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与……立约

<p>大门之后，尸横遍野——即便是以邵启明高才，在第一时间看见这满地模糊血肉与内脏，到处都是尸体与脓化血水的地方时，也是找不出任何其他多余的形容词。</p>

<p>倒不如说，任何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人在看见这一幕后能不吐出来，还有余力思考，便是内蕴胆气了。</p>

<p>“……这是怎么回事？！”</p>

<p>干呕一声，他忍不住询问道：“怎么会死这么多人？！”</p>

<p>神圣的声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指引。</p>

<p>【向前，3点钟方向。】</p>

<p>逼不得已，邵启明即便是再怎么害怕，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在尸堆和残骸中蹒跚走过——说真的，这是他除却恐怖片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胸腹中翻滚着，有一种想要吐的感觉，但由于身体虚弱，吐的力气都没有，而一身白衣更是在行走过程中沾满了黑色的血迹。</p>

<p>邵启明感觉自己脚下踩过血肉骸骨，噗叽噗叽的声音接连不断传来，混杂着诡异的触感，但即便是如此恶事，他也强行忍住，半闭着眼睛前进，免得气味熏眼……可即便如此，越是朝着那个方向行走，邵启明越是能看见一个个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的面孔，他心中的恐惧和畏缩越来越大，越来越多。</p>

<p>他害怕下一瞬间，便看见苏昼的尸体。</p>

<p>直到那个声音响起。</p>

<p>【低头，睁开眼】</p>

<p>少年睁开半闭着眼，心思敏锐的他心中早有猜测，但是当看见眼前之人时，他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p>

<p>“阿昼！”</p>

<p>惊愕的半跪下，邵启明第一时间便看见重创的苏昼——即便是少了左耳左手，脸和身上满是血污，他也能清晰地分辨出这就是自己的好友——而奇怪的便是他胸前被刀剑斩开的防弹衣，还有捏在手中的枪。</p>

<p>但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这些无关小事！</p>

<p>“还有呼吸！”</p>

<p>即便是放开让邵启明去猜，他也猜不到自己朋友究竟做了什么，但他绝对做了一件极其危险的大事才会如此，咬牙，邵启明根本没去想‘原因’，他直接动手，将自己的长袖衬衫脱下。</p>

<p>邵启明没力气撕下布条，所以他打算用手臂处的袖子作为带子，扎住苏昼左上臂血管，避免伤口继续失血。</p>

<p>【不用这么麻烦。听我说的做，就能救你的朋友。】</p>

<p>神圣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只是让邵启明顿了顿，并没有让他停止手中举动。他已经脱去外面的一件衬衫，绑在苏昼上臂处，能听见邵启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说您的办法，我先为他止血。”</p>

<p>【……先将他的右手手指摆成这样的印法。】</p>

<p>仿佛停滞了一瞬，然后，邵启明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极其古怪繁杂的印法，他一看便下意识惊呼：“等等，这是人类的手指能摆出来的样子吗？！”</p>

<p>不过现在，他也没别的办法可以选择，脑中的声音说明这个世界的确有神秘，他不得不接受事实。</p>

<p>——有些黑色幽默，如今，原本遮遮掩掩的神秘，终于降临于追求神秘的二人身上，以一种不太友好的方式。</p>

<p>“只是，摆出这种印法，真的能救人吗？”</p>

<p>低声喃喃，邵启明伸出手，准备开始尝试，而神圣的声音悠悠道，仿佛从古老的彼端传来。</p>

<p>【这印，你不行，其他人都不行。但是，倘若是这个小家伙，我觉得有这个天资。】</p>

<p>【他和我相性很高，甚至比所有和我交易的人类，</p>

<p>会众都高——如果他是我的大祭司，哪里还需要什么仪轨和供物。】</p>

<p>邵启明没有精力去听这句话，分析其中的意思，倘若他有精力，那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邵启明的确不是无条件相信这个声音，但是依照人类的常识，苏昼这种伤势在没有得到紧急处理的情况下必死无疑，而他不想要苏昼死，所以，只能将希望托付于神秘之上。</p>

<p>他想让苏昼活下来！</p>

<p>咬着牙，忍耐着胸腹中苦闷的呕吐感，邵启明一点一点按照脑海中浮现的诡异印法，去曲折苏昼的手指，他能感应到，自己友人有力的手指意外的柔软，可以随意摆成任意模样，和普通人类的确大不相同……果不其然，正如圣音所言，秘印很快就摆好，那是四根手指蜿蜒交叉，就像是蛇交汇在一起的印法，神圣又奇异。</p>

<p>【不错，很少见，很真挚的友谊，省了我许多口舌和诱导的心思。】</p>

<p>【不得不说，你们是朋友，是双方的运气。】</p>

<p>就在邵启明帮助苏昼摆好印法之后，一股柔和的力量，便携带着大片大片的‘祷文’，如同‘启示’一般，一股脑的刻印他脑中。</p>

<p>【念诵它。】</p>

<p>还未等邵启明消化脑海中的祷文，声音再次出现，而邵启明感应着脑海中的‘文字’，不由得心生一丝战栗与困惑。</p>

<p>念诵它？念诵……这个东西？</p>

<p>那些文字，根本不是任何人类使用的文字，脑海中它们扭曲，变动，无时无刻都在幻灭轮回，转化为其他形态……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怪异，邵启明一看，就能知道它是什么意思。</p>

