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從來沒有人,教會我堅強。』──月退</p>
<p>※</p>
<p>「怎麼會劃傷自己呢?」</p>
<p>看著音侍左手的傷口在王血的治癒光芒中漸漸收斂痊癒,矽櫻也不由得念了他一句。</p>
<p>「啊......不小心嘛。」</p>
<p>音侍用沒受傷的右手抓了抓自己的頭,因為不擅長說謊,他只能盡量避免說太多話。</p>
<p>「這種時候你怎麼可以受傷?自己多留意,我們跟落月可還是戰爭狀態。」</p>
<p>矽櫻一向都把他看得很重要,不管是什麼時候。</p>
<p>對於這樣的話語,他也只能點點頭,抽回已經痊癒的左手,然後安靜地出了她的居室。</p>
<p>※</p>
<p>在今天赴約之前,范統、硃砂和璧柔還為了提早到、準時到跟晚一點到這種無聊的問題煩惱了一陣子,照理說應該只有提早到跟準時到這兩個選擇,但話題不知道為什麼就往晚一點到過去?</p>
<p>「我們要是去了,音侍大人還沒來,那可能會有麻煩吧?」</p>
<p>硃砂覺得如果碰巧音侍還沒出現,他們又在神王殿側門碰到了巡邏士兵,也許會被質問,不過璧柔覺得這不是晚一點到的理由。</p>
<p>「既然拜託人家幫忙,遲到很沒有禮貌吧?這樣對音侍很不好意思。」</p>
<p>范統也是傾向璧柔這樣的看法,這確實是基本的禮儀。</p>
<p>「音侍大人以前跟妳約會,都準時還是遲到?」</p>
<p>硃砂突然切入了這樣一個問題,話題就是從這裡開始歪掉的。</p>
<p>「他當然沒準時啊!常常遲到!有的時候還根本忘記有約會這回事!」</p>
<p>一提起約會的事情,璧柔就咬牙切齒,大概是被勾起了痛處,整個人都生氣了起來。</p>
<p>「嘖,他根本沒把妳放在心上吧?」</p>
<p>硃砂毫不留情地做出了評論。</p>
<p>「我也不知道......而且他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每次約會都說要去抓魔獸!偶爾說兜風什麼的,居然也是騎魔獸!在那種活蹦亂跳的坐騎身上,我連想保持頭髮不要亂掉都沒有辦法啊!為什麼就不能做點更有氣氛的事呢?」</p>
<p>璧柔對於過去約會的積怨在這個時候通通爆發了出來,硃砂則繼續說著風涼話。</p>
<p>「噢,這種男人還是早點甩了吧。」</p>
<p>這個話題顯然沒有范統插嘴的餘地,但他覺得眼前的畫面實在有點奇妙。</p>
<p>硃砂啊......你可以不要用男性體的姿態跟人家談論她男朋友的事情嗎?我覺得就算不是閨中密友,這也應該是兩個女孩子來聊比較適合吧?</p>
<p>「妳長久以來就為了這張臉忍受那麼多?」</p>
<p>「我就是喜歡他的臉嘛!沒有辦法啊!」</p>
<p>妳可以再更膚淺一點啊──不要這樣都只看人臉孔啦!男人講究的是內涵!內涵!也就是音侍大人沒有的東西,謝謝!</p>
<p>「只要臉對了,其他都無所謂?」</p>
<p>面對朱砂的問題,璧柔也沒有第一時間就點頭稱是。</p>
<p>「音侍他也不是只有臉啦!他還有實力啊!」</p>
<p>畢竟是自己的心上人,抱怨歸抱怨,璧柔還是努力想找出他的優點來幫她說話。</p>
<p>「一樣是男人,妳選擇綾侍大人,整體上分數絕對優秀得多。」</p>
<p>話題進行到這裡,范統已經從原本的無奈轉變為納悶了。</p>
<p>現在是怎麼樣?變成好男人品評大會了?我們不是要去辦正事的嗎?你們還記不記得月退啊?</p>
<p>「綾侍大哥?他、他應該不是真的喜歡我,只是逗著我玩的啦,你們誤會了。」</p>
<p>聽了璧柔的澄清,范統都一頭霧水了。</p>
<p>啊?我看他很有跟朋友搶女人的意思不是嗎?不是認真的嗎?......不過說起來也沒錯,如果音侍大人跟妳沒關係,綾侍大人就根本不會注意妳了,這真是複雜的心理啊。</p>
<p>「是嗎?但我覺得綾侍大人因為普遍都是受男人歡迎,心裡一定很悶,要是有個『真正的』女孩子對他表達欣賞愛慕之意,他應該會很開心而且慎重考慮啊?」</p>
<p>硃砂的說法也許有其道理,但他在某三個字上的特別強調,讓范統覺得他又是在暗諷璧柔了。</p>
<p>好啦好啦,我們都知道璧柔不是人了,你事到如今還說這種話,實在很不厚道耶,再說,你也沒什麼立場諷刺人家不是真正的女孩子啊,你自己難道就是嗎?</p>
