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福泽佑麒一边以视线追寻着写在黑板上的粉笔字,一边心想:奇怪。</p>
<p>一年B班的教室里,现在正利用放学前的教师指导时间讨论某件事情。</p>
<p>在黑板右侧、注记了本日日期与值日生的位置旁边,以不是很好看的字体写着讨论主题。</p>
<p>『运动会各竞赛项目出场选手选拔会议』</p>
<p>这行字全部以汉字排列组合而成,乍看之下有点艰难,但其实并不会。</p>
<p>只不过是要决定下周举行的运动会,哪个竞赛项目要由谁以代表选手身分出场罢了。站在教室前方讲台上进行议事的不是级任老师,而是两位运动会执行委员。</p>
<p>今天,负责询问「有没有人自愿?」的人是宫木,负责将候选者姓名写上黑板的是佐佐本。顺带一提,宫木属于源氏,佐佐本属于平氏,他们在第一学期中开始担任运动会执行委员,第二学期才刚展开,就立刻被召集参加委员会,最后义不容辞肩负起「遴选一年B班参加竞赛及参赛选手」之重责大任。话虽如此,但报名到期日就是明天,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在今天决定好,才会使用教师指导时间来讨论,听说两人还为此向老师苦苦哀求。</p>
<p>其实报名时间约达一个星期,不过他们毕竟是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不逼近期限是不会行动的;或许该说,他们缺乏火烧屁股的警觉心,不管报名期间是三天或一个月都一样,这不需要用暑假作业当例子就知道了。</p>
<p>好了,回归正题,佑麒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呢?老实说,那是种就连他本人也无法分析的莫名怪异感,硬是要说的话,出问题的应该是飘荡在这个空间的「气氛」?大概就是这样。</p>
<p>「那么,如果没有其他自愿者,这项比赛就决定由新田与北朵出场——」</p>
<p>应付场面的掌声啪啪响起,接着他们继续遴选下一项比赛的出赛者。唰唰唰,班会顺利地进行着。</p>
<p>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佑麒停下正在鼓掌的手问自己。</p>
<p>现在是放学前的教师指导时间,大家都想赶快结束班会,然后去社团或是回家吧,所以会「唰唰唰」地顺利进行也是当然。会议平顺地进行,并能在短时间之内结束,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才对啊。佑麒确实这么想,不过——</p>
<p>(难道是那个?)</p>
<p>佑麒在心中低喃。就是那点让他觉得有点怪异吗?</p>
<p>(或许是吧。)</p>
<p>再次看往写在黑板上的字之后,他才了解班会为何进行得如此顺利了,因为从刚刚开始,出场人数与自愿参加的人数就完全相同,所以委员总是以「如果没有其他自愿者,就这么决定罗」结束选拔,并进行下一个项目。</p>
<p>国中的时候,这类讨论都难以顺利解决。如果想参加比赛的人数超过出场名额,就会用猜拳啦、当下较量体力判断谁比较适合啦,或者用投票决定。如果是那种不受欢迎的困难比赛,就会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输家,不然就是互相推托说:「这家伙动作比较灵活啦。」之类的。</p>
<p>在高中却完全没有这种情况,只不过过了一年的时间,大家会不会变得太有礼貌了点?就算想要早点回去,事情也解决得太迅速了吧?佑麒很想这么问:「由谁参加哪项竞赛,对班上来说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我们再更认真点讨论嘛!大家应该也希望B班拿到优胜不是吗?」</p>
<p>「下一个,障碍赛跑两名。」</p>
<p>一听到这个声音,佑麒立刻举手。</p>
<p>「我要参加!」</p>
<p>结果,四周气氛在瞬间停滞。除了佑麒之外,还有两名学生举手。</p>
<p>「这……」</p>
<p>就连负责带领会议进行的宫木,这次也无法说出:「如果没有其他自愿者……」这句固定台词。</p>
<p>—这时,佑麒的背突然被戳了一下。</p>
<p>「喂,小麒。」</p>
<p>佑麒根本不用回头确认,因为换了座位之后,现在坐在他正后方的就是小林。</p>
<p>「干嘛啦?」</p>
<p>他维持着举手的姿势将身体靠向椅背,问题从背后扔了过来。</p>
<p>「你无论如何都要参加吗?」</p>
<p>「无论如何……?」</p>
<p>小林问的问题还真奇怪,不过……</p>
<p>「也不是这样啦。」</p>
<p>重新想想之后,佑麒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大的热情。接力赛之类的项目,大概会由田径社的人出场,这样一来,只能选像自己这种平凡人也能大显身手的竞赛。话虽如此,若是障碍赛跑的话,只要能发挥他个头小的优势迅速前进,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胜利的机会,所以佑麒才会举手。毕竟这是一年只有一次的运动会,除了班级竞赛外,他也想参加其他个人赛为班上争光。</p>
