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间章 丧家之犬

<p>——我是哪里做错了？</p>

<p>青年重覆无数次的自问自答，却找不到答案。</p>

<p>他——在仅仅数小时前，还是一个小社群里如「王」般的存在。</p>

<p>正确来说，是处在「假借不存在的王逞威的狐狸」般的地位上——然而就在仅仅数小时前，他的世界便完全颠覆了。</p>

<p>青年的名字是四十万博人。</p>

<p>一方面同时就读某所大学，另一方面则担任毒品买卖组织的干部。</p>

<p>只不过，以这一天为界，他现在所拥有的身分，自此增加了两个。</p>

<p>其中之一是独色帮「DOLLARS」的新进成员。</p>

<p>另一个身分，则是丧家之犬。</p>

<p>先前他盘算吞并「双头蛇」这个地下赌博组织时，曾经想要利用折原临也这名情报贩子。</p>

<p>结果最后却遭反咬一口，成了丧家之犬。</p>

<p>反刍这个事实，博人握紧了自己的双拳。</p>

<p>他让指甲陷入掌心。既然无法破坏这个世界，就反过来破坏自己吧。就算知道做这种事一点意义也没有，他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冲动。</p>

<p>然而以他的握力，只能让指甲略为刮破表皮，充其量不过是掌心和指头略为出血罢了。</p>

<p>博人依旧不知所措，憎恶和恐惧深入他的脑神经里。</p>

<p>——我算是输给折原临也了吗？</p>

<p>——不，错了。并不是这样。</p>

<p>——是那些……眼睛充血的家伙们……他们到底是什么鬼玩意？</p>

<p>被折原临也所操纵，整个组织遭「DOLLARS」并吞之时，他眼中所见的「未知事物」，显然已经超出常识范围之外。</p>

<p>没有给他思考的余地，自己就已经和那个「未知事物」牵扯上关系。同时也演变成自己的逃生索全被折原临也这名情报贩子掌握的局面。</p>

<p>博人连逃离都无法办到，于是死命挣扎着所抵达的地方——就是他位于池袋近郊的老家。那栋豪宅座落于高级住宅区中的一处，足以宣示他家中的经济水准。博人看着房子，对于与他还住在这里时丝毫无异的外观，感到有些心安。</p>