<p>「唔......要是綾侍大哥有音侍的臉,就完美無缺了,真可惜......」</p>
<p>璧柔居然還認真考慮起一些脫離常規的事情了,范統快對她無話可說了。</p>
<p>「綾侍大人的內在配上音侍大人的外表?聽起來的確是不錯。」</p>
<p>硃砂居然也跟著點頭了,范統頓時傻眼。</p>
<p>喂、喂!月退呢!你喜歡的不是月退嗎!為什麼開始覺得別的男人也不錯了?那你還要不要去救月退啊?你們不要這樣子好不好!</p>
<p>「咳、咳!」</p>
<p>范統用力咳了幾聲,試圖讓這一個半女人清醒一下。</p>
<p>「我們要不要出發了?再不出發就真的要早到了。」</p>
<p>我是說你們進行無謂的聊天已經聊到快要遲到啦。月退還在等我們耶,你們到底有沒有一點緊張感啊?</p>
<p>「啊!也是,我們快走吧!」</p>
<p>璧柔總算還有點護主之心,發現時間已經不知不覺溜走了一些後,便決定立即出發了。</p>
<p>「結果要不要晚一點到還是沒有決定啊。」</p>
<p>硃砂嘴裡抱怨,但還是跟著璧柔從窗子跳出去了。</p>
<p>還不是你們自己愛離題!......呃,那個,原來我們是要走窗子下去嗎?你們身分敏感,不走正門我可以理解,但我這個普通人走正門應該沒關係吧?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從樓梯下樓再去跟你們會合?這裡是四樓耶!還是我跳下去以後誰可以大發慈悲接住我......?如果事情還沒辦我就摔斷了腿,應該也不太好吧?</p>
<p>「范統!還不快下來!」</p>
<p>你們從窗子走就是要掩人耳目的吧?現在這樣大聲喊叫不就前功盡棄了?我實在無法理解你們在想什麼,我果然只是個平凡人嗎?</p>
<p>為了生命安全著想,范統還是放棄跳窗而選擇樓梯了,當然,下了樓會合之後,免不了又得遭受硃砂一頓狠刮。</p>
<p>『范統,你們還真的要去救人?』</p>
<p>噗哈哈哈這個時候又突然醒了一下,冒出這麼一句話,差點沒讓緊張中的范統嚇死。</p>
<p>什麼時候不好醒,這種時候醒來是要嚇誰?</p>
<p>『不是早就說過了嗎,反正現在要過去了。』</p>
<p>『你們要去救人,怎麼看起來跟要去街上逛街的準備差不多?』</p>
<p>被噗哈哈哈這麼一問,范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p>
<p>『你是想說有什麼家當跟壓箱底法寶都該拿出來嗎?偏偏我們就是沒有那種東西,能怎麼樣?』</p>
<p>『咦,連個護甲也沒有?』</p>
<p>有啊,那裡不就跟著一個護甲。老子沒錢買護甲,硃砂我就不清楚了,至於璧柔......我還真沒聽說過護甲穿護甲的。</p>
<p>『我又沒有錢,還是你認識什麼自由之身的護甲朋友願意免費提供服務的,就算它是粉紅色我也穿的。』</p>
<p>范統是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要是有免費的護甲能提高他的生存機率,那倒也不錯,但他覺得獲得的機率不太高。</p>
<p>『本拂塵才不認識什麼護甲朋友呢,本拂塵這麼高貴,那些傢伙沒幾個能跟我匹配。』</p>
<p>噗哈哈哈一直都很驕傲,范統曉得。如果排除外型,它確實頗有驕傲的本錢,不過它這番話還是讓范統臉上抽了一下。</p>
<p>交朋友考慮匹配的問題也太嚴肅了吧?又不是要結婚,還要求門當戶對的話,你怎麼嫁得出去?......話說回來,你也是選了個不匹配的主人,之後又後悔了嘛,真是的......</p>
<p>拜託不要增加我內心的負擔了啦!月退那種身分,我該怎麼跟他匹配啊!我還想繼續跟他交朋友啊,別這樣──</p>
<p>『那你覺得那邊那個護甲匹配嗎?金髮的那個。她好像是法袍喔。』</p>
<p>范統無意給噗哈哈哈跟璧柔牽線或者作媒,他只是想知道噗哈哈哈對璧柔會有什麼評論。</p>
<p>『嗯......還可以啦,算是合格,但還不夠好就是了。』</p>
<p>哇喔!連愛菲羅爾都看不上眼!你眼睛長在頭頂上嗎?</p>
<p>『你這麼挑剔的話,是交不到朋友的,老了就只能自己躲在角落生灰喔。』</p>
<p>『哼,我已經在角落生灰塵生了很多年了,你才嚇不倒我。』</p>