<p>「既然如此,就让给那两个人啦。」</p>
<p>「让给他们?」</p>
<p>他在说什么啊!佑麒回过头去,看到银框眼镜深处的眼睛带着冷淡的气息。</p>
<p>「是啊,这样就可以顺利解决了。」</p>
<p>小林的表情彷佛在说,他本来连这种忠告也不想讲的。虽然不想讲,但要是不说就会浪费时间。他的脑内计算机似乎迅速算出了这个答案。也就是说,小林希望事情「快速解决」。</p>
<p>名额有两个,自愿者有三个。</p>
<p>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两只举起的手,佑麒看往那两只手的主人。是古河跟堀越啊。不过,从他们任何一人的身上,都感觉不出非得要参加的气势,所以,他对小林说道:</p>
<p>「我不要。」</p>
<p>如果从那两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无论如何都要参加」的决心,那要他让位也是可以,但完全不是这样。既然如此,他们的立场就与自己一样,为什么我必须退让?他心想。</p>
<p>(没有人要退让,嗯,这下要怎么办呢?)</p>
<p>事到如今,佑麒已经不是因为对障碍赛的执着而举着手,他想打破大家一心想「顺利解决」的敷衍心态。</p>
<p>「不管怎样,反正你都不会赢。」</p>
<p>小林小声说道。</p>
<p>「为什么?」</p>
<p>「还问为什么?因为这场比赛的胜负会由全班进行举手表决。」</p>
<p>「什么?」</p>
<p>「宫木一开始就说过了啊,如果自愿者人数比较多,就会用举手表决的多数决来决定选手,你都没听到啊?」</p>
<p>听小林这么一说,佑麒也觉得自己好像有听到这件事。之所以充耳不闻,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不需要对这件事提出异议。与其用猜拳这种偏向运气的方式来选择,不如选择得到较多人支持的人。佑麒现在也是抱持这种想法,所以当时他一定是这么认为。</p>
<p>「两名竞争者各自属于源氏与平氏,既然如此,班上同学属于源氏的人应该就会举手选源氏的候选人:属于平氏的人就会选平氏的吧……所以啊,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uand?」</p>
<p>「呃!」</p>
<p>一虽然不想承认,但佑麒已经了解了。也就是说,源氏与平氏的争地盘行为,依然影响着这场在教师指导时间进行的会议。</p>
<p>「真可惜啊,像这种投票给谁一目了然的举手表决,不可能有人背叛自己学生手册的颜色。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率,有哪个源氏或平氏的人好心想投给你也一样。」</p>
<p>「嗯——」</p>
<p>本想抗议万分之一这个机率太低,但佑麒先将这件事放到一边,思考了起来。的确,如果采用不计名投票,虽然数量肯定不多,但确实有可能会有人投票给他。不计名投票原本应该是公平的决定方法,但若各个项目都以这种方式决定,或许会浪费纸与时间,所以使用举手表决应该也包含了节约的意义在内。</p>
<p>「你这样会很可怜,我就投给你吧。」</p>
<p>小林跟佑麒一样,直到现在都不属于红或白,仍旧拿着黑色学生手册。小林将学生手</p><p>册放在裤子口袋,而不是胸前的口袋里,不晓得这是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或有其他坚持。</p>
<p>「那还真是谢谢你。」</p>
<p>总之佑麒先道谢。当他转回前方的时候,佐佐本已经在黑板写上了「古河」、「堀越」、「福泽」的字样。你们都不用问参加比赛的人斗志强不强烈吗?但会议当中根本没有这么吐槽的机会,这是宫木开口了……</p>
<p>「那么,请各位挑选一名想要推荐的候选人并举手投票。首先,觉得古河同学比较适合的人请攀手——」</p>
<p>2</p>
<p>「然后呢?结果如何?」</p>
<p>眼前这名外貌很像女孩、眼神散发出光芒的少年提出询问。他就是一年A班的爱莉丝,也就是有栖川〇〇(名字先略过)。</p>
<p>「就算不问也知道吧。」</p>
<p>旁边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代替被询问的佑麒回答,他是一年C班的高田铁。</p>
<p>接着,两名有着「不属于B班」这项共通点的一年级学生同时说道:</p>
<p>「因为佑麒脸上写着『惨败』两个字嘛。」</p>
<p>——真是的,把别人当成取笑的题材,这样还算是朋友吗!佑麒在心中嘀咕道。</p>
<p>改说他在闹脾气或许比较接近。</p>
<p>「您说的没错。」</p>
<p>接着,还有一个人。另一个没有朋友义气的家伙加入了对话,他是B班的,所以从头到尾都看得很清楚。</p>
<p>「并不是惨败。」</p>
<p>他就是完全不顾佑麒没有讲出来(其实是不想讲),还把描述现场状况当成自己的任务般多嘴宣扬、品尝着优越感的眼镜仔,小林正念。</p>
<p>「有几票投给佑麒?」</p>
<p>高田将身体采出桌子问道。</p>
<p>「四票。」</p>
<p>小林右手的手指,除了姆指之外的手指都朝着天花板。</p>
<p>「很厉害了嘛。」</p>