<p>——对了，还有老爸。</p>

<p>——如果告诉老爸和爷爷，他们总会帮我一把吧？</p>

<p>——卖药的事，大概会被他们嗤之以鼻，但应该也会帮我把这件事一笔抹消。</p>

<p>——爷爷那边有国会议员的人脉，印象中那个人叫作横井吧。</p>

<p>——没错，这就是权力。</p>

<p>——我是不知道那群眼睛充血的恶心家伙是什么来历，不过既然是无法正大光明来的招数，从权力的角度来看，他们应该是弱势。</p>

<p>要是平常会冷静思考的他，八成会抛开这种不明智的结论，然而对于现在的四十万博人而言，这个答案，就像是地狱之中唯一垂挂下来的蜘蛛丝。</p>

<p>——没错，我还没有输。</p>

<p>——现在开始才要棋先一着，由我反将他们一军。</p>

<p>——就算得叫老爸他们帮我擦屁股，也是迫不得已对吧？</p>

<p>——毕竟要是我被抓了，对老爸他们而言也是个危机。</p>

<p>终究连自己的家族，都被他视为可利用的道具之一，他毫不迟疑地迈入玄关。</p>

<p>玄关摆放着数双鞋子，他猜想有客人登门拜访，不以为意地往走廊前进。</p>

<p>可以听到客厅传来谈话声，看来父亲与祖父似乎都在。</p>

<p>然而究竟是在跟谁谈话呢？</p>

<p>这念头一冒出来，不禁一股凉意窜上背。</p>

<p>——总不会……是折原临也吧……？</p>

<p>他考量最糟糕的状况，折原临也或许正打算利用他的家族来掌握所有的实权。</p>

<p>博人想像着家人的眼睛染成血红的场面，而被强烈到像要击垮背脊般的不安束缚。</p>

<p>不过他告诉自己「不可能，不会有这种事」猛然打开客厅的门。</p>

<p>接着，便发现眼前并没有临也的身影，只有几位衣着正式的客人们坐在里头。</p>

<p>博人吐出安心的叹息，他的父亲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说道：</p>

<p>「博人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连通电话也没打就突然跑回来。」</p>

<p>「啊……没事，只是有点想看看你们罢了。」</p>

<p>或许在客人面前也不好说明原委，博人只是说了些场面话含糊带过。</p>

<p>「这样啊。算了，总之先来和客人们打声招呼吧。」</p>

<p>于是父亲露出讨好般的笑容，将博人介绍给客人。</p>

<p>「『淀切先生』，这位是小犬博人。」</p>

<p>——淀切？</p>

<p>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p>

<p>是父亲和祖父的客户吗？</p>

<p>他一面想着这样的事，望向父亲时，一股奇妙的不对劲感在脑中乱窜。</p>

<p>看到本身该是有权有势的父亲与祖父两人，会露出讨好的笑容，就能知道客人的权力也非同小可。但两人眼底，却流露出与讨好截然不同的情绪色彩。</p>

<p>不安、畏缩，以及恐惧。</p>

<p>简直就像不久之前的自己——被折原临也一伙人巧妙地陷害的那瞬间，所露出的眼神一样不是吗？</p>

<p>到底这位叫淀切的客人是什么来历？</p>

<p>浮现疑问的同时，博人朝客人的方向望去——早于自己开口招呼一步，客人率先低头致意，并开口道：</p>

<p>「哎呀，我很常听说你的事情哦，四十万博人。」</p>

<p>客人有两位，初次见面的老人，以及看起来像是他的随行人员，身着西装的年轻女性。</p>

<p>开口搭话的是那位老人，而那名女性则眼神锐利而沉默地望向这边。</p>

<p>「我叫淀切，这位冷淡的秘书是鲸木。」</p>

<p>「啊，嗯……」</p>

<p>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像是要回答这个疑问般，老人以柔和的笑容接着述说道：</p>

<p>「也没什么，毕竟我也认为到目前为止，自己已拓展了相当的人脉：只是没想到，会让四十万戏一郎先生的孙子来为我效命。」</p>

<p>「？」</p>

<p>「啊，失礼了。虽说是效命，但我的意思并不是指暗中操控你之类的事。而是你这段时间所做的事，到头来帮了我一个大忙。」</p>

<p>「那个，我不懂你说的……不，您说的事究竟……」</p>

<p>如同要制止慌乱的博人说下去，房里响起老人温柔而笃定的声音。</p>

<p>「他应该是……叫作折原临也吧？」</p>

<p>「！？」</p>

<p>「虽然在我的人脉范围里，不少人和他有所牵扯，但是『以现在这样的形式』被他吸纳到内部的人，大概就属你一人了。」</p>

<p>——为什么，会出现他的名字？</p>

<p>——……啊？</p>

<p>——呃，啊……不对不对不对！现在是怎么回事！？</p>

<p>博人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随即陷入更强烈的慌乱状态。尽管如此，淀切继续他未完的话：</p>

<p>「你现在可是处于相当好利用的位置呢，四十万博人。」</p>

<p>「……？」</p>

<p>「折原临也已将你当成他的掌中之物，而被纳入到一个离我所追求的『东西』相当接近的位置。你还与我有所关连，你不觉得这是相当美妙的命运吗？」</p>

<p>他的口吻仿若推销员，为了卖出某样商品，而于保持自己步调的同时，拢络起我来。</p>

<p>更重要的是，这位明确告知自己处境的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p>

<p>与上一秒截然不同的恐惧，令博人自身煎熬难耐，但想起自己所相信的『力量』——自己拥有对社会具强大权力的家族背景，他寻求救赎般望向祖父。</p>

<p>结果，祖父朝自己点了点头。</p>

<p>「博人。」</p>

<p>「爷……爷爷……」</p>

<p>「你至今</p><p>为止都做了些什么，我全听说了。」</p>

<p>他滑过脸颊皱纹的汗水，八成是冷汗吧。祖父依旧是方才夹杂着畏惧的讨好笑容，对孙子用力地点点头。</p>

<p>「粟楠会那边我会想办法，你无需担心。」</p>

<p>「爷爷！」</p>

<p>——果然很了不起！</p>

<p>——只要有爷爷这种程度的力量，就连粟楠会都有办法搞定！</p>

<p>听到祖父所言，博人毫无存疑而感到放心。他确信只要有祖父在，这位令人感到不愉快的客人也没什么值得恐惧的。</p>

<p>然而他对祖父的确信——确实的信赖，在下一句话就惨遭践踏。</p>

<p>「所以你就放心地听从淀切先生的指示吧。」</p>

<p>「咦……」</p>

<p>「听好了，绝对不能辜负淀切先生的期待！」</p>

<p>使用命令口吻的祖父，声音中透露对于眼前这位客人明确的「恐惧」。</p>

<p>于是四十万领悟了。</p>

<p>领悟到自己并非在不久前才变成丧家犬。</p>

<p>他心想，更早以前——说不定早在自己出生之时起，就已注定此生会是某个人脚下的丧家之犬。</p>

<p>青年没有颠覆命运的气魄，就连对这个结论提出异议也办不到——</p>

<p>就这样，仅仅是放弃了一切。</p>

<p>眼见青年如此，淀切啪地拍了自己的额头，摇了摇头：</p>

<p>「不不不，别想得这么困难。我只是要拜托博人你帮忙。从今以后，并非依赖偶然，而是明确地请你帮我的忙。而且理所当然，也会有些回礼给你哦！」</p>

<p>「……可是，不，我应该做什么才好……」</p>

<p>比起对方的背景，更担心自己未来的博人，浑身打颤地挤出话来。</p>

<p>「啊，抱歉没先说清楚。怎么说，我先前就对它感到非常好奇呢。」</p>

<p>名唤淀切的老人，亲切的笑容依旧堆满脸，并且平静地说出未完的话：</p>

<p>「叫作DOLLARS，这个充满活力又完善的集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