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正因為是現實而不是夢。正因為……』───珞侍。</p>
<p>※</p>
<p>在一片黑白交錯的混亂中,他又做了有他的夢。</p>
<p>那是個悲傷的夢,或者說,是個自虐的夢。</p>
<p>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一直重複這樣的噩夢,彷彿是自己不肯放過自己一樣,夢境在現實與虛構間交錯,折磨的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p>
<p>最初死亡的過程,他已經夢過無數次。即使在絕望中,他也醒不過來,只有斷斷續續的夢囈偶爾會讓別人聽見,而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p>
<p>也許是因為面對面了,親眼看到他了,這次的夢清晰得血淋淋,清晰得讓他無法逃避。</p>
<p>過去的惡夢只有聲音和聽覺,所有的影像都扭曲不堪,幾不成形。</p>
<p>但這次的夢卻有了視覺。</p>
<p>夢裡的他又像那時候一樣,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虛弱地倒在那爾西的腳邊,掙紮著想伸手探向前抓住他的劍,卻被對方一腳踩住手掌。</p>
<p>又像那時候一樣,對自己的命運無能為力,而即使求救,廣大的聖西羅宮中也不會有人回應他。</p>
<p>『你已經不是皇帝了,手也不需要拿劍了,不如就廢掉吧?』</p>
<p>那爾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殘酷的笑容配合著他說話的語氣,緊接著就是一陣襲上神經的痛,讓他咬緊了牙才能夠不叫出聲來。</p>
<p>只不過是個虛擬出來的夢境而已,痛覺居然也如此真實。</p>
<p>『用那樣的表情看我做什麼,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痛苦就停手嗎?』</p>
<p>他的聲音笑笑的,和殺死他時,那帶著哽咽與顫抖的聲音完全不同。</p>
<p>他其實不太能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具象這樣一個那爾西出來,然後在夢中折磨自己。</p>
<p>在他的心目中,那爾西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嗎?</p>
<p>他一再地以夢境虐待自己,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對他的恨嗎?</p>
<p>為什麼呢?</p>
<p>還不夠嗎?如今這樣還不夠嗎?</p>
<p>踩在他手上的足履收了回去,繼而又重重踢上他的腹側。</p>
<p>那樣真實的痛楚可以模擬出來,也許是因為過去在失去視覺的一片黑暗中,這些暴行都曾經有人施加在他身上。</p>
<p>在長老們處罰他的暗室裡,這些他都經歷過。</p>
<p>『你為什麼要回來呢?沒想過也許會再落入我手中嗎?』</p>
<p>夢中傳入他耳中的盡是些無情的話語,有的時候,他也有種對著這個幻影哀求的衝動。</p>
<p>夠了吧。那爾西,停止吧……</p>
<p>但是,夢中的他總是發不出聲音。即便神情就是最直接的無情控訴,他還是想用自己的聲音問他一句───</p>
<p>為什麼?</p>
<p>他的夢是不可能讓他問的,因為他虛擬不出那爾西的回答。</p>
<p>而他總也不知道,究竟應該叫那爾西停止,還是叫自己停止。</p>
<p>這是他的心塑造出來的那爾西,但是,他卻無法控制他。</p>
<p>夢明明應該是個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的場所,但就是不會有人救他。</p>
<p>他到底能期待些什麼呢?</p>
<p>『為什麼要殺你,為什麼要傷害你?』</p>
<p>『不覺得問出這種話來的你,太蠢了點嗎?』</p>
<p>彷彿是為了諷刺他的話語,由那爾西的聲音說出來,就像是一把利刃直刺他的內心。</p>
<p>是啊。</p>
<p>難道他,居然還想為了殺了他的兇手找藉口嗎……?</p>
<p>※</p>
<p>月退醒來的時候,眼睛還無法正確地捕捉光影。</p>
<p>他不是自然清醒,而是被人拿水潑醒的。一開始他還無法確認這是什麼地方,過了幾秒看清楚周遭環境後,他才判斷出自己身在牢房中。</p>