<p>噢,你是說在遇到我之前......難道你喜歡那種生活嗎?真是奇怪了。</p>
<p>因為現在對話的氣氛還不錯,范統不由得</p><p>又動起了請噗哈哈哈協助幫忙的念頭,但想一想還是作罷了。</p>
<p>如果又被它懷疑是若有所圖才跟它搭話,那反而會造成反效果。</p>
<p>『要跟武器交朋友,至少也得接得下武器的攻擊啊,不然一下子不小心就壞掉了怎麼辦。』</p>
<p>噗哈哈哈還停留在跟護甲交朋友的話題上頭,范統對這個話題雖然已經不感興趣了,但還是因為它說的話而疑惑了一下。</p>
<p>你攻擊你朋友做什麼?沒事把你朋友弄壞的意義何在?難道武器跟護甲的友情必須建立於打鬥?你們就不能和平地泡個茶、聊聊天,分享一些身價問題跟主人趣事就好了嗎?</p>
<p>『好吧,朋友問題等我們安全了再討論,快要到了,不聊天了。』</p>
<p>『你沒有想過或許會死嗎?為什麼看起來這麼不在乎?』</p>
<p>他不知道噗哈哈哈是單純好奇還是在關心他,所以他也難以決定如何回答這個問題。</p>
<p>『都說不聊天啦,如果順利活下來我再告訴你吧。』</p>
<p>在范統敷衍過去後,噗哈哈哈也就沒再應聲了。</p>
<p>音侍約他們在神王殿側門見面,至於要怎麼抵達神王殿的側門,就是他們得自己想辦法的事情了。</p>
<p>神王殿附近通常不會有什麼人走動,一旦靠近,自然十分明顯,要是引起了衛兵的注意,只怕最後還是得拜託音侍解決,這可能會增加一些變數,也是他們不樂見的狀況。</p>
<p>要隱匿行跡,璧柔跟硃砂都能做得不錯,只有笨手笨腳的范統難以配合,這除了讓他更覺得自己累贅以外,也使他更加疑惑他們為什麼肯找他一起劫獄。</p>
<p>「還不是因為月退一定最想看到你?你一定要讓我說出這麼令人不爽的話嗎?</p>
<p>耶?</p>
<p>令人不爽......噢,你是說要承認這件事情你很不爽吧?何必呢,而且我自己都不敢肯定了,搞不好他更想看到璧柔啊,反正再怎麼樣最想看到的一定不是你,你才會這麼不高興吧?</p>
<p>「穿越這條大道就可以到側門了,附近好像沒什麼人,我們快點過去吧。」</p>
<p>正事當前,實在不該再聊天或者胡思亂想,見璧柔行動,范統跟硃砂也趕緊跟上。</p>
<p>總算在沒驚動到什麼人的情況下抵達了側門,算是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他們都因而鬆了一口氣。</p>
<p>雖然比約定的時間遲了一點,但他們還是比音侍早到。看來音侍沒有時間觀念果然不是空穴來風,幸好過沒多久音侍也出現了,不然他們可能得一面心驚膽顫地觀察周圍有沒有衛兵經過,一面被動地等待。</p>
<p>「啊,抱歉,一些事情耽擱了一下,我們走吧。」</p>
<p>音侍一出現便這麼說,要他們跟他進去,硃砂忍不住問了一句。</p>
<p>「音侍大人,如果前往地牢之前遇到別人,我們應該怎麼做呢?」</p>
<p>「這個嘛......要是遇到一般衛兵什麼的,不要理他們就好了,如果遇到小珞侍之類的.....嗯,反正還是交給我處理,所以還是不要理會。」</p>
<p>反正不管遇到誰都是不要理他,難怪您一句話也不說明啊。</p>
<p>「音、音侍。」</p>
<p>因為終於見到了本人,璧柔總算鼓起勇氣上前跟他說話了。</p>
<p>「對不起......我一直隱瞞我的身分,隱瞞我是愛菲羅爾的事情......」</p>
<p>今天過後也許就見不到面了,所以,要道歉也只有現在了。</p>
<p>「啊,這個沒關係啦,因為我......」</p>
<p>音侍看向了璧柔,卻沒有說完這句話,經過一段停頓後,他轉換了話題。</p>
<p>「我們還是早點過去那邊吧,天黑之前把人弄出來。」</p>
<p>喔喔喔!璧柔,我實在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有沒有原諒妳啊!妳看他幾乎完全不想碰這個話題!我們此去到底會不會其實凶險無比有去無回啊!</p>
<p>儘管范統的內心充滿不安,他還是乖乖跟著走了進去,畢竟仔細想想,如果真的要抓他們,只要一照面制住璧柔,他跟硃砂大概也無從抵抗了,沒有必要特地拐進去再賣了他們。</p>
<p>在行走的期間,音侍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們只能聽著自己的腳步聲迴盪在安靜的神王殿走廊上,感覺氣氛無比地沉悶。</p>
