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四章

荷堂学院中有一处名为电算室的计算机教室，里头的环境可让学生在这学习计算机程序，教室内最近刚完成的装潢焕然夺目，设备也都是全新的。

然而重要的课程部分却不是教授计算机程序，那只是障眼法而已，其实这里是准备给理查德使用的空间。

流壹打造此处是为了让查理能进行他所擅长的工作，理查德以教师身分上任时，曾开着伪装卡车，载着发电机和计算机进到校园，但有这间教室后也不用怕违规停车了，本来流壹是希望理查德以访客证进出校园，让理查德刚好陷在一个进退两难的情况。

电算室相当宽敞，从这里可以操作所有设置在校园内的监视器，当然也能连结到校外的世界，骇进政府机关至搜寻失踪小狗体内的芯片，任何事情都办得到。

由于大型计算机位在隔壁的服务器室当中，因此电算室内的景象真的是平淡无奇，里头也摆了张蛮大的桌子和几把椅子，所以也能在这招开会议。

现在这间房里有四个人，分别是流壹、理查德、玛伊和菜菜濑。

菜菜濑因为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所以正在四处张望。

「里面出乎意料地干净耶，计算机阿宅落脚在这种地方的话，不是都会把甜甜圈或饼干吃得到处都是，然后睡在椅子上吗？」

「那家伙的偏见还真严重，我不是吃甜甜圈是吃披萨。」

理查德开口说话了，好几台设置在墙面的屏幕上，显示的是校园内的实时影像。

菜菜濑再次开口问道：

「你们之前都有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吧，我在上厕所时，你们应该没看吧。」

「虽然可以确认人是否进出厕所，但厕所里面没有装监视器。」

「太好了，如果你们有看的话，我绝对马上背叛你们。」

听见背叛这个字眼后，玛伊的身体稍稍动了一下。

「讨厌，我开玩笑的啦，小狗狗真的好可怕喔。」

菜菜濑边笑边摇着手。

流壹接着说道：

「大家听我这边，载着炸弹和通古斯卡的船，应该在两天就会到港，」

「欸？你还打算和野泻交易喔？」

上一秒还在笑的菜菜濑，现在却转为感到意外的说话口吻。

「她已经被我吓成那副的德行了，一般来说不是都不敢再出现了吗？」

流壹回答了菜菜濑的疑问。

「在那之后她有跟我联络，应该是不想丢自己的脸吧，在这节骨眼上出尔反尔的话，那女的之后一辈子都别想在这行混下去了，所以她再怎么不想出面还是得亲自履行交易，交易时间按照原定时间，至于要我交出门路等等的那部分，当然是没有。」

「感觉怪怪的耶。」

「她只要把武器运来学校就好，如果没发生什么意外，我们把这边的武器和钱给她后交易就结束了。」

「怎么可能没什么意外，绝对会有人来干扰。」

流壹听完理查德这番话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认为，那家伙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听到流壹这么说，所有人的脑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司麻。」

玛伊呢喃着，流壹点了点头。

「没错，现在他人在日本，他不可能在这观光一下就回去吧，应该会跑来介入我们的交易。」

菜菜濑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那要不要延期交易？这么一来交易司麻应该会摸摸鼻子回去吧。」

「他不会回去，反倒是我觉得这次的交易是个好机会，我打算利用这次交易，把司麻抓起来。」

除菜菜濑之外的两个人已是瞠目结舌。

理查德反射性地说了一句话。

「你是认真的吗？」

「我很认真，司麻应该不会放过这次交易，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流壹摊开了荷堂学院的校园地图。

「交易当天，我会把之前先移走的米兰二代带过来，我会用卡车搬运，首先就是要将飞弹从地下停车场运出来。」

流壹回事了一遍所有人的面孔。

「等卡车抵达学校大门时就换理查德去开，接着直接把卡车开到仓库，而米兰二代就放在卡车上不要动，等货船到了以后我们将C4炸弹和通古斯卡连船一起接收，用整辆卡车跟对方交换，到这都顺利的话交易就算结束了。」

「不会那么顺利吧。」

理查德这么说，流壹回应道：

「没错，司麻一定会来搅局的，毕竟那家伙就是那样，不是来拿老爸的武器，就是想来杀我吧，或者是两件事情一起办，无论如何他都会现身交易现场吧，就算他带手下过来也不要阻挡他们，让他们近来仓库，他们想要武器的话就给他们。」

这时菜菜濑显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也太慷慨了吧？」

「没差，卡车上不会只载米兰二代，我还会放炸弹在上面，司麻来了的话，我就会引爆那些炸弹，连同整间仓库把他炸烂。」

流壹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

所有人无不一脸震惊，因为流壹打算炸烂整间仓库来杀害司麻，就算晚上学校里没有学生，但这种做法的动作之大，已没其他方式可出其右，连平时面无表情的玛伊，脸上也显露出惊讶之情。

流壹环视了一遍所有人，尽量以听起来平稳的语气说：

「放心，这是无计可施时才会用的方法。」

「我才不想被卷进去这种爆炸里头咧！？」

面对菜菜濑的抗议，流壹做出了回复。

「我也不想，我尽可能想活捉司麻，炸掉仓库我会拿来当作威胁他的手段，那家伙如果不乖乖就范，那也就只能把他炸个粉碎，到时候大家尽量离仓库远一点。」

「你说尽量，究竟是要离多远才够啊？」

「这就是无地目你要负责的事情了，我希望由你来做卡车上要放的炸弹，如此一来在调整火药量的时候，应该也可以知道要离多远的距离才够。」

菜菜濑本来想要提出怨言，但她耸了耸肩没说出口。

「我做就是……汽油桶加化肥炸弹应该最好做，能帮我弄到材料吗？」

「理查德会帮你，玛伊你和我来，我们去确认一下当天的配置。」

玛伊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见这样的她后，菜菜濑笑着说：

「喔喔，小狗狗好像因为能和信崎一起行动，感到很高兴的样子耶。」

这时玛伊毫不掩饰地还以一种恐怖的眼神，菜菜濑则是说了句「就叫你不要瞪我了嘛」。

到此一行人结束了当前的交谈，全都离开了电算室。

流壹快速地往前走去，而玛伊则是紧跟在后。

菜菜濑眺望着这个画面，过一会儿后对着魁梧的黑人说：

「我说理查德啊。」

「能叫我基法老师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叫理查德不就好了，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如果是炸弹材料的事，我等等会跟你说。」

「不是啦，我是想问那只小狗狗，怎么会跑来当信崎的护卫啊？」

菜菜濑视线的另一端，玛伊的吉他盒慢慢地越变越小。

理查德也看往同一方向后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玛伊是个技术高超的狙击手，祖父是越共的英雄，父亲是特工（特种部队）出身，母亲是日本人，她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成了孤儿，在东南亚各国间流浪。」

