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必胜女神

这所学校里有个必胜女神。她叫白星绘马，是跟我同班的女孩。听说只要在她手上写下愿望、祈求胜利，不论对手有多难搞，都一定能够在比赛中获胜。事情源自一年级时，白星同学参加女子排球社的朋友对她说「你的名字好吉利喔。不但名字是绘马，而且白星（Shirahoshi）也可以念成Shiroboshi（注：比赛中代表胜利的白圈符号）」，然后煞有介事地像在写神社的绘马一样，在她手掌上写下愿望──结果愿望就成真了。由于其他模仿这个举动的社团也陆续获胜，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女子体育性社团纷纷都来找她许愿。自此之后，白星同学就被大家奉为必胜女神。只不过，这份庇佑不会连续产生效果。针对「白星效果」需要经过多久的冷却时间才能再许愿这一点，据说女子体育性社团在进入第二年的今年仍在验证当中。在黄金周也已结束的五月中旬。各社团参加地区大赛的季节今年也到来了。放学后，太阳依旧高挂，从校舍二楼向外望去，可以看见花谢后长出嫩芽的樱花树随风摇曳。校门附近的花坛里，色彩鲜艳的花朵盛开，洋溢著初夏时节的蓬勃朝气。「白星，今年真的万事拜托了！因为我们地区大赛的第一战，竟然就抽到跟去年的优胜学校比赛！」在那样的情景下，那位白星同学在教室窗边，被棒球社的成员团团包围。面对眼前身穿制服的一群光头，白星同学瞬间呆愣地偏了偏头，在明白他们是来许愿之后，她立刻面露微笑。「嗯，好喔！」爽快答应。令人目眩的笑容。那抹笑容简直耀眼到整间教室都充满光芒了。即便撇除那个必胜传说不提，白星同学依旧是一位女神。至于她为什么是女神，首先是因为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好比两颗恒星，永远兴奋又开心地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充满生命力的水嫩白皙肌肤；宛如风中的小麦田一般，在阳光照射下闪耀金色光泽的头发。而且身材虽然纤细，该突出的部位还是确实结了奇迹果实，体型堪称完美。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如此神圣，白星同学就是这么一位不平凡的美少女。「各位平常练习辛苦了！比赛要好好加油喔！」见到背后彷佛出现光环的白星同学的笑容，棒球社全员不禁叹息。「如果赢了去年的冠军队伍，那么我们学校就是第一名了？拿了第一名就可以去甲子园对吧？欸嘿嘿，我好想去甲子园替你们加油喔～」「「「我……我们一定会带你去！（敬礼）」」」「哇……哇哇哇哇哇！你……你们为什么要敬礼？」大概是受到激励，内心感动至极吧，棒球社全员同时举手敬礼。但是白星同学却眼珠子转个不停，一副惶恐的模样。白星同学不仅是美少女，而且还一视同仁地对所有人都很好。正因为白星同学有如太阳般照亮周遭，所以无论她有没有能够带来胜利的好运，她都是众人心目中的女神。当然，校内多数男生都对白星同学有好感。可是就好比人触碰不到太阳一样，没有一个人能够跟白星同学交往。非但如此，基于某个理由，男生甚至无法接近白星同学。「那……那么白星，我想请你让我在你手上写字……可……可以吗？」「嗯！当然可以！来，请写～」白星同学朝手拿麦克笔的棒球社的佐川，伸出她看似纤细又柔软的手。照理说，接著只要写下○比赛第×回战胜利，事情就结束了──但如果是男子社团，接下来才是艰难之处。「停停停！啊啊啊啊，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耶，Stop！」循著高亢的说话声望去，只见教室入口有一名娇小的女孩。「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群肌肉和尚居然企图擅自许愿？」闯进来的人，是我们班的猪熊未里爱同学。她是白星同学的儿时玩伴兼挚友。扎成双马尾的亮丽秀发、宛如陶瓷的雪白肌肤及宝石般散发灿烂光芒的大眼睛。再加上娇小的体型，简直就像外国洋娃娃一样可爱。只不过她可爱的地方就只有外表。猪熊同学──讨厌男人的程度，至少得在前面加上一百个「超」字。「我说这是怎么搞的？说什么祈求社团的胜利，其实你根本只是想摸绘马的手吧？你打算藉机感受绘马的手的触感，然后在自己身上到处摩擦对吧？啊啊啊啊，这完全就是性犯罪者嘛！你这个色狼！变态！色猴子！」猪熊同学用她娇小的身躯和可爱声音喊著离谱的话语，同时一脸嫌恶地不停甩动扎著双马尾的头。就跟平常的她一样。佐川虽然试图反驳才不是那样，可是他一这么搧风点火，猪熊同学更停不下来了。她不断把妄想当成燃料往妄想上浇，燃起的熊熊大火眼看就要将眼前男生烧个精光。「等……等一下！我们只是想请白星同学让我们许愿而已……」「你这只球栗头色猴子少找藉口了！我可先声明，就算你真的只是想许愿，我也坚决『反对』到底！因为我本来就很讨厌棒球社！那个光头配上细眉毛真是恶心死了！虽然那个造型本身我可以容忍，但是你们不仅所有人都一个样，还像军队一样土里土气，这一点我的美感完全无法接受！」在熊熊怒火中说出美感二字的猪熊同学，其实是流行杂志的读者模特儿。精心保养过的头发、精致妆容，搭配时尚的开襟外套及其他等等，整体呈现出来的等级跟其他女孩子截然不同。从头发到脚趾一切都完美无瑕。不过即使如此，因为那种理由讨厌棒球社也太奇怪了！「未……未里爱，你说得太过火了。我是觉得没关系……」真不愧是善良的白星同学，她一脸困窘地规劝猪熊同学。「不～行！去年绘马你不是因为接受女生的请托，结果搞得手掌总是黑漆漆的吗？