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恨是因愛而起的嗎?告訴我,那爾西......』──月退</p>
<p>※</p>
<p>從進入西方城道踏進聖西羅宮,一切都十分順利。</p>
<p>由於伊耶畢竟已經解職,發布命令顯得有點不那麼名正言順,所以調動宮廷守衛、限制住他們的行動,讓他們暫時不能執行自己的職務,是雅梅碟負責去做的。</p>
<p>雖然嘴巴上嚷嚷著「這樣子好陰險好卑鄙」、「我還是希望光明正大一點」,但雅梅碟還是乖乖去將任務完成了,因此他們抵達聖西羅宮時,只有受到宮門守衛的阻饒──畢竟,他們只是讓雅梅碟將守衛減少到最低,而非全部剔除,某些比較難預先控制的部分,就讓他們自己處理了。</p>
<p>以擊昏代替殺死,闖入防備薄弱的聖西羅宮,幾乎沒有任何問題。行動不需要鬧大,只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一切,悄悄地完成目的,就可以了。一個迅速且確實的勝利──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p>
<p>不過,宮內的異常也不是可以那麼簡單瞞過去的,花了一兩天的時間事先佈署,想要完全不被察覺,只能祈求運氣好一點,而他們的運氣顯然沒有好到那種地步。</p>
<p>異狀被發覺其實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只要人別逃掉就好了,而根據雅梅碟的回報,那爾西並沒有離開皇宮,那麼計畫就不至於出問題。</p>
<p>雖然他們所謂的計畫,也就只是將人除去,以取回天羅炎及皇帝的位子霸樂。</p>
<p>問出那爾西人在何處並不難,就算不問,要找到人也很容易,他似乎也一如往常地待在書房,於是他們的移動方向便朝著宮殿內部前進。</p>
<p>即便是在這樣嚴肅緊繃的氣氛中,范統還是覺得恍神。</p>
<p>喔喔喔......聖西羅宮裡不乾淨的東西還是一樣濃厚啊,一點也沒有變少,看不到的人真是幸福,不必像我一樣分心害怕......</p>
<p>「那爾西那邊......讓我一個人去。」</p>
<p>行進到一半,月退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先前他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從現在的話看來,他像是連旁觀者都不希望有。</p>
<p>「三十分鐘沒有消息的話,我會去找你。」</p>
<p>伊耶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就如一名單純服從於皇帝的臣子般。隨手將壓制限制的邪咒打入月退體內後,他淡淡地交代了了這麼一句話。</p>
<p>「你真的要一個人去?」</p>
<p>硃砂皺眉問了一句,這也是范統想問的問題。</p>
<p>是啊,怎麼突然又不用人陪了,你不是因為自己一個人難以面對才一直逃避嗎?不怕一不小心又失控亂來嗎?</p>
<p>不過要是真的失控,頂多也就是讓那爾西死無全屍而已,附近沒有別人,不會殃及無辜,這麼說來,讓你自己一個人去反而是好的?</p>
<p>「嗯。」</p>
<p>月退一句話也沒有說明,只以點頭表示自己的決定。</p>
<p>那......要是我們跟著矮子的意思?我覺得跟著這個戰鬥狂也挺危險的,可是你都這麼說了......啊!</p>
<p>出現在前方的那個人影,讓他們停下了腳步。</p>
<p>必須處理的敵人當中,奧吉薩便是其中之一,平常幾乎都面無表情的他,此刻臉上也一貫讓人摸不清思緒,不過從他的態度來看,他確實不是為投誠而來的。</p>
<p>「奧吉薩,對於一場沒有勝算的仗,你依然要執迷不悟嗎?」</p>
<p>先開口的人是伊耶,他始終不能明白奧吉薩幫著那爾西的理由是什麼。</p>
<p>「我知道沒有勝算,但我也不會因此而臨陣倒戈。」</p>
