也要想让你吃我做的饭！”（注：这里“高兴的话”，指的是前文主角说她一定会做饭）</p>

<p>◇ ◇ ◇ ◇ ◇ ◇</p>

<p>“那个时候多好啊。”</p>

<p>一边吃着巧克力味的薯片，红绪喃喃地说。这是莉莉在家大量储备的牌子古怪的薯片。甜与咸的搭配完美无缺地失败了，有这种微妙味道不知为何却号称是长期畅销的商品。</p>

<p>“你那是什么感想。”</p>

<p>“可以说那个时候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啊。状态最好了。”</p>

<p>“呃，你这么说的话，倒是也可以这么想……”</p>

<p>莉莉还没有回来，饭也没做好。结果，我们依然持续着懒散随意的状态。</p>

<p>“唔呵呵♪”</p>

<p>“笑、笑什么。真恶心。”</p>

<p>红绪笑眯眯地说。</p>

<p>“嗯，我想啊，已经让你吃了我做的食物了，那个时候我的愿望实现啦。那个时候没做成的烤三明治不也做过了嘛。”</p>

<p>“那也算……做过了？”</p>

<p>多亏我拼死劝谏，自莉莉到来那天早晨的烤三明治之后，食物里再也没出现过药物。</p>

<p>但是，红绪可是个可怕的女人，会随口说出“米饭就像是什么都没画的白色油画布哎”这种充满诗意和杀意的台词。不可有一刻放松警惕。</p>

<p>“当然算啦。”</p>

<p>“居然算啊……”</p>

<p>“但是，还差一步吧。对我来说还有待提高呢，嗯。”</p>

<p>说着莫名其妙的话。</p>

<p>——啥叫还差一步啊。</p>

<p>不过，聊聊往事果然吸引人。一开始堵住耳朵，完全没有对话意图的红绪也不知不觉的加入了话题。然而，这种得意自如的情绪能持续多久也是未知数。</p>

<p>“真开心呀。”</p>

<p>“……”</p>

<p>“啊哈哈。”</p>

<p>红绪眼神温和地看着我，脸颊却尴尬的抽动了一下。而我，则无言地拿起一片红绪正在吃的巧克力薯片，放进嘴里。</p>

<p>如我所料，真是极其美妙的难吃。</p>

<p>◇ ◇ ◇ ◇ ◇ ◇</p>

<p>自红绪来袭五日后，四月六日，星期五。</p>

<p>我的高中二年级——新学期开始了。</p>

<p>“原来如此。难怪，我就觉得你怎么吃起怪东西了。”</p>

<p>“怪东西？”</p>

<p>“是啊，很好懂的。”</p>

<p>午餐时。</p>

<p>吃着以蛋糕为主的便当，冥耸耸肩。再怎么说我也不觉得自己吃的食物跟他的一样古怪……</p>

<p>“特别是，直到去年为止每天还享受着豪华便当的人，尤其好懂。”</p>

<p>是这个意思啊，观察得还真仔细。（译：个人理解是“一看你的饭盒就知道你家发生变故了”的意思）</p>

<p>分班已经结束，我分入了二年五班。</p>

<p>现在正和我说话的是老朋友藤见川冥，说话喜欢摆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带着酷酷的眼镜，是个将修罗场和制作点心当做乐趣的怪人。</p>

<p>他现在吃的便当几乎都是蛋糕就是证据。经营甜品店的藤见川家的便当，就是当天店内准备摆出来的甜品。</p>

<p>“便利店便当也不坏。一直都没怎么吃过，还挺新鲜的。”</p>

<p>“我看这东西没你说得那么了得，下周就吃腻了也不奇怪。”</p>

<p>冥瞟了一眼我正在吃的“高级能量烧肉便当”的价格标签，一面冷静地说。</p>

<p>顺便一提这个“高级能量”一盒七百八十圆。和瓶装饮料一起买的，因此今天的午餐费共计税后九百三十圆。</p>

<p>“一顿饭不到一千圆虽然实惠……说实话，我认为你将一切都交给班长是最轻松的。”</p>

<p>“诶——会吗？”</p>

<p>我对冥的提案表示反对，冥耸耸肩。</p>

<p>“那之后。班长不是每天都找各种理由到你那里去吗？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反而奇怪你为什么坚持要全部事情自己做。”</p>

<p>“呃，这个……”</p><p>——从那天开始，连续几天红绪都来拜访。</p>

<p>看样子她十分挂心，每次来到我家，都想要告诉我各种生活小知识，或是主动想要做家务。</p>

<p>“我给你做饭呐”、“你的衣服洗好了吗”、“用吸尘器打扫一定要细致才行”、“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可是很会做饭的”，等等等等。</p>

<p>特别是料理方面的自荐格外频繁。以及虽然每次我都设法推脱，但在各种意义上输给了诱惑也是事实。</p>

<p>“而且，与便利店快餐相比，手制便当显然更便宜。”</p>

<p>“唔……”</p>

<p>“我还是推荐选择后者啊。”</p>

<p>“反正你就是觉得这种情况有意思吧？”</p>

<p>“这是当然的。”</p>

<p>真是个混蛋。</p>

<p>说实话，事到如今我心里也有些逞意气的成分。</p>

<p>这一点我承认。</p>

<p>但是，如果能理解到我一个人也可以出色生活，我想对方多半就会放弃。为了男人的自尊，可不能输。</p>

<p>现在是胜负的关键。</p>

<p>——好吧，今天要吃什么呢。</p>

<p>回到家里，我一边换下制服一边琢磨。单人生活进行得很顺利。真没想到家里只有一个人的生活居然会舒适到这种地步、何时睡何时起都自己说了算。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是自由。</p>