所以我们才决定透过『会议』来选人呀！」没错，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向白星同学许愿有一定的规定。唯有在由白星绘马和总是跟她形影不离的两名好友，一共三人所组成的「白星会议」上通过多数表决的社团，才会被准许许愿。可是白星同学不管对方是谁总是赞成，因此如果能够从其他两人中拿到一张赞成票，就能获得许愿的权利。其中一人是坚决反对中的猪熊同学，另一人则是──「呵呵，吓我一跳，居然有人敢趁我和未里爱不在时锁定绘马下手，企图闯关。」铃铛般清澈的说话声。朝这边走来的，是一名黑色长发的苗条女孩。「英……英玲奈，拜托一下，未里爱又反对了。」鹰见英玲奈，她就是第二个人。同样也是白星绘马的儿时玩伴兼好友。那样的鹰见同学在白星同学附近的椅子坐下，翘起穿黑丝袜的长腿。接著将犹如夜空融入其中的黑色长发一拨，用彷佛要将人吸进去的明亮细长眼眸望向棒球社的各位。有句话说物以类聚，鹰见同学也长得非常漂亮。她在去年校庆的校园美女选拔赛中，击败一起出赛的模特儿猪熊同学，荣获第一名。和白星同学、猪熊同学的开朗气质不同，她是好比夜空中一轮明月的神秘美人。「呵呵，也罢，那就来召开临时白星会议吧。好了，你们不等下周的正式会议召开，这么强硬又厚颜无耻地提出委托的理由是什么？」「那个……因为首战的对手非常棘手，我们实在不希望第一场比赛就输掉。而且每次正式会议都否决我们的申请，再等下去比赛都要结束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由于只要得到鹰见同学的赞成票，就能顺利获得许愿的权利，佐川的表情因此亮了起来。可是下一刻，鹰见同学脸上却浮现狡黠的笑容。「可是求人有求人的方法。对于在绘马身上涂鸦这种行为，其实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不好。所以你如果想让我开口表示赞成，就得拿出相当的诚意来才行。」「诚……诚意？」「呵呵，我想想──不如你躺在地上露出肚子，摆出服从的姿势汪汪叫怎么样？」「等……等等，英玲奈！不行这样啦！」白星同学连忙阻止，但是鹰见同学脸上依旧挂著邪恶的笑容。「呵呵，要我把不守规定者当人看，这样未免太过分了，得把他当成小狗重新管教才行。」一开始打破白星会议的规定的，确实是棒球社没错，然而她的要求之所以会如此严苛，都是因为鹰见同学也跟猪熊同学一样很讨厌男人。面对这项屈辱的要求，佐川咬牙切齿地发出「唔唔……」的声音。可是在他身后，棒球社的学弟却挤成一团，争先恐后地说：「学长，我来吧。」、「不，还是我来。」、「小狗……管教……唔唔！」、「呼呼～那个轻视秽物的眼神真教人受不了……」该怎么说呢……把被鹰见同学骂当成奖励的人还真不少。然而鹰见同学一副对欲求不满者不感兴趣的模样，继续将目光朝向佐川。在无言的压力下，不一会佐川「唔……」地苦吟一声，终于跪在地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样总可以了吧？」然后一派自暴自弃地躺下来，摆出顺从的姿势。白星同学神色惊慌地哇哇叫个不停。反观鹰见同学则是好比恶魔一般嘻嘻发笑──「我不要。」「开……开什么玩笑！我明明就照你的意思做了！」「呵呵，你不知道吗？举例来说，当女孩子要你道歉，你可不能单纯只是道歉了事。如果你的道歉里缺乏理解和同理心，那种徒有表面的道歉反而会带来反效果。也就是说，我虽然要你摆出服从的姿势，但事实上并不想看到你唯唯诺诺地服从的样子。懂了吗？女孩子的话比你想像中还要复杂啦。」「什……什么跟什么啊！」鹰见同学有时会用非常费解的话迷惑男人。那样的她不仅是高中生，也是一名职业小说家。她主要是写以女性为目标读者群的恋爱小说，偶尔会在书店被当成推荐书籍平放展示。书评则赞扬她虽然是高中生，却是能够刻划出男女之间微妙复杂心理的鬼才。暂且不提那个，总之白星会议否决了棒球社的申请。应该说，就是因为这两个人讨厌男人，所以从来没有任何男子社团成功在白星同学手上写下愿望。然后白星同学会迟迟交不到男朋友，据说也都是这个原因害的。白星同学本人是女神，可是这两名好友却好比神社的狛犬或是寺院的金刚力士像，默契十足地固守在她身旁，布下男人禁入的圣域。在那一对绝对守护者面前，佐川边说「等……等一下！」边站起来。「这场比赛，我们就算是死──」「「Stop。」」猪熊同学和鹰见同学异口同声地说，连伸手制止的动作也配合得天衣无缝。那股气势令整间教室的空气为之冻结，就连佐川也不由得止住话。「已经结束了，色猴子。」、「就是啊，你们只要照常努力练习就好啦。」尽管周遭莫名弥漫著紧张的气氛，临时白星会议终究还是到此结束了。可是这一次，棒球社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吵死人啦啦啦啦啦啦！少说废话，让我写就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伴随著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佐川高举拿著麦克笔的手，纵身一跃，像在潜水似的扑向白星同学。「你这只色猴子终于露出本性了！──六把剪刀！」猪熊同学挡住了去路。也不知从哪拿出来的，她的两只手分别拿著三把，也就是一共六把剪刀。被她灵活拿在手中的剪刀发出喀嚓声响──就这样，佐川和猪熊同学彼此交错。结果扑上前去的佐川制服被轻易剪碎，以只剩下一条内裤的裸体状态坠落在地板上！「呵呵，你的脑袋凹凸不平，踩起来真不舒服。