<p>「倒戈?真正的皇帝在這裡,身為魔法劍衛的你,應該做的『正確的事情』,竟然被你說是倒戈?你也跟雅梅碟那個笨蛋一樣分不清楚誰是真的嗎?」</p>
<p>伊耶冷笑著提出質疑,儘管他這麼說,奧吉薩仍然無所動容。</p>
<p>「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所以,從來都沒有認不認清的問題。」</p>
<p>啊?你一開始就......你這個──</p>
<p>奧吉薩的話剛說完,范統還處在情緒轉換中,月退就搶在伊耶之前語氣森冷地開口了。</p>
<p>「你一開始就知道,卻還是跟在他身邊當幫兇?」</p>
<p>由於月退說了話,奧吉薩的目光也移動到了他身上。</p>
<p>「您的身邊有很多人,但他的身邊,除了我已經沒有任何人了。」</p>
<p>喂!你說這什麼話啊!如果他眾叛親離也是他自己造成的吧,這不構成你對月退不忠的藉口啊!</p>
<p>「那麼你現在來這裡,是要宣戰嗎?」</p>
<p>原先他們說好,先不要殺奧吉薩,說不定解除限制方面他幫得上忙,但是看月退越來越冷的口氣,范統覺得他搞不好會將人斃於當場。</p>
<p>「我只是想請您給他一條生路。」</p>
<p>當奧吉薩說出這句話時,大家都有點意外,不過他這句話卻使得月退深洲的氣息更加可怖。</p>
<p>你別再說啦!再說月退又要變成怨鬼了!親情再溫暖都無法把他的黑暗面洗掉啊──!</p>
<p>「這個要求的理由又是什麼?因為現在的我看起來好好的嗎?就算看起來一樣,這仍舊不是我原來的身體啊!因為那個重傷死去的軀體已經被你們處理掉了,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嗎?」</p>
<p>在月退憤怒地說完這些話後,隨即拔出了劍,看樣子是交涉破裂要直接開打了,然而,伊耶卻向前一步,擋住了即將出手的他。</p>
<p>「伊耶,你要做什麼?」</p>
<p>幾乎為憤怒所驅使的月退,因為伊耶這個舉動而感到不解,伊耶則揚起一抹好戰的微笑,同樣抽出了他的劍。</p>
<p>「為您剷除障礙啊,我的皇帝。」</p>
<p>這種時候范統也懶得在心中暗唸他已經解職,總之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p>
<p>「您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吧?不是什麼事情都需要您親自動手的,站在您面前,擋您的路,我會通通為您剷除,只剩下二十五分鐘了,您就先過去吧。」</p>
<p>伊耶這一串以月退為尊的話語,彷彿是刻意說給奧吉薩聽的一般。壓制限制的時間寶貴,確實不適合再浪費。</p>
<p>「伊耶,你沒有問題嗎?」</p>
<p>雖然伊耶主動請纓,但月退多少還是會有點不放心。</p>
<p>「我會在二十五分鐘內拿下敵人,前去與您會合的。」</p>
<p>伊耶的狂妄一向源於他的自信,聽他這麼說,月退便接受他的做法,先行離隊朝宮殿那邊過去了。</p>
<p>在月退欲離開的時候,奧吉薩原本想攔阻,但他才一動,身周立即被伊耶瞬間發出的氣勁包圍,封死他所有的去路。</p>
<p>「你的對手在這裡,既然不肯投降,那麼就作為敵人讓我打得盡興些吧!」</p>
<p>他的態度顯示他完全不希望同伴插手,對此大家自然也沒有意見,跟流露出戰役的伊耶搶敵人,就好像跟兇惡的猛獸搶獵物一樣,絕對是不智之舉。</p>
<p>「同樣金線三紋,年紀差那麼多,經驗應該也差很多吧,真的不用幫忙?」</p>
<p>硃砂在後面問著璧柔,像是質疑她不出手是偷懶。</p>
<p>「不用啦,雖然我沒怎麼看過奧吉薩出手,但先前我又打聽了更深入一點的情報。」</p>
<p>璧柔擺出一副大家安心就好的姿態,這麼說著。</p>
<p>「伊耶能夠成為鬼牌劍衛,可不是因為奧吉薩不肯當上才當上的啊。」</p>
<p>面對伊耶的主動攻擊,奧吉薩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范統看著那一片劍光,再看相月退離去的方向,告訴自己別做無謂的擔心。</p>