<p>平時聽到音侍說的那些白癡話,范統都會不由得想在心裡嘲笑他,但比起現在這樣都不講話的模式,他倒是希望音侍能開開口,緩和一下這種沉重的感覺,只可惜他的願望一向不太會實現。</p>
<p>走到地牢之前,他們遇上一些零星的僕人,不過那些人在看見音侍後就沒有過來詢問任何問題了。</p>
<p>直到來到牢門外,一切都還算順利。</p>
<p>音侍停在偵測結界外,一面拿出自己的侍符玉珮,一面跟他們稍作解釋。</p>
<p>「啊,牢門必須用侍符玉珮才能開啟,你們自己來就會觸動結界,那很危險。」</p>
<p>原來如此,所以您才要陪我們來啊。</p>
<p>可是.....侍符玉珮借一下不就好了?應該沒有本人才能使用的限制吧?好吧,我知道,您總是不會想那麼多的。</p>
<p>他們看著音侍將侍符玉珮放在浮動的結界圖騰之前,上面閃過一瞬的光芒,然後牢門便開啟了。</p>
<p>「在這裡等我一下。」</p>
<p>音侍輕聲交代了一句,然後他便自己先行進入。</p>
<p>他進去再出來沒花多少時間,待在外面的他們也沒聽到什麼聲響,不太清楚裡面發生了什麼事。</p>
<p>「你們進去帶他出來吧,我在外面等你們。」</p>
<p>音侍將鑰匙遞向璧柔,璧柔則在接過之後又轉交給硃砂。</p>
<p>「我也在外面守著好了,硃砂、范統,你們進去吧。」</p>
<p>硃砂對此沒什麼異議,范統則繼續在心裡碎碎念。</p>
<p>妳是沒臉見月退,覺得尷尬,還是想把握住最後的機會跟音侍大人相處啊?</p>
<p>現在畢竟是救月退要緊,不過,范統進入地牢後,還是因為倒了一地的獄卒而愣了一下。</p>
<p>這些人應該是剛才音侍近來那段時間打暈的,了解這一點後,他忽然為音侍擔心了起來。</p>
<p>音侍大人,您不考慮殺人滅口,用噬魂之力把這些人都宰掉嗎?如話說死無對證......不過這樣又有點殘忍......但是,被女王抓到您私放重犯的話,您會怎麼樣啊?搞不好連違侍大人都有藉口可以判您死刑了?</p>
<p>不對,在門口用侍符玉珮開門後就會留下證據了吧?也就是說,其實無論如何事後都會被發現?難道您真的篤定自己可以沒事?</p>
<p>在腦袋亂糟糟一片的情況下,他已經不知不覺跟著硃砂走到了月退的牢門前,聽著硃砂喊了一聲月退的名字,范統才回過神來。</p>
<p>硃砂用鑰匙打開了牢門,而且月退無神的眼睛則是到他們進了牢裡才聚焦到他們身上,看起來精神狀況似乎不太妙。</p>
<p>「月退,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能不能自己走?」</p>
<p>因為他對外界的反應彷彿遲鈍了許多,硃砂連忙湊到他身前詢問,范統也靠了過去。</p>
<p>「跟我們進去吧,留在這裡,璧柔說要帶我們去東方城。」</p>
<p>范統的反話依舊顛倒得登峰造極,硃砂瞪了他一眼,但是沒有多說什麼。</p>
<p>「......你們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了嗎?」</p>
<p>月退看著他們,忽然間靜靜地流下了淚水。</p>
<p>「我是西方城的皇帝。我殺過很多人。即使這樣......你們,還是願意做我的朋友?」</p>
<p>他這樣問著的時候,彷彿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流淚。他的精神狀態看似已經到了極限,宛如再遭到一點打擊就會崩潰。</p>
<p>聽到他的問題後,硃砂當即上前雙手握住他的右手,話回答得毫不猶豫。</p>
<p>「你以前是什麼樣的人,做過什麼樣的事,對我來說都沒有關係。」</p>
<p>范統呆呆地看著硃砂,這個時候心中只有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p>
<p>你手腳也太快啦!一下子就把最好的位置佔走啦!不要這麼急於表現拉近距離好嗎?</p>
<p>這個時候如果去握月退的左手好像會變成有點滑稽的畫面──范統還在猶豫的時候,就發現月退看向了自己,所以他迎向了他的視線。</p>
