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三 见习生的毕业 第二章 名为K的少年

<p>周末的星期六。我造访了离市中心稍微有一段距离的某个大学。在看着校内的地图时，我不禁为它的宽广而茫然了。</p>

<p>虽然我觉得自己就读的高中已经很大了，但与之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要从大学的一端走到另一端的话，估计要花二三十分钟吧。</p>

<p>我的目的地是某个社团房间聚集的一角。我听说这个映像研究会里，有櫂高中时代的学长。给我提供情报的是中学时的同级生穗子。当我说明时要调查三年前死去的男人的事时，她瞠目结舌，露出了有些奇妙的神情。</p>

<p>“你是指冬柴的事情？中学冬柴被排挤时，正是那个高中生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呢。只有菜乃你根本不理这些传言，说除非冬柴亲口告诉你，否则你都会去不信。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调查这个呢。”</p>

<p>“一时没办法详细说明……总之如果不能了解清楚的话，恐怕无法解决小瞳的烦恼呢。”</p>

<p>穗子嘀咕道：“详细的我也不清楚啊。”</p>

<p>“关于柏木櫂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点。他和我姐姐读同一所高中，是他们学校有名的美少年呢。所以当时也有很多人嫉妒冬柴。”</p>

<p>说完，她立刻联系了当时櫂所属的高中电影小组的学长，安排他与我见面。</p>

<p>“谢谢了，穗子，下次请你吃海盗蛋糕。”</p>

<p>“没什么。”</p>

<p>穗子以略带寂寞的认真表情说道。</p>

<p>“冬柴她只信任菜乃，却对我们关闭了心门……一定是因为三年前的那件事吧。那时只有菜乃对她没有变……所以，嘛……也就是说如果冬柴有什么事的话，只有菜乃会成为她的支柱吧。加油。”</p>