<p>无父母之乱耳，无姐妹之劳形。</p>

<p>这里是天国，是桃花源！</p>

<p>“……哎呀？”</p>

<p>——我正胡思乱想，确认钱包状况的手指却突然猛地一抖。</p>

<p>今天是我独自生活的第六天。</p>

<p>以及我的生活费是每月四万五千圆。</p>

<p>说实话，我觉得这也算相当多了。毕竟这四万五千圆基本上都是用于吃饭的钱。</p>

<p>按每日计算，一天一千五百，一顿饭五百。</p>

<p>极端地说早饭不吃也没问题，实际上就是中午和晚上两顿饭一千五百，一顿饭七百五十。太够了。</p>

<p>因此以我最初的计划，除去第一天的寿司钱还有大约四万两千圆，减掉五天的饭钱七千五之后应该还剩下三万四千五百圆。</p>

<p>多少会有些差额浮动，但最少也应该剩下三万。</p>

<p>——至少，理应如此。</p>

<p>“这、为为为什么只剩一张万圆钞了！？”</p>

<p>我顿时如感五雷轰顶，浑身发抖。</p>

<p>钱包里剩下福泽谕吉（万圆钞）一人，夏目漱石（千圆钞）八人，也就是说有一万八千圆。距离我最初的预期目标金额一半都不到。</p>

<p>怎么回事，这不对劲。好好想想，别慌，我要好好想想。</p>

<p>或许没有写家庭账本、每次结账的时候也没有确认找零是我的失误。但是，资金也不应该减少的这么……</p>

<p>“啊！”</p>

<p>我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p>

<p>好像煤气泄漏了一样，我的身体被谜一般的脱力感和轻飘感吞噬，我颤栗着，望着手中的对开式钱包。</p>

<p>——难道，该不会是被人偷了。</p>

<p>有这个可能性。</p>

<p>不管怎么说剩下的钱也太少了。就算我丢了一张一万圆，还剩余两万四千五百圆。虽然比预期金额要少。但也在可以允许的范围之内。</p>

<p>但是，如果是被偷了，什么时候？</p>

<p>昨天才开学，而且钱包我从来不离身。顺手牵羊的空隙——</p>

<p>空隙……</p>

<p>空隙……呃，哎？</p>

<p>“——没有？”</p>

<p>不可能，我干燥的嘴唇不自觉地张嘴否定。这不可能。不会错的，虽然不可能——但没有除此之外的可能性。那么，用消除法就能得到答案。</p>

<p>“我、用掉了……”</p>

<p>没有其他可能性了。但是，这很奇怪。这样说或许有点不可信，但我不记得自己吃过那么昂贵的食物。</p>

<p>除了第一天的外卖寿司，一顿饭超过千圆的次数再怎么说也屈指可数。零食也只有很少，外出到拉面店和快餐店去吃的次数也不多。六天内花掉两万四千圆这种本世纪最大谜团，找不到答案。根本搞不清楚。</p>

<p>“用一万八挺过剩下的二十四天……一、一天七百五……”</p>

<p>我掰着手指心算了一下，脸色铁青。一天两顿每顿三百七十五。也就是说——这么快，就要进入必须要省吃俭用的情节了。</p>

<p>那么——今天的晚餐可怎么办呢。</p>

<p>单纯从金钱额度上来看的话，最好的选择应该是“不吃”吧。</p>

<p>但是，不要决定太早。从实际出发，“少吃一顿”这种选择我认为还有待商榷。这种选择实在是——在文化上——不能有。</p>

<p>虽然从金钱数字上考虑，我的实际情况已经踏入了危险区。但是，身处世界一流的美食城东京，想少花钱填饱肚子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p>

<p>比如说，方便面。</p>

<p>比如说，麦当劳。</p>

<p>比如说，便利店的点心面包。</p>

<p>“说起来，超市晚上还有便当折价的活动来着？”</p>

<p>比如说，半价便当。</p>

<p>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超市在关门之前有名为“半价促销活动”的魔性时间。在那时，便当的价格好像全部都会降到一半以下。一个定价五百圆的便当，会变成两百五十圆。</p>

<p>太便宜了。这点儿家庭经济学我还懂，不过等一下，说到便宜——</p>

<p>“……自己动手。”</p>

<p>我解除手机的待机画面，确认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外边天还还很亮。要去超市买便当，还要再过一段时间。但是，如果只是买青菜鸡蛋一类的话，毫不影响。大米一类的应该也还有剩。</p>

<p>“唔……”</p>

<p>是我做出抉择的时候了。如果我掌握了自己动手做饭菜这门功夫，就能安然渡过这种穷途末路的状况。那，我该怎么办呢……</p>

<p>“诶。”</p>

<p>脑海中思来想去的这个瞬间，握在手中的电话突然开始震动。是来电。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p>