「喔——身世跟我好像。」

「你是黑帮训练出来的吧，玛伊不是，她是靠自己学来的。」

菜菜濑突然转为惊讶的神情。

「这话怎说？」

「玛伊没了能够养育她的人之后，陷入了贫困中的贫困，贫困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在已经放弃脱离贫困的她面前，出现了两条路，杀人，自己也跟着陪葬，跟杀人，但自己能活下去。」

「什么嘛，结果还不是有人帮助她做出选择。」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但事实上却不是，她是靠她自己的意志走到了这一条路上，一个年幼的少女，在没有任何人教导她的情况下体悟到了这两条路，感觉她理所当然似地选了后者，杀人但自己也能存活，幸好，杀人是玛伊的天职，之后流壹收留了她，让她跟在身边一起行动。」

「他们俩是在哪认识的啊？」

理查德点了点头。

「流壹他父亲死后没多久认识的，那时候玛伊人在菲律宾达沃的偏远地区，因为滥用毒品已经奄奄一息了。」

「然后呢？」

理查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摇着头没继续说下去。

「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想知道更多的话，你直接去问本人。」

听到这菜菜濑嘟起了嘴巴。

「那只小狗狗怎么可能会告诉我。」

「也是啦，那这件事永远就是一个秘密。」

「她不喜欢我的话就不可能告诉我吧。」

菜菜濑「啧」一声的同时，轻踹了一下地板，正当她准备起步走动时，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似地转过头来。

「那理查德你，又是为了什么跟信崎一起做事？」

「你真的很爱问耶。」

「告诉我啦。」

「……我的话是因为我跟他爸本来就有往来，原本我是在美国中央司令部负责电子作战，当黑客是我的兴趣，有天我边看《实习医生》边骇进政府机关，结果被国家安全局发现后，他们一直不放过我，当然我后来就被司令部给炒了，也没了收入，就在我生活困顿，接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时，认识了那家伙的爸爸。」

「他爸爸是委托你保护他儿子吗？」

「不是，他讲的完全是另一件事，而且我啊，不喜欢流壹他老爸。」

听到不喜欢这三个字后，菜菜濑在一个瞬间显露出讶异的神情。

理查德继续说道：

「应该说过去我不喜欢他，毕竟那家伙的爸爸已经过世了。」

「你讨厌他的原因是什么啊？」

「……应该是他那不把人当人看的地方吧。」

理查德翻搅记忆后这么说。

「他爸把人当成西洋棋的棋子，就是说把人都当成毫无意志的东西来看待。」

「如果你是要讲无情的人，做这行做久了你想见到多少就有多少喔。」

「讲他无情还不太对，与其说他无情，我觉得感情从没在他身上存在过，他就是把人当作因应各种需求、随他拿进拿出的道具而已，我这样形容最贴切了。」

听完说明，菜菜濑把头歪向一旁。

「好难懂喔。」

「也是啦，举例来说好了，他爸的部下被武装游击队包围了，而他爸本身平安无事，这种时候他爸绝对不会去救那名部下，因为他会觉得让自己置身危险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不管那名部下后来会发生什么事，反正在他眼里那个人只是一个不见的东西罢了。」

「这种事很常见啊。」

「然后，在许多偶然之下那名部下平安脱逃了，然而他爸已经去了别国不在当地，那名部下费尽千辛万苦离境后，因为懊悔很多事情所以打算先休息一阵子，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老爸跟那名部下联络了，跟他说下一份工作的事情。」

菜菜濑愣了一下，同时摆出了一个感到诡异的表情。

「是怎样啊，他爸明明先见死不救，却也不表示点什么？」

「没错，他爸根本毫不在意自己曾对那个人见死不救，他毫无疑问地分派下一次的任务给那位部下，也从未考虑过部下会回绝他，甚至他完全没想过那名部下已经不想为他工作了，所以我才说比起用无情形容他，应该说他从未有过感情还比较贴切。」

理查德说明到最后时，好似面露出一种极为痛苦的神情，这时菜菜濑体悟到，自己刺激到了眼前这位男性心中的某种情感，因此她刻意不去过问这一部分。

理查德轻轻地喘了口气。

「……算了，毕竟一直有人因为他自己卖出的武器而丧失性命，或许这就是他爸的处事标准吧，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喜欢他。」

「那你为什么会和他儿子一起做事？」

「因为他和他爸完全相反，因为流壹那家伙最爱的就是人类。」

「这又是另一种极端啊。」

「或许吧，流壹认为所谓的武器是要人类拿起来后才会变成武器，同时他也觉得最糟糕的就是武器落入像他爸一样的人手中，所以他想靠自己的双手控管武器，他认为就算不可能拿到全世界所有的武器，但至少想回收自己老爸卖出去的武器，为此他赌上了一切。」

理查德这一番话讲得极为认真，但菜菜濑却语带惊讶地说道：

「他明明是个军火商，这也太矛盾了吧。」

「那家伙充满了矛盾，他比谁都还要清楚，那样作毫无意义，但是他依然选择了这条路走，他应该是一直看着他爸的工作才变成那样子的吧，而且我很能理解他的想法，所以才会帮他做这些。」

这几句话中，蕴含了某种力量。

菜菜濑本想更深入地追问下去，但她瞧见了理查德的神情后，便就此打住了，因为她感觉到那表情不只是想传达些什么，而是显露出说话者坚定的决心。

菜菜濑反倒在这逗了一下理查德。

「你们俩果然有一腿吧。」

「你在说啥鬼话啊。」

理查德苦笑了出来。

「我不反对gay，但是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再说我们俩年纪差太多了吧。」

「话说司麻是怎样一个人？」

「那家伙跟他爸很像。」

理查德斩钉截铁这么说。

「虽然他爸冷酷无情，但司麻会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情感，因为他知道在某些局面下透过情感处理事情比较有效。」

「这样感觉他很像是一台被设定好的机器。」

「司麻比你想的还有感情，只是他在理性与感性的切换上速度极快，快到足以让人瞠目结舌，所以他令人畏惧的程度远胜过他爸，不过流壹之所以会和司麻对立，其实不只是因为这样……」

「所以还为了什么？」

菜菜濑询问着，但这次理查德真的不再继续解释。

「我说太多了。」

「小气耶。」

「想知道更多的话，你自己去问流壹本人。」

「如果他不跟我讲的话，要怎么办啦。」

「那玛伊也不会跟你讲，那这样不就打平了。」

「什么嘛。」

菜菜濑满口怨言，理查德则是边笑边走着离开走廊。

〇

黑暗笼罩了荷堂学院。

夜晚是让交易掩人耳目的绝佳时段，当然，依交易情况不同，也会有光天化日下交货的时候，例如伪装成超商或宅配的卡车，直接在路上进行交易，不过再怎么说，还是选在晚上行事比较方便，