<p>“嗯。”</p>

<p>小瞳的真心，我现在还不得而知。</p>

<p>不过总有预感，觉得櫂的死是有原因的。而且和忍成老师有关。</p>

<p>虽然还不能断定是否就像《心》一样，老师与小瞳还有櫂是三角关系……</p>

<p>在夹杂着冰霜的冷雨飘落的浅灰色天空下，穿着浅驼色长筒皮靴的脚吧嗒吧嗒地走着，我不禁想起只见过两次的櫂的面容来。</p>

<p>纤细而柔软的茶色头发。</p>

<p>如雪般的肌肤。</p>

<p>略带嘲讽的薄薄的嘴唇。</p>

<p>冰冷的眼瞳。</p>

<p>此外，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有他左耳上摇曳的银色耳环。</p>

<p>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带着骷髅耳环。</p>

<p>闪耀着冰冷的光。</p>

<p>櫂是非常漂亮的孩子，和小瞳并肩走在一起的话，宛如王子和公主。而我看到穿着高中生制服的櫂和初中生制服的小瞳，是在初中一年级时。</p>

<p>在绿树成荫的人行道上，小瞳和櫂手拉着手，顿时就吸引了我的目光。</p>

<p>两人刚好朝我迎面走来，一点也没有要掩饰什么的样子，在看到我之后，小瞳松开了櫂的手。</p>

<p>“那再见了，櫂。”</p>

<p>说完，她若无其事地和我并肩而行。</p>

<p>我回头一看，只见櫂还在定定地凝视着我们。</p>

<p>“小瞳，你不是在约会吗？就这么把男朋友丢下可以吗？”</p>

<p>“你说谁啊？”</p>

<p>“谁？就是刚才的……”</p>

<p>“不认识。”</p>

<p>虽然小瞳立刻否认了，但脸却一片绯红。</p>

<p>“我不知道啦！菜乃你这个笨蛋在说什么啊，我不认识他。”</p>

<p>“但是，你……和他牵手了啊。”</p>

<p>闻言，小瞳的脸更红了，有些恼怒地嘟嘴道。</p>

<p>“牵手什么的，跳土风舞也会的吧。”</p>

<p>说完，她一把握住了我的手。</p>

<p>小瞳的手心全是汗，非常烫。</p>

<p>她牵住我的手后就不再说话，僵硬地、略带害羞地低下了头——</p>

<p>然后轻轻地说道。</p>

<p>“我啊……一生只谈一次恋爱。所以不会那么简单就交出自己的心的。”</p>

<p>这宛如表明决心般的话——小瞳那剧烈跳动的心脏声，随着手心传了过来——连我也不由得心跳加速，于是也沉默了。</p>

<p>第二次遇到櫂，是那之后很久的事了。是十二月吧。</p>

<p>那次是櫂一个人，我也是在独自回家的路上。櫂看起来有点冷似地缩着肩膀站在路边，好像在等我一样。</p>

<p>我吃了一惊停住脚步。而他立刻以恐怖的表情走了过来。</p>

<p>“那个……瞳平安夜会去哪儿？”</p>

<p>他单刀直入地问道。</p>

<p>干巴巴地低沉声音。仔细一看，他眼眶发红，低着头，似乎很紧张的样子。</p>

<p>“不知道啊，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p>

<p>我紧张地回答道。</p>

<p>“……真的吗？”</p>

<p>“嗯。”</p>

<p>“……是吗？”</p>

<p>他安心地嘀咕了一句。</p>

<p>“谢谢。”</p>

<p>有些害羞地道谢之后，他便离开了。</p>

<p>他左耳那刀型的耳环在阳光下闪着光。我心跳加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p>

<p>櫂是来邀请小瞳去约会的吧。我这样想着。</p>

<p>而忽然间，明明知道他不可能邀请自己，但头脑却有些发热，胸口也猛地揪紧了。</p>

<p>第二天，我问小瞳。</p>

<p>“你最近和櫂见面了吗？”</p>

<p>闻言，小瞳满脸通红，慌张地说道。</p>

<p>“说什么傻话啊！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我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诶！”</p>

<p>僵硬地说完后，她立刻就背过身去了。</p>

<p>我偷偷瞥了她一眼，只见她红着脸不知所措地咬着嘴唇，那样子又可爱又艳丽，很让人心动。</p>

<p>当时的我还不懂什么是爱情。</p>

<p>但只是看到小瞳这成熟而危险的表情，就让我胸口产生了甜蜜的震动，宛如刺痛般，带着一丝骚动，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p>

<p>于是——</p>

<p>啊啊，小瞳她恋爱了啊……</p>

<p>我这样想着。</p>

<p>櫂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约小瞳的？已经对她说过了吗？小瞳又回答了什么呢？两个人圣诞节会去哪里呢？会说什么样的话呢？</p>

<p>只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很甜蜜呢——然而，小瞳却并没有和櫂一起过平安夜。</p>

<p>因为櫂在平安夜来临之前就自杀了。</p>

<p>在漫长的回忆间，我到达了社团大楼。</p>

<p>“打扰了，我是日坂菜乃。”</p>

<p>我推开了写着“映像研究会”的门，向里面喊道。于是一个穿着皱巴巴的衬衫，一头乱发的男人走了出来。</p>

<p>“啊，我从保品那里听过了。”</p>

<p>房间里堆着各种东西，看起来乱七八糟的。这倒是有点像文艺社。男人自称庄司，现在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也是櫂的学长之一。</p>

<p>“櫂高中时也参加了映研呢，他很喜欢电影吗？”</p>

<p>庄司用热水器烧水给我泡了杯红茶，我一边喝茶一边问道。</p>

<p>“嗯，是啊。还经常翘课一个人去看电影。对于电影制作方面也很有兴趣，还做过与电影相关的打工。他一向很沉默而且没什么表情，是个不太和别人交流的家伙，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哪怕是社团里的众人都在傻瓜般地起哄的时候，他也只是戴着耳机在一角看着电影DVD。如果你把手放在他肩头的话，会被当做脏东西一样拂掉，和他说话也得不到回答。大家都说他很不好相处。”</p>

<p>听着庄司的话，我不禁又想起了櫂的样子。</p>

<p>不怎么和别人交流吗——啊啊，的确是给人那种感觉的男人啊……他整个人都被寂寞的空气包围着，就像是隔着一个墙壁似的……</p>

<p>“怎么说呢……感觉是个活得很辛苦的家伙……有着那么漂亮的脸蛋，只要他希望的话一定能成为受欢迎的人吧。然而他却对告白</p><p>的女生说什么‘你是谁？’‘不认识。’‘没兴趣和你交往’之类的冷酷的话，被人称之为‘干冰’呢。而且他绝对不笑。也许对至亲的人会不一样吧，但谁都没有见过櫂的笑脸。所以大家都怀疑他究竟会不会笑。”</p>