<p>今天早上卜的卦是好結果,沒事的,一切都會順利的。</p>
<p>我相信我鐵口直斷的功力沒有退化啦!我說沒事就是沒事!快點將聖西羅宮拿下,我們就可以進行驅邪法事了,喔耶!</p>
<p>※</p>
<p>奔馳在灰白走廊上,腳踩在石質地面的感覺,每一個角落,都有著熟悉又陌生的回憶。</p>
<p>耳朵聽見的,只有剩下踏出的步伐帶來的寂音。</p>
<p>隨著一步步逼近那個地方,熟悉的感覺也越見鮮明。原以為沒有視覺便不會留下記憶,豈知真正獨自回來時,卻是連走在這裡時呼吸的空氣,都感到懷念。</p>
<p>她不知道這樣的懷念是好是壞,只是曾經在這裡度過的歲月,已在他的生命流下了不可抹滅的刻痕,明明是不喜歡的,卻仍改變不了那些已經過去的日子,也淡化不了被鎖在這個空間的,心中的陰影。</p>
<p>前往書房的路,在那漫長的十一年間,他到底曾走過幾次呢?</p>
<p>再一次來到這裡,不只是為了取回失去的重要事物,也是為了斬斷他憎恨的源頭。</p>
<p>唯有將惡夢的根源除去,他才能不再繼續折磨自己。</p>
<p>除去他的方法只有一個途徑。</p>
<p>那即是重</p><p>回現實,與現實的他相見,而非一直閉鎖在有他的夢裡。</p>
<p>書房那扇門扉的後面,有的就是他所尋找著、該去面對的現實。</p>
<p>他的記憶裡不存在自己以手推開這扇門的樣子,而他也無法說明,這些因為沒有視覺而造成的記憶缺失,究竟算不算是一種遺憾。</p>
<p>潛意識裡他不想知道這些對他來說到底是否重要──他已經認定過對自己重要的事物,並毫不懷疑他需要這些,他想這樣就已經夠了,他再也不需要思索別的事物造成的遺憾。</p>
<p>即便那也許是對過去的他來說,十分重要的。</p>
<p>他不曉得自己陷入的是多麼複雜的情緒,只是,只要進去了,看見他,他就會知道。</p>
<p>他就會知道的。</p>
<p>按在門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在門打開的那一刻,月退先看到的是隨著門縫擴大的光線,而在他抬起頭後,彷彿有什麼東西豁然開朗,卻不如他所預期的明確。</p>
<p>「恩格萊爾。」</p>
<p>那爾西確實就在這裡。站在那片透光窗戶旁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在特意等待他一樣。</p>
<p>他呼喚他的名字時,聲音一如以往。無光的黑暗記憶裡,最為鮮明的就是聲音,他將這個刻劃於他死前記憶的聲音與眼前的人做了連結,然後,也喊出了他的名字。</p>
<p>「那爾西......」</p>
<p>無法壓制克制住的質變力量,幾乎隨著記憶的串連而整個竄湧出來,他感覺到黑色的氣息由自身盪出,而他眼睛瞧出去的色彩,也不再清晰。</p>
<p>不必照鏡子,月退也可以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由一邊黑色的眼與一邊白色的瞳建構出來的視覺,由極端的憎恨轉化出來的波紋所造成的扭曲,這是他曾經死亡的證明,這樣的絕望,亦是由面前這個人帶給他的。</p>
<p>來到這裡,走到他的面前,應是有許多話想要親口問他的,只是,那爾西似乎亦點也不想給他問問題的機會,直接便持著天羅炎,擺出了應戰的架勢。</p>
<p>「你回到這裡,應該是要我付出代價的吧?那麼就動手,做個了斷。」</p>
<p>天羅炎在他的手上,被層層邪咒束縛著,由於鎮住了劍的意志,才能為他所用。</p>
<p>月退愣愣地看著天羅炎,再將視線移回他身上。那爾西一向不喜歡回答問題,他不喜歡解釋任何事情,可是,有的事除了問他,月退也不知道能去問誰了。</p>
<p>「你殺了我,可曾想過後果?失去了王血的世界,你想過會是什麼樣子嗎?」</p>
<p>聽了他的問題,那爾西冷冷一笑,像是早就想過他會問什麼事情了。</p>
<p>「我都知道。沒有王血,新生居民的壽命就只剩下十年,所有來到幻世的新生居民,都如同進入慢性死亡。沉月不斷地吸引亡魂與生魂來到這裡,所有的人都被宣判明確的死期,於是幻世終將成為一個邁向死亡的世界,猶如毀滅,整個世界都將充滿了身處絕望中為所欲為的亡靈,這不是很棒嗎?」</p>
