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十话滨松城攻防战

元龟二年（西元一五七一年）的收成工作结束后，仅只一年的权宜和平期间随之告终。战事再度拉开序幕。掌控骏河、东远江领地的武田信玄带兵四万逼近滨松城。呼应于此，石山本愿寺、四国三好家、丹波的赤井直正、丹后的一色家、但马的山名家等阵营同时举兵。而归属织田家之领地内则有一向宗民兵与部分地方望族率先引发叛乱，信长淡然地派兵扫荡。此乱象背后仍可见将军足利义昭的影子，不过他并未亲自带兵闹事，只继续接受信长的监视。武田四天王之一的马场信春担任大将的一万兵马业已挺进南信浓。获得新领地追加了势力，却仍得面对前一年的损害。因新地家的计策而财力锐减的前提下，想是勉为其难才凑成的军队，也间接导致南信浓与西远江地区再度出现外来的难民潮。即使情况不乐观，信玄似乎认为只要拿下滨松城就有胜算。「三河就像果实，受到名为滨松城的坚硬外壳保护。先击破外壳，之后就能一口气吞食三河。」一旦取得三河，夺回南信浓也变得简单，甚至能再度挺进东美浓。如此盘算的信玄认定攻略滨松城乃是本次大战的关键。「这一年来增建了不少喔。」「似乎是的。」听闻信玄的感想，站在一旁的真田幸隆附和。「很符合不怕花钱的新地家作风。不过能够护国的是人而不是钱。」信玄嘴上这么说，却在征讨而来的信浓、西上野、骏河、东远江等地施行过度的人力剥削与经济压榨，引来当地老百姓们的怨恨。只是畏惧于武田家的强势，很少有人敢说话，说过的人也都不在世上了。「听说滨松城的守备有一万七千人左右。」「是的。守军人数众多怕是本次最大的困难点。」「我已备好相应的对策。」这回为编成大军，信玄加重了北信浓、骏河、西远江的徵收与税赋。为此感到不满的百姓们奔逃制南信浓与西远江，成了难民。据闻织田家与新地家均对难民细心照顾，然而善良作法却削减了他们的兵粮。在粮食不足而被迫开城投降之前，滨松城能撑多久哩？说不准在那之前就先被我们给攻破喽。信玄暗自窃喜。虽有此盘算，武田家实无久战的条件。因此信玄决定专注攻打滨松城。「如此便可坐掌五国，进军尾张与美浓。」顺利的话，京都等于就在眼前。武田信玄就能继三好长庆与织田信长之后，成为支配天下之人。「（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时间慢慢来了。一切全看能否一举拿下滨松城……）幸隆，出兵吧。」「遵命！」幸隆下令全军发动攻击。武田家的四万大军根据事前调查到的情报，一口气攻向滨松城暨其周边的守备要塞。「新地大人，此景真是壮观呢。」眺望武田阵营全军来袭的景象，前来滨松城支援的德川信康感叹道。武田士兵训练有素、精准执行命令的冲锋阵式著实令人佩服。「我们的任务就是得把这些家伙全杀光啊。否则我们就没命了。」「还不开始射击吗？」信康会在此乃是代表德川家带兵来援。起初光辉试图婉拒，数正仍坚持『毋需多虑，三河目前治理得很顺利』而派遣两千名援军。大将则由家主信康担任，这是他初次上阵。「大概不会需要冲刺互杀，你就边看边学吧。」「了解。」照信康原本的个性，大概会要求亲率军队冲入武田军阵线，为初阵创下漂亮成绩。但在之前惨败今日子手下后变得老实许多，且著手修习武艺之外的各种学问。这也是因为信康得知今日子除了武艺高强之外更是多才多艺之故。年幼的信康致力奋斗，告诫自己不可输给一介女性。「等军队到达那个壕沟就开始全面射击。」已然化身稳固要塞的滨松城周遭还建设了完整的壕沟。告知枪炮部队狙击时机亦不失为此壕沟的重要功能。「发射！」口号与旗号齐下，枪炮部队朝著各自负责范围内的敌兵们发动攻击。经历充足的训练，在『瞄准』方面特别有效率的新地军士兵们的射击功力已臻纯熟。子弹一发接著一发准确命中目标，将武田军的将领与士兵纷纷送往另一个世界。「主公要我们遵循新地大人的命令。」「那就先帮忙削减敌兵数量吧……」德川军也在自己的岗位上释放弓箭或操作投石器连续扔掷。无法与敌兵面对面作战略感不满，不过对手可是名震天下的武田军。短兵相接之下，仅仅两千人的德川军恐怕很快就会全军覆没。