<p>「就算你是那個人,我們也一樣是朋友啊。我才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做朋友呢,怕你追不上我的腳步。」</p>
<p>最後一句微妙的顛倒,不構成解讀的障礙,月退看了看他們兩個人,又略帶遲疑與茫然地說了下去。</p>
<p>「但是我一直是這樣子。從前的我沒有消失也沒有改變,一直存在我身上......你們不會厭惡,也不會害怕嗎?」</p>
<p>因為月退的視線現在定在范統的身上,</p><p>硃砂雖然不太滿意,也只好等范統先表態。</p>
<p>「怎麼說呢......你是我的最後一個朋友,不管是從前的你、現在的你還是未來的你,我都會接受的,就算有的時候有點恐怖,但我們是朋友啊。」</p>
<p>我是說第一個!第一個!什麼最後一個,搞得好像我以後都不要再交朋友了一樣!</p>
<p>不過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很誠心誠意了,哈哈哈,硃砂你輸了吧,輸了吧,哇哈哈哈──</p>
<p>「在我原本的世界,殺個三、四十萬人也算不了什麼,很多強者都這麼做過,你不必那麼在意。」</p>
<p>既然范統說完了,硃砂便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只是這個意見好像另類了點。</p>
<p>喂!你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世界啊!不只人人都是人妖,還隨時發生大屠殺?</p>
<p>礙於在精神狀況不穩的月退面前,范統跟硃砂儘管對彼此都有點意見,還是沒有直接就吵起來。</p>
<p>聽完他們的話,月退似乎放鬆了下來,清藍的眼裡總算有了一絲光彩,不過也許是因為連日的緊繃與壓力,他在擠出一抹微笑後,就昏了過去。</p>
<p>「月、月退!」</p>
<p>「他應該只是太累了,我們帶他出去吧。」</p>
<p>硃砂這麼判斷,范統也還算認同,不過在兩個人同時伸手去拉月退時,他們又互瞪了一眼。</p>
<p>「你這個弱者閃邊,我來抱就好。」</p>
<p>「你這麼矮不方便吧?小妹妹不必這麼努力,我可以帶他出去。」</p>
<p>讓硃砂這個別有居心的傢伙負責帶月退離開,范統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好,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身為月退的朋友,還是應該保護他一下。</p>
<p>「我也是可以把你打暈在這裡,等月退醒來再跟他說你臨陣脫逃喔......」</p>
<p>硃砂冷冷的話語已經暗藏威脅的意味,范統因為這樣而冒了點冷汗。</p>
<p>「好吧,我們不理性一點來分析這件事,被人抱這種事情應該給最有用的人做吧,你讓我空著兩隻手做什麼,我也不會成為戰力啊,真的需要戰鬥的時候你比較沒用吧,所以月退應該讓我來揹──」</p>
<p>「居然說自己是最有用的人,真是厚臉皮。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誰管什麼分析?」</p>
<p>硃砂這麼說完,就推開范統把月退搶了過去,抱了起來。范統覺得,在月退醒來之前,他恐怕都不會放手了。</p>
<p>走出地牢時,璧柔看到他們,也關心了幾句。</p>
<p>「怎麼這麼慢?恩格萊爾還好嗎?」</p>
<p>「昏過去了,人應該沒什麼問題,可以走了。」</p>
<p>硃砂簡單交代過後,音侍也點點頭,接著,便是帶他們離開神王殿。</p>
<p>要離開神王殿,還得再穿過幾個大殿,從正門出去太招搖,他們依然打算走側門,並祈禱著能夠安全離開。</p>
<p>「你們出去之後,就盡快離開吧,不要再逗留了。」</p>
<p>像是怕他們功虧一簣一樣,前往側門的途中,音侍又重新叮嚀了一次。</p>
<p>「音侍,你要不要跟我們走?」</p>
<p>這個時候,璧柔突然問了這樣的問題。</p>
<p>「留在這裡,事跡敗露的話,你也不太安全不是嗎?要不要乾脆就......」</p>
<p>儘管璧柔的提議很認真,但音侍沒有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p>