<p>他從來沒想到有人會說出這樣的話語,從來沒想到會有人在神智清明的情況下,蓄意讓世界走向毀滅。</p>
<p>「因為暉侍死了,所以就什麼都無所謂了嗎?」</p>
<p>「不是這樣的。」</p>
<p>本以為暉侍是一切的原因,但他卻一口否認了。</p>
<p>月退在急遽憤怒的情緒中,已經不想再去探究原因,他只在橫起劍的同時,問了最後一個問題。</p>
<p>「那麼,你為什麼要殺了珞侍!你明知道他是暉侍重視的弟弟!」</p>
<p>那爾西原先還維持著平靜的臉孔,在聽見這個問題後,瞬間轉得扭曲。</p>
<p>「暉侍重視的弟弟?那就下去陪他啊!暉侍死了,他還活著做什麼!」</p>
<p>當那爾西握著天羅炎啟動了一弦的狀態,朝他揮過來時,月退可以感受到,夾帶在其中的恨意。</p>
<p>那樣的情感似乎是對著他而來的,究竟是為什麼,他到現在仍然無法明白。</p>
<p>「你掌握權力之後盡做這種事情,這樣很愉快嗎?」</p>
<p>不想與天羅炎的音震直接撞上,月退閃避了那爾西的攻擊。</p>
<p>面對著這個他從來不曾瞭解過的人,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想像他的思緒軌跡。</p>
<p>「你不在的這段期間,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一段日子!」</p>
<p>那爾西對他吼出的這句話,不知真心的成分有多少,月退因為這一瞬間的恍惚而被天羅炎的音波擦過頸側。</p>
<p>痛覺喚回了他的神智,他看著眼前的人,在質變的憎恨掌控他之前,露出了帶著報復性的笑容。</p>
<p>「是嗎?真巧,我也是。」</p>
<p>他看見那爾西的神情出現了變化,而他也放棄了與他交談,將質變的領域擴散了出去,並舉起了他的劍,防禦迎擊。</p>
<p>黑白視界所看出去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p>
<p>浮動扭曲著的視覺,用以看待他們之間的關係,實是再適合不過吧。</p>
<p>『你再多說一點別的事情呀。你的事情,或者是外面的事情都好。』</p>
<p>『可以啊,你教我一招,我就告訴你一件你沒聽過的事情。』</p>
<p>彼此相似的面容,與過去對練中讓他學習自己的,一招一式。</p>
<p>猶如對鏡一般,如此的相像,卻又完全不一樣。</p>
<p>『那爾西,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沒有耐心......』</p>
<p>『你已經是讓我花費最多耐心的人了,到底有沒有自覺啊?』</p>
<p>衝擊中四散出去的震波,一下子就讓書房內唯一那張桌子徹底碎裂。</p>
<p>他在這個房間裡不會有什麼視覺殘留的回憶,只因他們是在他失明後才相遇。</p>
<p>『唔......你來了啊?我睡著了,不好意思,總是讓你等......』</p>
<p>『我是你的侍讀,自然只有我等你的份,一直都是如此。』</p>
<p>他對看見的所有景物都沒有感覺。</p>
<p>只是,若他閉上眼睛,他便能立即知道,現在被餘勁掃到而破碎的,是什麼東西。</p>
<p>十一年間他在這個房裡摸著感觸,帶有回憶的一件件事物。</p>
<p>彷彿就要跟眼前這個人一起葬送在這裡。</p>
<p>『所以......你就不要再掙紮了,就這樣快點死去,好不好?』</p>
<p>『你明明看不見我,就這樣睜著眼睛也看不見我,不要好像能夠看見現在的我似的,閉上眼睛讓這一切結束啊!』</p>
<p>『求求你......恩格萊爾......』</p>
<p>他記得所有不應該記得的事情。</p>
<p>在死亡的窒息中,究竟有沒有真的聽見,其實也已經不確定了。</p>
<p>像是無理取鬧一般,哽咽著求他去死的話語......</p>
<p>也許正因為全部都記得,他才會一再地遲疑猶豫。</p>
<p>掐著他脖子的手一直到最後都沒有放開。就算覺得過程難以忍受,他還是扼著他的聲音,直至奪走他的生命。</p>