流壹在仓库前面待命，他偶尔仰望一下天空，好杀杀时间，厚厚的云朵遮蔽了星辰与月亮，一切的一切都越来越适合在这个时候进行非法交易。

（时间差不多了。）

从流壹耳上的小型耳麦传来了理查德的声音，智能型手机倚靠蓝牙传输的声音，非常清晰。

（我这边的卡车已经过了正门，船呢？）

流壹微微地踮起脚眺望东京，他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楚，流壹操作着智能型手机，确认着水上搜索雷达传回来的画面，这时他知道有一艘货船正在接近港口。

「船再一下就到了。」

雷达设置在校舍附近，校方对学生宣称这是卫星通讯用的大型设备，只要目标身上一直有电波发出就会被这台雷达锁定，现在正是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流壹对着麦克风说话。

「无地目。」

（怎么了？）

「准备得怎么样？」

（没问题了，比起我，你去关心一下小狗狗吧？）

菜菜濑的声音一如平时开朗，光听这种声音根本不会联想到她原本是黑帮杀手，她人现在在校舍中待命，等武器运抵之后，菜菜濑要负责确认货品。

「玛伊。」

（……一切正常。）

玛伊位在校舍屋顶，她现在应该已经架好了配有夜视镜的狙击枪，她负责的是狙击想要加害流壹的人物。

「你不要射到我喔。」

（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要那样说，难道你不信任我吗？）

「……我没有。」

流壹用手指按住了麦克风，感叹地说：「那家伙偶尔真的很恐怖」。

（现在应该用肉眼就能看到船了。）

是理查德的声音，流壹再度凝视着东京湾内。

这时他模糊地看见了航行用的标志灯，那盏灯越来越亮。

流壹看见了货船，外观与载车渡轮极为相似，不知是不适为了伪装，这艘船上真的载有轿车，而在这些轿车后面则是藏着通古斯卡防空白走炮。

「来了，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些。」

（野泻会来吗？）

「她说她在船上，她好像想亲自确认这场交易有好好地完成。」

接着流壹低声地补上一句，「鬼才信她会这么想」，即使她真的在这艘船上，但这场交易根本不可能确实完成。

流壹确认了四周，没有可疑人物。

他握紧了双手，这时司麻应该就在附近，状况一有不对流壹就必须炸烂这个弟弟，好让兄弟间的争执画下一个句点。

一切的准备就是为了这个，但，或许还要再加一个保险才能算得上安心。

就在流壹思考这些得时候，理查德联络了他。

（我把卡车开过去。）

理查德暂且把电话切断了。

货船缓缓地驶近港口码头。

流壹并未进入仓库，而是向着码头走去。

（码伊，我会把通讯切掉一小段时间，你别担心。）

（那你就不要做些会让人担心的事情。）

流壹苦笑后，切断了联系，心里想着刚刚才想到的作法，绕到了仓库的后方。

〇

理查德将卡车开到了校舍地下室的停车场。

学生现在不可使用此处，这里是教职员和访客专用的停车场，但是平面停车场比较方便，所以使用地下停车场的人算是少数。

尽管如此，建造这座地下停车场的用意，正是为了应付眼下的情况，也就是专门拿来暂时存放非法物品所用，当然做为紧急避难所也是用途之一。

有一台电梯和楼梯可通往地下室，那里算是相当宽敞，有好几根粗大的柱子支撑着校舍。

柱与柱之间，为防备发生火灾等灾害发生的时刻，因而设有一道道的卷门，当紧急警报响起时卷门就会自动落下，先前就有那么一次，某个在地下室点燃烟火，让所有卷门为此全部关上，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理查德下了卡车后，确认了一下卡车的位置，卡车稳妥地停在地下室深处。

「喂、理查德。」

面对突如其来的攀谈，理查德感到奇怪的同时回过了头。

在他眼前的是菜菜濑，理查德越发感到讶异。

「你负责的事情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信崎叫我来代替你开车。」

「那是我负责的事情吧。」

「能够用全部的监视器进行监视的人，只有你吧。」

「你会开吗？」

「我算厉害的喔。」

菜菜濑走向了卡车的驾驶座，就当理查德快要相信菜菜濑这番说词的时候，他重新想了想后制止了她。

「等等，我跟流壹确认一下。」

理查德为了用智能型手机拨号因而将视线从菜菜濑身上移开了，然而他就是这里大意了。

理查德因后脑勺遭受攻击，昏倒在电梯一旁了。

〇

流壹回到了仓库，他进到里头后，擦了擦在刚才的作业中弄湿的头部。

他等了一会儿后，仓库边的小门被打开了。

「进来啊。」

就在流壹这么说之前，已有一道人影进到仓库里面。

只有一个人而已，身影娇小，流壹打开了灯。

日光灯的亮光所照射出来的是，身穿乐兰高中制服的水希。

流壹只身一人与她对峙，这时的水希看上去一脸憔悴的样子，不过她的双眼依旧是炯炯有神。

水希感觉是勉为其难地才从喉咙挤出了声音。

「我来了喔，武器都装在船上。」

流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样省了很多麻烦。」

「你的米兰二代呢？」

「马上就到。」

不久后，传来了低沉的引擎声，还可听见仓库外一阵阵短促的喇叭声。

流壹打开了仓库的铁卷门，卡车关起了车灯驶进了仓库，驾驶关上引擎，卡车停了下来。

「车里装有你要的东西。」

流壹用拳头敲了卡车的货斗。

「老娘过去拿。」

「这当然是野泻你的东西，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叫司麻出来。」

流壹这么说了。

这番话动摇了水希，她虽想掩饰，但她内心的震撼却太过明显，流壹继续斩钉截铁地说：

「炸弹事件之后，司麻有跟你连络吧。」

「你在说什么啊……」

「这种事情窃听一下你的电话马上就能知道，他叫你继续跟完成这笔我交易吧。」

「你……你觉得我会乖乖听他的话吗……」

「面对司麻那样的对手，你那种程度的虚张声势根本没用，他有命令你要对我做什么吧。」

水希急忙地转了转眼球，不久后她的脸一垮，不停夹杂着咳嗽声说起话来。

「……他只叫我来这跟你交易而已……」

「然后咧。」

「谁知道啊！那家伙，用枪抵着老娘的头，要老娘打电话给你。」

「货在货船上吗？」

「全都在上面，你去验货时要时没东西的话还得了，货装了又装，但司麻想把那东西也一起带走……那家伙，明明没必要来这里。」

「他果然在这附近，你就叫他出来吧。」

流壹这句话讲得极其自然，但又参杂着叫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水希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了智能型手机，就当她准备打字的时候，她停下了手指。

