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啊,其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體驗被關進死牢是什麼滋味的。』 ── 音侍</p>
<p>『也不是什麼人都有機會體驗說話十句有九句錯亂顛倒的人生的。』 ── 珞侍</p>
<p>『那我還說不是每個男人都有機會體驗自己照鏡子時看到的是個美少女咧!』 ── 范統</p>
<p>『你們好像離題很遠了……』 ── 月退</p>
<p>被囚入監牢的犯人,很多都是有親朋好友的,獨身一人的並不多,因此,審判之日會前來關心判決的人也不在少數。</p>
<p>只不過,審判的過程不允許旁聽,犯人的親屬只能在神王殿外守候,若得到釋放的指令,便可以到牢裡去接人出來。</p>
<p>但從以前到現在,能等到釋放命令的親屬,可說是少得可憐,十之八九等到的都是死刑的宣判,只是親屬們還是會抱持著一線希望過來這邊,也能最快得知判決結果。</p>
<p>范統、硃砂和璧柔都來這裡等了,其實范統覺得璧柔也來了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應該說,璧柔會這麼關心月退,他想來想去都覺得很不可思議。</p>
<p>月退明明一直對璧柔很冷淡啊?一直都很冷淡不是嗎?還曾經嚇到人家過,感覺也沒多少交集嘛?難道同是西方人就這麼有親切感?還是女人天生會關心帥哥跟美少年?</p>
<p>比起關心璧柔跟月退的關係,其實還是關心月退的情況比較重要,范統一面默默祈禱,一面安靜地等待。</p>
<p>神王殿內的審判會是什麼情況,那是他們無法預料的。</p>
<p>*</p>
<p>預定的時刻已經到了,審判桌前,照理說眾人都該已入座,但有個位子卻到現在仍然空著,這也讓矽櫻的臉色不太好看。</p>
<p>「音侍到哪裡去了?」</p>
<p>這個問題沒有人出面回答。珞侍從進來結界之後就臉色蒼白心不在焉,違侍則是一副「音侍沒有來最好」的模樣,於是,矽櫻將目光投到了綾侍身上。</p>
<p>「綾侍,你知道音侍在哪嗎?」</p>
<p>「我不知道。已經好幾天沒跟他見面了。」</p>
<p>雖然他們私底下交好,但平常本來就不是會天天見面的,有的時候音侍跑出去玩,半個月才回來也是發生過的事,所以,綾侍會不知道他的下落也很正常。</p>
<p>「聯絡他。」</p>
<p>「是。」</p>
<p>矽櫻既然下了命令,綾侍便掏出了符咒通訊器準備進行聯繫,不過,他動作還沒做完,音侍就出現了。</p>
<p>「啊,不好意思,我遲到了,你們開始了嗎?」</p>
<p>音侍一到,大概也看得出矽櫻臉色不善,連忙通過結界走上議台,快速入座。</p>
<p>其實他各種事情遲到是常態,大家也早就習慣了。違侍雖然想借題發揮,可是矽櫻都沒多說什麼了,似乎也輪不到他說話,因此他只有在嘴裡嘀咕幾句便作罷。</p>
<p>「那麼,我們就開始今天的程序了。」</p>
<p>矽櫻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大家便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上的資料。</p>
<p>自從先前有犯人對女王不敬的事情發生過後,為了避免造成矽櫻的不愉快,受審的犯人就不再押到議台旁,這對審判過程是沒什麼影響,反正在違侍的主導下,也很少會給犯人辯解的機會,也因為這個制度改變的關係,月退並沒有被押到現場來。</p>
<p>今天要審理的案情資料,在審判開始前他們就提早拿到了,這也是珞侍臉色那麼難看的原因。</p>
<p>前面幾個案子看違侍表演,很快就過去了,因為幾乎沒什麼人插嘴。平常比較會提出異議的珞侍今天整個人心神不寧,彷彿無法集中注意力在資料上,關注這些犯人的案情。</p>
<p>他只是一直盯著其中一頁,緊抿著唇。如同不能明白為什麼自己重要的朋友會在犯人名單上,而且還是如此不可挽回的罪行一樣。</p>
<p>綾侍翻了翻資料,瀏覽了一下內容,也不由得嘆了口氣。</p>
<p>難辦啊。犯人裡面出現認識的人,到底應該怎麼處理呢?</p>
