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屠龙者

<p>——好家伙，苏昼这家伙说的，到了神木世界，都由他来请客，原来是这个意思！</p>

<p>一旁的邵启明不禁揉了揉太阳穴——他就说苏昼也没这个世界的金钱，怎么请客，原来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吃这个世界的熟人大户了啊。反正因为他而请的客，四舍五入，就相当于他请客了，这大概就是苏昼的逻辑。</p>

<p>不愧是苏昼！</p>

<p>当然，最令他关注，却并非是这一点，而是整个‘神木世界’本身。</p>

<p>“有意思，这个世界，非常有趣。”</p>

<p>如此想到，坐在椅子上，邵启明不禁若有所思地启动自己的代理终端，开始在其中纪录信息：“这是一个和地球科技路线完全不一样，以真气为主要动力源的‘真气路线’。”</p>

<p>“这一路线的基础，便是全民武者，整个社会最基础的动力源，就是民众本身，一个人的修为，就决定了他日常生活的水准——就好比之前真气代步机，高等的真气代步机，速度越快，消耗的灵气就越多，也更受人欢迎。同理，我也察觉了，这个世界的居民楼内，居然没有电线这种东西，这证明，即便是真气铸炉可以发电，但却也没有大规模发电机这种造物，绝大部分人，都是通过以自己的灵气转换电流，用来日用。”</p>

<p>“当然，那只是片面的见闻，单单是从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大型飞空要塞来看，就足以判断出，神木世界的技术完全可以大规模利用灵脉，或许他们在关键的灵脉地区就建设有相关的灵气储蓄站……”</p>

<p>不管怎么说，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技术路线，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邵启明很清楚，倘若能拿到相关的技术信息回到地球，都不用谈自己能够赚到的公民积分，单单是给正国带来的技术优势，绝对是飞跃性的。</p>

<p>“而且，这一切，都是阿昼造就的——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所以这个世道才会如此。”</p>

<p>如此想到，邵启明看向仍在聊侃的苏昼和周不易，他也露出笑意：“或许，这就是他真正想要对我炫耀的东西——这一整个民众安居乐业，太平无比的世界。”</p>

<p>“他想要对我证明，他可以办得到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异世界还是地球。”</p>

<p>而此时，苏昼差不多已经和周不易交流到了最后。</p>

<p>“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了。”</p>

<p>认真地点了点头，苏昼若有所思：“威烈宗师的确年纪很大，在战胜魔朝后的不久，就因为丧失生存的动力，寿尽而终。大宗匠也是如此，在开发出了第二代真气铸炉后，就心满意足的去世了。”</p>

<p>“像是方慧武僧，则是留在了新大陆，数十年前就不明生死，估计已经圆寂，而柳夕照女士，则是在和中亚地区的独立分子战斗时，重伤十余年后去世的。”</p>

<p>周不易和柳夕照，早就在百年之前就已经结婚，孕有一子二女，如今也算是开枝散叶，只是毕竟一百多年，哪怕是自己的直系血脉，关系也淡了，当初让周不易倾注心力心血的那些孩子，有的专注政务，不修武道，有的上了战场，作为表率，阵亡在异地他乡……直到周不易自己从联盟主席的位置上退下，做了降魔局的局长后，他的后裔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p>

<p>“有些时候，当真觉得长生也是一种痛苦，与凡世牵扯越深，这痛苦就越是强烈——所以，直至如今，我也一直在推广全民武道，不让武者和普通人的隔阂越来越重，即便代价就是如今武者犯罪愈演愈烈，哪怕是降魔局都有点人手不够用的感觉。”</p>

<p>谈到身边之人的生离死别，周不易的感触，远比苏昼要强烈的太多，毕竟他们当初相处的时间太短，虽然印象深刻，但并没有沉淀出太过深沉的感情——而周不易和那些人，可是并肩作战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p>

<p>缅思了一会，周不易看向苏昼，他略微皱眉：“你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难过，难道是记不太得那些人了？”</p>

<p>但很快，他自己就释然：“也对，毕竟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只需要记住你一个人，而你却未必能记住所有人。强求你和我一样对他们印象深刻，反而是一种不公平。”</p>

<p>“不，我记得所有人。”</p>

<p>对此，苏昼垂下眼帘，他甚至笑了一声：“只是，难道要我摆出难过的表情吗？是了，我的确为他们的去世而难过，但是，我更愿意为他们创造的这个平和的世界而开心。”</p>