「在这之前，你要先把货拿给我看看。」

「啥？」

「米兰二代啊，不管我背后有没有司麻的存在，这武器终究是要换的。」

看来水希相当执着这一件事，流壹拿她没辙后，便绕到了货车的货斗。

他开锁后打开了货斗。

「你自己看，米兰飞弹就在这……」

没有飞弹，货斗上空无一物。

「怎么可能……」

流壹这下真的大吃一惊，米兰二代为了作为炸弹的伪装，应该要放在炸弹前方才对，但此时飞弹连同炸弹消失得无影无踪，卡车上的货物到底位在何处。

水希确认了货斗后说道：

「这件事就和司麻预测的一样，他叫我在你打开货斗后通知你一下。」

「要通知我什么？」

「比起武器，你现在担心一下学校比较好喔。」

「他那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

这时流壹的背部传来被某种物品抵着的触感，他慢慢地回过头去后，发现P250自动手枪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眼睛。

菜菜濑用枪指着流壹。

流壹瞬间哑口无言，然后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你这什么意思？无地目。」

「就你看见的这样，我在胁迫信崎你，别看我这边，可把头转回去吗？」

菜菜濑露出了笑容。

「卡车是我开来的喔，你没发现吗？」

流壹再度转向水希，并且同时问道：

「理查德呢？」

「睡着喽，我没杀他，你放心，话说信崎你也太大意了吧。」

「因为我喜欢相信别人啊。」

「就算你说要给我两倍，但是当有人说要给我三倍时，我当然会去听三倍那边的话。」

菜菜濑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在这种情况下流一虽然无法动弹，但水希却像是如释重负般松懈了下来，然后然后在短时间内，她的眼角便往上扬起。

「你居然敢把老娘当白痴耍……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吧，你在北海道交易过的葛隆姆，他不只是我那些药的供货商，他还是我表弟，司麻呢，他倒是给了我一个帮葛隆姆报仇的机会。」

「你表弟是个垃圾，还好北海道的海洛因和冰毒的管道就这样断了，警方那可是高兴的不得了。」

「闭上你的鸟嘴，用普通方式杀你也太无趣了，我要让你死得痛楚彻骨！」

水希一边抖着手一边取出了刀子，那可不像美工刀那种小玩意儿，而是一大把被称作M9刺刀的军刀。

「老娘要来千刀万剐……」

水希感觉是要让流壹心生恐惧，所以是慢慢地逼近他。

「你再怎么哭在怎么喊都没用，你也是因为没什么人会来才会选在这交易的吧……惨叫声之类的，没半个人会听见……」

然而被人步步进逼的那一位，却还是相当冷静。

「喂，劝你稍微偏右一点会比较好喔。」

「智障啊你，你以为老娘会上那种当吗？」

「我可是好心告诉你的喔，不过，无论偏哪边结果都一样吧。」

流壹对着一直保持通话状态的智能型手机大喊了一声。

「玛伊！」

就在水希背后，一直都呈打开状态的那扇门的另一头，然后继续往远方看过去的一栋校舍。

在那栋校舍的屋顶上，有一位架着雷明顿M24狙击步枪并窥探着狙击镜的少女。

玛伊毫不犹豫就扣下了版机。

7.62毫米NATO步枪子弹划破了空气，一直线穿过了敞开的那扇门扉，将水希手上的刀子连同整只右手掌都被射飞。

「呜哇哇哇哇！」

水希压住手惨叫着。

「手！我的手！」

这时流壹已不在原地，他冲到了货柜的阴暗处。

同一时间他回过头，确认菜菜濑身在何处，不过他没看见，菜菜濑早就躲了起来。

「玛伊，水希已经解决了，但是无地目还没，你瞄得到她吗？」

（我看不到她，我马上过去你那。）

从小型耳麦中传出的就只有这一句告知，下一秒，流壹听见的是菜菜濑的嘶吼。

「信崎！想逃到外面的话，你只能趁现在！」

「喔、你愿意放过我喔。」

「不是唷，我是要朝你背后开枪。」

流壹轻声咒骂了一句「你这骗子」。

「菜菜濑，装在车上那些炸弹跑哪去了？」

「到底跑哪去了呢？放心吧，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玛伊就要到这了，你就像瓮中什么来着。」

菜菜濑噗哧窃笑着。

「别担心，因为应该是信崎会先跑到外面去，比起人在校舍屋顶上的玛伊，你不觉得司麻的手下会比较早到这里吗？」

「……可恶。」

流壹从货柜阴影处现身后，立刻冲了出去，他跳过了在地上呻吟的水希，冲到了外头。

这时阵阵枪声紧跟在流壹的背后，他则是一直跑在暗处。

〇

「唔……可恶。」

理查德一面按着发疼的头部一面睁开了眼睛。

他的后脑勺肿了一个大包，理查德是被人用硬物殴打，至于殴打他的人是那个女的，还是另有其人？这件事情还必须进一步确认。

他看往停车场，发现卡车已经不在，而且原本停车地方的卷门已经降下，通路已被堵住。

「做得还真绝啊……」

很明显地卡车是被菜菜濑抢走了。

理查德心想不赶快和流壹联络就糟了，他用手探了探口袋，发觉智能型手机也被拿走了，而备用的手机则是放在电算室里。

「完蛋了……！」

他按压了电梯的按钮，让电梯来到地下室后走了进去，到达目的地的楼层后，理查德不顾头部疼痛冲了出去。

〇

流壹在夜晚的校园内奔跑着，他回过头看了一下仓库，看见了几道人影。

应该是司麻的手下吧，不过他无暇进行确认，他在意的是那么多的炸弹，现在到底放在哪里，况且还有司麻所告知的那句「你现在担心一下学校比较好喔」。

流壹的这位弟弟在这种时候决不会撒谎，从他特地要人转告流壹看来，绝对事出有因。

装在流壹耳上的小型耳麦的收讯状况不佳，他边跑边把耳麦扔了，接着取出了智能型手机，总之他冲到了路树阴暗处后，顾不得还上气不接下气，便连忙按下手机上拨话的应用程序。

没人接，流壹换了其他的电话号码再拨了一次。

这次响了几声后对方接起了电话。

「理查德，你在哪！？」

（在电算室，我被无地目殴打后晕了过去，你那边苦战中？）

流壹确认了一次仓库的状况后，对着话筒说道：

「那家伙好像追过来了，我想和玛伊会合。」

（我从这里帮你。）

只要操作电算室里的终端装置，就能自由控制校园内的监视器，那是一套专为理查德准备的系统。

没多久理查德便对着电话说：

（我看到你了，你外套肩膀的部分都滑下来了，还真落魄。）

「吵死了。」

流壹重新穿好了身上的夹克，接着面对设置于柱子上的监视器举手挥舞。

「无地目追来了吗？」

（等等喔……有了，她在你的左后方，大约两百公尺左右的……喔。）

这时可听到理查德啧了一声。

（她开枪打烂了监视器，看似她是打算制造死角。）

「也就是说她没打算放过我喽。」

（你快离开现在的地方，现在可是有人在追你喔。）

就在理查德把话说完之前，流壹已经跑走了。

学校内已是夜幕低沉，由于学校面朝东京湾，因此海风强劲地朝流壹的脸吹去。

然后是黑暗，虽然设有好几处路灯，所以还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只有微微的亮光，不过，人只要走入阴暗处的话，从外围根本看不见那个人。