<p>“喂，叶介？我是红绪。现在你有空吗？”</p>

<p>香神红绪。</p>

<p>电话，真少见。最近几天一直都是亲自登门的……</p>

<p>“倒是有空……突然专程打电话，什么事啊。”</p>

<p>“啊，我现在有些忙。正帮妈妈干活呢。”</p>

<p>“是吗。所以，什么事。”</p>

<p>“嗯，那个啊，有事找叶介！你还没吃晚饭吧？五点这个时候还没吃吧？”</p>

<p>“嗯，是啊。怎么说这个时候吃也太早了。”</p>

<p>“呃，那个，”言语间出现了噪音，信号有点不好。我站起身，往窗边走了两三步。接着她说：“今天，要不要来我家吃饭？”</p>

<p>——咚咚。</p>

<p>“啥……”</p>

<p>“我妈妈说，叫叶介君过来一起吃怎么样。啊，完全不需要客气哦。其实今天，我家吃火锅。钱当然是不会要你的了，多叶介一张嘴也完全没问题。怎么样？”</p>

<p>这真是，实在太有魅力的话语了。</p>

<p>火锅。</p>

<p>没有意外的话，父母回来之前我是没什么机会品尝这种日本人的心灵美食了。基本上怎么做都好吃——真是家常美味。</p>

<p>“基于学习借鉴的目的，我问一下，是什么火锅？”（注：意思是想学习一下别人家的家常菜）</p>

<p>“秘密，来我家吃就知道了。”</p>

<p>“……切，真会吊人胃口。”</p>

<p>“嘿嘿，给提示的话，就是丰富多彩的火锅。香神家特制。啊，对了。顺便，叶介今天打算吃什么？”</p>

<p>“啊？我——我嘛，打算吃超市的半价便当。”</p>

<p>刚说出口，电话对面的红绪就大惊小怪地发出了“哎哎哎”的声音。</p>

<p>“半价</p><p>便当可不行啊，很危险啊。”</p>

<p>“……危险？”</p>

<p>为什么会用“危险”这个词来评价便当。是说健康上很危险吗，确实有点道理。</p>

<p>“啊，这个意思啊。那我就不吃半价便当了。”</p>

<p>……但是一想到这点，突然就想吃红狐泡面了啊……（注：东洋水产股份有限公司出品的泡面系列。除掉红狐乌冬和绿狸天妇罗荞麦面以外还有各种颜色的其他方便面。）</p>

<p>“嗯嗯，这样做最聪明了。那么，就定好叶介来我家吃了——”</p>

<p>“嗯……”</p>

<p>——咚咚咚咚咚咚咚。</p>

<p>“嗯，怎么了叶介？”</p>

<p>呃……</p>

<p>“不，只是——我只是想说，这份好意我就心领了。”</p>

<p>“……”</p>

<p>过了数秒钟，然后。</p>

<p>“咦咦咦？哎，为什么？”</p>

<p>红绪的声音充满了不解。</p>

<p>这也很正常。一般也不会想到我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拒绝“赴宴”。</p>

<p>可实际上我的婉拒却是自有道理的，而且回应红绪的好意也让人害羞。</p>

<p>但最为关键的重要因素是……</p>

<p>“呃，怎么说呢。你能邀请我，我真是太开心了，当然也不是讨厌吃火锅。也请替我向你的妈妈道谢。但是啊，这个——从刚才开始，我的身体情况就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好。可能是得了感冒。”</p>

<p>“你生病了？不好了！稍微等我一会儿，我立刻赶过去！我会拿药过去，帕布隆之类的。我家有很多常备药呢，因为很常用。”</p>

<p>“不，不用了！传染就不好了！”</p>

<p>我打断一句，这绝不是我在装病。</p>

<p>实际上，从刚才红绪打电话来开始，犹如芒刺在背啊、心跳异常加快啊、突然冷汗直流啊——我的身体产生了谜一般的反应。</p>

<p>症状来得很突然。具体地说，就是从红绪说出“今天要不要来我家吃饭？”这个充满魅力的提案的瞬间开始。</p>

<p>顺便，红绪说出“那么，就定好叶介来我家吃了”这句话的时候，这种症状达到了顶点，伴有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头晕目眩的症状，强烈地显现出“感冒”的征兆。</p>

<p>真是遗憾。</p>

<p>红绪能邀请我真的很让我高兴。考虑到我的情绪，用“邀我赴宴”这种形式来创造做料理给我吃的机会，更是让我感慨不已。</p>

<p>——正因如此，我才认为“这非拒绝不可”。</p>

<p>“真是对不住。我也不能给你们添麻烦，一般的料理且不说，吃火锅真的太不是时候了。因为那个是大家吃同一口锅中的食物啊。”</p>

<p>“嗯……的确是……”</p>

<p>接着，苦恼不已的红绪低吟了几秒钟。</p>

<p>“好，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妈妈。叶介，一定要保重身体哦。那再见了。有事的话一定想着找我。我会立刻赶过去的。”</p>