<p>這個監牢的樣子跟上次關的地方看起來不太一樣,由於在戰場上昏迷後,他就不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會身在牢中,他實在也不怎麼清楚。</p>
<p>天羅炎呢?還有,璧柔呢?</p>
<p>他多麼害怕囚於那爾西手中的夢境成真,以致在看見圍繞在身周的獄卒穿著東方城的服色時,他竟然覺得鬆了一口氣。</p>
<p>原來是落在東方城手裡……只是,為什麼?後來怎麼了?</p>
<p>月退覺得自己需要搞清楚狀況,不過,現在他是個階下囚,這是不爭的事實,他的力量也被特殊的封印限制住了,不可能憑著自己的能力離開這裡。</p>
<p>而當下的狀況也不容他進行需要時間的思考,因為他首先得面對的,就是這群來意不善的獄卒。</p>
<p>「落月少帝居然也有成為東方成的俘虜的一天啊───」</p>
<p>「竟然跑到我們這裡來當新生居民,那麼輕易就死了,看來也不怎麼樣嗎?」</p>
<p>在聽見他們的奚落時,月退還愣了一下,接著才想起自己的身分已經形同曝光的事情。</p>
<p>東方城的居民厭惡西方城的人已經根深蒂固,如果這些恨意有個代表對象,那麼那個代表對象就是他───西方城少帝●恩格萊爾。</p>
<p>他其實也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儘管他沒有在東方城迫害過他們,他以少帝的身分所做的事情也不過就是消滅侵略者,保衛自己的國家……但這些人是不會理性思考這些,也不會給他辯解的機會的。</p>
<p>他想,也許他們會對他動一些酷刑,或是在言語上極力地羞辱他。</p>
<p>當自己厭惡的敵人無力抵抗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很多人都會這麼做。過去他或許還不明白,但現在他算是明白透徹了。</p>
<p>也因為明白這一點,他總希望能夠努力不讓自己陷入那種境地……只是,有些時候狀況還是無法控制的。</p>
<p>他又犯了太過輕率的錯。那麼不經算計就衝了出去,讓自己的秘密曝光在大家面前,又沒有考慮自己的身體狀況,最後便淪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p>
<p>結果,是不是什麼都沒有做到?</p>
<p>沒能突破護罩殺了那爾西,沒能平息這整件事情……</p>
<p>明明決定即使付出生命為代價,也要殺掉罪魁禍首的,卻還是在最後一刻放手了。</p>
<p>總是不知道做事的方法……總是不曉得應該怎麼做才好。</p>
<p>「喂,以為不吭聲就沒事了嗎?你以為我們不敢動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啊?」</p>
<p>這四、五名散發著惡意的獄卒,看著他的眼神是不具善意的,月退依然維持著沉默。</p>
<p>他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會激起對方的情緒,那麼不如完全不要有反應,還來得好一點。</p>
<p>他們想施以暴力還是什麼都沒有關係,反正那些他很早以前就已經習慣了。</p>
<p>習慣在承受痛苦的時候切割自己,習慣在事後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只默默地接受治療。</p>
<p>那個時候,他連用王血治療自己,都不被允許。</p>
<p>獄卒們扯著他的手臂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接下來應該就是可預期的疼痛了,什麼時候會結束呢?</p>
<p>反正只要忍下來,等他們贏了,自然不會繼續的。</p>
<p>很消極,卻也是他唯一會的應對模式。</p>
<p>只是事情偶爾也會出乎他的意料,承受疼痛沒有多久的時間,獄卒們的行為就被一個突然出現的人喝止。</p>
<p>「住手!你們這是在做什麼?」</p>
<p>帶著怒氣走過來的人,居然是違侍。</p>
<p>月退在驚訝中先抽回了被他們抓住的手,揉一揉剛才遭到毆打的地方,儘管狀況有點不明,但似乎不是對他不利。</p>
<p>「違侍大人……」</p>
<p>大概是平常積威甚深,這些身為新生居民的獄卒在看見違侍出現時,通通都嚇得不知道該做什麼───因為他們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事情,卻又不敢向違侍詢問。</p>
<p>違侍繃著一張臉走近到牢房外面時,他們看起來都想先道歉求饒了,但不知原因又不曉得該從何求饒起,導致氣氛一時之間有點微妙。</p>
<p>「你們的工作是什麼?」</p>
<p>違侍掃了他們一眼後,首先冷著聲問出來的,就是這樣一個問題,而他也不等他們回答,就自己又說了下去。</p>