<p>對於審判結果,綾侍一向是漠不關心的,他也鮮少出言發表自己的意見,不過這次的犯人出現了有一點點交情的對象,就這麼不管,放著讓他被違侍處死刑,似乎又有點說不過去啊。</p>
<p>雖說他如果不管,應該還是有兩個人會管……而他也無法估算自己的發言能有多少效用……不過,盡點道義上的責任,說幾句話,還是可以考慮的吧?</p>
<p>可這個案子要幫犯人講話怎麼這麼難啊?</p>
<p>多人殘殺還牽扯上一條原生居民的命,這根本無力回天了吧?</p>
<p>「死刑!如此窮凶極惡的犯人,唯有讓他以死贖罪,我想這個案子根本沒有多說的必要,直接就可以判定死刑了!」</p>
<p>也許是罪狀相當充足,違侍也不多費唇舌,直接就作出了死刑的請求。</p>
<p>瞧他憤慨的表情,說不定還覺得一個死刑不夠。</p>
<p>「請等一下……」</p>
<p>珞侍聲音虛弱地說了一句,卻也想不出什麼好的台詞接下去。</p>
<p>這樣的殺人重罪,究竟能有什麼辦法為他辯白呢?</p>
<p>「這案子還有什麼需要猶豫之處嗎?我想以陛下的英明,一定也能一眼看出死刑的必要性!你有什麼話要說?」</p>
<p>珞侍的臉蒼白得幾乎快沒有血色了,而他也答不上來,多半腦袋一片空白了。</p>
<p>「如果沒有的話,那麼,陛下,請裁示──」</p>
<p>「我有話要說。」</p>
<p>音侍的聲音將違侍的話打斷了,違侍咬了咬牙,十分不悅地看向他。</p>
<p>「你又有什麼意見了嗎?」</p>
<p>「啊,我認為應該無罪釋放。」</p>
<p>「無罪釋放?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只會提這種來鬧的意見嗎?這名犯人的罪行你沒有看見?這等兇殘的行徑──」</p>
<p>「犯人應該無罪釋放,這是個誤會。」</p>
<p>音侍再度打斷違侍的話,接著解釋了下去。</p>
<p>「因為人是我殺的。」</p>
<p>當音侍說出這句話後,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了。</p>
<p>有訝異、有錯愕,而違侍是第一個無法接受這個說法的人。</p>
<p>「荒謬!怎麼可能是你殺的!」</p>
<p>「啊,為什麼不可能?應該有人看到我出現在事發現場吧,奇怪了,你為什麼這麼想把無辜的人定罪呢?我都已經說是誤會了,冤枉的人就快點放出去吧。」</p>
<p>「但是你沒事跑去殺人做什麼,毫無可信度!」</p>
<p>「一個深綠色流蘇的新生居民拿著壞掉的靈能武器,可以讓受害者死得神形俱滅,才是毫無可信度吧?自體使用噬魂之力,連你也未必做得到,他有可能嗎?再說那把殺人的刀也是我的,武器店賣出時都有紀錄,你如果懷疑就去查啊。」</p>
<p>所有受害者的靈魂毀滅的確是個疑點,違侍遲疑了一下,有點難以判斷。</p>
<p>就調查的結果來看,現場是有一把噬魂武器,屬於被殺的那名原生居民,但是上面沾染的血跡只是被濺到的,它並沒有被用來行兇。</p>
<p>被斷定為凶器的長刀是品質很差、做壞了的靈能武器,要使用這樣的武器達到跟噬魂武器一樣的效果,就必須使用者自己能輸出噬魂之力才行,這普遍是黑色流蘇以上才辦得到的事情,無庸置疑。</p>
<p>在原先已經認定兇手是月退的情況下,違侍也只當作那把刀也許湊巧變異出了噬魂之力,不打算追究這個問題,但音侍現在這麼一打亂,頓時好像變成真的有幾分道理了。</p>
<p>「但你沒有殺人的理由啊!」</p>
<p>「哦?所以你有調查過資料上的犯人有什麼殺人的理由嗎?我只是路過那裡發現他們虐殺這名新生居民,覺得東方城沒有必要讓這種敗類繼續存在,所以順手把他們宰了,怎麼知道你們居然把受害者誤認為兇手?我已經解釋得夠清楚了吧,無罪釋放還有問題嗎?」</p>
<p>議桌邊,珞侍已經被突來的變化搞得有點迷糊了,矽櫻依舊沒什麼表情,綾侍則是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違侍好像也有幾分相信了。</p>
<p>犯人是冤枉的,那自然該無罪開釋,而殺人的人是音侍,侍殺人不受律法管束,當然也不必受審,也就是說那幾個人,大概真的要變成死了活該了。</p>
<p>「無罪釋放吧。」</p>