<p>她说了这些之后，挂断了电话。</p>

<p>声音中断，显示屏回到手机主画面——侵蚀我身体的迷之违和感瞬间烟消云散，一干二净。</p>

<p>屋子回到了寂静之中。刚才那是怎么回事。</p>

<p>无论我怎么思考也想不出答案。</p>

<p>◇ ◇ ◇ ◇ ◇ ◇</p>

<p>拒绝红绪的邀请，是好事呢，是坏事呢？果然，我已经陷入很不妙的状态了。到头来——越陷越深。</p>

<p>◇ ◇ ◇ ◇ ◇ ◇</p>

<p>四月十六日，星期一。</p>

<p>现在想来，这是我苦难日子开始的决定性转折点。</p>

<p>“这……糟了……”</p>

<p>解决不了吃饭问题的我，午休时间也只能趴在桌子上装死。</p>

<p>——没钱了。</p>

<p>十六岁的我竟能体会到生活里没了钱是如此苦不堪言，两周以前我肯定无法想象。</p>

<p>余额——三千六百圆。</p>

<p>——独自生活，一点都不简单。</p>

<p>想骂我废物可以尽管骂。</p>

<p>把得到的四万五千圆全都用作饭钱和娱乐费这个错误判断严重的影响了我。毕竟现在是新学期刚开始，是一年中最容易增加额外花销的时节。</p>

<p>而我也未能幸免，购买教科书和词典等花费一点一点地剥削着我的钱包。现在我已经犹如风中残烛，曳曳将熄了。</p>

<p>这个月还剩十四天。</p>

<p>把剩下的三千六百圆每天平均分，一天有……算了吧。</p>

<p>只会更糟心罢了。</p>

<p>这种鞭尸一般的行为，何必亲身体会。</p>

<p>“爱内君。”</p>

<p>就在这时，有谁在叫我的名字。我慢慢抬起头，我看到的是。</p>

<p>“……呃，我记得你叫。”</p>

<p>“花菱，”声音有些低沉，目光尖锐，没有表情的冰冷脸庞，“花菱卡戎。”</p>

<p>“啊啊，是了……不好意思，没立刻想起来。”</p>

<p>“没关系，我不介意。”</p>

<p>花菱卡戎。</p>

<p>她是今年初刚开始和我同班的女孩，与红绪的关系非常好。可能是因为两人的社团都是手工艺部吧。不过，我和她这是第一次好好交谈。上一次还是新学期刚开始，红绪向我介绍的时候。</p>

<p>“红绪在中庭等着你。”</p>

<p>“哎。”</p>

<p>“话带到了。事情办完，再见。”</p>

<p>“哎，等，等一下！”</p>

<p>我冲着她离去的背影喊，但花菱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她嗒嗒嗒地走出教室，我只能愣在原地。为什么，红绪要拜托花菱带话？</p>

<p>“……中庭。”</p>

<p>我轻声重复了一次。</p>

<p>我不知道红绪在想什么。但——既然她有事叫我，我也不能无视。因为肯定是有什么意义的。</p>

<p>“我生气了。”</p>

<p>连接木木津高中北校舍和南校舍的中庭，颇有些看头。地面上植有天然草坪和树木，修整得好像综合公园里的野餐广场一样。</p>

<p>红绪坐在中庭里的长登上，一脸严肃。瞧见我的瞬间，说出了这样的话。</p>

<p>我难掩自己的困惑。</p>

<p>“坐下。”</p>

<p>她要我坐在她旁边。我连忙如她所说的坐下了。</p>

<p>“接着。”</p>

<p>她递给我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也就是便当。用酒红色的餐布包好的，没有其他可描述内容的物体。</p>