「前一年有过严重牺牲，目前多数都是新兵。先让他们习惯战场。」本多忠胜也据守上头安排的地点，利用弓箭与投石器发动攻势。手里持有少数的火枪，不过暂且保留以备最关键时机使用。除了火枪数量不足，火药与子弹也很缺乏，根本发射不了几次。况且也不方便向织田家区区一个家臣身分的光辉敲诈弹药，于是德川军的火枪队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人家那边日子过很好耶。」「没想到贫穷生活这么痛苦……」三河的小家望族平时过的生活与农民无异。钱币流通量少的乡下地方至今仍多方仰赖以物易物的手段。以往忠胜认为此乃正常状态，还反过来瞧不起事事都要花大钱的光辉。甚至夸耀身为勇猛果敢三河武士的自家人们不屈服于金钱力量的姿态。然而现实却不如他所想。以为顽强无人敌的三河武士们对上更加强大的武田军，失去了家主。而三河的安全还得仰赖大手笔将滨松城增建得如此雄伟的光辉。自家领地不再与武田家邻接。多亏于此，始得有效率地重建德川家。更不用说原本被夺走的奥三河还是新地军帮忙抢回来的。如今新地军更使用大量火枪射击逼近的武田大军。自己负责的区块也同时安排了新地军的部队，并且讨伐敌军数量远过于三河士兵。因为自己如此无力，只能蒙受新地军保护。明白此等现实让忠胜极度懊悔。「别慨叹啦，平八郎。」与忠胜联手率领三河军队的榊原康政出言告诫。「我们现在只能硬著头皮上啦。」残存的德川家家臣们团结一心，辅佐新任家主信康，致力重建家门。讨伐那些轻视信康之年幼且试图私通武田家的望族与乡士，尽力建设三河国。除了种稻，更采纳石川数正的提案，开始种植经济效益高的棉花。据传这也是新地光辉提供的点子，不过事态至此，无须计较这些细节。康政是这么认为的。细心种植棉花、收成后贩卖，能善用获得的利润整顿军备便很足够。「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对付眼前的敌人。」兼作射击提示点的壕沟里几乎快被大量武田士兵的尸体给填满。其他方位理应也是同样状况，信玄的攻势却丝毫未有松懈。「信玄就这样让士兵继续送死？」康政想不透信玄的意图而深感疑惑。「那些人是用之即弃的棋子。全都是东远江与骏河的人。」以使者身分受主阵之命而来的本多正信上前搭话，恰巧解答了康政的疑惑。「是弥八郎啊……」「你来做啥？」忠胜、康政与正信本为知己。然而三河爆发一向宗农民起义事件后，正信逃亡外地，其后与其他叛离臣子一起受新地家收留，如今已坐上重臣之位。忠胜与康政无法给他好脸色。德川家的家臣都晓得，原本家康打算时机成熟时便赦免正信等人的罪名。然在那之前，一行人竟先跑去新地家当官，因此两人对正信的心思均颇为复杂。「我带来作战令书。还请展读。」两人读完正信递上的书简，立刻收进怀里。因为文内表明不可让其他人知晓内容。「会那么顺利吗？」「此计不成尚有其他对策，请放心。」「这样啊。平八郎也没意见吧？」「嗯。」康政倒是还好，只有忠胜特别看正信不顺眼，极力不与正信对话。至少忠胜还具备绝对不可与担任新地家重要职位的正信起冲突的常识，因此刻意让康政负责与正信沟通，避免引发事端。「方才你所说的棋子是……」「武田家为了强化领地内的统治力道，刻意让他们上前线牺牲。信玄或许还觉得利用这些人消耗新地家昂贵火药甚是划算吧。」「天可怜见。」康政忍不住同情起那些茫然冲刺而平白战死的百姓们。虽经历家主战死的悲剧，至少德川家与其领地均有幸保全。而那些人于此丧命之后，自家乃至无人管理的领地只会被武田家并吞。「武田家十分强势却也极端无人道。大人时常这么说。」「新地大人说的？」「是的。无人道的强势终究没法长久维持。假如能于此战顺利拿下信玄，势必能拯救更多人脱离不幸的命运。」「说来有理。」一番谈话之后，正信归返主阵，康政下令士兵继续攻击且一边深思。「德川家有可能凌驾于新地大人之上吗？」即使有可能，估计也是非常困难。康政如是想。＊＊＊「幸隆，战况如何？新地军有何变化？」「种子岛击发频率逐渐降低。穿插使用投石及弓箭维持攻势。」「如我预测。」发动攻击之后一刻钟（两个小时），武田军的前锋部队蒙受严重损害，然而滨松城暨其周边配置之新地各军势的火枪攻势也缓了下来。