流壹就利用了这一点，从这处黑暗移动往下一处黑暗移动，他偶尔会确认一下后方，但却没发现菜菜濑的身影。

就当流壹在想自己不是已经甩掉她的那个瞬间，子弹射到了他的脚边。

「好险。」

为了反击，流壹将手绕到了制服的腰间，停止了动作。

「对了，我没带在身上啦……」

现在的他手无寸铁，流壹在学校的时候，几乎不会随身携带手枪，所以现在他只能四处逃窜。

又有一发子弹射了过来，这次是第二发了，流壹本以为是来自后方，但他感受一股惹人厌的气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从他右侧传来。

「追上你了。」

听起来很高兴的声音，让人见识到了过去人称毒虫的炸弹狂本领。

流壹并未确认声音主人是何方神圣，他直接压低身子翻滚了出去，他待过的地方的泥土，都被子弹打出了一个个的小洞。

流壹持续翻滚着身子，就在他站起身后，打算往前冲时。

菜菜濑居然撞了过来，两人这么一撞后，一起倒地翻滚。

「去死吧，信崎！」

「你叫我去死，我就要去死喔！」

「你不能为我牺牲一下吗！？」

「就说我不要！你为什么要我死！？」

「我想脱离这个环境啊，我想要自由。」

虽然就只有那个瞬间，但流壹在她的眼中看见了哀愁，一种快要被命运和宿命压垮的人性光辉。

「我只要做好司麻的委托，我就可以自由了！」

「那家伙的话最好能听！你不能相信司麻。」

「反正我就是赌赌看了！」

两人滚下了斜坡，撞上了树木后停了下来。

流壹因疼痛瞬间闭起了眼睛，当他忍痛睁开眼睛时，看见了枪口。

菜菜濑以一种压在他身上的姿势，手拿P250自动手枪对着流壹。

「事情到此结束，我要自由了。」

她边喘气边断言道：

「我要脱离这个世界了，终于，我的工作全都做完了，抱歉喔，信崎。」

就恰好在她要扣下板机的那个瞬间。

从旁冒出的吉他盒，把她的身体撞飞了出去。

「……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玛伊来了，她用两手拿着刚才挥舞的吉他盒，瞪着仰天倒下的菜菜濑。

「流壹……」

流壹做起了身子。

「谢啦，得救了。」

「不用谢，理查德在电算室里等着，总之你先过去那吧。」

「那你呢？」

「我留下来收拾无地目。」

她和缓缓站起身的菜菜濑形成了对峙的状态。

流壹听了玛伊的话，再次奔跑了起来，现在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因此不该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流壹进了校舍，不过地下停车场的铁卷门却是关着的，他拿起了智能型手机。

「理查德，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喔，你快点来我这，好像有什么事不太对劲。）

理查德的声音感觉相当急迫，流壹加快了脚步，他把所有门都打开后，直接冲进了电算室。

理查德在里头弓起了背，面对着键盘，复数屏幕上都显示着多窗口的分割画面，画面中程序代码不断跑过。

理查德没回过头直接说道：

「你到了喔，现在情况变得很糟，监视器的影像都出不来了，而且还不只这样，校园管理系统也有问题，系统根本不接受指令。」

理查德与平时不同，他的表情十分紧张。

流壹也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玛伊还在战斗中，而且我们也还不清楚炸弹被装在哪里。」

「因为没有影像啊，说不定我们自己去找都还比较快咧。」

理查德用他那粗大的手指猛烈地教打着键盘，不过画面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或许有人入侵到了系统里面，就是趁我昏过去的那段时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壹也靠到了屏幕附近，他虽然对程序设计一窍不通，但他已经理解到现在发生的是与预测相违的事态，至少，他从没看过眼前这种画面。

「理查德，你有办法搞定吗？」

「可能要花很时间，总之我要先让一半的计算机停机，流壹你去服务器室，在那依照我的指示，帮我切掉电源。」

「这样好吗？」

「反正系统已经被人动了手脚，从我这根本无法操作。」

流壹打开了通往隔壁房间的门扉。

那个房间就是所谓的服务器室，一股凉爽的空气迎面而来，虽然还没到大学那种超级计算机的程度，但里头摆放的耶都是相当高效能的设备。

流壹用眼睛大致扫了室内一遍后问道：

「理查德，我要关哪一个啊？」

「…………」

「喂、理查德。」

流壹回过头后，大吃一惊。

理查德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两手举到了头部后方。

因为有人拿枪抵住了他，理查德背后这时站了两位身穿西装的男子。

流壹的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两个人，他们就是之前在仓库附近鬼鬼祟祟的那些人，从刚才他和菜菜濑发生争执后，两人就一直追在他后面。

他们是司麻的手下。

当中一人对流壹拾了抬下巴，示意要他过来，流壹顺着他意，走出了服务器室。

我跟理查德就这么一起被带出了电算室，并被迫离去。

两人走下了楼梯，西装男的其中一人用枪轻轻顶了理查德一下后，他便从一楼走到了室外，而流壹则是直接走到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内四处的卷门都已关闭，走到停车场最里侧之后，西装男透过无线对讲机和人说着某件事情。