<p>“给我。”</p>

<p>“嗯。”</p>

<p>肯定。我明白红绪为什么叫我出来了——这家伙想让我吃饭。</p>

<p>我望着酒红色餐布包裹的四方盒，轻轻叹息。</p>

<p>“你买来的——是不可能的吧。”</p>

<p>“当然不是。这是我亲手做的。”</p>

<p>“原来如此，所以，你想问我要不要吃吃看——”</p>

<p>“不是。今天我不会再说‘你要不要吃’这种好话了。”</p>

<p>此刻，她漆黑不见底的眼睛灿灿发光。</p>

<p>她还是我的儿时玩伴吗。</p>

<p>我不知道。红绪露出这种表情，从来都没见过。</p>

<p>我记忆中的红绪是温和的、马虎的、散漫的人……</p>

<p>“我的便当，叶介非吃不可。”</p>

<p>——是我从来没想过，会对我使用这种强硬话语的人。</p>

<p>“我可知道哦。叶介已经没有钱了吧。”</p>

<p>“……算是吧。虽然很丢人，但已经非常糟糕了。”</p>

<p>“我就知道。上周也是，到处蹭男生们的便当吃。”</p>

<p>她居然看见了。</p>

<p>因为上周这样做了整整一周，最后连一个会分我便当的家伙都没有了。这帮人众口一词：</p>

<p>“找班长要去，爱内。”</p>

<p>“顺便，还剩多少钱？这个月刚过一半……唔，还剩一万圆左右吗。记得，你一开始得到四万圆左右吧。”</p><p>“三、三千六。”</p>

<p>“……哎。”</p>

<p>红绪眼睛大睁，脸上写着“开玩笑吧？”</p>

<p>我无言地摇摇头，这不是玩笑。在这种时候，我可没有闲情逸致开这种讨人嫌的玩笑。</p>

<p>“怎、怎么说呢。呃，一开始是因为我家原本就喜欢外出就餐的影响吗、或者我有点兴奋过度吗。上上周开始也在节省了，但餐费以外的支出也很多，所以——”</p>

<p>“叶介，我很伤心。”</p>

<p>红绪打断我的解释，看起来真的非常无奈地说。</p>

<p>“……是。”</p>

<p>“你真的在反省吗？”</p>

<p>“我在反省。”</p>

<p>“才半个月就只剩下三千六百圆。一天只能花两百五十啊。就算是学校食堂，也只能吃清汤乌冬而已。状况真是太严重了。”</p>

<p>“我、我知道。”</p>

<p>“太没有计划了。说起来，家务事怎么样了？好好洗衣打扫过吗？用过吸尘器吗？”</p>

<p>“这个，就是最起码的……”</p>

<p>“最起码的怎么行！过这种生活的话，很快就会变成没用的大人了！？”</p>

<p>剑眉怒张，红绪气势汹汹地继续训斥我。</p>

<p>相对的，我只能拼命地蜷缩身体。</p>

<p>不可能反驳，她说的全是事实。完全都是我的错。所以会被幼驯染说教也是没办法的，可虽说没办法……</p>

<p>——笑呵呵的。</p>

<p>——笑眯眯的。</p>

<p>——笑嘻嘻的。</p>

<p>如果说教不是在公众面前的话，就什么问题也没有。</p>

<p>再多说一点，就是我们说话的地点——如果不是这种渴求恋爱、目光好似野兽的JK（高中女生）们的栖息地的话，我就没有任何怨言了。</p>

<p>今天的天气真是太棒了。而且进入四月，刚刚入学的木木津高中一年级女生们全都会来中庭吃午饭，这是传统。</p>

<p>……这是要公开出丑吗？</p>

<p>另一方面，红绪完全没有理解到我们有多么吸引眼球。</p>

<p>因为她很认真。</p>

<p>她看不见其他的事情，只能看见我。</p>

<p>但是——我对此很介意，对此感觉很不好意思，对此感到歉意。红绪明明这么为我着想。</p>

<p>而我，却在想别的事情。</p>

<p>“唔呼呼，明白了吧。总之，叶介你已经没有拒绝权了。”</p>

<p>红绪的嘴边露出了微笑。</p>

<p>充满干劲。大功告成的表情。</p>

<p>“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接下来需要我努力了。叶介像京佳阿姨一样轻率随意，又像龙太郎叔叔一样缺乏生活常识。继承的全是缺点啊。独自生活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做到啊。嗯。”</p>

<p>红绪嘚吧嘚吧地随口乱说。</p>

<p>明显是因为红绪提出“做家务”的事情被我多次拒绝在记仇。</p>

<p>我身为男人的自尊已经残破不堪了。</p>

<p>彻底地出了丑，同时面对“幼驯染”的侵略无能为力地让出生杀予夺的大权——然而，我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p>

<p>“既然如此，爱内家的事务从今天开始就全部由我负责。扫除洗衣，以及做饭，都由我来做。听懂了没？”</p>

<p>“咳……！”</p>

<p>红绪得意地笑着，说出了决定性的发言。</p>

<p>真可怕。这个幼驯染，想要彻底地夺走我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想让我堕落成和美少女游戏主人公一个级别的货色！</p>

<p>怎么办。</p>

<p>我该怎么办！</p>

<p>“我知道哦。叶介就是心口不一。所以什么也不说就行啦。作为代替——你打开那个便当盒的盖子，我就当你是同意了。”</p>

<p>“打开……盖子……”</p>

<p>“嗯。这个，是我今天早晨早早起来努力做好的”，红绪十分高兴地说着，“所以，好嘛——只要好好吃饭，然后说好吃就可以了哦？”</p>

<p>——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彻底无能为力了。</p>

<p>我好像被诱蛾灯吸引的虫子一样，轻轻地……轻轻地……我颤抖的手指解开了酒红色的餐布。有一半是无意识的行为。</p>

<p>现出来的，是藏青色的长方形盒子。</p>

<p>咕，我咽了口唾沫。</p>

<p>其实这个周末，我除了杯面什么也没吃。而且是一天两个红狐乌冬，加起来四个。肚子当然饿扁了。胃渴求着正常的食粮。</p>

<p>视线摇晃了。</p>

<p>不行、不能、不可以、不——</p>

<p>“可恶啊啊啊啊啊！”</p>

<p>伴着咆哮，我打开了便当盒的盖子。</p>

<p>我很后悔。但是，也可以说同样……很不后悔。</p>

<p>这样一来我就向幼驯染投降认负了。只是太可耻了，太没种了，丢人也该有个度。但是，如果前方有着玫瑰色的未来等着我的话。</p>

<p>如果能从这种饥饿中解脱的话，我！</p>

<p>宁肯出卖自己的灵——</p>

<p>“……啊？”</p>

<p>啊。</p>

<p>哎。</p>

<p>这。</p>

<p>……………………不是吧？</p>

<p>“好。怎么样，叶介？我觉得你有点太夸张啦。我可没想做出这种，会让你感动到连声音都发不出的便当。嗯，但是，嘿嘿，我也有点高兴。因为，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高兴——”</p>