<p>「陛下命令你們刑求了嗎?陛下給過你們這樣的權力?」</p>
<p>「沒有……」</p>
<p>他們惶恐地低下頭,似乎還是不明白違侍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p>
<p>「你們有沒有半點任職神王殿的榮譽感?沒有任何人要你們做,你們卻自己對一個無法反抗的人動手,你們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該做的是什麼事情?」</p>
<p>被他這樣罵下來,幾名獄卒雖然沒有完全服氣,但也有點慚愧,每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p>
<p>「還不快出去做你們該做的事!陛下沒有命令之前,不准動他!聽清楚沒有?」</p>
<p>違侍對於別人的過錯不會輕易饒恕,像這樣沒有追究責任已經很難得了,聽他這麼說,獄卒們如獲大赦,連忙出了牢房將牢門關</p><p>好,就離開了這裡。</p>
<p>因為違侍沒有跟著走掉,而是有點複雜的眼神看向月退,所以,在四目相接的時候,月退忍不住開口問了。</p>
<p>「謝謝你的維護,但是,為什麼?」</p>
<p>他已經恢復了西方城少帝的身分,自然沒有必要對違侍使用敬稱。而聽了他的問句後,違侍的臉色頓時變得有點難看。</p>
<p>「這不是維護你,是維護東方城的紀律與立場!」</p>
<p>他的辯解讓月退有點一頭霧水。若是真的為了所謂的公平正義,光明磊落,就不該趁他昏倒的時候把他抓到這裡才對啊。</p>
<p>「不是都暗算在先,把我抓到牢裡來了嗎……」</p>
<p>雖然說出來可能會得罪對方,但月退一向很單純,就這麼不知不覺把心裡的想法講出來了。</p>
<p>「那又不是我所能管的!」</p>
<p>違侍果然有點被他的話戳到內心,然後好像覺得自己有點失態,臉色因而更難看了。</p>
<p>「要不是你救了珞侍,我才懶得管這些事情!」</p>
<p>丟下這句話後,他隨即快步離去,再也沒有多看月退一眼。</p>
<p>「等等……」月退反應過來後,急急地想喊住他,但只聽見遠處傳來重重的關門聲,看來違侍已經走掉了。</p>
<p>本來想再多聽一點珞侍的消息,但違侍都走了,那自然是問不到了。</p>
<p>珞侍……不知道怎麼樣了?</p>
<p>雖然那個時候他是親眼看到珞侍活過來才離開的,但他還是有點擔心之後的情況。</p>
<p>畢竟這是他成為新生居民後第一次以王血復活人,效果是不是能跟生前一樣,他也不太能肯定。</p>
<p>要是復活有什麼後遺症,他覺得自己一定會自責難過。</p>
<p>是因為他不夠果決,拖了太久,東方城和西方城才會開站,珞侍也才會因而喪生。</p>
<p>這是他必須背負的責任。</p>
<p>直到現在一個人獨處,沒有人干擾了,他才有心神去想其他也很重要的事情。</p>
<p>比如說范統。比如……他在東方城交到的朋友。</p>
<p>其實沒有幾個,一隻手就可以數得完。他的人際關係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都貧乏得可以。</p>
<p>他的身分他們一定都知道了。同在那個戰場上,根本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了吧。</p>
<p>那麼,他們會怎麼想呢?會怎麼看待他呢?</p>
<p>月退覺得自己很難往樂觀的方向去想。也是因為這樣,他才始終無法對他們說出口,生怕當下得到的最直接反應就是排斥與拒絕。</p>
<p>但這一樣只是拖延時間而已。</p>
<p>害怕被討厭,便不敢求答案。</p>
<p>不敢求答案,所以連想都不敢想,控制著自己的思緒。</p>
<p>如果被討厭的話,應該要怎麼辦才好呢?</p>
<p>在這個問題的面前,他徬徨無助。</p>
<p>認識了新的朋友,認識了可以一起生活、一起為了各種事情傷心或高興的人,這已經成為他回到這個世界後,活下去的最大力量。</p>
<p>第一次嘗到生命的快樂,第一次擁有平凡的幸福。</p>
<p>如果失去了會怎麼樣呢?</p>
<p>如果他註定回復到一無所有,該如何是好呢?</p>
<p>他無從想像。</p>
<p>※</p>
<p>因為違侍的命令,月退從醒來後,在牢內度過的第一夜,還算自由安全。</p>
<p>沒有別人再來找他麻煩,待遇也在正常範圍,吃的是公家糧食,還給了他一條棉被,除了被關在裡面不能出去走動以外,跟在宿舍的生活差不多───連要洗澡都可以請人帶他去。</p>
<p>只是洗澡的時候不能關門,外面還有人看守,感覺還是怪怪的,他知道這是為了避免他假借洗澡私底下搞鬼,但這種沒有隱私權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只好盡可能當作外面的人不存在了。</p>