<p>“我觉得，有些时候，对于那些达成了梦想的前人来说，擅自为他们的死而悲伤，而不是赞叹他们的梦想成真，为他们的理想实现而喜悦，反而是一种不尊重。”</p>

<p>“……嗯，师父也说，百家联盟已成，他死而无憾，决不允许我们在他的葬礼上奏悲乐，要放凯旋曲……他的遗言，我记得很清楚，他们的遗言，我都记得……”</p>

<p>老人的特征，就是容易回忆，即便是有了比当年更加年轻的容貌，可周不易也的确是一位老人了。他沉浸在昔日的回忆中：“只是，最后活下来的我，略微有点遗憾……归根结底，他们看不见，我所能看见的这个太平的世界。”</p>

<p>回忆的最后，周不易抬起头，看向苏昼，他微微一笑，似乎很是欣慰：“好在，苏少侠你还活着，那我们这一切努力的成果，至少还有第二位见证者了。”</p>

<p>“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吗。我这个人擅长的事情不多，但是说起降妖除魔，扫黑除恶，那可是我的专业领域。”</p>

<p>苏昼平静的询问道，他双目中有灵光闪动，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你大可全部都告诉我，既然我已经来了，那自然就不介意出手——恶人这东西，是杀不腻的。”</p>

<p>办公室内，沉默了片刻，然后，周不易便缓缓摇头：“没有。”</p>

<p>他缓缓说道，语气坚定：“天正联盟的潜在问题虽大，但现在还很稳定……而且，我们能解决的事情，又何须你来出手？这世间已经没有魔朝和魔帝了。”</p>

<p>“……是吗。”</p>

<p>苏昼又沉默了一会。</p>

<p>过了一会，他才继续道：“周不易，拜托你一件事。”</p>

<p>“什么事？”男人有些疑惑，甚至有些警觉。</p>

<p>“和我合照一张。”</p>

<p>神木世界并没有发展出照相机技术，因为他们有水晶留影和镜面存像，不过合照这种词汇，顾名思义，周不易还是很快就理解了过来，他摸了摸并没有胡子的下巴，笑道：“这有何难？有什么需要拜托的？”</p>

<p>听见周不易的回答，苏昼便转过头，他看了一会邵启明，然后道：“启明，帮我和他合照一张！”</p>

<p>“……怎么回事，怎么到了异世界，还有这种只有我不行的感觉……难道阿昼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给其他人拍合照的？”</p>

<p>嘴巴里念叨着这样的话，邵启明虽然抱怨，但动作还是很快——他抬起自己的手腕，上面的代理个人终端摄像头便对准了已经站在一齐的苏昼和周不易。</p>

<p>咔嚓，照片照完，两人笑着站在办公桌前，一位英姿勃发，一位威严俊朗。</p>

<p>“差不多该准备走了，我这个局长说来忙碌，实际上很是清闲，无休假工作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给自己放假几天……”</p>

<p>然后，就在周不易准备叫人准备飞空艇，带苏昼和邵启明看看这个世道的时候，苏昼却伸出手，拦住了对方。</p>

<p>“苏少侠，你这是……”</p>

<p>微微一愣，对于苏昼的举动，周不易有些不解。</p>

<p>而青年沉默地眯起眼睛，凝视着对方，青紫色的龙瞳中，有黑白二色的火光正在燃烧，让男人怔然。</p>

<p>但一切仿佛只是一次小幻觉，那怔然的感觉一闪而逝，然后便不复存在。罪业的火焰一闪即逝，并没有点燃任何东西。</p>

<p>“我讲一个简单的小故事。”</p>

<p>将黑白二色的火光收</p><p>回，苏昼神色好看了一点，但他的语气仍然有些冷淡：“在山间，有一条恶龙，它剥削山民，吞噬生命，所为恶之大，全世界的勇者都前去讨伐。”</p>

<p>“当然，恶龙的强大，岂是一般勇者能对抗的？绝大部分勇者都成为了恶龙的腹中之食，他们的武器财宝也都成为了恶龙的财产，一时之间，恶龙甚至像是要统治整个世界。”</p>

<p>“但最后，还是有最强大的，可以与恶龙抗衡的勇者出现了，他最后斩杀了恶龙，平定了乱世，成为了最后的屠龙者，以及……”</p>

<p>——长出了龙鳞。</p>

<p>周不易并不愚蠢，听到这里，他已经听出了这句话最后未说出的意思。</p>

<p>——究竟是什么时候，你开始改变了？周不易？苏昼虽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但谁都能明白他的意思。</p>

<p>对此，男人先是皱眉，然后退后几步，叹了口气。</p>

<p>“苏少侠，你的意思，我都懂，没必要这么委婉的暗示。”</p>

<p>一瞬间，整个办公室，都被两位统领阶的强者的气势充斥，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邵启明甚至被突如其来的灵压碰撞所迫，要倒退几步。但哪怕是坐在椅子上，他也微微皱起眉头，感觉有点不适。</p>