<p>“不是。我不是在高兴。”</p>

<p>正如我说的。</p>

<p>我没有，高兴。但是，如果问我是不是感到悲伤，严格来讲也不是。更贴切的词汇、概念，为了表达我的心情而存在着。</p>

<p>那个词汇，也就是。</p>

<p>“现在，我，自出生以来——最为绝望。”</p>

<p>鲜奶油和纳豆和朴蕈和培根和鳄梨和绢豆腐和豆瓣酱和水果麦片和酸乳酪和可食用色拉油混在一起的炒饭，当我看到这个挤得不得了的便当盒，连吃都不用吃，瞬间脑中就闪过了“那个词汇”——</p>

<p>那一天，我心中的“完美幼驯染幻想”，死了。（注：朴蕈(pò ùn)，日本长野县出产的珍稀蘑菇）</p>

<p>◇ ◇ ◇ ◇ ◇ ◇</p>

<p>“好想死……”</p>

<p>回忆将近结束时。红绪已经摇摇欲坠地沉没了。</p>

<p>一开始，红绪还是腰背挺直的工整坐姿，但讲到了本人犯下的种种事情时，突然开始坐立不安，发出异响把脸埋在抱着的垫子里嘀咕“不对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一直浑浑噩噩的。</p>

<p>不过，到了最后反而精神起来了，一半是出于自暴自弃。瞳孔里不再有神采，嘴巴半开，即使是我看着也担心了，便问她：</p>

<p>“喂，红绪，你不要紧吗？”</p>

<p>“我已经不行了……”</p>

<p>“才怪呢，什么不行了。你刚才不还精气神十足来着嘛。”</p>

<p>“那是错觉……已经万念俱灰了……”</p>

<p>虽说平时也是这副样子，但还真是个好夸张的家伙啊……</p>

<p>但是，差不多要到莉莉回家的时间了，也不能让幼驯染一直是这个状态。莉莉见了会吓一跳的，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p>

<p>怎么做才会好呢……刺激疗法。</p>

<p>如此的话……</p>

<p>“‘既然如此，爱内家的事务从今天开始就全部由我负责。’”</p>

<p>“呜——！？”</p>

<p>作为尝试，我念出了她说过得最让人脸红的一句话。瞬间，红绪猛地睁开眼睛痛哭流涕。然后。</p>

<p>爆发了。</p>

<p>“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住手！不要说了！求求你了忘了它吧啊啊啊！”</p>

<p>“我完全可以忘掉，但首先你不忘掉怎么行啊？”</p>

<p>“不可能的！这种事一辈子都忘不掉的！”</p>

<p>脸依旧红彤彤的，她激动地说。</p>

<p>——这是，黑历史。</p>

<p>对</p><p>于我、对于红绪，都是。</p>

<p>那一天——四月十六日，将便当交给我之后，真的发生了大乱。</p>

<p>那一天，我第一次了解到，红绪的味觉和对食物的价值观，彻底地偏离了正常人之道。</p>

<p>而且本人偏偏还劲头十足地推荐，反响也就更加巨大。</p>

<p>我尝了味道，表示这东西无可救药的难吃且要命，但红绪却不理解我的意见。这样自然就演变为询问第三方的意见——而当时在场的十几个人，全都哑口无言了。</p>

<p>我从未见过那么多的人同时震惊、困惑、手足无措的场景。今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见到比那更夸张的场面吧。</p>

<p>然而，比任何人受到的打击都更大的，毫无疑问是红绪。</p>

<p>自己竟是个绝望级别的不善料理的女孩，而且还得意洋洋地对青梅竹马说“我给你做饭”，然后像这样当众出丑——</p>

<p>当她理解到这个事实的瞬间——红绪她满脸通红，极度的混乱，相比之下现在的胡闹称得上可爱。当时她用不成腔调的声音喊叫着，飞也似地从中庭逃跑了，甚至还早退离校了。</p>

<p>后来据我听说，那天红绪直到半夜脸都埋在枕头里闷声发脾气。顺便，她不惜抛弃了自小学以来坚持十年的全勤奖，第二天依旧请假不上学。</p>

<p>“……那一天，真是伤人伤己啊。”</p>

<p>“……是呀。”</p>

<p>我们仰首远望，一起点点头。</p>

<p>时针很快就要走到七点了。虽然差不多是莉莉回来的时间了，但是好像没那种感觉。旧事也说完了，接下来，怎么办——</p>

<p>“最近，因为我一直在这里，叶介很在意吧？”</p>

<p>没想到红绪突然说到这个。</p>

<p>——最近，我的生活正无可挽回地被香神红绪所侵蚀。</p>

<p>关于这一点，我深有感触。</p>

<p>“这个，嗯。”我点点头，“我说过吗。”</p>

<p>“我想也是。不过怎么说呢，我啊，呆在这个家里的时候非常开心。”</p>

<p>“喔，因为和莉莉玩？”</p>

<p>“嗯，不是。”</p>

<p>并不强烈也不夸大的否定句，但是，却拨动我的心弦。</p>

<p>不可思议地，深深为之动摇。</p>

<p>“虽然也有那个原因，但也不只是那个原因。你没察觉到吗。嗯，大概，是这样。我啊，能为叶介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感到很高兴。”</p>