<p>这是高于人语与常识的‘神言’！</p>

<p>但也只能相信——哪怕是叫来最好的医生，也救不活现在的苏昼，邵启明只有这一个选择。</p>

<p>于是，他便开始念诵，而一种终于可得见异闻，可得见‘真实的奇迹’的感觉，出现在心头。</p>

<p>压抑住心中激荡的情绪，对友人的担忧，尽可能的保持平静，邵启明在神秘力量的帮助下凝神静气，低声念诵，发出这本不应该由没有觉醒的人类，发出的灵音。</p>

<p>“唵——礼赞圣灵！唵——礼赞圣蛇！”</p>

<p>OM——初始之音，勾连亘古遥远彼端的气息，令诸天星辰摇动，幻化神光。</p>

<p>“光阴之主，日月根源！”</p>

<p>——能隐约看见，有龙蛇幻影起伏，其睁目为昼，闭目为夜，呼气为夏，吸气为冬，天象翻覆于其心。</p>

<p>“创界济界，均衡万界！”</p>

<p>——能隐约看见，有衔尾巨蛇转动，其为世界之魂，循环之理，持有不死之力，完全之体，乃为一切奥秘之王。</p>

<p>“循往列星，存身灭世！”</p>

<p>——能隐约看见，有千首的神蛇盘旋，其头颅主宰无穷星辰，支撑无尽大地，其存在本身便是恒常的定义，即便喷出可以破灭诸天的火炎，也丝毫不变。</p>

<p>“顶礼天人师，赠予智慧！”</p>

<p>——能隐约看见，一颗完美无瑕的果实从华美的神树上落下，被一只蛇尾裹住，它轻柔地将这象征着‘智慧’的果实送到一只明显是‘人类’的手中，然后传来轻笑。</p>

<p>并非是凡人的声音，而是来自更高处，更高处的圣者神音——这由友人念诵而出的圣颂，就这样破开本能的心防，传递到了即将死去的少年耳中。</p>

<p>人之将死，诸感皆闭，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心神寂灭，归于身中。</p>

<p>但在那朦胧死寂的黑暗里，有一点灵性发着紫青色的光，挣扎着不熄灭。</p>

<p>然后，便有更大的光芒，无穷的光辉降临。</p>

<p>【想要活下去吗？】</p>

<p>【想要获得真正的超脱吗？】</p>

<p>【想要，得见神迹，见证最高处的风景吗？】</p>

<p>【倘若想的话，便签订契约吧。】</p>

<p>而凝滞的灵光转动着，顺应着本能，那一直以来就拒绝，攻击，否定的本能，他下意识的回到：“不。”</p>

<p>“我拒绝。”</p>

<p>【……？】</p>

<p>神圣的声音沉默了一会。</p>

<p>但很快，紫青色的灵光反应了过来，他有些尴尬的微微颤动，似乎是在思索：“咳……虽然我拒绝了……”</p><p>“但是，你可以强迫我啊！”</p>

<p>即便是不知名的神圣的存在，此时此刻也愣了愣，然后狂笑道。</p>

<p>【好主意！】</p>

<p>【有趣的人啊——付出你的血，你的生命，你的命运，你的未来!】</p>

<p>【而我，将赐予你智慧，力量，权柄与荣耀；以及，新的生命，新的命运，与新的未来！】</p>

<p>“血？生命？命运？未来？”</p>

<p>灵光不再颤动，恢复了自我意志，即将死去的苏昼仰头直视那光辉，他同样狂笑着，指着自己的胸口道：“啰嗦什么呢——这不全都是吗？！”</p>

<p>“想要？就伸手来拿！”</p>

<p>于是，传来终于完成了什么，终于确定了什么的欣慰声。</p>

<p>【这便是我与你立的约。】</p>

<p>轰！</p>

<p>在这瞬间，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灵气骤然汇聚，爆发！</p>

<p>在这一瞬间，苏昼看见了无数幻象，无数天神异兽的幻象——早就在千年前消亡的神话传说，史诗歌篇中的存在，一个接着一个在其目前浮掠而过，如时光梭影。</p>

<p>原本，苏昼的面前，应该轮转到一头带翼之龙的幻影，但是一条闪耀着光芒的混沌星辰之蛇从高处而来，将其压下，代替它凝聚在灵魂深处。</p>

<p>而肃然的圣音，于此宣告。</p>

<p>【以这血，这生命，这命运，这未来为证，无论去往哪里——我，都将与你同在！】</p>

<p>巨大但凝聚的灵气冲击，只在大厅中回荡，掀起狂暴的烈风，邵启明能看见，自己本应逐渐死去的友人身上，蓦然跃出青紫色的光，它笼罩了少年的身体，随后，过于剧烈的冲击令本就虚弱的他陷入昏迷。</p>

<p>但是在最后，他能隐约看见，在那光芒中，苏昼的手开始再生，血肉蠕动，光芒凝聚，令其重归完好。</p>

<p>而此时此刻，澎湃的力量鼓动，在黑暗的精神中，青紫色的灵光在过于庞大，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光芒中挣扎着不灭，他感到有一股极其古老，极其庞大，极其威严智慧的力量正在与自己联通——祂来自这天地之外，这星球之外，这世界之外！</p>

<p>外界，璀璨的光芒只绽放一瞬，然后便轮转变幻，猛地收拢，如同潮汐退却，全部归于苏昼如今已经完好无缺，甚至更加完美的躯体内。</p>

<p>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只能隐约看见，在少年的背后脊骨之上，有一个黑色，如同环首衔尾之蛇的圆环印记浮现，然后没入血肉之中。</p>

<p>下一刻。</p>

<p>苏昼睁开了双眼。</p>

<p>一闪即逝的，是如同龙蛇一般的竖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