<p>「这么说来,他应该认为佑麒只会得到自己与小林的两票。爱莉丝正高兴地打算把手放到佑麒肩上,手却因为小林的下一句话停住了。</p>
<p>「也不是这样。」</p>
<p>A班舆C班的两人回问:「也不是这样?」之后,传来「对啊」的声音。</p>
<p>「是吗。喂,B班无归属的人有几个?」</p>
<p>「五个。」</p>
<p>「唉呀。」</p>
<p>「也就是说,贵重的一票流向源氏或平氏罗。」</p>
<p>这个「看起来厉害,其实并非如此」的男人明明就在旁边,三人却毫不顾虑地讲个不停。</p>
<p>「不,流失的是两票。」</p>
<p>「你算错了吧?5-2=3,所以应该有四票投给小麒才对啊。」</p>
<p>高田说,他的数学成绩虽然不如小林优秀,但并没有差到需要补考——只不过是个位数的减法,也不需要这样志得意满就是了。</p>
<p>「是因为班导觉得同情,所以把票投给我啦。」</p>
<p>保持沉默也很痛苦,于是佑麒开口。</p>
<p>「那就是实际上得到三票的意思嘛。」</p>
<p>「咦——有人跟小麒一样,是无归属却不愿意帮忙啊?」</p>
<p>高田是源氏,爱莉丝是平氏,正因为他们了解所属氏别的团体意识,才会认为无归属的人也会将彼此视为同伴,但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轻松。</p>
<p>「用多数决来做决定的时候,明知道自己是少数派却依旧举手是需要勇气的。如果最后会输的话,就不必特地做些引人注意的举动啊。不管要投源氏或平氏,只要随便举个手就好了,这种心情我懂。」</p>
<p>小林双手抱胸,一脸相当赞同地点头。佑麒对他的模样感到生气,忍不住把之前没说的事讲了出来。</p>
<p>「说起来,跑票的两人当中,有一个就是这家伙啦!」</p>
<p>佑麒说「这家伙」的同时,食指当然是指着小林。</p>
<p>说什么佑麒很可怜,所以会把票投给他,结果连话都还没说完就背叛了。但佑麒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没有把票投给自己,而是「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说会投给他」。可恶,把我的「谢谢你」还来!他心想。</p>
<p>「啊——所以小麒才会更觉得沮丧吧。」</p>
<p>一旁的爱莉丝发觉这点,同情地小声说道。相对于此,小林的反应则是:</p>
<p>「好像是这样耶——」</p>
<p>「你还好意思说啊,少年。」</p>
<p>虽然他因为得意忘形被高田敲了头,却依旧呵呵笑着,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p>
<p>就在这时……</p>
<p>「啊——吵死了!」</p>
<p>突然,有道吼声伴随着敲桌子的声音传来。</p>
<p>「喂!你们该不会以为这里是家庭餐厅或其他地方吧。」</p>
<p>「对、对不起。」</p>
<p>如他所说,这群把这里误以为是家庭餐厅或其他地方的人,连忙各自低下头。</p>
<p>没错,这里是放学后的学生会,绝对不是同年级学生一起兴奋聊天的地方。不对,有时也会依照时间或状况做调整,所以或许不是每次都能一概而论。也就是说,目前是那种「不可以做这种事」的状况。</p>
<p>安藤(通称安德烈)学长在学生会成员当中算是罗嗦的类型,他现在正一脸严肃地瞪着文件。这里现在没有其他二年级或三年级学生,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帮忙缓颊或打圆场。</p>
<p>「竟然为了运动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大惊小怪!吵吵闹闹!」</p>
<p>「您说,运动会是无关紧要的事情?」</p>
<p>这种时候只要摆出低姿态就好,但佑麒就是会忍不住开口说出多余的话,这是他的坏习惯。不过因为他对此很在意,所以也没办法。</p>
<p>「你不满意吗?」</p>
<p>安德烈学长停下正在摩擦的手,将视线射向佑麒。</p>
<p>「对我来说,运动会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活动,既然不是运动会执行委员,那不管学生们觉得兴奋或无聊都无所谓。但是之后要举办的校庆园游会就不能这么说了。就算不是校庆园游会执行委员,只要学生会跟其中的环节都有关联,就必须让校庆园游会成功不可。」</p>
<p>他一步步逼近过来,用桌上的十六公分尺顶起佑麒的下巴。是不想直接碰到佑麒吗?</p>
<p>「呃……」</p>
<p>佑麒错过了别开视线的机会,就这么盯着安德烈学长一会儿,最后他总算把尺拿开,说了句:「也就是说呢……」并转过身去。</p>
<p>「你可以用一介学生的身分享受运动会,不过,这里是学生会,不要为了学生会管辖以外的事情吵闹。」</p>
<p>「这样啊。」</p>
<p>看来,他认为以「无关紧要」的等级,看待与学生会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就够了。</p>
<p>既然如此,如果在大家刚开始聊时适时阻止,他们就会停下来了啊,之所以让运动会的话题持续下去,不就代表安德烈学长自己也很在意后续发展吗?</p>