吶，要不要道歉啊？」鹰见同学从椅子上站起来，蛮横无比地用一只脚踩住以半裸姿态趴伏在地的佐川的脑袋。「啊啊可恶，居然只有学长受到那种待遇，太狡猾了！」、「惨了，他比虫子还要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踩在脚下耶。」、「那样……才好。」、「呼呼～我好想被那双室内鞋狠踢喔……」见到那幅景象，好几名棒球社的成员互相窃窃私语。不管怎样，总之暴动受到了镇压。可是，被鹰见同学踩在脚下的佐川却喃喃地说：「调虎离山之计成功。」猪熊同学和鹰见同学赫然回头，结果见到身穿运动服的棒球社女经理正在对白星同学说：「白……白星学姊，谢谢你！」、「没关系！不用客气啦！」女孩子容易穿越两名厌男守护者的防线。当她们察觉这一点遭人利用时，已经为时已晚了。「绘……绘马！会议明明就没有通过！」猪熊同学这么出声抗议……「──祝你们赢得胜利。欸嘿嘿，要加油喔。」白星同学却在一句简单的祝福后，泛起微笑。那张笑脸好比太阳一般将神圣光芒扩散至四周，让猪熊同学、鹰见同学和棒球社忘却纷争，只能红著脸，入迷地望著她叹息。白星同学果然是女神。──正当我像在看电视似的，眺望著白星同学等人的这个时候。橡皮擦从隔壁座位的女孩子，佐藤同学的桌上掉下来，正好就掉在我的椅子附近。来了！我暗自这么想。光是这样就令我心生不快，甚至冒出冷汗。因为这么一来，负面思考的齿轮就会开始转动。如果只是捡起来还可以，没有问题。但是我该用什么表情交给佐藤同学呢？佐藤同学是一个随时在与人交谈的开朗女孩。因为和我的属性差太多，所以明明就坐在隔壁，我们却从来不曾说过话。如果是我这种人把橡皮擦交给她，别说是道谢了，橡皮擦搞不好还会因为她心想「呜哇，好不想用这家伙碰过的东西」而被扔掉，这样实在太可怜了。再说──恐惧会彼此咬合，形成更为巨大的恐惧。就像齿轮一样转个不停，转个不停。就在我内心挣扎不已时，佐藤同学注意到橡皮擦掉了，自己捡了起来。我放心地吐一口气，然后环顾四周。班上靠窗侧的最后面，也就是教室的最角落，没有人会注意的安静空间。那里就是我──龟丸大地的座位。我一边用手梳理留长的头发，一边再次望向即使在全校当中存在感也格外强烈的三人──在遥远的教室前方嬉闹的白星同学及她的两位好友。不开启的自动门，真的会羞耻到好想当场消失。不对，抱歉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要是再消失得更彻底就头痛了。虽然我的人生原本就是如此，但是自从换班之后，又更进一步朝悲惨的方向加速迈进。原因就是这个班上除了白星同学她们三人外，还聚集了众多这个年级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会跟格格不入的我说话，因此我在班上形同不存在。「龟丸，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我吓了一跳，有种光芒突然在黑暗世界里炸裂的感觉。简而言之，就是白星同学站在我面前。「龟……龟丸，你是学生会的人对吧？我……我被交代收集完校庆的意见调查表后，交给附近的学生会成员……可……可以麻烦你吗？」白星同学眼神游移，神情慌张地把一叠纸张抱在胸前。明明我俩之间隔著一张桌子，我却闻到她身上传来一股好似糕点或水果，女孩子特有的香甜气味。白星同学是少数能够正常认出我的人之一。如果我们在走廊上擦身而过，她还会稍微跟我打个招呼；在处理班上事务时，她也会正常地与我交谈。「啊，好。我……我会帮你把意见调查表拿去。」「真的吗？谢谢你～」因为白星同学笑容满面地将那叠纸张交给我，我于是郑重地接下。不过话说回来，这叠纸张刚才被她用力地按在胸前呢。也就是那位善良又谦虚的白星同学，唯一傲慢得像恶魔的部位。……啊，等等，等等，我心里已经有「那个人」，不可以再想下去了。「还有关于出路调查表，之前老师说『奇怪，少一个人耶？』，我想那个人应该是龟丸你吧，因为发调查表时你正好感冒请假。」语毕，她就将出路调查表也交给我。白星同学果然很善良。应该说，真希望班导师可以稍微振作点。「谢……谢谢。」我向她道谢后，白星同学回了一句「不用客气啦！再见！」并做出敬礼似的手势，然后就晃著胸部回座位去了。白星同学一离开，我的四周又再次回到黑暗的世界。好久没有跟班上的人说话，而且那人还是那位白星同学。她留下来的香甜气味依旧令我心情浮躁。虽然我开心到忍不住扬起嘴角，但是我已经有那个人了，我得收起笑容才行。不过，白星同学是必胜女神。我感觉光是跟她说话运气就变好了，于是不禁期待起今天会不会跟那个人发生什么事。好了，今天也去吧。去有那个人在等待的学生会办公室。我深呼吸一次、两次，然后敲门。听见门另一头传来「请进」，我下定决心进入学生会办公室。明明只是进去房间里面而已，我却到现在还是会紧张。不仅如此──「是你啊。辛苦了。」我至今仍会在见面的瞬间浑身僵硬。那张神情干练的脸庞令我心跳不已。狮子神玲花。这就是「那个人」的名字。她用白色缎带将一头亮丽黑色长发随意绑成马尾。细长的双眼中总是散发出熠熠光辉。肌肤雪白，身形虽乍看纤细，直挺挺的背脊却让人感受到坚韧的气质。狮子神玲花学姊就是这么一位英气凛凛的美人。而且她的成绩还是全校第一，完全体现了何谓才貌双全。不仅如此，她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会长。「那个是校庆的意见调查表吗？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刚好也在统计。二年级的份可以交给你吗？」