<p>矽櫻語氣平淡的一句話,等於了最後的結果。</p>
<p>對於這樣的結果,珞侍好像還有點難以置信,反應過來後才露出喜色,但又怕太明顯而趕快克制了自己的表情。</p>
<p>違侍猶如打了一場敗仗般,看起來很不開心,他滿心只想快點進入下一個案子,好繼續他快樂的死刑,不過這時候,音侍忽然重咳了幾聲,原本以術法進行的掩飾也難以穩定持續下去,顯露出了他真</p><p>正的狀態。</p>
<p>為數不少的傷口與黯淡的氣色,顯示著他身受的傷其實不輕的事實,看到這一幕,矽櫻大為震驚,隨即又面露惱怒,因為她近期才使用了王血救治一個重要的商人,即使王血用在一個人身上的療傷不限次數,不像復活只能做一次,她還是不能立即為音侍治療。</p>
<p>「音侍,你為什麼會受傷?」</p>
<p>「啊,我出去外面晃了一圈,有點不小心……」</p>
<p>「為什麼隱瞞傷勢?」</p>
<p>「我不想讓妳生氣嘛……」</p>
<p>音侍說著,因為傷勢的關係,神情轉得有點痛苦,看他這個樣子,矽櫻也無法再對這樣的他出言責怪下去,稍作猶豫之後,她便有了決定。</p>
<p>「綾侍,扶他回去休息。審判結束後我再過去看看。」</p>
<p>「是。」</p>
<p>於是,綾侍走到音侍的座位旁,幫助他站起離開議台。珞侍略帶擔心地決定結束後也去關心一下,違侍皺著眉頭瞥了音侍一眼,再看看矽櫻,就接著在少了兩個人的情況下繼續審判會議了。</p>
<p>在扶著音侍回音侍閣的路上,綾侍什麼也沒有說,等到讓他躺上床,調整一些地方讓他舒服點之後,他才站在床邊看著他,冷冷地說了一句話。</p>
<p>「拙劣的謊言。」</p>
<p>「……啊?綾侍,你說什麼?」</p>
<p>「我說,你的謊話漏洞百出。月退要是真**殺,你會殺完了人就跑,也不處理一下後續的事情?以那些死者的能耐,他們能對月退怎麼樣?而其中最可笑的就是──」</p>
<p>綾侍彎腰伸手,扯開了音侍的上衣,眼神帶著冷意地看著他那不正常的傷口。</p>
<p>傷口沒有滲血,卻彷彿有什麼在流失一般,使得他現在如此虛弱。</p>
<p>「出去逛一圈就受這種程度的傷?誰傷得了你?你逛街逛到落月去了嗎?櫻關心則亂,但是我不一樣,你真以為大家都那麼好騙?」</p>
<p>音侍沉默了下來,沒有應答。</p>
<p>「那麼我再問一次,你的傷是怎麼來的?」</p>
<p>「你就當我逛街逛到落月去好了。」</p>
<p>「我不要這種答案!」</p>
<p>「啊,我現在很不舒服,身上好痛,你為什麼這麼兇,就不能溫柔一點安慰我嗎……」</p>
<p>音侍按著額頭,一副頭痛不想談下去的樣子,綾侍則是盯著他盯了幾秒後,冷淡地轉身。</p>
<p>「也許你比較需要的是小柔,我替你叫她來。」</p>
<p>「啊!等一下!男人狼狽的樣子不可以被女人看到啦!被櫻看到已經很慘了,不要再多出小柔啊!你留下來陪我說話嘛,我現在好難過……」</p>
<p>即使他隱瞞了不少事情不告訴他,但他受了傷正難受是事實。</p>
<p>綾侍對自己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最後還是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床邊,默默地守在一旁照顧他。</p>
<p>范統覺得自己這輩子沒這麼緊張過。</p>
<p>在紀錄官從神王殿內走出來,攤開卷宗準備宣布判決結果時,他根本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尤其在連接著宣布了好幾個死刑,看到旁邊犯人的朋友哭喊時,他覺得心臟幾乎就要麻痺了。</p>
<p>一連串都是死刑,真的還有希望?</p>
<p>然而,當唸到月退的名字,那聲與前面的死刑處在兩個極端的無罪釋放出現時,范統反而有種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的錯覺感。</p>
<p>無罪釋放?</p>
<p>無罪釋放!</p>
<p>這是真的嗎?音侍大人真的說到做到了!太好了!</p>
<p>「月退不用死了!」</p>
<p>璧柔開心地跳了起來,本來想跟身邊的人來個擁抱,可是卻發現身邊兩個人都是男的,只好作罷。</p>