<p>“啊——”</p>

<p>“因为，叶介没有我真是什么也不做不好啊。实在是太没用了，总要人帮助。虽然一开始到整个家都交给我这之间那一段时间非常糟糕，但现在也会把各种事情交给我啦。而如果你能高兴地交给我的话，我也很开心。而且京佳阿姨也嘱托我‘叶介就拜托你了’。我希望自己能尽可能的去做。”</p>

<p>说话停顿了一下，红绪眼神真切地看着我。</p>

<p>“但是，只有一个——不管我怎么做，都完全不行的的事情。我还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足之处呢……哈哈。”</p>

<p>“……原来如此。”</p>

<p>“嗯。”</p>

<p>结果，还是说回来了。</p>

<p>“——做菜难吃。”</p>

<p>“就是这样。”</p>

<p>红绪无奈地耸耸肩。然而她的瞳孔很恍惚，不像是在说笑。</p>

<p>“不是说，非得到感谢不可。但是，我想让吃饭的人……想让叶介，说‘好吃’……只是想让你高兴而已。”</p>

<p>看着关着门的玄关，红绪吐出了心声。</p>

<p>“我，是不是贪心不足了啊。”</p>

<p>我不知道该回她什么好。</p>

<p>我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可能都不尽人意。</p>

<p>无论罗列多少道理，只要“那句话”依旧以压倒性的存在感盘踞在现实之中、得不到解决的话，她的愿望就难以实现。</p>

<p>但是，这很困难。</p>

<p>“其实啊，真不希望是这样的啊。或者说，哪怕其他的不行只有料理可以……甚至有这种想法。我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呢，觉得自己做的准没错，真头疼啊。是不是那个啊，我，还是不要继续做料理比较——”</p>

<p>“你做就是了。”</p>

<p>“哎……”</p>

<p>“有东西端出来我就吃，所以你做就是了。你说过要做出让我说‘好吃’的料理对吧？那你就努力做吧，好吃的料理。”</p>

<p>“……那样，可以吗。”</p>

<p>“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是顺水乘舟而已，奉陪就是了。”</p>

<p>——这一个月，香神红绪的料理有进步吗？</p>

<p>没有。</p>

<p>技术层面毫无疑问是提高了。但是不可思议的，越是提高，红绪做的菜反而更差——不，是进化了。</p>

<p>红绪的吸收能力太强了，简直就像是可以无止境注水的的桶一样。而且，不知为何我周围的少女们，有一个算一个做菜水平都是稀烂无比。她们越是聚在一起，红绪就越受到影响。</p>

<p>然后，她做的菜就会更加难吃。所以，现在我能为这位幼驯染做的事情，只有一件。</p>

<p>——那就是，吃。</p>

<p>红绪半张着嘴，呆呆地看了我的眼睛一会儿。</p>

<p>轻微地、呢喃的声音。</p>

<p>“谢谢，叶介。我真的很高兴。我一定会做出好吃的料理让叶介高兴。还有，如果，我真的做出能让叶介满意的料理的话——”</p>

<p>脸颊绯红的红绪正说到这里。</p>

<p>“叮咚！”</p>

<p>门铃响了。</p>

<p>“……啊哈哈，好像是莉莉回来了。”</p>

<p>红绪难堪地合上了嘴，尴尬的笑笑，站起身来。</p>

<p>“我去给她开门。”</p>

<p>“好。”</p>

<p>红绪逃一般地离开起居室。</p>

<p>看着红绪的身形消失，我突然想起一件事。</p>

<p>说起来，莉莉刚到这里的时候，我不愿意把什么事情都交给红绪，自己亲自到玄关去了……</p>

<p>但是，到了现在却一声“好”就推给红绪了。我看，是堕落了。可是，这种堕落并不带有罪恶感和自我厌恶……</p>

<p>……这个时候，我和红绪都还没有意识到。仔细想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们脑筋却没有转地那么灵活。</p>

<p>要问为什么，住在这个家的莉莉，回家的时候怎么会按门铃。</p>

<p>会这样做的只有邮递员、报纸的推销员、或者……</p>

<p>“哎……！啊、哎、呃、那个，好久不见了……！”</p>

<p>“嘿——未曾想到是你第一个出来迎我啊。看来那货已经相当堕落了。真令人痛心。”</p>

<p>或者应该是很久没有回过家的亲人不是吗？</p>

<p>“这……！”</p>

<p>和红绪交谈的人的声音从走廊传来的瞬间，我感到犹如五雷轰顶。我了解那个人。不。</p>

<p>我太了解那个人，甚至到了讨厌的程度。</p>

<p>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奔向声音的发源地。</p>

<p>玄关处有两人。</p>

<p>红绪，和……</p>

<p>“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哎、为、为什么……你在……！？”</p>

<p>“你好啊，叶介。但是说实话，真是令我难过的反应。我认为你再多高兴一些也不会遭报应。还希望你多爱我一些啊，呵呵。”</p>

<p>——没想到会在这个时机回来的人物。</p>

<p>“……这么大的行李。什么东西啊。”</p>

<p>我提问。</p>

<p>对此，那个人悠然地歪歪嘴角，轻轻敲打扛在娇小肩膀上的木箱。</p>

<p>“土特产澳洲牛肉，牧草饲养的。堪称美味。”</p>

<p>“土特产居然带牛肉回来……还是老样子啊，真是……”</p>

<p>“怎么会，难不成我被看作是那种会买澳洲坚果当作澳大利亚特产的奇葩女人。”</p>

<p>“这个嘛。话说，又晒得不</p><p>成样子了。”</p>

<p>“那边很热啊。但是，我觉得自己容易晒黑这一点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没有变过。不管怎么说，已经有一段时日，记不得自己肤色恢复正常的样子了。”</p>