我只简短回答一句「好……好的」，便从学姊手中接过调查表，接著在我永远的固定位置，也就是排成正方形的长桌另一头，离那个人最远的地方坐下。学生会的时间今天也开始了。这是对我而言非常珍贵的时光。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我将意见调查表上对于校庆的建议整理在纸上。这所学校在各项活动的举办上，大多交由学生自行斟酌处理。但也因为这样，学生会的工作量异常地多，结果使得很少人想要加入学生会。不过，我之所以加入学生会的原因是……「唔，今年又有人提出在校园美女选拔赛中加入泳装项目的意见了。」「哈……哈哈，就是啊。」「而且已经是第三十张了。我这个年级的男生都是笨蛋吗？明明今年就是考生。」玲花学姊在对面的座位上叹息。虽然她伤脑筋的样子也好漂亮，不过玲花学姊这个人果然很认真。她真的是一个认真过头的人。「然后第三十一张的内容是『把泳装视为邪恶之物简直荒谬至极。再说在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上，人们便是以全裸姿态夸耀自己的肉体之美──』唔唔，原来还有这样的想法啊。以历史为根据，针对美进行根本的考察。无视这样的意见真的好吗……」虽然学姊很认真地思考，但是那个人八成只是随便写写而已。「接下来第三十二张是『如果不是比基尼，而是穿学校指定的学生泳衣，应该就不猥亵了！』唔唔唔，确实如果是穿上课使用的泳衣就不寡廉鲜耻……好像没有逻辑上的破绽？」甭说逻辑了，我觉得到时这场校园美女选拔赛肯定会在伦理上出现问题……「接著第三十三张是『如果学生会长也穿上泳装就好了！』我……我穿泳装？为什么？」我说啊，你真的太认真烦恼了。不过，这也是玲花学姊努力想要采纳大家意见的善良之心所致。「龟……龟丸，你觉得如何？」她突然拋出话题，让我感到十分焦虑。「综合刚才的意见，难……难道我应该穿上学生泳衣，唔……在全校集会上直接和大家谈判吗……？」「哇啊啊啊啊，我……我觉得没那个必要！还是等意见过半数再考虑吧！」全校学生共有一千两百人，要过半数是不可能的……不对，重点是状况居然一步步恶化了！学姊究竟打算玩什么样的羞耻play啊！「说……说得也是，应……应该先找出更多意见才对。我们继续统计吧。」见到事情平息下来，我总算暂时放心。不过……学姊的泳装打扮啊。白皙柔软的四肢和曲线……我摇摇头，甩掉脑海中浮现的邪恶妄想，决定继续专心工作。我会加入学生会的理由就是玲花学姊。我们学校的学生会，是透过选举选出会长、副会长、文书、会计。可是如前所述，由于工作量比一般学生会来得多，光靠四个人实在无法完成所有业务。因此，学生会有一个名为「杂务」的招募职位，而我便是担任那项工作。──去年四月，樱花飞舞的时节。在各个社团展开招生大战的，通往校舍的林荫大道上。甫入学的我，在其他新生纷纷被拦下来的情况下，因为天生没有存在感而遭到所有社团无视。这时出现在我面前的就是玲花学姊。『你已经加入哪个社团了吗？』『……你看得见我？』『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跟幽灵一样？先不管那个了，我们是学生会，正在寻找专任的杂务。有兴趣的话，我想为你介绍一下学生会。』在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中，定睛直视我，并且对我伸手微笑的学姊……瞬间掳获了我的心。自那之后，我便以学生会的杂务身分过著忙于工作的每一天。，本来就没什么人想做就是了。有你在，我真的觉得非常感激。」「啊，是……是的……」我回答的语气尽管平淡，内心却是雀跃得想要跳舞。「而且今年副会长以下的职位，所有人都有另外参加社团。最近地区大赛开打了，她们也几乎没办法来。虽然我有请她们把工作带回家做，可是这样的体制实在称不上健全。哈哈，现在真的都是靠你在撑呢。」没错，今年因为其他干部不来的关系，忙碌程度比去年多上一倍。但是也多亏如此，我才能一直跟玲花学姊独处。我一面工作，一面不时偷看玲花学姊认真的脸庞。偶尔学姊跟我说话时，我就能合法地正面注视她的脸。光是这样，我的内心真的就感到非常充实，别无所求了。「……嗯，虽然还要很久以后，不过这下就算我卸任了，学生会想必也能顺利运作下去。」玲花学姊突然微笑著发表卸任宣言，害我大感震惊。「我们学生会有一项传统，那就是只要是从杂务熬出头，获得前任学生会长推荐的人，向来都不会在会长选举中败选──你将会是下一任学生会长喔。」「那……那个，我这种人……不可能当上会长啦。即使参选了……也肯定会成为头一个落选的人。」玲花学姊口中那我从来没想过的未来蓝图，令我打从心底感到惶恐。在教室里不被任何人理睬的幽灵（我），不可能有能力整合整间学校。玲花学姊大大叹了一声后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我身旁。她站著牢牢抓住我的双肩。「要有自信。你一定办得到。」细长的双眼。一如从前我在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中所见，她直率的目光望穿了我。「你的个性或许畏首畏尾，但那都是因为你很善良，不想伤害他人的缘故。而且你之所以沉默寡言，是因为双手正忙著做事的关系。我一直都在替你加油喔，因为我很喜欢像你这样的人。」玲花学姊是一个善良的人。我很清楚这个「喜欢」不是告白的意思，不过对于学姊彻底的认真态度和真挚话语，我依然感到非常高兴，有种被拯救了的感觉。我喜欢学姊。我真心这么认为。但是学姊跟我之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一个是窝在教室角落的幽灵，一个是才貌双全的完美超人。