<p>以剛復活過人的虛弱身體強行動用武力,還與天羅炎結合,果然是不可能什麼代價都沒有的。他的右手現在只剩下做一些輕微、簡單動作的能力,可說是暫時廢掉了,沒有再拿劍戰鬥的可能……除非他又一次勉強自己。</p>
<p>雖然他左手也可以拿劍,不過,如果真的碰到必須認真搏鬥的場合,這樣的情況還是很不便的。</p>
<p>這樣的傷可能要休息好一陣子才會好轉,他也無從得知確切的時間需要多久。</p>
<p>最快的辦法自然是自殺,靠著水池的力量重生,那麼新的身體自然就沒有了這些問題。</p>
<p>不過他並不想這麼做。他對於死亡這件事有著本能的厭惡,就算以現在僅存的力量能夠殺死自己,他也不願意。</p>
<p>藉由死亡,雖然可以從這裡脫身,但這裡不同於上次的監牢,似乎是神王殿特屬的牢獄,裡面只關了他一個仁,隨時巡邏的獄卒很快就會發現他自殺的事情,等他在水池重生後一定會有大批人馬等著抓他,加上水池又有著無法痛用各種能力的限制,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p>
<p>將他關入這裡應該是女王的指示,只是一天過去了,直到迎接隔日的清晨,東方城方面好像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不知道將他關在這裡的意圖究竟是什麼,他實在分析不出來。</p>
<p>若只是單純要王血,再次執行被中斷的王血注入儀式,那還好辦,他願意配合,也不想開什麼條件,但事情只怕不會這麼簡單。</p>
<p>如果要談的是合作,就不會把他關在牢裡了,雖然他不會計較這些,但他也知道,當對方沒有以禮相待時,便是不給予他對等的地位,認為可以掌握、決定他的一切。</p>
<p>這顯然不是好事情,總是遇到這樣的狀況,也讓他心情一陣低落。</p>
<p>一個人坐在牢房裡,從牢欄看出去也沒什麼東西能打發時間,即使想做點修練,現在煩躁的心情也難以有多少成效。</p>
<p>灰暗的牢中是安靜的。獄卒很少走到距離他很近的地方來,大多是遠遠看著,覺得沒有問題便不接近查看。</p>
<p>把人抓來卻又不見面說明清楚,被關在這裡無人聞問的感覺,讓月退感覺很悶。</p>
<p>他的身體依然虛弱,這樣坐在牢中,久而久之,不由得產生一種想要昏睡的睏倦感。</p>
<p>只有休息並不能讓他的狀況好轉,還得吃點東西調養才行,但在這裡當然是不可能的,公家糧食讓他沒胃口,也不會有人給他送別的食物。</p>
<p>因為疲倦而坐著靠牆閉目的關係,當遠方有腳步聲接近時,他並沒有在意。</p>
<p>直到那個腳步聲在他的牢門外停下,以及手抓上冰冷牢欄的聲音響起時,他才睜開了眼睛,將視線聚焦往外。</p>
<p>一看清楚站在門外的人是誰,月退立即驚呼出聲。</p>
<p>「珞侍!」</p>
<p>親眼看到人沒事,好端端地出現在這裡,他一開始的確是驚喜的,只是當他瞧見珞侍臉上的神情後,那分燃起的喜悅也隨之疾降、冷卻了下來。</p>
<p>珞侍看著他的表情,沒有絲毫往常的影子。那不是看著朋友的表情,而是面對一個陌生的敵人才會有的樣子。</p>
<p>從他的雙眼中透出的,是一種憤恨與難以置信交雜的複雜色彩。被他這樣注視時,月退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沉默著承受他的視線。</p>
<p>所以,果然是不該有期待的嗎?</p>
<p>「為什麼……」</p>
<p>除了臉色蒼白了些,珞侍整個人看起來並無大礙,但他說話的聲音卻十分虛弱,彷彿也反映了他內心的情緒。</p>
<p>「為什麼要欺騙我們?你是落月的少帝……那個殺了我們東方城三十萬士兵的恩格萊爾……」</p>
<p>珞侍主動開口了,然而,這個問題月退依然不曉得該如何回答。</p>
<p>若說欺騙,也許太過沉重。</p>
<p>他不是故意造成這樣的局面……也從來不希望哪個人因為他不願重拾過去身分這件事而受到傷害。</p>
<p>他只是想擺脫那個身分過活,就算這樣的生活不能長久。</p>
<p>他只是想在不背負那些陰影的情況下,和其他人來往。</p>
<p>他只是想……</p>
<p>「如果你是來求證這件事情……我無法否認,我的確是你說的那個人。」</p>
<p>承認自己做過的事不需要勇氣。</p>
<p>只要在情感上切割,平述出事實就可以了。</p>
<p>不知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還是不能接受他的平靜,珞侍質問他的聲音也大了起來。</p>
<p>「那麼多的人命,你怎麼做得出來!」</p>