<p>不管怎样,总之被斥责「很吵」的四名一年级学生先闭上了嘴,但就算闭上嘴巴,叹息依旧会从鼻子呼出来。他们也不想抱怨,大家之所以在放学后集合在学生会,是因为有工作要做。不过本来应该在桌上堆积如山的成捆受理文件,如今还只有五张原稿,所以「把文件照顺序排好之后,用钉书机钉起来」的工作现在还没办法开始。只不过是聊个天答应他们又不会怎样。</p>
<p>这时,恢复安静的学生会传出声音。</p>
<p>「……吗?」</p>
<p>「什么?」</p>
<p>开口说话的是安德烈学长。他好像有问什么问题,但因为佑麒没有听见一开始的内容,所以不禁反问回去。</p>
<p>「我问你,是不是没当上任何一项竞赛的代表选手。」</p>
<p>「没有。」</p>
<p>看吧,最后还不是加入话题了。尽管佑麒心里这么想,但没有说出来。安德烈学长这个人讲话不中听又坏心眼,其实意</p><p>外地敏感,要是没有用理性的态度与他相处,状况就会变得非常麻烦。</p>
<p>「最后你参加的,一定是班级对抗接力赛或骑马打仗之类的吧。」</p>
<p>「好厉害!安德烈学长,您该不会偷看我们班开会吧。」</p>
<p>佑麒原本是半开玩笑讲这句话,但由于周围的反应太过冷淡,他只好自己吐槽自己。</p>
<p>「……我想也不可能啦。」</p>
<p>他发出嘿嘿的轻笑之后,安德烈学长说了句:「这没什么。」并将视线看往文件。</p>
<p>「我只是觉得你这家伙会参加团体竞赛。」</p>
<p>觉得佑麒会参加团体竞赛,这到底算不算称赞呢?他烦恼着该如何判断,所以既没能道谢也没能抗议,而安德烈学长对他的兴趣,就在这时飞到其他地方了。</p>
<p>「有栖川,你有参加什么吗?」</p>
<p>到头来,没有将「无关紧要」话题打住的人究竟是哪一位呀?尽管一年级学生们应该都在心中嘀咕,但也不能不回答学长的问题。</p>
<p>「障碍赛跑。」</p>
<p>「喔——高田呢?」</p>
<p>「一个叫滚筒赛跑的比赛。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好像是需要花力气的比赛吧。」</p>
<p>「小林呢?」</p>
<p>「……我得配合小麒参加骑马打仗。」</p>
<p>安德烈学长一边将桌上的文件分类,一边询问爱莉丝、高田、小林参加的项目。问完之后,他从文件堆里抬头小声说道:</p>
<p>「是吗,很像大家的作风。」</p>
<p>很像?这是什么意思?佑麒感到疑惑。与团体竞赛一样,让人摸不着头绪。</p>
<p>尽管班级不同,所以决定选手的方式或许也不同,但佑麒落选的障碍赛跑却「很像」爱莉丝的作风。高田参加需要出力气的比赛让人不禁觉得赞同,不过小林参加骑马打仗也「很像」他的形象吗?</p>
<p>就在佑麒茫然思考的时候,门打开了。</p>
<p>「抱歉,茶道社的练习拖太久了。」</p>
<p>走进来的人,是三年级的柏木优学长。</p>
<p>他身为这所花寺学院的学生会长,不但头脑明晰、运动万能、仪表出众,是个一人同时属于源平双方的奇迹之人,还被赞誉为光之君,而且明明只是一名学生却拥有亲卫队,一言以蔽之就是个超级明星;顺带再多加一句,他是佑麒的乌帽子亲,也就是他的老大。</p>
<p>「您辛苦了。」</p>
<p>安德烈学长立刻起身。就算还有没做完的工作,为柏木学长泡茶也是他的职责……与其说职责,不如说是生存价值吧。</p>
<p>「抱歉、抱歉,我马上看过,然后拿去印。」</p>
<p>柏木学长交换似地在里面那张厚重桌子坐下,立刻读起了堆在桌上待命的文件。</p>
<p>「您不用在意,他们刚刚也聊天聊得很高兴。」</p>
<p>安德烈学长一边在柜子前面挑选茶碗,一边微笑。他讲到「他们」的时候,瞄了佑麒等人一眼,而他们当然无法介入两名学长的对话,只能暧昧地垂下视线。看样子,工作进度之所以停滞,就是因为在等柏木学长。</p>
<p>就如同柏木学长说的,他大约沉默了五分钟将五张文件读完,指示安德烈学长订正两个错误之后就拿去影印。</p>
<p>「——好啦,你们刚刚在聊什么?」</p>
<p>柏木学长放下工作时的严肃表情,喝了一口为他准备的红茶。佑麒心想,刚刚为止他都待在茶道社,所以应该喝了很多茶,但抹茶与红茶似乎是不同的东西。</p>
<p>「是运动会的——」</p>
<p>尽管窥探着安德烈学长的脸色,但又不能无视学长的问题。就在他开口回答的时候,学长打断他的话。</p>
<p>「小麒,你有参加什么比赛吗?」</p>
<p>「呃……」</p>
<p>安德烈学长比被问到的佑麒还早回答。</p>
<p>「福泽好像也要参加骑马打仗与班级对抗接力赛。」</p>
<p>柏木学长对这结果似乎挺满意的,高兴得吹了一声口哨。</p>
<p>「嗯——原来如此。」</p>
<p>佑麒心想,事情都不讲清楚,这个人实在太自私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p>
<p>「也?」</p>
<p>刚才是说「福泽也」对吧?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一年级的四个人面面相,互相确认。</p>
<p>「应该说,真不愧是乌帽子亲子吗……」</p>
<p>看到柏木学长满足地点着头,就连这群迟钝的少年也隐约注意到了。</p>
<p>「这么说来——」</p>