不管怎么看我们都不相配，更何况──「好了，继续工作吧。啊啊，好忙喔。如果是『那个人』，肯定可以用比我快上一倍的速度把这些工作处理完。」在玲花学姊视线另一头的，是摆在学生会办公室的书架上的相框。照片里有我、玲花学姊、去年的学生会成员以及被所有人围在中央的「那个人」。坂町寅司，前任学生会长，去年的毕业生。高挑清瘦的他，是一位个性逍遥自在，脸上总是挂著沉稳笑容的学长。玲花学姊经常被人称赞是完美超人，坂町学长则是被唤作外星人。考试成绩不是满分，就是因为迟到或打瞌睡而挂蛋﹔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得奖者﹔听说以前经常出入附近大学的理科研究室，还参加过某学会的发表。至于在学生会里，他总是忽然现身，以惊人的专注力和速度完成工作后，随即又悠悠离去。是一位神出鬼没的学生会长。那样的坂町学长在毕业后去了美国读大学。真的是直到最后都教人摸不著头绪。「呵呵，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玲花学姊看似有些落寞地眯起双眼，仰望窗外的蓝天。──我喜欢玲花学姊。可是我口中的「那个人」和玲花学姊口中的「那个人」，有著决定性的差异。我走在傍晚的走廊上。玲花学姊好像还要再工作一会才要回去。至于我，则因为见到玲花学姊对那个相框露出落寞眼神而感到坐立不安，于是便按照平常的时间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其实我从去年就发现了。发现玲花学姊的视线总是跟著坂町学长。但是坂町学长这位关键人物已经去了美国。坦白说，我松了一口气，并且卑鄙地期待这样下去，时间或许能够帮忙解决一切。「…………啊。」在下楼梯的前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于是停下脚步。对了，白星同学给我的出路调查表。我本来打算在工作的空档填写，结果就这么摆在意见调查表旁边，忘了这回事。我决定沿著走廊折返回去。虽然麻烦，不过我很高兴能够在回去之前再见玲花学姊一面。我踏著轻快步伐来到学生会办公室前，从门上的玻璃看见学姊的身影。──看见玲花学姊抱著相框的模样。「学──」即便不会读唇语，我也很清楚她说了什么。傍晚的学生会办公室。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彷佛不可能在这里的坂町学长就在自己怀中一般，满脸怜爱地紧抱住相框的学姊是如此美丽。我忽然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并且察觉到眼前残酷的现实。那个人的心里没有我。说起来，这一点就算没有坂町学长也是一样。我就算待在学姊身边也跟她一点都不相配，甚至连跟她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独处，也做不出简单的对话。什么叫作时间会解决一切？纵使解决了，我还是原来的我，学姊不可能会喜欢上我。然而我到底在期待什么？为什么要作这种不自量力的梦？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悲伤呢？「…………也不想想自己是幽灵。」正因为始终抱著放弃的念头，我一直都对自己与学姊之间的距离视若无睹。但是，一旦察觉自己真正的心情，双方过于遥远的距离顿时令人感到绝望。满怀著悲伤与不甘，回过神时，我已经跑了起来。我离开校舍，奔跑在黄昏的返家路上。用被泪水模糊的视野，在无人的国道斜坡上狂奔。所有的一切都令我厌恶。不管是自己的外表，阴沉口拙的个性，还是哭著从学生会办公室逃出来的没志气。思考的齿轮加速转动。大大小小的齿轮互相咬合，让我的心沉入黑暗深渊。我好想向学姊表达我想跟她说话的心意。可是我自己最清楚，就凭这样的我根本不可能办到。即使我想改变，光靠这样的我也改变不了，不可能有所改变。自我厌恶，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自己──绝望。真想就这么死去。我人生第一次起了如此强烈的寻死念头。就在这时。「啊……等……等等！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我脚边挤过去。我用目光朝那个身影追去，发现那是一只身上系著牵绳的狗。接著我转头望向反方向，见到一名从远处大喊，拚命朝这边追来的女孩。我再次往狗的方向望去，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轻型卡车和喇叭声。要怎么说呢？人一旦想要寻死，恐惧感似乎真的就会麻痹。我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小狗被紧急煞车声吓得全身僵硬。我滑垒似的将它抱住──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啊哇哇……糟……呼吸……了！」女孩子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然后，我的嘴唇感觉到某种柔软的触感。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我不禁发出怪声。我像是在暖炉前突然被人踢了一下屁股，结果冲进火里一般吃惊。因为，那张脸近到就好像要跟我接吻似的。