<p>東方城的每一個子民,在珞侍的心目中,想必都是很重要的。</p>
<p>五年前那場戰爭中喪生的人裡面,可能也有他認識的、叫得出名字,說得上話的人。</p>
<p>相較之下……</p>
<p>月退看著他,心中不知道應該要有什麼感覺。</p>
<p>相較之下,西方城的少帝,當然就只是個冷血無情的殺人兇手。</p>
<p>「我當然做得出來。」</p>
<p>這其中沒有任何的誤會,他想著。</p>
<p>只是價值觀的差異</p><p>而已。</p>
<p>「只要這件事,需要有人來做。由什麼人來做都是一樣的,我是西方城的皇帝,我應該保護我的城民不受侵犯,以最直接的手段威嚇侵略的外來者,就只是這樣而已。」</p>
<p>他不知道珞侍希望他回答什麼,但是唯有這件事情,他不可能道歉。</p>
<p>因為這已經不是對錯的問題,而是立場的分別。</p>
<p>或許他總有一天要為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但他不會為了這件事說對不起。</p>
<p>就如同珞侍對現在揭曉了身分的他的敵視,東方城居民的性命不會是他的責任,也不會是他必須為之愧疚的東西。</p>
<p>因為他是西方城的皇帝,而發動那場戰爭進行侵略的是東方城,他們也裡當自己吞下失敗的苦果。</p>
<p>「……」</p>
<p>珞侍緊咬著牙,過度緊握的手也不住顫抖,彷彿是找不到話可以回答,所以才一個字也說不出來。</p>
<p>投注到自己身上的仇恨,從來沒有讓他這麼疲憊過。</p>
<p>是不是因為,這次憎惡他的人,是他的朋友?</p>
<p>而珞侍盯著他盯了這麼久,終究什麼話也沒有再說,便恨恨地轉身離去。</p>
<p>宛如對他連一眼都不想多看。</p>
<p>已經連遠去的腳步聲都聽不到了。月退重新靠上了牆壁,除去了無心的隔絕後,猶如穿刺般的痛苦,隨即由內心蔓延至全身。</p>
<p>他抱著膝,將臉埋了下去,就像以為將臉孔藏在臂彎中,便可以不必正視這個世界。</p>
<p>早就知道會被厭惡。早就設想過身分揭露的那一天,他有可能會失去原有的那些溫暖。</p>
<p>但真正遭受、體會的時候,卻是預設時難以模擬的難受。</p>
<p>在東方城的水池重生時,他曾經因為重新拿回的視覺而感到驚喜與新鮮。能夠再次用自己的雙眼去看每一個自己身邊的人、每一件記憶裡早已模糊的事物,對他來說,這不只是一個意外獲得的禮物,也是他很珍惜的奇蹟。</p>
<p>可是如今讓他覺得快樂的一切好像都變了調。</p>
<p>他竟然懷念起過去目不視物的自己……儘管那時是被迫得去了視力。</p>
<p>如果他還是那個失明而封閉自身的少帝,今天心也許就不會痛了吧。</p>
<p>不必看到珞侍眼中的憎惡與不諒解。不用看見他的表情,自然也就無從比較前後的差別。</p>
<p>如果他還是當初那個恩格萊爾……</p>
<p>月退覺得自己無法再繼續想下去了。雖然他已經想了很多很多。</p>
<p>也許不必等到真的面對,就可以有答案。</p>
<p>也許他所祈求的,不是一個微小的可能性,而是一個根本不會到來的未來。</p>
<p>不要討厭我。</p>
<p>他聽見自己在心裡這麼說。低低的,輕輕的。</p>
<p>不要討厭我……</p>
<p>那個聲音沉了下去。</p>
<p>情感是那麼不確定又容易打破的東西。</p>
<p>※</p>
<p>他的記憶停留在生命停止的那一刻。</p>
<p>最後記憶的影像,是音侍焦急的臉孔。連聲音都遠遠的,難以在他的腦海殘留。</p>
<p>然後包圍他的是一片雪白的世界,理應感到寒冷,卻沒有任何知覺。</p>
<p>他不曉得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應該說,在生命結束的時候,他就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感覺自己如同浮萍般在未知的空間裡飄盪。</p>
<p>有沒有遺憾或是未完的心願,他通通都不知道。</p>
<p>被軟禁在西方城宮殿裡的那段時間,他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見不到人,沒有自由的生活讓他幾乎陷入了絕望中,連做點會有人來救他的幻想都沒有辦法。</p>
<p>他在一片茫然中就被束縛著帶到了戰場上,久違的陽光讓他覺得刺眼,接著沒有多久,就是那陣奪去他生命的攻擊。</p>
<p>他虛弱得連痛都叫不出來,甚至也來不及看清楚東方城的人有什麼反應,也來不及體認到死亡的逼近。</p>
<p>在還沒有接觸到「死」之前,他一直都以為這件事離自己很遙遠,即便真的發生了,也沒有多少真實感。</p>
<p>因為他的生命如此脆弱,而過程過於快速,使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意識。</p>