「就不信有那么多火药可以耗。」过往多次战役，新地家都靠著大规模火枪攻击取胜。就信玄的印象而言，确实很像商人出身者的作风。但火药的储备量终究有其界限，信玄早预料到此等发展。「那个新地光辉，肯定在投靠信长之前就偷偷存了很多火药。」且在加入信长麾下之后不计后果地大量消耗，创建辉煌战绩。「可以想见他是个谨慎的男人。不过这次派不上用场了。」徵募自东远江与骏河的免洗士兵死伤惨重，替武田军带来满意战果。战后再从幸存者当中挑选听话的人，编入家臣团。不过最高只会是外系家臣，信玄心想。「种子的射击很快就会停歇。之后一口气攻进城里。」又过了半刻，新地军几乎不再击发火枪。信玄认定此乃最好时机，下令包括甲斐与信浓精兵的所有部队进军。与其瞻前顾后，不如豁出全力拿下滨松城，牺牲反而比较少。「上啊！」统筹武田方全军的内藤昌丰与高坂昌信一声令下，武田大军群起挺进，双方展开激烈的攻防战。「这才是我最中意的战法！」本多忠胜挥耍长枪，阻挡武田军的攻势。「士兵们表现得很不错。全亏今日子夫人的指导。」目睹新地军扎实抵挡住武田军的猛攻，岛清兴露出放心的表情。长期遵照今日子编写的训练手册锻炼士兵，实际上战场发现成效超越预期。来自超未来、极度重视效率的蛙人式训练方法，清兴自然不可能有概念。但在依循手册内容带兵训练，且自己也钻研过后，发现没有比这更优秀的练兵法。「那位了不起的夫人，还有大人也是，究竟什么来头？」思索了一会儿，清兴很快放弃。无论何等来路都无所谓，总之那对夫妻厉害得深不可测，而自己在新地家担任重臣。总比死巴著已然灭亡的筒井家不放要好上几十倍。「只消等上一会儿……等武田军再深入一些……」清兴迅速暗诵藏在怀中之令书的内容。并且回想起开战前光辉说过的话。＊＊＊『此战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讨伐信玄。』『以信玄为目标？不会太困难吗？』『确实不容易。不过只要他翘辫子，大部分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光辉对清兴说明本次作战的要旨。『毕竟信玄可是风靡一世的英雄，更是甲斐国人与望族们的精神指标。』正因如此，武田军才能常保精锐军势，连续拿下多块国土。纵然那些国土内的百姓们仅获得了不幸的生活。『这颗希望之星一旦殒落，武田军肯定士气大落。』那些士兵的骁勇不屈源自甲斐地区的贫穷境况。光辉本来就晓得，不只是秋津洲联邦，许多国家在募兵时大多挑选相对贫困的地区发布徵召令。贫困地区的百姓本就为了生存而拚命，具备成长为精锐士兵的潜质。『这些人单纯聚集在一起只会变成山贼，全靠信玄巧妙指挥才成为强大的武田军。』新地家也在情资行动过程中掌握到武田军握有精锐骑兵队的情报，不过甲斐与信浓领地境内多山，骑兵队的人数并不多。反而是领内多为平地的北条家骑兵队的规模较大。不仅如此，眼下织田家麾下的骑兵队数量更是远胜过北条家。『所以说，信玄一死，武田家就会崩解。』『但是他们还有新的继任者……』『那个人不会继承武田家，只会被看作诹访家的继承人。』嫡长男义信早先因反对武田家侵略骏河而被迫切腹自杀。一般认为将由四子诹访胜赖继承家业。不过那不外乎是一般认为，一介出身信浓诹访家之人，甲斐国人众不可能支持他。更糟糕的是，诹访家已有部分族人投靠织田这方，形成分裂状态。怎么可能轻易将武田家交到背负此等家世污点的对象手里。『有一妙计可以用滨松城为诱饵，讨伐信玄老头……我家老婆大人想出来的。』『耶～』光辉等人经常使用的『耶』这个语汇，清兴其实不甚明白它的意思。不过听闻战术内容之后，从其细腻程度乃至很有机会成功的印象，再度认识到今日子有多厉害。清兴并不晓得今日子曾经是名优秀军人，导致他更加好奇今日子的真实姿态。『让你太太帮忙照顾绘里真是不好意思。』『哪儿的话。毕竟现在这种状况……』这回今日子以临时参谋的身分陪同光辉亲临战场。期间，还没断奶的绘里则托给清兴的妻子照顾。清兴的妻子也带著几名女仆进驻滨松城，方便看顾今日子与绘里。『要执行最终阶段战术时会用旗号通报，别漏看了。』