「你……你醒了？你还好吗？你终于醒过来了！」对了，我记得我之前应该抱著狗滚到路上，可是现在这是哪里？狗有没有得救？身体是否安然无恙？这些事情全都在恐慌之下被我拋到九霄云外。极近距离外的两颗恒星。太阳般闪闪发亮的虹膜，宛如将太阳嵌入其中的一双大眼。然后是充满生命力的水嫩白皙肌肤，像是一片小麦田闪耀著丰盈光泽的秀发──那位白星同学就在我的眼前。才见到白星同学的眼眸渐渐湿润起来……「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啊啊啊啊啊啊！」下个瞬间，那双眼睛便溃堤，同时奇迹果实堵住了我的呼吸。也就是说，我被扑上前来的白星同学紧紧抱在胸前。「呜呜！我好担心你要是就这么不再醒来该怎么办！呜呜呜，我还向神明祈求，只要能够让你醒来，我什么都愿意做！呜啊啊啊啊啊！」「等……等一下，好……好难受……」尽管被大哭的白星同学的香甜气味和柔软胸部包围宛如置身天堂，但是因为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快因为窒息而升天，我于是硬是将她拉开。「噗……噗呼！等等，白星同学，你先冷静一下。」我抓著她的双肩把她推开后，白星同学大概比较冷静一些了，只见她依旧跨坐在我身上，边拭泪边嘟哝著说：「呜呜，真的太好了……」白星同学穿著一袭奶油色的洋装。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便服装扮。我环顾四周，看见冷冰冰的白色墙壁，窗户外夜幕低垂，而我正躺在床上，手臂上吊著点滴。看来这里似乎是某家医院的病房。「那个，抱歉在你哭的时候打扰你……不过为什么？为什么白星同学会在这里？」我先姑且坦白说出心中的疑问，结果就见到白星同学赫然回神，然后下了床，慌慌张张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啊……啊啊，对不起！我来解释一下！那个……你好像有脑震荡，再来就只有撞伤而已。就连医生也很惊讶你居然只受了这么一点伤。虽然医生说接下来只要等你醒来就好，可是你却迟迟不醒来……真是太好了。」看样子，我好像是被那辆轻型卡车撞了之后被送往医院，然后很幸运地只有受到轻伤。但是，我还是不晓得为什么白星同学会在我的病房里。「对了！那只狗呢？」我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结果那只狗究竟怎么样了？「它很好啦。真的……非常谢谢你。」「谢谢？」「对……对不起，我好像应该从那里开始解释才对。那孩子是我的狗，名叫佩可。龟丸你因为舍身救它结果被车撞，后来我对你做了急救后叫了救护车……」白星同学噙著泪水，微笑著缓缓道来。一面为那只狗平安无事感到安心，这下我总算完全掌握事情的经过了。原来追赶那只狗的女孩是白星同学啊。「呜呜，你为了救佩可受了这样的伤，我真的非常感谢你。然后我也要向你道歉，要是当时我有牢牢抓紧牵绳，你就不用受这种苦了。」「别……别这么说，毕竟是偶发事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是解决了。我想再来应该只要办理出院就好，不过我何时能够回家呢？这时，我注意到白星同学一副忸忸怩怩的样子。「那……那个，请让我对你表示谢意！」白星同学恭恭敬敬地这么提议。她这个人果然很善良。「没……没关系，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不行！佩可是我的家人，光凭感谢的话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感激！」「呃，可……可是……」「那……那个，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喔？」白星同学向病床探出身子，摇晃著胸部说出「什么都可以」这句话。从那句话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令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真的什么都可以喔！虽然因为我的零用钱不多，拿钱当作谢礼有点困难……不过除此之外的任何愿望我都答应！」「不……不了，我不需要什么谢礼……」「我……我想要嘛！我想要你尽情说出你的心愿，什么命令我都会接受的！」唔唔，瞧她一脸天真无邪，用字遣词居然这么不谨慎！况且，不要说我不可能命令白星同学了，事实上我本身也对白星同学造成相当大的困扰……所以，我真的不需要什么谢礼。「真的不用了。应该说，我反而才想跟你道歉。」「等一下！不可以！要道歉的人是我才对！」白星同学果然好善良。可是，我确实很想跟她道歉。我是真的觉得非常抱歉，觉得自己给白星同学添麻烦了。这是因为──「不，我是真的想跟白星同学你道歉。因为……其实当时我心里抱著『要是死了就好了』的念头，结果却害白星同学你这么费心，哈哈。」我喃喃吐出的话语，在凉爽的病房里莫名回荡著。窗外的黑夜传来潮湿空气的气息。轰隆隆的雷声自远方响起。刚才那句「要是死了就好了」，是因为我处于身在白星同学附近这样的非日常状态，才会一反常态半开玩笑地冒出这句话。但是，有一半是出自真心。醒来掌握情况之后，我又想起玲花学姊抱著相框的身影。现在回想起来，就连被卡车撞这件事也像是祸不单行地被老天爷嘲笑一般，让我有种被全世界否定的感觉。获救真的是件好事吗？其实就这么死掉反而比较轻松吧。