<p>「不行,我不會離開的。櫻會生氣,綾侍也會想殺了我。」</p>
<p>......您確定你留下來他們就不會生氣跟想殺了你?</p>
<p>在一起逃亡的邀情被咀嚼後,他們便繼續前進了。</p>
<p>然而,即使再怎麼希望能夠順利,事情還是出現了意外的變故。</p>
<p>「音侍!」</p>
<p>劃破殿內凝結空氣的女聲,在這個當下,格外清晰。</p>
<p>這是他們在此時此刻最不希望看到的人──也是他們所處的神王殿的主人 ˙ 矽櫻女王。</p>
<p>從她蒼白的臉孔和穿在身上的素白長袍,可以判斷出本該在靜養的她,在發現不對勁後殿直接從第五殿追了出來,趕上了他們離開的腳步。</p>
<p>看見他們這群人,看見在硃砂懷裡昏迷中的月退,以及和他們在一起的音侍,矽櫻不必多想,就可以明白發生了什麼事。</p>
<p>「這就是你的意思?你的所作所為,對得起我?」</p>
<p>在矽櫻出現後,范統、硃砂和璧柔都僵住了。照理說矽櫻剛施過以王血為媒介的治療法數,現在應該是虛弱狀態,可是在純黑色流蘇與她東方城統治者的身分威嚇著的情況下,他們依然不敢輕舉妄動。</p>
<p>況且,他們也不曉得她為了音侍才剛動用過王血的事情。</p>
<p>怎麼辦?現在是逼得音侍大人公開選邊站了嗎?選我們這邊的機率很低吧?這事情到底要怎麼解決?這下子我們還走得了嗎?</p>
<p>眼見事情往糟糕的方向發展,范統一下子心中慌亂了起來。</p>
<p>「對不起......」</p>
<p>面對矽櫻的責難,音侍臉色難看地道了歉,但這並不能泯息矽櫻的怒火。</p>
<p>「拿下他們!」</p>
<p>她顯然不想聽任何解釋,只以不容反駁的語氣下達了命令。</p>
<p>「櫻,不要這樣,讓他們走吧......」</p>
<p>音侍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沒有聽從命令進行動作。</p>
<p>「我說拿下他們!你聽不懂我的話嗎!你是在為誰求情?為了那個跟你早就沒有關係的落月血脈?還是為了那個女人?」</p>
<p>然而,不管姿態再低,音侍做出的要求,矽櫻根本是不可能同意的,隨著情緒的激化,她的聲音已經變得尖銳凌厲。</p>
<p>「快走。」</p>
<p>眼見溝通是不可能了,音侍低低的向他們說了這兩個字。</p>
<p>「音侍,但是你怎麼辦?」</p>
<p>璧柔抓著音侍的袖子,顯然無法放心的就這樣逃走,而時機就在這點猶豫之下,稍縱即逝。</p>
<p>「音侍!」</p>
<p>他說的話做的事,矽櫻都看在眼哩,而她也已經到了忍受的極限。</p>
<p>「櫻,不要......」</p>
<p>從矽櫻的眼中,音侍彷彿讀懂了什麼,他的語氣也因而出現了幾分懇求,甚至是悲傷的意味。</p>
<p>「希克艾斯!」</p>
<p>當這個名字被矽櫻以變質的聲音喊出來時,一切在此終結。</p>
<p>音侍再也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只因為他在那個名字被矽櫻喊出口的瞬間,整個人的形體僵直一頓之後,立即幻化光點,在猶如幻術的轉變中,化為一把瑩亮著光輝,通體雪白的美麗劍刃,應了他主人的呼喚,回到了矽櫻的手中。</p>
<p>希克艾斯?</p>
<p>月牙刃希克艾斯?......</p>
<p>猝然驚見的事實讓他們根本反應不過來,而矽櫻持著劍的手也高舉了起來,面對著他們的面孔上,交雜著濃烈的殺氣與深深的憎恨。</p>
<p>那如同月亮碎片的神劍,在她毫不留情地劈下時,爆發出了奪目的燦亮銀芒。</p>
<p>當那足以毀滅他們的攻擊撲面而至,身為月袍愛菲羅爾的璧柔終於回過神來,張開雙臂護住他們,接下了這形同致命的一劍。</p>
<p>「璧柔!」</p>
<p>冰冷的銀光在她纖細的身軀上殘酷地劃過,讓她籠罩在一片可怕的銀色當中,就在范統驚呼之後,硃砂終於使用了他的能力,帶他們挪移離開了這裡。</p>
<p>以虛弱狀態的身體揮出那一劍,確實已經耗掉了矽櫻僅存的力量,而她即使呼吸急促,仍堅持站著,不願意就此倒下。</p>
<p>握在她手中的希克艾斯仍發著光,那不染血的劍刃,也依然光潔得幾近透明。</p>
<p>「你不能......背叛我......」</p>
<p>剛才的憎恨,在這裡剩下她一個人之後,變成了帶著茫然的執著。</p>