<p>「也」这个助词给了暗示,应该与「福泽」并列的词是——</p>
<p>「正确答案,我也要参加骑马打仗与班级对抗接力赛。小麒,我们参加的项目完全一样喔。」</p>
<p>听到他这么说,佑麒也只能将这件事情视为「偶然」。三年A班好像在稍早之前就已经结束选拔,但是佑麒直到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所以并不是学柏木学长选择骑马打仗与班级对抗接力赛的。再说,佑麒最初自告奋勇参加的是障碍赛跑。乌帽子亲子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这种想法实在不科学;况且要是这种说法成立的话,那么校内所有的乌帽子亲子都会参加同一种竞赛了,当然,如果拿来当例子的是田径社的学长学弟,彼此擅长的项目会重复也很正常啊。</p>
<p>「呃,安德烈学长。」</p>
<p>佑麒只转过头去,朝着影印机的方向出声询问。</p>
<p>「柏木学长他……也不令人意外吗?」</p>
<p>「你说什么?」</p>
<p>不知是否被机器声干扰没听清楚,安德烈学长扬起右边的眉毛歪着头。</p>
<p>「您瞓才不是问我们要参加的项目,然后说『每个人都很像自己的作风』吗,所以——」</p>
<p>「你是这个意思喔……那的确很像。」</p>
<p>「是这样吗?」</p>
<p>「参加骑马打仗与班级对抗接力赛,这实在很像光之君会做的事。」</p>
<p>安德烈学长如此断言之后,继续默默关注着不断印出来的文件。学生会用的影印机很旧,有时会发生故障,所以必须时时注意。即便如此,只要有人在旁协助,机器依旧会高兴地工作。</p>
<p>不过……</p>
<p>佑麒越来越搞不懂了,若照一般方式思考,不论骑马打仗或班级对抗接力赛,在运动会中都是受注目的竞赛,所以明星学生会长出场比赛的确称得上合适。但同时,在安德烈学长的想法当中,佑麒似乎也「不教人意外」。就算他们是乌帽子亲子,但两人的个性其实完全相反,他又为什么会觉得两人都「不意外」呢?这是佑麒最不能理解的地方。</p>
<p>「小麒,你在烦恼什么?」</p>
<p>「看你皱着眉头,是便秘吗?」</p>
<p>突然,面前出现了两张脸。</p>
<p>「呜哇!」</p>
<p>那两张脸分别从佑麒椅子后面的左右冒出来,佑麒来不及思考就先叫了出声。妖怪的真面目是药师寺昌光、朋光两兄弟。在这所花寺学院里,日光、月光这两个名字比较广为人知。</p>
<p>「我们来晚了。」</p>
<p>「我们来晚了。」</p>
<p>两人不介意佑麒的大叫,就在毫无回应的状况下,对高年级学生柏木学长打招呼并坐下。他们好像是在佑麒沉思的短暂几秒进入房间的。</p>
<p>「日光学长与月光学长,要在运动会参加什么比赛呢?」</p>
<p>听说两人迟到的理由,似乎是因为跟佑麒他们班上一样,要讨论运动会的事,所以佑麒正好可以和他们讨论。既然事情变成这样,就尽可能收集样本,把「像」与「不像」的基准搞清楚吧。是说,要是这么想知道,直接问安德烈学长不就好了?不不不,对方可是安德烈学长,是不可能说的。</p>
<p>「社团对抗接力赛,还有,滚筒赛跑。」</p>
<p>「社团对抗接力赛,还有,交通工具赛跑。」</p>
<p>佑麒一边听着日光、月光</p><p>学长的回答,一边把脸转往影印机的方向。视线跟他对上的安德烈学长,不耐烦地说:</p>
<p>「很像日光与月光……够了吧。」</p>
<p>可是,佑麒却觉得「完全不够」。隔壁的高田戳厂他一下,说「你很烦耶」,但要是在这里停止的话,他会在意到睡不着的。柏木学长仅是保持着笑容,在旁观看事情会如何发展,摆出一副「就让他问到满意为止吧」的态度。</p>
<p>社团对抗接力赛,以及滚筒赛跑与交通工具赛跑。虽然这里贵重的乌帽子亲子样本是药师寺兄弟与爱莉丝,但双方参加的项目完全没有重复。</p>
<p>说到这里,虽然高田也预定参加滚筒赛跑,但日光学长是平氏,而高田是源氏。除了体格高大之外找不出其他共通点。</p>
<p>「已经决定的人全部都不意外,是这样吗?」</p>
<p>佑麒做好摸错牌的觉悟说出这句话之后,安德烈学长以那张虽然只露出一半,却很明显摆出厌烦表情的脸说道:</p>
<p>「你做那什么莫名其妙的结论。就是因为真的适合才决定的啊,假如你参加障碍赛跑,我就会很意外。」</p>
<p>安德烈学长把影印完的成叠纸张砰的一声放到桌上,宣布「到此为止」</p>
<p>「那么,容我问最后一个问题。」</p>
<p>佑麒把问题说出口之前,安德烈学长就预料到他的问题,直接回答:</p>
<p>「我参加的项目是『社团对抗接力赛』跟『太太在哪里』。当然,每个项目都很适合我。好了一年级的各位,你们期待已久的工作来了。从这五座山中各拿一张叠在一起,可不要弄错顺序喔。在用钉书机固定之前,一定要确认页码。」</p>
<p>既然刚才的闲聊被定位成工作空档用来排遗时间的话题,大家一旦被分配到非做不可的工作,也只能乖乖沉默下来。没办法,只好等一下再想罗。</p>
<p>「辛苦了。」</p>
<p>就在大家「喀锵、喀锵」地把纸钉在一起时,学生会成员里的最后一人,谨慎地开门走了进来。</p>
<p>「有点拖太久了。」</p>
<p>蓝波,也就是江户川正史学长,他来这里之前好像去参加足球社的会议了。明明没有练习,他的额头上却微微冒着汗,大概是因为他用跑的过来这里吧。</p>