没错，像我这样的幽灵有没有都一样──「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白星同学的说话声令我霎时回神。白星同学坐在子椅子上低著头，让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四周充斥著紧张的气氛。「呃，那个……没有。」伤脑筋，气氛变得好奇怪。说到这里，虽然我自认那句话「有一半是开玩笑」，可是因为白星同学并不晓得我的事情，只能照字面解读意思，所以说不定听在白星同学耳里一点都不好笑──「告诉我。」闪电光芒倏地划过天空，从背后照亮坐在窗边的白星同学。风雨声以及远处的雷鸣声传来。位于这座城镇山丘上的修道院的报时钟声，好比警钟一般当当作响。白星同学的样子好奇怪。她非但不抬起低垂的头，还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似的，浑身散发判若两人的危险气息。「告诉我，你一定有烦恼的事情。」「呃，我……我没有烦恼啦。」「没有才怪。」她没有停止追问。白星同学究竟是怎么了？「你一定在骗人。如果没有……」白星同学终于抬头。可是那张脸上──泪水却像瀑布似的哗啦哗啦流个不停。「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要说想死那种话嘛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咦？咦咦？」哇哇哇哇哇哇哇哇！」那是彷佛要将雨声雷鸣，甚至是整个天地都掀过来，媲美宇宙开辟大爆炸的凄厉哭声。「怎么？怎么？发生什么事了？」那惨烈的哭声使得好几名医生连忙冲进病房查看。「都是因为他说死了也好这种话啦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白星同学指著我，向医生军团这么哭诉。「原来是感情纠纷啊。」、「这么说来是自杀未遂的事故了？」、「这就是所谓的青春？」、「这下必须动手术了。」、「不管怎样，总之他很有精神，就让他出院吧。」虽然好像引来非常离谱的误解，不过医生军团确认完恢复意识的我的状况之后，便成群结队地离开病房。只留下我和不肯罢休的白星同学。「告诉我……」「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呜呜，你不是有烦恼到让你想死的事情吗？」「可……可是……那真的是我个人的私事。」我隐约承认自己确实有烦恼。但是要我把那件事告诉别人，实在太丢脸了。「噫呜，抱歉……意思是你不想让人知道对吧？」「是……是啊，因为那真的是我的私事。不过我很感谢你的这份好意。」她终于肯放弃了。毕竟白星同学本来就是一个会替别人著想的人，看来她总算懂得察言观色，明白我的难处了。「可是我希望你说出来，人家想听嘛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咦咦咦咦？竟然完全不懂！」「因为，噫呜，一想到我道谢完离开，救了佩可的人还是持续烦恼个不停，噫呜，我就难过到心好痛呜哇哇哇哇哇！」我一直听说白星同学像女神一样善良，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是个会让善良横冲直撞的女孩。她显然做得太过火了，我光是闪躲就筋疲力竭。不过，她居然有办法为别人的事情哭成这样，这一点就某方面而言实在惊人。我真心这么认为。而且不知为何，我也有种自己渐渐被逼到走投无路的预感。「噫呜，而且……！烦恼这种东西不应该自己藏在心底，告诉别人心里肯定会觉得轻松许多……！再说，那应该是光靠你一个人无法解决的烦恼吧？」「这……」「况且我知道，人一旦真的有了烦恼，就会感到难过悲伤、自我厌恶，然后变得更加沮丧，整个人疲惫到什么也没办法做──最后只想倒下来等死。」──她为什么会了解我现在的心情？白星同学本来只是不顾周遭地大声哭闹，却冷不防说出这番话，一语中的。毫无防备的我差点因此停止呼吸。「所以这种时候，握住别人的手，向人求助肯定比较好。即便只是说出来，情况也会有所不同。再说……这并不是逃避，因为要向别人求助其实需要非常大的勇气。我希望龟丸你能够鼓起那样的勇气，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我如此心想。将一般要说出来会很难为情的话──因为即便只有一点点，只要别有企图或隐情，就会听起来像在欺瞒，所以许多人都会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的话──以没有一丝犹疑的纯度吐露出来的，极阳之人。一旦受到那般压倒性的热度笼罩，即便是乖僻的固执也会整个被融化。两颗恒星。白星同学泪光闪烁的双眸，笔直地注视著我。「那个……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我没有在担心那个啦……如果是你的话。」我彻底地输了。话说回来，要逃离女神的手掌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其实我……有喜欢的人。」夜幕逐渐低垂。病房的窗外是一片无云的星空，彷佛方才那场雨不曾下过一般。以那片宛如洒满宝石的天空为背景，其中最大的两颗恒星，白星同学的双眸变得更加闪耀。「哇啊……！」白星同学把手搁在床上，一张兴奋泛红的脸离我极近。我说出来了。或者应该说是不得已吐实？我指的当然是玲花学姊的事情。开学典礼当天的相遇。自那时起便一直喜欢她至今的事情。但是我什么也没法做，只能默默守护她的事情。