令书当中，今日子的字迹如是叙述著。＊＊＊「终于到时候了。」虽然稍事思考了一番，清兴也没傻到漏掉那重要的瞬间。主阵当中，紧急建造类似天守阁作用的建筑物顶端降下大红色的旗子。同一时间，新地军的火枪齐发。远胜初期的射击频率与数量，子弹准确落在各队负责的范围内。目标地囊括了激战中的武田军核心部队，众兵马如前锋部队一般陆续倒地。紧接著，预藏的青铜制大炮及暗中运来的船舰用炮管一起喷发火花。轰炸效益甚至波及后方阵线的武田士兵，武田军短时间内丧失众多士兵与将领。「不要手下留情！以赶尽杀绝为目标，尽量射！」清兴也亲自操作青铜制大炮释放攻击。新地家所有指挥官的固定训练除了种子岛之外，也包括大炮与船舰的操纵方法。基本上难不倒他们。「这下子，武田军也没辄啦。」一边点燃青铜制大炮引信，眺望著脚下武田军溃堤惨状，清兴暗自为亡魂们祈祷。「这……」「大人！恳求发出撤退命令！」「快跟上！」信玄目睹自方军队的人海于短时间内一波接一波倒下，但仍勉强维持住理智。立刻要幸隆通报全军撤退，同时也明白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举势紧逼滨松城的大军恐怕将在撤退途中产生大量死伤。「穴山信君大人战死！」「一条信龙大人战死！」「小山田信茂大人战死！」「高坂昌信大人战死！」「土屋昌续大人战死！」「小山田昌辰大人战死！」「小原广胜大人战死！」「甘利信康大人战死！」「曾根昌世大人战死！」「山本勘藏大人战死！」「横田康景大人战死！」重要家臣战死的消息接连传出，这些人负责指挥的部队失去统率者，陆续死在炮击之下。更有人试图逃离战场，大多是来自信浓、骏河、东远江的士兵。甲斐士兵们几乎全都据守岗位，持续攻击。因为他们内心都很清楚。倘使于此畏战潜逃，事后必受信玄严厉责罚。承蒙武田家严格的武田流军事学洗礼，他们至今果敢面对各式各样的战斗，累积功名至今。然而眼下那番严厉的军法却致使他们化身标靶。「退守二俣城，重整军队再战！」信玄果断下令，骑马冲出主阵，奔驰于通往二俣城的道路。幸隆为首的几位近侍跟上信玄脚步，其余的手下们无能为力。「怎么大家都死了！」内藤昌丰成功带领手下部队远离枪炮射程而苟活，得知幸存者不足半数，禁不住大吼。因为此道怒气无处可发泄。即使有过家门崩解的惨败经历，输得如此彻底还是第一次。光是想到之后得清点损失就够让人沮丧的了。「退往二俣城！」纵然如此，昌丰依旧成功撤退，还顺路收留了不少散逃的士兵。「大人！您平安无事！」「见昌丰平安，我也放心了。」平安躲进二俣城的军队包括信玄直辖部队五百人以及昌丰沿路带过来小计两千名的士兵。此外还有零落撤逃而来的人，算进去也不足四千名。在外的士兵应该不至于全军覆没，不过无法回城的话终究算不上战力。「新地军与德川军的追击十分猛烈，我方士兵死伤众多。还有很多人逃兵。」两军派遣最精英部队赶尽杀绝。仅带领数十人顺利逃进城内的武田信廉如是向信玄报告。「大人，我们要守城抵抗吗？」「说什么蠢话。出兵！」信玄立刻站直身子，指挥已削减至约三千七百人的军队，动身撤回甲斐。「大哥，不考虑骏河吗？」「想在骏河守城是不可能的。」回顾自最初入侵开始，武田家对骏河与东远江地区的压榨从未手下留情。虽说是为了甲斐的发展而出此举，眼下惨败的武田军只会成为那些人的报复对象。此时应该撤退至甲斐，重新整顿军队为上。信玄如是表明。「在这里还得担心与北条争夺骏河领权的斗争。更何况信春的军队完好无缺，不如守住甲斐、北信浓、西上野等地顽强抵抗，状况自会改变。现在只能忍耐。」信玄沿著平时不走的山间道路，急忙北上甲斐。途中一度发作吐血，不过全军仍顺利退回甲斐之地，证明他的判断正确。「据报我方惨败。」「没办法了。撤退。」开战以来，率领武田军分队一直在高远城附近与羽柴•泷川军队对望的马场信春得知我方军队惨败的消息，即刻退兵。原本的战术安排分队在主要部队成功拿下滨松城之前按兵不动，如今只剩撤退一途。「得救了……」

第三卷 第十话 滨松城攻防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