<p>「真是太好了。」</p>
<p>硃砂也露出了微笑,似乎是終於放寬了心,能夠不再那麼緊繃了。</p>
<p>雖然跟他們的開心相較,週遭那些無法接回親友的人很可憐,但月退能夠得救的喜悅讓他們也無法顧及別人的情緒如何了。</p>
<p>好事不歡呼慶祝,可是會憋得內傷的。</p>
<p>而當守衛過來表示只能有一位跟去牢中接人,詢問他們誰要去的時候,范統便自告奮勇搶了這個名額──儘管硃砂一直瞪他,他還是跟著沒事人一樣,帶著有點緊張的心情跟著守衛走了。</p>
<p>要說有點緊張,大概是見了面不知道該說什麼吧。</p>
<p>因為,本來在這之前就好幾天沒有好好講過話了,說起來他也不知道月退後來到底是怎麼想的,關於他說話會顛倒的事情。</p>
<p>范統就這麼一邊思考著,一邊跟著守衛來到了死牢,牢中本來就燈火昏暗,氣氛陰森,他沒什麼心情多研究這裡的設備或風水,本來就不是來觀光的,重要的還是找到人,把人接回去。</p>
<p>所以他只是一直前後左右觀察著每間牢房。從牢欄的間隙看進去,就可以看見囚室裡的犯人,他這麼看來看去看了一陣子,才忽然發現守衛停了下來,而他差點就這麼撞了上去。</p>
<p>月退就坐在前面這間牢房裡,抱著膝靜靜地看著地面。即使聽到守衛開鎖、抽掉鐵鍊的聲音,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完全沒有把頭轉過來看看情況的意思。</p>
<p>「喂,出來吧,你的朋友來接你,你可以走了。」</p>
<p>直到守衛朝裡面喊了一句,月退才將臉轉向這邊。在看到站在門口的范統時,他漂亮的臉孔上表情出現了幾絲變化,像是有點僵硬,但卻沒有發出聲音。</p>
<p>守衛向范統交代可以自行帶人離去後,就回去執行勤務了,面對用這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月退,范統只覺得要講話好像更難了,但是不開口又很奇怪,所以他只好硬著頭皮說了一句話。</p>
<p>「月退,沒事了,我們回家吧。」</p>
<p>詛咒在這個時候沒有竄出來跟他作對,他感到無比欣慰。要是變成什麼「月退,出事了,我們回不了家了」之類的東西,那他可真的要欲哭無淚了。</p>
<p>「……你為什麼會來呢?」</p>
<p>月退用那樣複雜的表情盯著他看了那麼久,最後卻是問出這樣的問題。</p>
<p>咦?</p>
<p>怎怎怎麼了,難道不想看到我嗎?</p>
<p>范統馬上就驚慌了起來。</p>
<p>啊啊,我害他被一群沒實力只會耍心機的渾帳圍毆,逼出不正常的一面,失控殺了人,最後還經歷了一次死亡……這一次他該不會真的要跟我絕交了吧?</p>
<p>「我差點就殺了你……為什麼你還會來呢?你不介意嗎?不會覺得害怕、恐懼嗎……」</p>
<p>呃──容我想一想。我還真的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耶。如果你隨時會六親不認大開殺戒,那的確是挺恐怖的,不過那只是非常偶發性的意外吧?</p>
<p>范統聽月退的語氣,彷彿是早就以為朋友已經做不成了一樣,整個人死氣沉沉的,像是也不在意判決的結果。</p>
<p>「可是,你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會變成那樣的啊,我也沒有死,這是大幸中的不幸了。」</p>
<p>如果最後一句話不要顛倒就很完美了。什麼大幸中的不幸啊,有夠刺耳……</p>
<p>「月退,不要難過,雖然你殺了那些人,但那也是個意外,不要覺得內疚……」</p>
<p>正當范統開心於說對話的機率提升時,月退卻突然靜靜地說了一句話。</p>
<p>「我並不覺得難過。」</p>
<p>「……咦?」</p>
<p>范統的思緒停頓了一下,而月退說話的神情,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p>
<p>「如果我說,我覺得他們都該死,所以殺了他們我一點都不難過呢?你會怎麼想?」</p>
<p>那種讓范統難以適應的氣息又出現了。</p>