以及学姊好像有其他喜欢对象的事情。大致说完后，我一回神，发现白星同学离我好近。「天啊，那真是太棒了！」从泪汪汪的哀伤眼神一转，白星同学一副兴奋不已地睁大双眼，一边散发出香甜气息，一边朝我徐徐逼近。「好棒！太美好了！因为你一直一直很喜欢她对吧？」「啊……啊……嗯。」「我从来不曾怀著恋爱的感觉喜欢上一个人！所以我对这种事情非常憧憬！而且一直对某个人怀抱爱慕之情这一点非常值得称赞！实在是太美好了！」即使是幽灵单方面的暗恋，在白星同学的光芒照耀下，也宛如一则夸大的恋爱故事。「等……等一下，白星同学……你先等等。」「咦？啊……啊啊！抱歉！我好像有点太兴奋了！」「等等，真的不是那样的……」我否定了她的话。因为，我的恋情并非她所说的那样。那是胜率0％，自不量力，好比从垂落的浏海缝隙间仰望天上星辰一般的行为。然而，白星同学却一脸呆愣地歪头问道。「你说不是那样，是什么意思？」「呃，因为如果从玲花学姊的角度看起来，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所以真的不是那……」「那什么才不是不是那样？」白星同学的问题也让我一头雾水。「呃，我想说的是，因为是不是那样的相反，所以其实是不是不是那样？是……不是……是？啊哇哇哇哇，究竟是哪样啊？真是越讲越糊涂了……！」白星同学骨碌碌地转动眼珠，整个人陷入一团混乱。不过回溯刚才的发言，关于我是对什么说出「不是那样的」这句话……「我是说，我的心意并不如白星同学你所说的那么『美好』。」「没错，就是那个！我想说的就是那句话！」就这样，白星同学再次定睛凝视我的脸。「所以，你认为什么才是美好的恋情？」问题的形式一确定下来，她立刻变成用与方才不同的向量思考的人物。「呃，我所认为的『美好』啊……例如连续剧或小说之类的﹔如果是现实生活，至少也得是成立恋爱关系的普通人之间的恋爱，才能用美好二字来形容。」「…………为什么？」从这里开始，我完全不懂白星同学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在困惑的我面前，白星同学的双眸再次变得湿润。「我不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是普通，但是……那样太悲伤了啦。」不明白悲伤二字的涵意，我瞬间感到困惑。「因为，『普通』的定义是会随著价值观和想法轻易改变的。在心中定义那种实际上是否存在都令人怀疑的普通，然后用那个普通认定自己很没用，进而感到沮丧。这种好比自己伤害自己的行为……实在太令人难过了。」能够深深感受到她想要鼓励我的那份心意。可是虽然感谢她有那份心，但严苛的现实没那么容易就推翻。「我也很想那么想。可是客观来看，我这样的人绝对配不上玲花学姊。我们之间的差距简直大到令人发噱──」「即便如此，我也不会笑。」白星同学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即使你觉得可能会被人笑，唯独我也绝对不会笑你。」我不由得泛起微笑。一如白星同学所言，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把这件事告诉她。光是把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我的心情确实就变得轻松许多。而且纵使只有形式，这个世界上有某个人愿意肯定我的这个事实，依旧令我由衷感到喜悦。「谢谢你，白星同学。我没有夸大其词，我真的觉得跟你聊过后，心情变得轻松不少呢。」我真的很感谢她。这么一来从明天开始，我就能用稍微豁达的心情度过每一天了。「嗯！那么明天起一同努力吧！」「好……谢谢你。」「嗯！那么首先该从哪里开始著手呢？我们一起加油吧！哦～！」「嗯……嗯？咦？」见到我两只眼睛眨个不停，晃著胸部，活力十足地把手往上举的白星同学，以那样的姿势露出不解的神情。「奇怪？因为我要帮助你，让你跟狮子神学姊交往，所以才说今后要两个人一起加油啊？」「我刚才完全没有那么说啊！」「我以为你在告诉我这件事的当下就有此打算了，难道不是吗？」她怎么会过度解释成这样？而且，白星同学要帮我？「龟丸，你想跟狮子神学姊交往对吧？」「这个嘛，如果可以，我是很想跟她交往没错……」「嗯嗯！所以就让我来帮你吧！」白星同学兴奋地用鼻子喷气，同时双眼闪闪发亮。真伤脑筋。看样子，白星同学是认真打算插手这件不管怎么看都鲁莽又荒唐的事情了。「我……我不会有事的啦。再说，那根本就是过度的奢望。」「我可以从女孩子的角度给你各种建议喔！」「呃……」「对不起喔！一开始我本来是想为了佩可的事情向你报恩，但是后来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啊啊，不过我现在真的是非常认真地在思考！所以我们两个一起加油吧！」伤脑筋。这下真的糟了。可是，我喜欢玲花学姊这件事是千真万确。而我也明白我想跟她交往的这个愿望要成真，就好比伸手触碰夜空中的星星一样，可能性之低令人绝望得要命。但是白星同学的气势和热度简直堪比火箭。尽管是喷出火焰尾巴，不晓得要飞往何处的超级脱线属性，爆发力却十分惊人。至少，她让我产生了或许能够改变悲惨现况的一丝期待。「请多指教！」白星同学笑盈盈地朝我伸手，同时用那两颗发光的恒星注视著我。到头来，我果然还是对「这个」没有抵抗力。就跟在漫天樱花花瓣中向我伸手的玲花学姊一样，对于用双眼定睛直视我的人……我无力抵抗。

第一卷 第一章 必胜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