<p>「啊,对了,光之君,有封寄给学生会的信送到办公室,我帮你把信拿过来了。」</p>
<p>柏木学长把递来的信封翻到背面,轻声念道:</p>
<p>「是莉莉安女子学园的山百合会寄来的。」</p>
<p>「莉莉安!」</p>
<p>邻近的女校校名一出现,高田与小林的双眼就闪耀着光辉。从事单调工作的时候,眼睛明明就像死鱼眼一样。</p>
<p>「山百合会是……?」</p>
<p>虽然因为姊姊就读莉莉安女子学园所以没那么兴奋,但「山百合会」对佑麒而言,却是个没一听过的组织名称。</p>
<p>「笨蛋,是学生会的名称啦。」</p>
<p>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亏你还能进出花寺学院高中的学生会。安德烈学长怒骂了一声。</p>
<p>「也就是说……是观音菩萨s!」</p>
<p>擅自将莉莉安女子学园的学生会成员想像成观音菩萨的两名可悲高一男生,对普通的褐色信封感激地双手合十。虽然不是因为相貌才当上学生会会长,但身边既然有柏木学长这种人,他们自然会去想像柏木学长的女生版。不只头脑好,而且全是绝代美女。佑麒心想,只要让他们看看姊姊佑巳,他们至少会知道就读莉莉安女子学园的并非全是美女。但佑麒想像了一下两个朋友的反应,觉得自己无法把照片带来。</p>
<p>「山百合会说了什么?」</p>
<p>安德烈学长询问看完信后将之收回信封的柏木学长。信封里面除了信以外,还能看到类似小册子的东西。</p>
<p>「嗯——对方要我告诉她们我身材的尺寸。」</p>
<p>「身材的尺寸!」</p>
<p>多么积极的干金小姐们啊!安德烈学长拿起刚钉好的文件,朝对此兴奋不已的高田及小林头上打。柏木学长露出苦笑。</p>
<p>「如果莉莉安的女学生是对我本身有兴趣,我会觉得很光荣,但这应该只是为了做衣服。虽然还要再过一段时间,但也差不多该准备道具与服装了。」</p>
<p>「服装?」</p>
<p>为什么要准备服装?四名一年级学生再度面面相,当然没有任何一人心里有答案。</p>
<p>「请问……」</p>
<p>没办法,佑麒担任代表询问之后,安德烈学长用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宣言:</p>
<p>「光之君将在今年莉莉安女子学园的校庆园游会里,客串演出山百会主办的舞台剧。」</p>
<p>褐色信封里装的册子就是舞台剧的剧本,剧名则以耀眼的美术字写着『灰姑娘』。</p>
<p>3</p>
<p>真的假的?</p>
<p>这是听到『灰姑娘』舞台剧时,佑麒口中冒出的话。</p>
<p>虽然是当下的反应,但就算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这个感想还是完全没变。</p>
<p>真的假的?</p>
<p>一个人去女校,然后演出戏剧,光是这样就需要莫大的勇气。</p>
<p>而且那场戏是『灰姑娘』那种充满少女情怀的东西,还不是什么配角,是王子殿下耶!</p>
<p>虽然不是完全没办法,但实在很难想像。这是惩罚游戏或拷问吗?</p>
<p>不过答案出人意料,这是敦亲睦邻的一环,因此这项活动可说是莉莉安女子学园与花寺学院两校友好的证明。</p>
<p>说起来,之前提过莉莉安女子学园的学生会成员,会来参加花寺的校庆园游会。佑麒想起了这件事;相对的,柏木学长过去那边也不奇怪。</p>
<p>(可是!要演灰姑娘的王子耶……!)</p>
<p>对佑麒来说,果然还是相当令人不敢置信。</p>
<p>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从幼稚园起一路读男校,所以不习惯与同年龄的女孩子相处吗?但当他环视周围之后,马上就明白并非如此。</p>
<p>「光之君竟然没有特别在意。」</p>
<p>「正因为光之君深不可测,才更令人害怕。」</p>
<p>「就是说啊。」</p>
<p>跟佑麒站在同样立场的不只小林,连到国中为止都男女同校的爱莉丝与高田都畏惧光之君的胆量。即便内心是女孩的爱莉丝,好像也不想单独一人参加女校的戏剧表演。</p>
<p>沿着平坦道路走向校门的同时,一年级的四人反刍着刚才那个冲击性的事实。与他们几乎同时离开校舍的学长们分别沿着源氏、平氏之路迅速回去了。动作拖拖拉拉的只有头脑依旧一片模糊的菜鸟们。</p>
<p>「光之君也是一直念花寺对吧。」</p>
<p>「听说是这样。」</p>
<p>那他为什么毫不在意?</p>
<p>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但光之君头脑里的零件,一定有某处是由跟他们不一样的厂商制造的。若真是这样,那么特别订制大概要花多少钱呢?</p>
<p>还是说,他回到家之后,家人全都是女性,所以已经得到免疫力,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吓到?但听说他是独生子,应该没有姊妹才对。不,也有可能是家里有年轻姑姑或表姊妹。佑麒做了各种想像并叹了口气。</p>
<p>秋天的日暮来得早,平氏之路上也已经点亮了路灯。</p>
<p>「光之君也不可能上了高中之后才突然变帅,他一定从小就不用做什么也会有女孩子靠过去。」</p>
<p>「他该不会跟女孩子交往过吧?」</p>