<p>『傷口很痛嗎?......唉。』</p>
<p>『嘗試讓自己睡著吧,睡一覺醒來就會好一點的。』</p>
<p>『不要再勉強自己了。關心一下自己吧......』</p>
<p>如同可以在每一件物事上憶起自己的身影,那個過去的影子身邊,也一直有另一個人。</p>
<p>正在他面前,持劍與他交戰的這個人。</p>
<p>他可以就這麼戰勝他,了解他的性命,讓他也像那時被他親手殺死的自己一樣,躺在冰冷的地上,逐漸失去溫度。</p>
<p>──然後呢?</p>
<p>失去過視覺的他,善於想像、模擬所有的事物景況。</p>
<p>只是那一個又一個的夢裡,跨越那爾西的屍體,他從來也不曾想見。</p>
<p>「唔......!」</p>
<p>強行驅動天羅炎進行了這段時間的戰鬥,似乎已經是那爾西的極限。</p>
<p>這本來就不是他的武器,驅動光弦所需的氣力與劍體反噬的力量,便足以使他失去戰鬥能力。</p>
<p>在那爾西因為無法繼續揮動武器而停下攻擊退到牆邊時,月退也收勢頓住了。</p>
<p>「......為什麼停下來?」</p>
<p>「天羅炎不是你能用的武器,放手吧。」</p>
<p>「要我放手不是很簡單嗎?最直接的方法,你難道會不知道?」</p>
<p>那爾西尖銳的話語帶著濃濃的諷刺意味。確實的,殺了他,或是卸掉他的手讓他痛苦──這就是最簡單的方式。</p>
<p>什麼都不要想,殺死他就好了。</p>
<p>月退伸出了手,憑藉著與武器之間的感應,藉由精神力量呼喚現下被握在那爾西手上的,他的劍。</p>
<p>即便能夠再次逼出光弦,那爾西也是無法打贏他的。</p>
<p>無法拿著他的劍,打贏他。</p>
<p>「啊......」</p>
<p>月退的契約呼喚,促使天羅炎震毀了纏繞劍身的邪咒,一下子難以掌控的局面讓那爾西張大了眼睛──而掙脫束縛、幻</p><p>化出身影的天羅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所有的屈辱與憤恨投注於綻放銀光的掌心,一個回身,銳芒就這麼狠狠貫穿那爾西的胸膛。</p>
<p>什麼都不要想,殺死他就好了。</p>
<p>如果能這麼簡單就好了。</p>
<p>「不要!」</p>
<p>當少女揚手操起的利弦即將再度斬往仇人的軀體時,她的主人猛然喊出這樣一句話,硬生生遏止了她的行動。</p>
<p>朝月退看過來的天羅炎,眼中帶著錯愕與困惑,像是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讓她動手,但在看見月退的神情後,她便默默退開,將餘下的事情留給月退決定了。</p>
<p>雖然天羅炎的第二道攻擊沒有真正砍到那爾西身上,但夾雜著噬魂之光穿透她胸膛的那一記,便已堪稱致命傷。</p>
<p>倚靠著牆面坐著的那爾西,忍受著撕裂的重傷帶來的疼痛,從傷口破壞軀體的噬魂之光,也使得他的眼神開始渙散。</p>
<p>什麼都不坐,他也會死的。不必親手殺了他,不必沾染上他的鮮血,他就會死去。</p>
<p>月退隔著這段距離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p>
<p>他所能把握的時間不多,所以,他還是移動了步伐,走到了那爾西的身邊。</p>
<p>輕輕地蹲下身子平視他,然後開了口。</p>
<p>「那爾西......我到底做過什麼,讓你恨我如此之深?」</p>
<p>「......你什麼都沒有做。」</p>
<p>那爾西抬起臉孔面向她後,忽然露出了一抹他難以形容的神情。</p>
<p>「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做?」</p>
<p>那彷彿是一種悲傷與死寂的交融,讓他從這個人的身上,第一次以自己的雙眼看見絕望。</p>
<p>「你應該知道我們要來。為什麼不逃走?」</p>
<p>他對著他問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答案。</p>