<p>母親會不會救我?</p>
<p>他的心裡隱約浮出這個疑問,但很快就不抱希望地下了個否定的判斷。</p>
<p>不會吧。</p>
<p>這彷彿是對自身定位的感覺。矽櫻不會花時間與功夫在他身上的,他了解這一點……一直都了解這一點。</p>
<p>他的失蹤不可能不被發現,但究竟有沒有人在意,有沒有人出來找他,他其實也無法肯定。</p>
<p>有誰真正在乎他嗎?</p>
<p>很久以前也許有一個。</p>
<p>即使知道暉侍是西方城派來的臥底,他還是難以將以前相處的一切盡數抹去。</p>
<p>就算是以欺騙為起頭,裡面還是有很多是真的吧?</p>
<p>暉侍來自西方成這件事或許會讓他稍感質疑與動搖,但還是改變不了他曾經的思念,也無法阻止他在聽聞他的死訊後悲傷。</p>
<p>然而一切卻在變質。</p>
<p>從他再度張眼甦醒的那時起,原本崩垮了一塊他的世界,連同著暉侍的部分,一起變質了。</p>
<p>原因是月退。</p>
<p>那個跟暉侍很像的人。</p>
<p>※</p>
<p>珞侍是在清晨的時候清醒的,當他發現五感又回到自己身上,動了動手,確認能夠掌控身體的活動後,他首先感覺到的是疑惑、不解與不可思議。</p>
<p>他以為自己不會得救的。</p>
<p>母親不會救───他是這麼認為的,但是他卻活了,這個想法似乎是錯的。</p>
<p>而他醒來的地方也不是自己的房間,不用從擺設推斷,在看見抱胸坐在旁邊打瞌睡的音侍時,他就曉得這裡是音侍閣了。</p>
<p>想來是他將人帶回來後又不放心地在旁照看……這種被關心的感覺讓他有點不自在,但也不覺得排斥。</p>
<p>大概是因為起身的動靜被音侍察覺,音侍立即就從打瞌睡的狀態清醒了過來,一看到他沒事,當下便高興地湊過來抱住了他。</p>
<p>『小珞侍!你總算醒了!沒事吧?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p>
<p>音侍沒神經地在他身拍拍捏捏的,讓珞侍一時有點無話可說。要是還有傷沒好的話,這樣不知輕重的亂碰大概會讓傷勢更嚴重吧。</p>
<p>雖然音侍守在旁邊的情義讓他很感謝,但仔細想想,若真的是傷患,給他這麼沒常識的人照顧起來搞不好會出人命。</p>
<p>然後他這一身血衣居然也還沒換掉,看著上面破處與乾掉的血跡,就可以想見自己當時出血有多嚴重,他這才有真的死過一回的感覺。</p>
<p>『啊,我們都嚇死了,你怎麼會被落月的人抓去啊?這陣子都沒有你的消息,我們還以為你因為暉侍的事情賭氣不回來了,沒想到居然發生了這種事……』</p>
<p>如果不阻止他的話,他搞不好會沒完沒了地一直講下去,珞侍有這樣的預感。</p>
<p>『我是在營地外遇到落月少帝才會被抓走的,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啦,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後來又……』</p>
<p>『落月少帝?啊,那個是假的啦,明明是個假貨還敢動你,真是太過分了!』</p>
<p>乍聽這句話時,珞侍還沒有反應過來。</p>
<p>假貨?落月少帝還有假的?</p>
<p>『什麼假貨,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p>
<p>『啊,就是那傢伙不是真的少帝啊,也不知道他是誰,要不是你活回來了,我真想殺掉他替你報仇。』</p>
<p>音侍的話也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珞侍聽得滿心疑惑。</p>
<p>『為什麼會知道他是假的?如果他是假的,那真的又在哪?出現了嗎?』</p>
<p>『嗯?真的少帝,就是小月嘛。』</p>
<p>音侍這麼回答他的時候,他還處在「音侍又是哪根筋不對在亂說話了」的想法中。</p>
<p>被他稱做小月的人應該是月退,可是忽然說月退是落月少帝,也太莫名其妙了吧?</p>
<p>甫聽到的一瞬間,他的確是把這句話當成玩笑話的───但再深思一層後,他卻覺得笑不出來。</p>
<p>月退有一張長得很像暉侍的臉,而那個「假少帝」的臉幾乎跟暉侍一模一樣。</p>
<p>也就是說,月退和那個假少帝,其實是長得很像的。</p>
<p>沒有什麼關係的人不應該有那麼相似的長相……他也曾經這麼質疑過的,然而月退沒有對此做出任何回答,他從來沒有解釋過自己的事情,也不為自己可疑的來歷辯解。</p>
<p>落月少帝?</p>
<p>騙人的吧?</p>
<p>『你說月退是落月少帝?證據呢?』</p>
<p>沒發覺到珞侍問問題的時候臉色變得很難看,音侍自顧自的說了下去。</p>