<p>「这是当然的吧。照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至少能确定不会是一、两个人,也有可能是比他年纪大的吧?」</p>
<p>「好羡慕。」</p>
<p>真不愧是光之君,好想跟他一样。小林与高田兴奋不已。</p>
<p>虽然没有向任何人说,但佑麒曾被柏木学长亲过。拥有被亲经验的他并没有融入话题。他不是同性恋吗?或者他是两种性别都可以的人?佑麒</p><p>不禁思考起别的事情,根本无法天真地崇拜柏木学长。</p>
<p>爱莉丝心里对于跟女性交往,似乎也没有那种「好羡慕」的感觉,所以也没加入其中。两人理所当然地并肩站在距离几步的地方,眺望着为了愚蠢话题而兴奋不已的普通男孩。</p>
<p>「你在想什么?」</p>
<p>爱莉丝询问。</p>
<p>「啊,嗯。」</p>
<p>佑麒暧昧地点头。如果问题是「柏木学长是不是同性恋」,那半开玩笑地征求爱莉丝的意见或许也无所谓,但他刚才突然想到,要是爱莉丝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就得把接吻的事情拿出来当参考了。</p>
<p>「我在想……『像与不像』的基准到底是什么。」</p>
<p>所以,他把刚刚决定等一下再想的事情说了出来。</p>
<p>「像与不像?喔,就是小麒你刚才缠着安德烈学长问的事情吗,什么部分让你觉得在意?」</p>
<p>「我不知道。」</p>
<p>「不知道的话就没办法啦。」</p>
<p>爱莉丝讶异地笑着。</p>
<p>「是吗。」</p>
<p>「但你依旧很在意吗?」</p>
<p>「嗯。」</p>
<p>那种感觉就像有根蜘蛛丝被风或其他外力吹来沾在浏海上,虽然不知道沾在头发上的是什么东西,却会觉得很烦郁;也有点像吃完章鱼烧之后,海苔渣塞在牙缝间的不适感。佑麒的心情很接近这些感觉。尽管不晓得问题症结,但就是难以释怀。如果把头栽进蜘蛛网,或卡住的是章鱼肉的筋,就算会觉得不舒服,却明白道理何在。</p>
<p>「应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原因吧?」</p>
<p>爱莉丝说道。</p>
<p>「因为我个子小,所以适合障碍赛跑。小铁的力气很大,所以被选拔参加滚筒赛跑。安德烈学长、蓝波学长与日光、月光学长很受大家喜爱,我想,社团成员们或许觉得他们参加社团接力对抗赛能炒热气氛,才会推荐他们出场吧?听说社团接力对抗赛是花寺运动会很受欢迎的比赛喔。」</p>
<p>比起虽然是花寺国中出身却无归属的佑麒,属于平氏的爱莉丝算是相当了解各种资讯。</p>
<p>「那柏木学长呢?」</p>
<p>佑麒问道。</p>
<p>「光之君?」</p>
<p>「说这种话或许有点怪啦,不过我觉得柏木学长比学生会成员的二年级学长们还显眼啊,他又为什么没参加那个受欢迎的比赛?」</p>
<p>被问到的爱莉丝一时之间愣住,但随后嗤嗤笑了出来。</p>
<p>「不然他要代表哪个社团?」</p>
<p>「什么?」</p>
<p>「光之君参加了很多个社团耶。如果他成为某个社团的代表,其他社团绝不会默不吭声呀,不是吗?」</p>
<p>「……是吗,原来如此。」</p>
<p>柏木学长的立场,是即便有人希望他出场,他也不能出场。</p>
<p>「你理解了吗?」</p>
<p>「嗯……稍微理解了。」</p>
<p>或许就如同爱莉丝所说,这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安德烈学长也有可能是不经意地说出「像与不像」,但因为有个在奇怪的点上面不肯死心的一年级学弟,只好在被问到的时候,将种类区分成「像」与「不像」两种。</p>
<p>可是,他会「不经意」地将自己无比敬爱的柏木学长,与可说被当成破抹布的佑麒,以「很像」这个词圈在一起吗?佑麒果然还是无法完全理解。</p>
<p>「我不是叫你别再烦恼了吗,运动会啊,就是个仅限一天的喧闹庆典,你这样根本没办法乐在其中嘛。」</p>
<p>「你说的也没错。」</p>
<p>好不容易才鼓舞精神,将目标放在B班优胜,怎么可以因为一些小事而扭扭捏捏,自己浇熄了热情。</p>
<p>「小麒,加油。」</p>
<p>爱莉丝啪啪拍着他的肩膀。</p>
<p>「你说这种话好吗?我们当天可是敌人喔。」</p>
<p>佑麒说道。爱莉丝是A班,佑麒是B班。</p>
<p>「对耶。」</p>
<p>爱莉丝想起来似地点头,做出歪头的姿势补充说道:</p>
<p>「不过,我还是希望小麒你能加油。」</p>
<p>4</p>
<p>为什么爱莉丝会说那种话?</p>
<p>当时佑麒认为那是爱莉丝「不经意」或「心情刚好如此」才说的,所以就以「你在说什么呀」这句话一笑置之。但在车站与大家分开,剩下自己一人之后,他重新思考了一下,结果依旧不清楚爱莉丝鼓励他的意思。</p>
<p>公车早已抵达车站,并在佑麒上车后立刻关上车门发车。尽管现在是返家的尖峰时段,车上人数却寥寥可数,他因此得以坐在单人座位上。</p>
<p>流过窗外的景色已经完全是夜晚风情,车站前每家商店都灯火辉煌,气氛相当热闹,不过一旦离开车站进入郊区道路,偶尔出现的便利商店耀眼灯光,竟宁静得让人觉得高兴。</p>
<p>为什么爱莉丝会说那种话?</p>
<p>他打算安慰想参加障碍赛跑却不能参加的佑麒吗?</p>