<p>——单看各部分的话，这个人，明显是个小学生。</p>

<p>身高不足一米五，相貌幼小。</p>

<p>身体小巧，胸无起伏，肩膀也瘦小。声音高而甜，与经过变声期的少女声音相去甚远。垂在身后的自然卷黑发仿佛像西洋人偶一样纤细、柔美。</p>

<p>——但是，除此之外的种种要素，却将这种“少女气息”的印象一扫而空。</p>

<p>她身穿着白色基调的哥特风裙子。而脸、脖子还有裸露的肩膀却露出了充分日晒过的咖啡色妖艳肌肤。</p>

<p>语调悠然自在，带一些男性口吻。而最特别的——是灿烂有神、如同野兽般的黑色瞳孔，会给与她照面的人会留下压倒性的深刻印象。</p>

<p>对，在我们面前突然现身的是——</p>

<p>“但是啊，叶介。对于久别重逢的亲人，毫无喜悦之词吗？我可不记得把你教成了如此无礼的男人。”</p>

<p>“呃，大姐……！”</p>

<p>“——这可不行啊，叶介。”</p>

<p>她微微一笑，严苛的眼神洞穿了我。</p>

<p>“难道忘了？我不喜欢这个叫法。称呼我的时候要饱含爱和敬意以及亲切感。你是猿猴吗？不是吧？你应该有足够的智力，选择、斟酌、使用和自己相合衬的言辞。你的姐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p>

<p>“……”</p>

<p>真的还是老样子。</p>

<p>电话且不论，大概超过一年没有直接见过了。可是，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是毫无变化。勇猛、豪快且华丽地——</p>

<p>“啊啊啊！真的还是这样麻烦得要死——欢迎回家，您可回来了。弟弟我喜不自胜！这下满意了，龙子姐姐！”</p>

<p>“啊，满意了。你长大了啊，叶介。我深感欣慰。”</p>

<p>我，爱内叶介有个大七岁的姐姐。她在我的幼年时代恣意妄为，让我知道了女人这种生物的任性。体会的如同字面意思一般透骨入髓。</p>

<p>——爱内龙子。</p>

<p>大姐的职业是撰稿人，因此她几乎不呆在日本。活动的中心在国外，在世界上飞来飞去，一边旅行，一边写文章为生。</p>

<p>“……真是，起码要联络一声啊。总是这样突然回来，又突然走了。”</p>

<p>我不由得抱怨。</p>

<p>实际上，她回来的时机真是很糟糕。</p>

<p>现在，爱内家的情况已经相当复杂了。有莉莉在，还有红绪在。虽然不知道大姐会在日本呆多久，但肯定会有很多麻烦事情——</p>

<p>“放心吧。接下来，我会一直留在这里。”</p>

<p>“……啊？”</p>

<p>“你说过行李很多大。好了，我工作繁忙。莉莉住的是谁的房间？不会是我的房间吧。若是这样可就为难了……”</p>

<p>“等、等一下！怎，怎么回事！？留在这里是——”</p>

<p>“就是这个意思。”</p>

<p>拨动着犹如黑玛瑙一般靓丽的黑发，老姐说：</p>

<p>“莉莉寄居期间，我也在日本……在这个家里住着。单单让未成年人住在一起总有担忧啊。我虽然看上去如此这般，但正如你所知今年也二十有四……咳，无非就是行监督人之职。尽管放心。”</p>

<p>“姐姐、你要……一起住……！？”</p>

<p>“对。你高兴吗？我也很高兴。如果不是还有外人，我现在真想拥抱你。也就是说。”</p>

<p>那个瞬间，老姐的视线——看的不是我而是红绪。</p>

<p>“就是说，我并不欢迎你，香神红绪。”</p>

<p>带着就像是在观察对手一样的刺探目光。</p>

<p>“我从家母那里听说了。红绪，听闻你有个非常巨大的弱点。而且，最近还因此让叶介烦恼不已。我作为姐姐，可不能坐视不管。”</p>

<p>“不，不是，那个！”</p>

<p>“——你闭嘴，叶介。我现在正在和红绪说话。”</p>

<p>“呃……”</p>

<p>气势被压倒了。认真的老姐目光极为苛烈。</p>

<p>“稍微等一下吧。因为这一定是我和龙子姐的问题——对不对？”</p>

<p>“你理解的很透彻嘛，红绪。这方面果然出色过人。不凑巧，这可不是男人可以出面的问题——那么，还请允许我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p>

<p>——怎么会，演变成这种状况。</p>

<p>接着大姐带着挑衅的眼神盯着红绪，说：</p>

<p>“很遗憾，我可爱的弟弟，不能交给你这种连一道菜都做不好的烹饪废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p>

<p>她微微挑起嘴角，说出了冲击性的话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