<p>『啊,雖然我也搞不太懂,不過他可以使用天羅炎,而且大家都說是這樣,櫻還把人帶回來了,應該沒錯吧?還有,小柔她也……』</p>
<p>音</p><p>侍說到這裡,好像因為心情複雜而沒再說下去,珞侍當然不明白他在想什麼,聽完這些,他便站起了身子準備離開。</p>
<p>如果單聽音侍的說法,他覺得自己恐怕很難了解整個狀況,感覺只會越弄越迷糊,還是去問其他人比較好,他想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p>
<p>『音侍,謝謝你照顧我,我要回去了。』</p>
<p>『咦?小珞侍你怎麼這麼急著走?你的身體真的沒有問題了嗎?我沒有被賦活過,不曉得復活跟治療有沒有差別,你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吃東西補一補?』</p>
<p>對於音侍的問題,他只搖了搖頭。</p>
<p>『我沒事,不必擔心我。』</p>
<p>珞侍在站起來以後確實沒有哪裡特別不舒服,所以他決定先回珞侍閣換一下衣服、做點清洗,再去找個清楚狀況的人詢問。</p>
<p>與其到街上打聽消息,不如直接在神王殿裡找人問───</p>
<p>綾侍是最好的人選,只要他肯回答他的問題。</p>
<p>沒什麼事情的時候,綾侍一向都待在第五殿的綾侍閣,在要走入綾侍閣時,珞侍看了看同在第五殿的暉侍閣與通往第六殿矽櫻居處的通道,頓時心裡浮現的也不曉得是什麼樣的情緒。</p>
<p>但他選擇暫時忽略那些感受,前往他要去的地方。</p>
<p>『他是在兩軍交戰的時候出現在戰場上的,無論是他展現出來的實力,還是天羅炎與愛菲羅爾相繼出現的事實,都足以為他的身分佐證。我想,他的真實身分應該已經無庸置疑,大概只有落月的某些笨蛋才會繼續動搖吧。』</p>
<p>若說音侍說的話還有幾分不可信度,那麼同樣的話由綾侍說出來,幾乎就是不會有誤了。</p>
<p>儘管他情感上不願意相信,但理智上卻知道,說不相信,也只是逃避而已。</p>
<p>『人目前押在神王殿的地牢,要去看看他嗎?有什麼話,可以當面對他說,你應該知道怎麼下去。』</p>
<p>綾侍淡淡地對他這麼說,他是怎麼走出綾侍閣的,實在已經沒什麼印象。</p>
<p>月退是怎麼被抓回來的,珞侍並沒有追問,這不是他想關注的重點。</p>
<p>神王殿的地牢要怎麼去,他當然知道,不知是被什麼樣的動機驅使著,他便真的往地牢的方向去了。</p>
<p>拿出侍符玉珮在入口處進行術法核對後,解開了結界,他就進入了地牢。</p>
<p>他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所以月退才會在被他驚醒、看見他之後,神情整個黯淡了下去。</p>
<p>可是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無法讓自己維持冷靜。</p>
<p>長久以來,持續不斷的,對那個從沒見過過面的少帝的憎恨。在王血注入儀式上,似乎揉合了對暉侍的情感而產生了迷惑。</p>
<p>之後,他所憎恨的、假想出來的對象,就這麼出現在他面前。</p>
<p>以一個他所熟知的朋友的身分。</p>
<p>不,他真的熟知嗎?</p>
<p>他所認識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p>
<p>而他所想像的、那個極惡的敵國皇帝,又應該是什麼樣子呢?</p>
<p>他無法把這兩個不同的形象融合在一起,就如同他無法接受月退是恩格萊爾這件事情。</p>
<p>暉侍是西方城的探子,那麼暉侍的筆記是否也是個故佈疑陣的道具?西方城的方針,不就是封印沉月?</p>
<p>只是為了動搖他對沉月的信仰,讓他做出對沉月不利的事嗎?</p>
<p>他該怎麼相信,又該相信些什麼?</p>
<p>這樣的情況下實在是無法好好地說話,不管對方再怎麼冷靜,只要他自己不能平心靜氣,就會什麼也聽不進去。</p>
<p>所以他離開了那裏。</p>
<p>離開了那裡……然後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p>
<p>他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夠早日成熟,成熟到足以背負自己應該背負的東西。</p>
<p>但事實上,他卻仍是個孩子。</p>
<p>背負不了他希望自己能背負的事物,也無法承擔那些會壓垮他的是非黑白。</p>
<p>於是只能徬徨無助,釐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麼。</p>