此时一部分的卷门打开了，流壹被人从背后压着，推进了卷门内。

「好痛。」

卷门仍维持在半开的状态，所以内部有着蒙蒙的亮光，可以清楚知道里头有些什么。

流壹抬头一看，结果大吃了一惊。

「开什么玩笑啊……」

流壹顿时目瞪口呆。

在他眼前的是塞满停车场一角的大量汽油桶，以及捆在上头的炸弹。

「无地目那家伙，也做太多了吧，她是想把学校炸到烂吗……」

汽油桶里装的恐怕是肥料类的混合式炸弹，引爆用的炸弹分别捆在好几个汽油桶上，至于在设置上，引爆系统则是分成了好几组，就算当中一组无法引爆，其他组依然会让炸弹爆炸。

流壹这下懂了，这些炸弹如果爆炸的话，整栋校舍绝对会被炸得灰飞烟灭，而这正是司麻的打算。

「那家伙，原来是想这么做的啊……」

流壹呢喃着。

「他是想把学校炸个粉碎，夺走我的栖身之所，好来伤害我是吧……」

「没错。」

流壹背后传来声音。「那正是我的目的。」

流壹回过头去。

在他眼前有一位少年。

少年的身高比流壹矮，面容比他还稚嫩，身形纤细，少年一混入人群的话，应该马上就会不见踪影吧。

乍看之下感觉少年十分孱弱，不过仔细一瞧就可知道他可不是泛泛之辈，惊鸿一瞥，明明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但少年身上却散发出睥睨四周的气场，那是种他征服物质与人们，让这些成为自己棋子，并且还不犹豫地利用这些棋子的气场。

该说这是领袖魅力吗？总之他浑身流露出的是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司麻……」

流壹呢喃着，少年微微一笑后做出了回应。

「哥。」

流壹的弟弟尾琴司麻，脸上挂着一抹天使般的微笑。

地下停车场，现在已经沦为一处危险的火药库。

堆积如山的汽油桶连接着引爆装置和电线，有心人随时都可引爆炸弹，光是这些量，就足以把这个地方破坏殆尽，菜菜濑制作的炸弹数量，远远多于当初流壹委托她的。

而兄弟两人，则是在这种地方，四目相觎。

「司麻……」

流壹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声音。

「我们终于见到面了啊。」

「你很想见我吧，还特地想办法来引我出来。」

「没错，我可是很用心的。」

流壹盯着司麻说道：

「我对你的态度其实很极端，有的时候连你的脸都不想看到，甚至根本不想和你呼吸相同的空气，但是有的时候又是想见你想到不行。」

然后流壹嘀咕道：

「今天是后者。」

这时司麻面露笑嘻嘻的表情。

「我可是无时无刻都想见到哥哥喔，不过大多时候都见不到就是了。」

清亮的嗓音，他的音质完全可以胜任合唱团的男高音。

「乐兰高中的野泻脑筋还真不好，她也把哥你想买下来的通古斯卡拿到我这，想拉高价钱卖我，而我刚好也想见一下哥，所以我就利用了她，当然，我也知道你会看穿这一切。」

「真像小孩子的做法。」

「啊哈哈，我不是跟你差一岁而已吗？」

正确来说是差九个月，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司麻的母亲是位医生，他们父亲在领头争夺钻石矿山时因为不小心遭流弹所伤，所以才有机会认识他母亲，地点在非洲，刚开始隶属医疗NGO的司麻母亲，不论在立场上还是性格上，都与两人父亲截然不同，不过听说他们俩在短时间内就发展成了亲密关系。

然而在司麻出世前后的那段时间，他父亲便与他母亲分手了，因为司麻母亲非常不能谅解，他父亲锁定纷争地区贩卖武器的作法，但他们并非是自然分手，因为司麻母亲想领养流壹的事情也成了问题。

当时流壹的母亲知道司麻母亲的存在，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司麻母亲这一件事情，只能说她心胸宽大，但是她却没打算连自己的小孩都要交给对方，所以便以咒骂与子弹对付司麻的母亲，司麻的母亲虽然想让两个小婴儿过上没有枪林弹雨的生活，但双方的立场终究迥异。

结果双方的母亲各自养育自己的小孩，兄弟俩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你妈妈……贵子女士她现在在做什么？」

面对流壹的询问，司麻耸了耸肩。

「谁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她明明那么呵护你不是吗？」

「是我自己跟她断绝联络的，我跟我妈个性合不来。」

「那可是你亲生母亲耶。」

「倒是哥哥你，看来蛮担心我妈的样子，说起来还真好笑，军火贩的小孩讨厌武器，NGO医生的小孩，却想要坐拥武器，嗯，还真像连续剧剧情。」

流壹不屑地说道：

「这种连续剧，收视率一定会很不好。」

「不要那么说嘛，我们好不容易才见到面耶。」

司麻笑容满面。

「而且我啊，在某个层面上算是哥哥的恩人耶，就是帮助哥你从老爸的束缚中挣脱的恩人。」

「对、没错，杀了我爸妈的人就是你啊！」

流壹吶喊着。

那一天，流壹并未与他父母同车，他留在饭店里，他无意间望过去的露台外侧，一台德国制的休旅车伴随着轰然巨响，高高地在空中翻转。

流壹当下的直觉告诉他那是爸妈的座车，然后把车炸飞的则是自己的弟弟。

司麻感觉有点失落地说道：

「你不感谢我吗？」

「最好我会，况且你不是为了要救我，你是根本只是为了自己的事业才炸死他们的吧。」

因为那时的司麻已经自立门户，并且决定要成超越自己的父亲，所以他就杀害了将会成为最大障碍的父亲。

「那场爆炸决定了一切，我决心回收武器，而你则是顺着欲望前进。」

「但是老爸的门路和财产都被哥你继承走了，这部分你真的要感谢我。」

流壹依旧瞪着司麻，司麻仍是满脸笑容。

弟弟缓缓地靠了过去。

「我跟哥哥是敌人，但是毕竟兄弟一场，我这做弟弟的，也不喜欢哥哥被人侮辱。」

「所以你威胁了野泻吗？」

「正是，因为能够杀死哥哥或打击哥哥信心的人，就只能是我而已。」

司麻仰望天花板，毫无生气的混凝土，校舍就建在那上头。

「我们俩根本没好好地上学，也没有同世代的朋友，虽然这些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但对哥你来说就不一样了吧，你想挽回被父亲夺走的事物，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所以你非常宝贝这间学校。」