<p>佑麒听了学长说的无心之语后就十分在意,他那些话是为了转移佑麒的注意力吗?</p>
<p>或许,那真的只是爱莉丝的「不经意」。</p>
<p>与其东想西想,不如回家之后打电话或明天直接问清楚比较好,但「有必要为这件事做到这种地步吗?」佑麒不是没想过。是说,说过这些话的那个人,记不记得当时的心情也是个疑问。</p>
<p>虽然公车专用道上有点壅塞,但多亏中途下车的人很少,所以公车算是很顺利地到达离家最近的公车站。</p>
<p>「啊。」</p>
<p>就在佑麒走下楼梯时,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于是他叫了一声。</p>
<p>「奇怪?佑麒。」</p>
<p>佑巳一转过头来,就叫了弟弟的名字,随后「咦——」的一声,露出很不高兴的表情。</p>
<p>「呃,怎、怎么了?」</p>
<p>自己有对姊姊做出那种会让她露出这类表情的事吗?佑麒一瞬间感到焦急,不过佑巳的视线就这么往他身后看过去,他发现是自己误会,于是松了口气。佑巳好像是看到佑麒背后的公车才「咦——」地叫了出来。</p>
<p>「要是等下一班就好了……」</p>
<p>她不停抖动的手指,指着已经开车的第二台公车背影。</p>
<p>「嗯,第二班?喔——你在看公车啊。」</p>
<p>「是呀,第一班就是我刚刚搭的公车,第二班是你搭的公车。车上看起来好像很空嘛,我那边挤到连站都站不稳耶。」</p>
<p>根据车内广播说,佑巳搭的公车似乎误点很久,所以塞满了等待已久的乘客,佑巳要上车的时候,车里已经是人满为患。</p>
<p>「我那时犹豫了一下,不晓得要搭还是等下一班。可是又不知道下一班公车什么时候会来。如果比平常晚回家,妈妈说不定会担心,所以我就赌了一下。」</p>
<p>是因为赌输了,所以觉得悔恨啊。</p>
<p>「我懂,不过你跟我抱怨也没用啊。」</p>
<p>「话是没错,但我就是不甘心嘛。」</p>
<p>佑巳双脚胡乱踏着地面,佑麒说了句「停」,抓住她的手迈开步伐。跟佑巳一起下车的乘客已经三三两两散开,所以现在就算跳着自创的踢踏舞也无妨,但佑麒并不想看。</p>
<p>「对了,你今天为什么比较晚?」</p>
<p>佑巳在学校没有加入社团或委员会,所以平常很早就回到家了。虽然两人上学的地方在同一个区域,不过佑麒回家的时候,佑巳通常已经待在家里了。</p>
<p>「要准备校庆园游会。」</p>
<p>「喔——校庆园游会啊。」</p>
<p>「思,我要画在班上展示的『十字架旅程』,今天就是讨论这件事。」</p>
<p>虽然是理所当然,不过与山百合会的观音菩萨们似乎没有缘分的佑巳,嘴里连『灰姑娘』的灰字都没有讲出来。</p>
<p>「嗯——画展啊。」</p>
<p>「虽然还有很久,不过画画</p><p>很花时间。」</p>
<p>好像是要将耶稣自己背起十字架走到刑场的山丘上,而后死去并埋葬的场景画成图画展示出来。或许是因为文化差异吧,听了说明也不太清楚。莉莉安女子学园是天主教学校;花寺学院是佛教学校。</p>
<p>「佑麒你呢?也是因为校庆园游会吗?」</p>
<p>「啊,嗯。」</p>
<p>虽然被一堆学生会杂务追着跑,但完全没有讨论到班上要推出什么摊位这类话题。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认为一年级学生不可以太过招摇,所以只能将开餐厅或鬼屋这些活动让给学长们,自己随便做些研究成果发表之类的蒙混过去。</p>
<p>「有讨论这些啦,不过也有决定运动会出场项目。」</p>
<p>「咦?花寺的运动会是什么时候?」</p>
<p>「一个星期后的今天。」</p>
<p>「那不就是星期三吗!」</p>
<p>「是星期三啊,怎么了吗?」</p>
<p>「因为,如果在平日举办的话,家人不就不能去参观了吗?」</p>
<p>「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要家人来加油啊?」</p>
<p>他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完后,佑巳瞪大了眼睛盯着他。</p>
<p>「莉莉安是在星期天喔,是愉快的庆典。爸妈今年有事不能参加,不过他们如果愿意明年来加油的话,我很欢迎喔。」</p>
<p>还要在多层餐盒里装进饭团、炸鸡之类的菜色。佑麒看着兴奋诉说的姊姊,不禁有点沮丧。在奇怪的地方执着,还说什么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这样反倒比较孩子气。</p>
<p>可是,对啊。冠上庆典之名的活动在平日举办,这或许是花寺运动会直到现在一点都热不起来的原因之一吧。</p>
<p>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佑巳不晓得误会了什么开口询问。</p>
<p>「我有票喔,你要来吗?」</p>
<p>「不用了。」</p>
<p>说到女校的运动会,就算是家人,只要没有入场券好像就进不去。高中男生怎么可以一个人潜进那种地方。</p>
<p>我又不是柏木学长。</p>
<p>佑麒心想。不过,总之先向妈妈要求下个星期三的便当要带饭团跟炸鸡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