<p>「你應該要......永遠留在我身邊......」</p>
<p>她沒有看向她手中的劍,沒有向她的武器提出心靈聯繫的溝通要求,就只是對著空蕩的大殿,這樣喃喃低語著。</p>
<p>因為很久以前,她的劍,就已經將心背離了她。</p>
<p>因為她就只剩下這一條束縛著他的主從契約......</p>
<p>※</p>
<p>緊急之下使用的瞬間挪移,加上又帶了很多人,硃砂難以選定定點,所以,在景物定型後,他們隨即發現,自己依然身在神王殿中。</p>
<p>「糟糕......」</p>
<p>「這裡是第二殿!距離正門比較遠!我們走正門吧!」</p>
<p>雖然反話又發揮作用,但這次硃砂就沒跟范統計較了,他們一人抱著月退,一人扶著璧柔,便趕往正門的方向。</p>
<p>「璧柔,妳的傷勢怎麼樣?」</p>
<p>由於斬在她身上的那一劍太過駭人,他們都很擔心她會不會當場死亡,但是她的真實身分畢竟是護甲,所以還是撐了下來。</p>
<p>傷口沒有滲血,但這不代表不嚴重。</p>
<p>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要氣化蒸散一樣</p><p>,那致命的銀芒仍在她身上破壞著,沒有散去。</p>
<p>再這樣下去,璧柔究竟能不能活下來,他們也沒有把握了。</p>
<p>「不要緊......」</p>
<p>璧柔的臉色蒼白,看得出她正努力跟入體的噬魂之力對抗,不過以她現在走路都腳步虛浮的狀態,恐怕不太樂觀。</p>
<p>她需要找個地方專心治療傷勢,但他們現在得逃離東方城。</p>
<p>依照現在缺乏戰力的狀態,城外的那個傳送陣,彷彿離他們十分遙遠。</p>
<p>「沒想到音侍大人居然也不是人。」</p>
<p>硃砂!這種時候還能把這種話說得這麼冷靜的也只有你了啦!</p>
<p>「......」</p>
<p>璧柔咬緊了失去血色的唇,像是不知道該接什麼話。</p>
<p>呃,如果不考慮敵對立場,你們兩個都不是人,其實還是有希望啊?還是武器跟護甲不能在一起?噗哈哈哈說護甲要撐得住武器的攻擊才能交往,妳好歹也算撐下來了,應該算合格了吧?</p>
<p>「我們必須快一點,已經驚動女王了,接下來東方城只怕很快就會出動人手追捕我們,現在......」</p>
<p>璧柔急促的話語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只因為前方朝他們走來的那個人。</p>
<p>飄動的白色髮絲因為她停下腳步而柔順地披在他的肩上,秀麗的容顏上看不出情緒,但他們仍然提高了警戒。</p>
<p>「綾侍大哥......」</p>
<p>璧柔還是將這聲稱呼喊了出口,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心情。</p>
<p>綾侍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輕開口了。</p>
<p>「你們應該看到了音侍的真身,那麼自然也該知道我是『什麼』了?」</p>
<p>他們三人都沉默了下來,但是心中都有了個共通的答案。</p>
<p>陪伴在女王身邊的左右手,就是東方城擁有的那對神器。</p>
<p>音侍是月牙刃希克艾斯,綾侍的身分當然也就昭然若揭。</p>
<p>玄冑千幻華。</p>
<p>想起他不合常理的防禦能力,這已經是唯一的答案。</p>
<p>「所以,你們也該知道,我只會是你們的敵人。」</p>
<p>他平靜陳述著的事實,讓他們都緊張了起來。</p>
<p>綾侍沒有拿出武器,但那是因為他不需要。</p>
<p>在如此悽慘的情況下迎戰一個灰黑色流蘇的高手,不管他是人還是護甲,都只會有慘痛的結果。</p>
<p>范統無比地希望月退能夠醒來,不過,月退即使甦醒,在能力被封印的狀態下,他也是幫不上忙的。</p>
<p>「妳知道妳做了什麼嗎?愛菲羅爾。」</p>
<p>綾侍漂亮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冷笑,那樣的笑容,讓人感覺不到溫度。</p>
<p>「唆使武器背叛他宣誓效忠的主人,讓他成全妳護主的心願.....真是自私呢,即使妳事前不知道他的身分。」</p>
<p>聽見這番話,璧柔臉上又是一震,顯然也找不出話可以回答。</p>