司麻的视线回到了流壹身上。

「你应该能够推敲出我派无地目混进这里的理由吧，因为我想破坏啊，破坏哥哥最重视的东西。」

「一开始到现在都如你所愿吗？」

「哥，如果你把我和这间学校都撇下不管，你应该能长命百岁，不过你不会那么做吧。」

司麻来到了流壹的身旁。

流壹无法动弹，因为有一支枪从背后抵着他，而司麻当然知道这一件事。

「理查德的能力用处很大，所以我会帮你有效利用的喔，至于玛伊……她马上就会死。」

「事情会这么简单就成了吗？」

「一定会，我想要破坏哥哥宝贝的东西，而哥哥在有所自知后，我就会送哥哥上路。」

「你这想法还真扭曲，你真的是我弟吗？」

司麻展开了双手。

「当然是，我是爸爸的儿子，也是哥你的弟弟，所以，你就照我的话去死吧。」

此时流壹背后有所动静，他连回过头的机会都没，他只感到颈部传来痛楚，流壹突然无力地跪了下去，眼前如蒙上一层薄雾似地，意识逐渐朦胧。

流壹虽然感觉到自己被人注射了药物，但根本无从抵抗，最后他失去了意识。

〇

玛伊和菜菜濑两人基本已是对峙状态。

一人手持吉他盒，另一人手握自动手枪，这对奇妙组合就在深夜里的学校中对决。

「我来当你的对手……」

玛伊用着低沉，但清晰的声音说着。

「光你想杀流壹的这个罪就已经不轻了。」

菜菜濑笑了笑。

「哎呀，你怎么没说我背叛了你们啊。」

「我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一开始就不相信你。」

「真不愧是小狗狗，你的戒心堪比看门狗耶。」

「流壹可以尽可能地相信其他人，但是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别人。」

「虽然我还蛮佩服你这一点，不过在我们要怎么打啊？小狗狗的武器是小刀吧，刀子伸得到我这里吗？」

菜菜濑这么说的同时，又继续击发手上的P250。

玛伊迅速地以吉他盒为盾，子弹射到硬盒后就卡在了上面。

「虽然攻击模式和上次相同，但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菜菜濑吶喊着，她绕到了玛伊的侧面，然而她并未进逼玛伊，反倒是和她保持一定的间距。

和先前战斗不同的是，她们是在一个开放的场所，这对拥有远距离攻击武器的一方来说绝对有利。

9厘米子弹前仆后继地击中了玛伊的四周和吉他盒。

「子弹还很多喔！」

「……然后呢？」

「就是说情事对我有利！」

菜菜濑换了弹匣，由于她处于警戒状态，因此玛伊无法靠近。

现场再度响起枪声，玛伊虽然往后跳跃，但落地时因为没踩稳，所以整个人向后仰倒。

她就这么在地面上翻滚，同时打开了吉他盒的锁，她敞开了盖子，露出了中空的内盒。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菜菜濑像是在嘲笑似地笑了出来，但是，那个笑声随即嘎然而止。

玛伊用手指弹了一下内侧，当她拿掉浮起的内层盖后，可以看见里面放的是一把H&K公司制造的G36C突击步枪。

「夹层！？你又不是在变魔术！」

玛伊大幅地扭了一下身体，她丢弃了吉他盒，以两手架好了步枪，并将枪口指向菜菜濑后，扣下了板机。

枪声宏亮，子弹掠过了菜菜濑的周围。

情势瞬间逆转，菜菜濑至今都刻意保持距离，但这下却落得适得其反。

若在开阔的场所之中，持突击步枪那一方绝对会占上风，况且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玛伊确实地对准了准心。

「投降吧，不投降也是可以，只不过是死路一条。」

菜菜濑并未举起手来。

「我两种都不太想选耶。」

「给你三秒钟。」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把卡车上那些炸弹装在哪里吗？」

「好吧，给你五秒钟。」

「结果还不是差不多短，在学校里啦，学校里头。」

「这种事情我知道。」

这时玛伊的食指上保持着一股力量，菜菜濑则继续说道：

「在校舍的正下方，在地下停车场里，我没把炸弹放卡车上，直接装在那了，爆炸的话，整栋校舍直接会被夷为平地，你觉得会是谁去引爆呢？可不是我喔。」

「…………」

玛伊皱起了眉头，虽然只是微微的，但她确实也咬了嘴唇。

「信崎和理查德都在校舍里吧，快去救他们比较好吧？」

听到这番话后，玛伊的视线移往了校舍那头。

这是平时的她决不会出现的行为，敌人就在眼前时，注意力绝对不能涣散，但是两位伙伴置身于危险之中，这件事稍稍地让玛伊的内心产生杂念。

菜菜濑没放过这个可趁之机。

她拿着P250往地面一蹬，压低身体扑向了玛伊，她想把枪口塞到玛伊的腹部上。

「你糟糕了喔，小狗狗！」

玛伊并未扣下G36C的板机，取而代之的是她使尽力气挥动枪托。

枪托刚好击中了菜菜濑的手，原本握在手上的P250伴随着一声闷响飞至了远处。

「可恶！」

玛伊想把枪口对准对手，但这时菜菜濑却一把抓住了玛伊，两人纠缠在一起后跌倒在地。

两位少女以G36C为中心倒卧在地，菜菜濑咬住玛伊的手，无法忍受疼痛的玛伊放开了G36C。

就在菜菜濑打算直接夺枪的时候，玛伊一脚踹开了枪枝，G36C弹飞至了某处，这时菜菜濑的表情狰狞了起来。

「这下谁都没枪了吧！」

玛伊和菜菜濑都还未起身，两人同时卷起了自己的裙子，把手放到大腿之上。

玛伊拔出了蝴蝶牌的军用小刀，菜菜濑则拉开了盖伯公司制的折叠刀，双方在黑夜中露出明晃晃的刀刃，挥刀砍向对方。

想场响起金属物品互相碰撞的低沉响声，双方的刀都受到了点破坏。

「很粗暴喔，小狗狗！」

「你也是。」

玛伊踹了菜菜濑的脚，她让对手失去平衡后站起身来，伸出手臂打算刺下手上的刀。

菜菜濑一个侧身，她只是不想让心脏被刺中，接着她瞄准玛伊持刀的那一只手，挥刀反击。

又是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

双方的攻击都未能击中对手，因为玛伊瞬间以刀背接下了攻击，两人吐了一口气后，同时拉开了距离。

菜菜濑笑了。

「不错嘛，小狗狗，我以为你的本行是狙击手。」

「你也是啊，炸弹客。」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用刀！」

菜菜濑亮出了小刀，而她做的动作不是挥砍而是突刺，玛伊并未以军小刀反击，她只是微微地横向移动。

玛伊用腋下夹住了菜菜濑的手臂，对方身体变得无法活动。

接着她将刀子，指着菜菜濑细白的咽喉处。

菜菜濑完全停止了动作，她那把折叠刀从手上滑落了下来。

「看来你说不喜欢用刀是真的，技术真差。」

听闻玛伊这番话后，菜菜濑像是投降似地吐了一口气。

「……我，输了啊。」

「没错，没机会翻身了。」

玛伊的眼睛注视着菜菜濑，她再也不会让自己分心，绝不把生杀大权拱手让人。

「别再挣扎了。」

「……你要杀了我吗？」

「我是想杀，但流壹不喜欢这样，他觉得你还有希望。」

「流壹很擅长从其他人身上发掘希望。」

「哇，好棒喔，但是我背叛了信崎，一般来说，事到如今他已经不会再信任我第二次了吧，小狗狗，这点你也懂吧。」

「我懂，所以现在我还是觉得把你杀了会比较好。」

玛伊的刀子已经快要碰触到菜菜濑的咽喉处，只要再多用点力气，她的皮肤就会被划破，并且鲜血直喷吧。

但是玛伊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即便如此，流壹要我别杀，我就不会杀，至于原因，说了你也不会懂吧。」