<p>而周不易的语气变得平静起来：“所以呢，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苏昼？”</p>

<p>“没什么所以，而我想要说的，也非常简单。”</p>

<p>分出一点力量，将邵启明护住，苏昼将双手负在身后，赫然是没有半点战斗的准备和想法，他不顾一旁邵启明暗示的手势，直接了当的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周不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专修木系内力，还以此成就天罡武神之境的。”</p>

<p>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都陷入彻底的寂静。</p>

<p>可很快，伴随着笑声，寂静便被打破。</p>

<p>“什么时候？自然是察觉这个世界的所有灵气，都已经被神木侵染，整个天地都即将化作天木之地时。”</p>

<p>轻笑一声，周不易也是负手，没摆出战斗的姿态。</p>

<p>即便如今，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都变得无比凝重，可他仍然不急不缓：“早就在其他大宗师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先天之上的境界，以至于被暗伤拖累，内脏都没办法转换完成，痛苦死去之时，我就发现，这世间倘若不修木系内力，就再无可能更进一步，更别说继续修持天罡之境了。”</p>

<p>被三大宗师看好，百家钦定的继承人，认为天赋足以在灵气衰微的年代，也可以修成先天境界的天才，原本预定手持灭度之刃，用以抗衡先天魔帝的武者，周不易的目光，悠长的仿佛能够看透整个世界：“神木虽然被你封印，但天地异变已生，既然木气已经为主，我不过是顺应世道轮转的变化。”</p>

<p>“可你修的是神木之气。”</p>

<p>站在周不易的对面，苏昼的目光扫过周不易的全身，他淡淡道：“这东西，国师身上有，魔帝身上有，可除此之外，哪怕是最强的魔将，身上也没有——那是专属于神木的力量。你是怎么得到他的？”</p>

<p>“……看出来了吗。”</p>

<p>对此，周不易也没有打算隐瞒，他笑了笑，而这一次笑容，比起之前似乎带着些许忧虑的笑容，显得更加真诚：“我就说，倘若是你，绝对不可能看不出来。”</p>

<p>“当我一开始得知你重归世间的消息时，我就想，果然，你出现了，正如同你当初说的那样……一百多年，你从未出现过，所有人都认为你恐怕不会再归人间，可果然，一旦动用神木之力，你就会回来。”</p>

<p>其实只是巧合。但是苏昼却没心思开这种玩笑了，一直以来，都在沉默，等待着周不易主动坦白的他，只能长叹一口气：“说实话，周不易，修行神木之力并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实际上，你也看得出来，我身侧的这位朋友也是修行这一系的，我身上也有。”</p>

<p>“但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难道觉得，我会因为你使用蟠榕不死树的力量，就话都不说，直接出手将你斩杀吗？不至于吧，单单看你也有天罡武神之境的修为，就证明你绝不至于只有这点胆气。”</p>

<p>对于苏昼的询问，周不易只是眯起眼睛，一言不发。</p>

<p>苏昼耐心地等待了许久，还是没能等到解释，随后，他才摇摇头：“罢了。说实话，周不易，其实从最开始，启明就一直在用秘法和我联系，要我不要那么早暴露，而是合理虚伪与蛇，看看你究竟是吃了什么药，而底牌究竟是什么，搞清楚你真正的目的和动机。”</p>

<p>“但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毕竟我在这个世界也不会呆太久，而我个人也喜欢有话直说，直接询问。这样，可以节约我约莫几天十几天的探查时间。”</p>

<p>苏昼从不废话，有话直说，有事就问，遇到剧情点就直接摊牌，不做任何拖延。</p>

<p>先干事，再寒暄。</p>

<p>苏昼很聪明，学学苏昼。</p>

<p>面对苏昼没有半点委婉，直接掀牌的质问，周不易缄默了片刻，然后便无奈地笑了一声：“果然，苏少侠，你从未变过。”</p>

<p>“热爱美食，嫉恶如仇，热心助人，豪迈直接……反倒是我变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我和最初那个青涩的我，已经变的不像是一个人了。”</p>

<p>“至于为什么转修木气，又利用神木之力……还需要问为什么吗。”</p>

<p>如此说道，周不易将负在身后的手抬起，展现给苏昼。</p>

<p>那是一支干净修长，如同玉塑的手，单单是注视，就能体会到其中无比庞大的生命力，以及近乎于不坏的坚固本质。那是任何血肉之躯，任何人类都极难，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修成的体质。</p>

<p>“我想要不死。”</p>

<p>收回手，他再次负手于身后，男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近乎毫无感情的，平静道：“仅此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