<p>他們必須逃出這裡,必須逃離東方城。</p>
<p>可是面前的綾侍可以讓他們前功盡棄。</p>
<p>他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這樣的局勢,似乎已經是個死局。</p>
<p>然而,在這個時候,綾侍再度開口了。</p>
<p>「看在過去的緣分上,我可以讓你們離開這裡。再說,不管能不能被原諒,這畢竟是他的希望。」</p>
<p>在綾侍說出這樣的話時,他們還沒有多少的真實感,過了幾秒,才意識到他要放過他們。</p>
<p>「不過,走出神王殿後,你們還能走多遠呢?接到櫻的命令後我就不會再手下留情了,好自為之吧。」</p>
<p>他們爭取到的時間並不多,既然綾侍說不攔他們,那麼現在就該走了──但這個時候,綾侍又走到了范統面前。</p>
<p>「為了公平,你所喪失的東西,我現在還給你。」</p>
<p>「咦?」</p>
<p>范統還沒意會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綾侍白皙的手指,就點上了他的額頭。</p>
<p>當解封之術的紋陣從他的手擴散開來,將封印新生居民記憶的術法解開時.....</p>
<p>龐大而紛亂的記憶,瞬間從范統的腦中爆了開來。</p>
<p>※</p>
<p>◎ 范統的事後補述</p>
<p>我們只是要去救月退......但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令人震驚的事情呢?</p>
<p>我本來以為最正常的糟糕情況是事情被發現,我們被逮捕或者在衛兵的追殺下逃離神王殿,最惡劣的糟糕情況則是我們被音侍大人出賣,一到神王殿就被包圍捕獲......但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發生的是更為令人震驚的事。</p>
<p>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告訴我音侍大人不是人,我可能只會以為對方在說音侍大人太智障,腦殘得不像個人而已。</p>
<p>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跟我說音侍大人是希克艾斯,在不知道璧柔是愛菲羅爾之前,我也只會以為是對方的妄想症發作,畢竟,好好一個人,怎麼會是一把劍呢?</p>
<p>可是璧柔都可以是愛菲羅爾了。</p>
<p>璧柔還沒有在我們面前現出原形過,音侍卻真的化為一把劍了。</p>
<p>事到如今我也不去吐槽他身上的護甲怎麼沒有掉下來了啦──平常活動跑跳都那麼輕鬆,那身護甲搞不好也只是裝飾的幻術吧?難怪綾侍大人會罵他白癡,哪有武器穿護甲的?要是我,看到這種劍我一定不會買!</p>
<p>然後啊,綾侍大人也不是人!怎麼大家都不是人!月退!在這個世界我們好孤單!大家都不是人!就算是硃砂,他也不是正常人啊!我們只能相依為命了嗎!</p>
<p>今天大概是我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女王陛下,不過女王她眼中根本只有音侍大人而已啊。</p>
<p>可能還多個礙眼的璧柔?</p>
<p>我深深覺得女王陛下對音侍大人講話的語氣,是把他當成男人而不是自己的武器,怎麼人長得帥就是有這麼多麻煩嗎,我們要是真的被逮到,璧柔絕對會被碎屍萬段吧?</p>
<p>我們都還不知道月退發生過什麼事情,就忽然一大堆突發狀況跑出來模糊焦點......你們這樣是對的嗎!</p>
<p>而且,正當綾侍大人說要放過我們時,我才覺得可以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月退身上了,沒想到綾侍大人又來爆我的腦袋!</p>
<p>忽然解封記憶是哪一招啊!</p>
<p>我的腦袋快要爆炸啦!這些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哪個好心人快來跟我說明一下啊!這、這......這不是我的記憶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