「嗯哼……真是忠心。」

菜菜濑不顾自己正被刀子指着，一副扫兴的样子。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什么都不做。」

玛伊离开了菜菜濑，收起了小刀。

「比起你，现在重要的是流壹和理查德那边，我也不想要校舍爆炸。」

「我可不会帮忙拆炸弹喔。」

「随你便。」

玛伊捡起了吉他盒和G36C，当她打算转身时，她多加了那么一句话。

「要死要活，都是你的自由。」

语毕，她连忙赶往校舍。

「哼……耍什么帅啊。」

菜菜濑嘟嚷后，捡起了掉在脚边的小刀，本想丢掉小刀的她，重新想了想后，把小刀收回了原来的地方。

接着她摇摇晃晃地往仓库而去，这时的菜菜濑早已丧失追赶玛伊、找她一战的力气。

菜菜濑抵达了仓库，她之所以回到这里，是因为她想起了还有事情要做。

她走到了仓库中央，看见了血迹，水希这时还在地面上翻来覆去。

「好痛喔……有没有人……」

菜菜濑蹲了下去，水希的手虽然已经粉碎，但当下看起来并未危及性命，不过，其实她也不知道，如果血再这么流下去的话情况又会是如何。

「看样子你也很惨。」

「唔唔唔，为什么我会变成这副德行……」

「谁叫你要威胁侰崎，你稍微忍耐一下喔。」

「你……要救我吗……？」

「顺便而已。」

话虽如此，菜菜濑其实在心里感叹道：「她居然没瞄准身体的中心点」，玛伊刻意只射击持刀的那一只手，由此看来她应该有相当的自信心，还是说有人不准她杀人。

菜菜濑推测玛伊的情况应属于后者。

水希痛苦到一直扭动身躯，现在要赶快做些医疗处置，但要该怎么做才好，首先要先止血。

就当菜菜濑这么想的时候，她感觉有人来了。

她抬头一看，见到一位少年站在眼前，是司麻，流壹的弟弟。

「看你手忙脚乱的。」

司麻用温柔的嗓音说着，当下他散发出一种温和，但却不允许有人示弱的氛围。

菜菜濑轻轻地摇了摇头。

「才没那回事，我可是有好好做事的喔。」

「嗯，是那样没错，但是你被玛伊同情了，结果，连我哥你都杀不了。」

「随你讲了，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想干了，而且，就这样把野泻丢着没关系吗？」

「你打算救她？」

「她这样下去，会出血过多而死喔。」

水希虽然相当痛苦，但发觉两人在谈论自己的事情后，打开了眼睛。

她一看到少年，双眼就睁得颇大。

「司……司麻……救、救我……」

是枪声，水希的身体小小地震了一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司麻的手里，不知打从何时起就握着一把贝瑞塔M92自动手枪。

「这样就不用治疗了。」

菜菜濑目不转睛地望着水希的尸体。

「……你怎么这么惨忍。」

「因为她没有用了。」

「那我也没用了不是吗？炸弹都装好了，我履行了约定，所以我就到此为止。」

司麻一脸意外。

「哎呀，你是打算退出了喔。」

「是到此为止，结束了，就按照当初讲的，你要放我自由。」

菜菜濑进逼司麻。

「你说过，你会遵守约定。」

司麻不断地微笑，面对菜菜濑带有杀气的盘问，他根本不为所动。

「我是说过，而且，我已经履行了约定啊。」

「证据呢？」

「有喔。」

司麻拿出了智能型手机，几经操作后他拨放了一段影片。

然后将手机伸到了菜菜濑眼前。

「看这里，喂。」

本是一脸诧异的菜菜濑，马上就盯着屏幕不放。

她瞪大了双眼，脸色逐渐苍白。

「司……司麻……」

「怎么了啊。」

「这，这是……」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好好地履行约定，我自认还蛮守规矩的说。」

司麻把手绕过了她的肩膀，继续让她看着智能型手机的屏幕。

「当然，我也会放你自由，不过，是以我的作法。」

司麻的语调极为平静，虽然几近轻声耳语，但这番话俨然就是一条无形的锁炼。

菜菜濑根本无法违抗司麻。

〇

有两道人影朝着荷堂学院的正门走去，一人脚步缓慢还频繁地摔倒，另一人则是焦躁地催促着。

这两人分别是理查德和看守他的男子，他们正往停在正门附近的车辆而去。

两人步伐迟缓，这是因为理查德刻意走不快的关系，他有时咳个不停，有时又让脚步打结，根本没什么在往前移动。

「走快点。」

男子小小地推了一下，理查德只能无奈地说道：

「我因为被人威胁所以就没办法好好走了，我是胆小鬼儿。」

「你是在说笑吗？」

「不是。」

外头紧邻正门的地方停了一辆休旅车，那辆车不知何时开始就已经停在那了，理查德心想对方为了不让监视器发现这辆车，应该是在监视系统上动了点手脚。

休旅车的车灯短促地闪了两次光，车里只有驾驶座上坐了一个人。

理查德靠近了正门。

「……我说，你。」

「别说话。」

「在车上的那个人是你的同伴吧，还有其他人吗？」

「闭嘴！」

两人穿过正门，把理查德带来的男子打开了休旅车的后座门。

后座空无一人，也就是现下敌方全部就这两个人。

「如果有第三个人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就在男子对理查德这番话感到疑惑的瞬间。

男子伴随着枪声往后仰去，接着副驾驶座的玻璃整个粉碎，驾驶座上的男子发出了哀号，仅这两发子弹就解决了一切。

这时玛伊从校园里跑了过来，她手上拿的是G36C突击步枪，她成功地营救了理查德。

「玛伊，射得真准。」

理查德确认了一下车内情况，两名男子都还活着，他们虽然身负重伤，但不至于马上致命。

「不过就是有点慢喔。」

理查德从口袋取出了智能型手机，他就是一直透过手机传送自己的所在位置。

玛伊连声抱歉都没有，直接回答道：

「我一开始就先去了地下停车场，那里的卷门全都关起来了。」

「那是因为司麻的手下骇进了管理系统。」

「无地目说她把炸弹装在停车场那。」

「这下遭了，流壹应该也被他们逮住了，要想想办法才行。」

「我们过去那吧。」

理查德和玛伊一同跑向了校舍。

第一卷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