<p>那樣深刻且糾結的負面情緒,宛如實體一樣纏繞上來時,范統其實是很手足無措的。雖說見識過那擴大成黑白領域的憎恨之壓後,這應該只是小意思,但實際上體驗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了。</p>
<p>即便他知道,這樣的惡意應該不是針對著他的。</p>
<p>「所以……那時候你真的想殺了我嗎?」</p>
<p>范統的這句話讓月退為之一愣,然後,他緩緩低下了頭。</p>
<p>「我沒有想殺你。」</p>
<p>他的聲音依然是那麼平靜,就如過去展現過的每一次空洞。</p>
<p>「我只是想殺了所有的人。」</p>
<p>這只是一句直敘句。</p>
<p>范統試圖在空白的腦袋中找出回應的話語,不過,在腦細胞太過活躍暴衝的情況下,最後他講出來的卻是……</p>
<p>「月退!我沒有看到刀會發光,我沒有看到你的秘密,拜託你要殺我滅口啊!」</p>
<p>這段話說出來之後,月退愣了幾秒,總算露出了點比較正常的表情,然後他好像想起了范統的語障問題,也忽然理解了這句話原本應該是要講什麼,最後,他居然忍不住笑了出來。</p>
<p>范統覺得這場面有點熟悉。似乎珞侍的情緒也這麼變化過吧……難道講錯話演</p><p>變出來的可悲話語真的有這麼好笑嗎?</p>
<p>「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范統。」</p>
<p>月退溫柔地笑著,那樣的溫柔中,似乎揉合了一絲悲傷。</p>
<p>「像是沒有認出你而差點殺掉你這種事情……再也不會了。」</p>
<p>那樣的保證,像是他對他自己起誓、要求的話語。</p>
<p>但范統還是忍不住想在這種氣氛下想著糟糕的話。</p>
<p>意、意思是說,以後是看清楚再殺嗎?那個,你的話能不能明確一點啊?</p>
<p>「我們待在牢裡很好,慢點出去吧,硃砂跟璧柔都沒有在等你呢。」</p>
<p>剛才講對太多話又遭到報應了,每一句都錯是怎麼樣啊!是怎麼樣啊!</p>
<p>「范統,我真的很難翻譯出你的話,到底該怎麼辦呢……」</p>
<p>月退的表情如同因為言語無法理解而感到胃痛一樣,這件事大概真的造成他很大的困擾。</p>
<p>「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啊!剛剛的句型已經是很難的了!你連剛剛那句都聽不懂,我也覺得充滿希望啊!」</p>
<p>我是說剛剛的句型很簡單啦!啊啊!總不能逼我來到這個世界後還要去學手語吧!我絕望啦!</p>
<p>「月退,你怎麼又哭了?」</p>
<p>我是說又笑了啦!不要又因為這句話笑得讓身體更顫抖啊!</p>
<p>「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樣子也沒什麼不好。」</p>
<p>月退伸手抹了一下笑出來的眼淚,又將這句話重複了一次。</p>
<p>「現在這個樣子很好,能夠認識你也很好……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p>
<p>咦?什麼這個樣子?這又是哪裡來的結論啊?雖然聽起來不錯,但我不太懂啊?</p>
<p>「我們走吧,硃砂跟璧柔還在等不是嗎?」</p>
<p>月退說著,終於走出了牢房,看他應該已經釋懷了,范統也覺得很高興。</p>
<p>不過,你不是聽不懂剛剛那句嗎?真是奇怪了。</p>
<p>儘管內心嘀咕著,但畢竟是不怎麼需要追究的小事情,范統就無所謂的將之擱置一旁,心情愉快地和月退一起離開這裡了。</p>
<p>「有了,他們回來了!」</p>
<p>「月退!」</p>
<p>硃砂和璧柔在遠遠看到范統與月退的身影後,連忙迎了上去,喜悅之情溢於言表。</p>
<p>月退在看到硃砂跟璧柔朝這邊跑過來時,似乎出現了短暫的僵硬與窘迫,然後在那段僵硬時間過去後,他選擇做出的反應是躲到范統背後。</p>
<p>「……喂,為什麼躲到范統後面啊?」</p>
<p>硃砂用冷冷的眼神看向范統。因為月退在他背後,瞪不到。</p>
<p>就是嘛!什麼態度!你在意的兩個女人親自來迎接你耶!雖然其中一個現在是男的。</p>
<p>范統被瞪得很無辜,不由得在內心唸起了月退。</p>