<p>不再是由他想像,而是那爾西親口說出來的......</p>
<p>「我一直在這裡等你......等待著適合我的結局。」</p>
<p>那爾西像是想笑一笑,卻笑不出來。</p>
<p>「能夠再見到已經死去的你,能夠看見一切都不同了,就算最後不是由你斬斷這個結......也已經是個沒有遺憾的夢了吧?」</p>
<p>從黑與白的眼睛看出去,不管看什麼,都無法覺得美麗。</p>
<p>黯淡而灰白的色彩,遍佈著這個一片凌亂的房間。</p>
<p>想要從破碎的窗戶看見陽光的暖色,卻也只能見得冰冷的蒼白。</p>
<p>回憶裡的一切沒有哪一樣事物被他美化,通通都是最真實的樣子。</p>
<p>他沒有聽見這個聲音對他說對不起,但那其實也不是他想要的東西。</p>
<p>在他劃破自己的手指,將王血催化出來的治療光芒聚合到那爾西身上時,那爾西楞然看著他,看著柔白的光線湧入自己的身軀,彌補著已經被噬魂之力侵蝕的傷處。</p>
<p>「你明明曉得沒有用的......」</p>
<p>「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p>
<p>王血的治療功效再神奇,也沒有辦法救回被噬魂之光重創的傷者,使之康復如初──他都曉得。</p>
<p>但是他只能這麼做。只能這麼做了。</p>
<p>「就算你拿命來抵,也不能算兩不相欠,你不能就這樣死去!」</p>
<p>存在於他身周盪漾著的黑氣,漸漸地被他納入體內,壓抑回去。</p>
<p>「我會原諒你的......」</p>
<p>就著治療的光芒仍在持續的狀態,月退顫抖著擁抱住那爾西。</p>
<p>「即使要花很長很長的時間,我還是會原諒你的......」</p>
<p>少年的眼睛恢復為藍色,在他心中意念的渴望下。</p>
<p>「所以......」</p>
<p>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下去。</p>
<p>因為擁抱著他,他看不見那爾西的表情,只能聽見他一陣沉默後,輕聲說出的話語。</p>
<p>「恩格萊爾,即使是這樣的我,你也還是想救嗎?」</p>
<p>他本以為自己會找不出話回答,但這個時候,他心裡的念頭卻清晰浮現。</p>
<p>「也許我不只是救你,也是為了救我自己。」</p>
<p>過去不是可以斬斷的東西。不是可以斬斷的東西......</p>
<p>從前他們也曾像現在這麼靠近,儘管如今早已不復從前。</p>
<p>「為什麼......明明是這麼溫暖的光芒,我卻覺得很難過、很痛苦呢......」</p>
<p>那爾西喃喃說著這樣的話,即便想要坦率接受,似也沒有任何立場。</p>
<p>但是無論如何,這是月退所做出的決定。</p>
<p>他會接受他所做的決定──這是早已和自己約定好的,就算他所預設的結局裡並沒有這一種。</p>
<p>就算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他仍無法被原諒,就算他覺得時間不足以讓對方原諒他......</p>
<p>他回擁了抱住他的這名少年,在這個充滿破碎回憶的房間。</p>
<p>如果有什麼東西不能以死亡來終結,,那也許就是當下的這種感覺。</p>
<p>『想要當皇帝的話,就告訴我啊。讓給你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p>
<p>『那不是我想要的東西。不是因為皇位,不是因為暉侍,從頭到尾都只是因為......』</p>
<p>他其實很不喜歡回答「為什麼」。從小到大,他已經回答了他太多問題。</p>
<p>取而代之的,他也就很少向人問「為什麼」。</p>
<p>在眼睛因疲憊而閉上之前,他決定不要再去探究原因。</p>
<p>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明白吧。</p>
<p>強求不來的事情,也就順其自然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