<p>暉侍。暉侍。</p>
<p>就算他已經離開了,就算他已經死了,他還是希望這個人在他心裡留下的,是光明而美好的印象。</p>
<p>他不明白為什麼有這麼多的事實要來破壞這個小小的心願,卻也無法阻止心中擴大的懷疑與傷口。</p>
<p>所以才無法諒解。所以才無從宣洩。</p>
<p>回到珞侍閣後,他將自己關在房裡,儘管知道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自己一個人思考只會陷入僵局,他還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跟誰有接觸。</p>
<p>可是這個時候卻有人來拜訪,讓他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對。</p>
<p>因為來的人是違侍,違侍總是喜歡從各種小地方挑剔他,要是他又有哪裡表現得不好,鐵定又會遭致一頓教訓。</p>
<p>違侍在瞧見他開門出來時,神色顯得有點古怪,不過一等他詢問來意,那張臉馬上便恢復了平常嚴肅的樣子。</p>
<p>『團體行動的時候不要隨便脫隊!尤其附近還有敵人的人馬,你太大意了!』</p>
<p>他一開口果然還是訓話,在心情不好的當下,珞侍聽了只覺得心裡又酸又澀。</p>
<p>『我知道了。是我的錯。』</p>
<p>他不該亂跑,不該被敵人抓走,不該被拿來當戰場上削東方城面子的籌碼。</p>
<p>他也不該對一個已經消失那麼久的人投注那麼深的情感,不該對身分不明的人敞開心胸,不該自己做了之後,再自己覺得受傷。</p>
<p>不該不該,全都是不該。</p>
<p>當他發現自己哭了的時候,要低頭掩飾已經來不及了。</p>
<p>『你……不過說你一句,怎麼這樣就哭了啊!』</p>
<p>違侍好像對狀況的發展感到驚愕,同時也手足無措了起來。</p>
<p>身為東方城的未來繼承人,當然不可以隨便哭泣。</p>
<p>從小到大他忍過很多次,但當淚水真的湧上時,是沒有辦法控制的。</p>
<p>有的時候不是想要堅強,就能夠辦到。</p>
<p>比如說現在這個時候。</p>
<p>違侍在他面前僵硬好一陣子了,他本以為他會再次板起臉孔罵他軟弱,但他卻沒有。</p>
<p>他也覺得這樣的情況很尷尬,但違侍又不主動說要告辭,所以他只好自己背過身去,用手擦拭自己的臉,以自尊心壓抑著,盡量不要發出聲音。</p>
<p>當他注意到違侍走了過來,輕輕摸了摸他的頭,什麼話也沒有說的時候,他終於不由得痛哭了出來。</p>
<p>讓他依靠著哭泣的臂彎雖然有點遲疑,卻有著令人心安的溫暖。</p>
<p>※</p>
<p>◎ 范統的事後補述</p>
<p>接續著昨天的怪夢,今天的夢也沒好到哪裡去。</p>
<p>經典的沙灘追逐沒有再出現固然是件好事,但……夢了一個焦巴不斷增值的夢,也好不到哪裡去吧?</p>
<p>吃白飯的鳥一隻就很夠了,夢裡面那滿坑滿谷也太驚人了啦!光是想到一餐飯要吃掉多少食物我就胃痛啊!怎麼最近作夢都是在懲罰我嗎?</p>
<p>夢到一堆焦巴,就等於夢了一片黑壓壓又一直動來動去的東西啊!整個就讓人很不舒服!為了這不知所謂的夢,我還硬是強迫自己半夜清醒了一次,然後再重新躺回,看會不會夢個好一點的。</p>
<p>實驗的結果……我也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p>
<p>我夢見了月退,醒來的時候其實已經不記得細節了。</p>
<p>夢裡面我們不知道在做什麼,好像只是很普通的日常生活,沒有哪裡特別,但是月退笑得很開心,我也跟著覺得很高興。</p>
<p>夢醒時覺得有幾分失落,因為現在的我不但見不到月退的笑臉,甚至連他的人都見不到。</p>
<p>我想再見一次那樣無憂無慮的笑容……從他的臉上。</p>
<p>而我此刻也不知道這個願望有沒有可能實現。</p>
<p>這樣的夢給我一種小小的難過……但我也不可能跟誰說。我想硃砂那個求偶至上的傢伙不會懂這種感覺,璧柔那個忽略月退忽略了不知幾年的不負責任護甲更不是談心的好對象……</p>
<p>難道我只能跟一隻聽不懂人話的鳥說?</p>
<p>天啊,這也太殘忍了吧,久了我會得憂鬱症的,這可不是我期望的發展啊!</p>
<p>月退現在在神王殿裡面,不知道在做什麼呢?</p>
<p>我想無論如何,應該不會是開心帶著笑容的。</p>
<p>無法得到他的消息令我很著急,坐在床上回顧完這個夢後,我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p>
<p>唉……珞侍,你什麼時候才要重弄一個符咒通訊器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