<p>「是啊,月退你怎麼了?難道不想看到我們嗎?」</p>
<p>璧柔也覺得月退的態度很奇怪,於是疑惑地問了這麼一句。</p>
<p>「沒有這回事。」</p>
<p>月退勉強露出了笑容,但好像還是不想從范統身後走出來的樣子。</p>
<p>你不會說謊就不要說吧!這態度分明是有這回事啊!</p>
<p>硃砂看了看范統,再瞧瞧只露了半張臉出來的月退,微微一笑。</p>
<p>「你以為躲在范統背後有什麼用嗎?」</p>
<p>……</p>
<p>硃砂同學,不要做出這種魔女般的危險發言,更何況你現在是個男的。</p>
<p>「……」</p>
<p>月退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彷彿不敢妄動。也許他心中正在懊悔,躲在范統背後當然沒有用,早在看到硃砂的時候,就該轉身狂奔頭也不回絕塵而去才對。</p>
<p>「月退,我們都好擔心喔,你沒事就好,你們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說吧?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了。」</p>
<p>璧柔似乎也察覺了氣氛之險惡,本著趨吉避凶的心理,她強笑著說完這段話,便趕緊離開現場。</p>
<p>不要走啊啊啊啊──</p>
<p>這句話不知道是范統的心聲,還是范統跟月退共同的心聲,總之他們兩個都不太想被留下來面對硃砂,這已經成為一種生理上的恐懼了。</p>
<p>月退!你快點面對現實啦!這是你的事情吧!是男人就站出來跟他說說話啊!</p>
<p>不過現在這樣好像才是正常狀況,要是有一天月退能應付硃砂應付得得心應手,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吧。</p>
<p>范統整個人被硃砂瞪得很不舒服,最後他終於忍不住轉過身去,在月退的肩膀拍了拍,指指硃砂,然後跟隨著璧柔的腳步──火速撤離現場。</p>
<p>「范、范統!」</p>
<p>就算月退的叫聲再怎麼慌張失措,范統也沒有回頭的意思。開什麼玩笑,怎麼可以碰到棘手的女人就拿朋友當擋箭牌?對象是硃砂的話,有一百條命都不夠啊。</p>
<p>於是,寧靜的小路邊,就只剩下月退跟硃砂兩個人了。</p>
<p>「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嗎?這麼怕看到我。」</p>
<p>硃砂淡淡地問著。語氣中多少包含了點不愉快。</p>
<p>「對不起。那只是一個反射動作。」</p>
<p>月退道歉的時候依然臉色僵硬。至少現在硃砂是男性型態,這讓他覺得交談比較不會不自在。</p>
<p>感覺他們之間應該有些話需要說。像是「讓你擔心了」、「因為我的緣故,比賽似乎泡湯了,很抱歉」之類的話,但月退想了又想,最後先說出口的卻是道謝。</p>
<p>「硃砂……謝謝你那天趕到那裡,救了范統。」</p>
<p>那天幾乎失去意識的情況下,主導著他的身體的是殘存的本能,但事後他並沒有失去當時的記憶,回想起來,每一幕依然一清二楚。</p>
<p>接受了這樣的謝意的硃砂臉色似乎有點複雜,大概心情也是。</p>
<p>「我會救他,只是因為覺得你如果真的殺了他,事後一定會很難過。」</p>
<p>聽了硃砂的這句話,月退也不曉得該做出什麼反應。</p>
<p>也就是說,沒有這層考慮的話,你其實並不想救他嗎?</p>
<p>對於范統沒人緣的程度,這麼一想,也實在令人只能苦笑。</p>
<p>「你是不是應該有別的話要說啊?」</p>
<p>硃砂不悅地皺起了眉頭,顯示他並不喜歡跟范統有關的話題。</p>
<p>「……咦?要說什麼?」</p>
<p>月退遲鈍地反問。經過剛才那兩句對話,他已經把前面覺得該說的話都忘記了,腦袋有點接不上線。</p>
<p>「我們那麼久沒見面,你真的一點也不想我?」</p>
<p>硃砂好像失去耐心了,直接就在這裡變身成女性面貌,以哀怨的口吻問了這個問題。</p>
<p>「……可、可能有想過吧……」</p>
<p>他一旦變成女性,月退過去被性騷擾的經歷便激發起了他內心的恐懼。</p>
<p>「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考慮過我的事情嘛?」</p>
<p>妳要我在死牢裡考慮這個,也太為難我了吧?</p>
<p>「硃砂,妳可不可以不要再靠近了……」</p>
<p>「我再靠近,你又要逃跑了嗎?」</p>
<p>月退無話可說,只好默認。對他來說,女生最好還是保持兩條手臂以外的說話距離。</p>
<p>不過,硃砂會那麼聽話的話,就不是硃砂了,見有機可乘,她立即眼明手快地湊過去抱住月退的右手,然後無視他接近尖叫的驚呼。</p>
<p>「硃砂──」</p>
<p>「難得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就讓我抱著你的手臂一起回去嘛。」</p>
<p>硃砂說著,聲音也低了下來。</p>
<p>「我是真的很擔心你呢。」</p>
<p>月退沉默了。對於別人溫暖的心意與關心的態度,他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p>
<p>因為這是他一直以來都無法招架的事物。</p>
<p>「……只有今天。」</p>
<p>最後,他很小聲地做出了回答,硃砂則在聽到之後,開心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p>
<p>「那我們回去吧!」</p>
<p>雖然回去的路上,月退因為「大家都在看我們」、「不要靠那麼過來,胸部不要壓著我的手」之類的問題,對自己的一時心軟不知道後悔了幾百次,但最後他們還是平安無事地回到了宿舍。</p>
<p>至於有了一次心軟會不會有第二次,那就是以後的事了。</p>
<p>◎ 范統的事後補述</p>
<p>月退好手好腳地回來了,這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上天果然還是有聽到我的祈求嗎?還是音侍大人發揮了水準以上的智力,所以成功讓月退無罪釋放了呢?</p>
<p>啊,我說過如果月退得救,我就再也不拿音侍大人開玩笑的,怎麼忘了?</p>
<p>對,我還說過,如果月退得救,我以後提到音侍大人,言語之間一定洋溢著滿滿的尊敬……</p>
<p>……</p>
<p>我究竟為什麼要這麼為難自己啊?</p>
<p>這樣的話,意思是,即使以後音侍大人在我們面前小柔長小柔短的,我也要發自內心地讚嘆「音侍大人您真是專情」,然後音侍大人隨口說一句天氣真好的時候,我也得滿心尊敬地覺得「音侍大人您眼力真好,一眼就看得出今</p><p>天沒有沙塵暴」……?</p>
<p>認真的嗎?</p>
<p>這世界上有人能做到嗎?就算我發過這樣的誓,但我還是管不住我的腦子怎麼想啊!</p>
<p>我根本平時就對音侍大人的言行舉止充滿了源源不絕的惡意吧!要一下子完全矯正過來,怎麼可能啊!</p>
<p>好吧,以後在我的腦子開始想說音侍大人的壞話時,看在月退的份上,我會努力制止自己。</p>
<p>嗯……說到這個,我不得不說,我真是越來越不了解月退了。</p>
<p>牢裡他對我說的那些話以及他的態度,都讓我覺得很陌生。我所認識的月退心裡,彷彿還住著一個我所陌生的月退。</p>
<p>對我來說,他讓我覺得看不清本質,但無論是對哪個角度的他來說,我應該都單純地只是范統,他所認可的朋友。</p>
<p>我到底該不該去試圖接觸他的黑暗面呢?</p>
<p>但我覺得那彷彿是他的地雷,只要敢踏進去就會死無全屍的樣子。</p>
<p>我不了解他,我真的不了解他啊。</p>
<p>尤其是當我看到他跟硃砂手挽著手回來時,我直接就把璧柔請我喝的溫豆漿從嘴裡噴了出來,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天要塌了嗎?</p>
<p>什麼叫做「只是個小小的要求我無法拒絕」啊,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這樣優柔寡斷態度曖昧只會給你的人生添更多的麻煩啦!</p>
<p>可惡,為什麼我的人生都沒有這種麻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