<p>但是他对我说“谢谢”的时候看起来很害羞啊。</p>

<p>而且还邀请小瞳一起过平安夜，就像个普通的男生一样。</p>

<p>现在我并不认为櫂是由于小瞳拒绝和他一起过平安夜而自杀。因为小瞳也爱着櫂，所以不可能拒绝他的邀约。</p>

<p>那么究竟为什么他会选择死亡呢？</p>

<p>而且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工业用的刀刺向自己的胸口。</p>

<p>直到晚上家人回家才被发现。</p>

<p>“听说没有留下遗书。也许是没有可以让他留下遗书的人吧……櫂初中的时候父母就因为事故去世了，据说他原本是住在山口，是跟着远亲的年轻哥哥到东京的。”</p>

<p>“年轻……哥哥？”</p>

<p>我问道。</p>

<p>“据说当时那人还是大学院的学生，不过似乎他们家族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充当监护人的样子。因为櫂戴耳环的关系，还曾经被老师阻止进校并想强行将他的耳环扯下来。而櫂却喊着‘不许碰我，谁都不许碰我！’而将老师打飞了。于是被学校叫他的监护人前来。怎么说呢，是个比实践年龄看起来老一些，相当沉稳，很适合戴眼镜的学者感觉的人。”</p>

<p>我心中一动。</p>

<p>大学院？眼镜？</p>

<p>该不会是——</p>

<p>“当时櫂的辅导老师在那个人面前斥责櫂‘如果你不拿下耳环认真学习的话，连负责照顾你的监护人都会抛弃你的’。大概就是说了这么严厉的话。然而，那个人却对櫂说道——”</p>

<p>庄司以略带感慨的表情继续着——</p>

<p>——就算櫂一直戴着耳环，我也不会抛弃他的。所以如果櫂觉得戴耳环是必要的话，不取下来也没关系。</p>

<p>这声音在我脑海中很自然地替换成了忍成老师的声音。</p>

<p>稳重低沉的声音。</p>

<p>“而当时的櫂以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低下了头。也许，只有那个人对櫂而言是特别的吧。”</p>

<p>“那个，你知道那个监护人的名字吗？”</p>

<p>“他叫做忍成良介。”</p>

<p>庄司立刻回答道，随即又说出了更让我吃惊的事。</p>

<p>“他现在还在我们大学的研究所里，我也遇到过他。但是在不好意思问他关于櫂的事。”</p>

<p>我离开了映研会，直接往忍成老师所属的研究室走去。</p>

<p>忍成老师是櫂的监护人也是同居人。</p>

<p>他们两人之间竟有如此的羁绊。也许老师早就知道小瞳和櫂认识的事了。</p>

<p>啊啊，越来越像《心》了。</p>

<p>我胸口开始弥漫着焦急与不安，就这样叩响了研究室的门。</p>

<p>然而，老师外出不在。</p>

<p>“他应该就快回来了，你在这里等等吧。”</p>

<p>为我开门的姐姐指了指沙发。</p>

<p>与外观很现代的建筑相反的是，房间内的陈设看起来都很古老。我带着难以平静的心情在焦茶色的皮革沙发上坐了下来。</p>

<p>“呐，你和忍是什么关系啊？”</p>

<p>研究室的姐姐们兴致勃勃地问道。而我弱弱地回答：</p>

<p>“那个，忍成老师是我们学校的图书管理……”</p>

<p>“诶~这么快就有高中生来访，忍还真是干得不错呢！”</p>

<p>“不、不是这样的啦！因为这所大学是我的第一志愿，所以想来见习一下。想说可不可以请忍成老师带我参观……只、只是这样而已。”</p>

<p>“是是，脸都红了呢，真可爱啊。甜甜圈，请用。”</p>

<p>“忍经常从打工的地方拿卖剩的东西来呢。对了，好像还有布丁。”</p>

<p>“他虽然穷却经常买些高价的书，所以生活很困苦呢。据说是从乡下的老家出来打拼的说。”</p>

<p>“忍成老师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p>

<p>“果然还是有兴趣的吧。”</p>

<p>“不是那样的啦。”</p>

<p>虽然我红着脸拼命挥手想要解释，但姐姐们已经在我身边坐下，开始告诉我关于老师的事情来。</p>

<p>比如年纪轻轻却很老土啊，认真过度像个老头子啦，搞不好是个有钱家的少爷啦，双亲都去世啦，没有执着心整个人简直像要消失一样啦，心脏好像有点不好啦——</p>

<p>“老师有恋人吗？”</p>

<p>“嗯……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有未婚妻，不过忍倒是守口如瓶。”</p>

<p>未婚妻？</p>

<p>看着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的我，姐姐们以戏虐的目光继续道。</p>

<p>“啊，不过啊，要说恋人的话搞不好是那孩子呢？每天都会写情书来的美少年。”</p>

<p>“没、美少年……！”</p>

<p>忽然说什么美少年！</p>

<p>“没错没错，今天也有来呢，美少年！虽然自称是忍的亲戚，不过还是很可疑呢。”</p>

<p>她们说，这十天来几乎每天都会有穿着制服的沉默美少年前来送信给忍成老师。</p>

<p>“你看，就是那个信封。”</p>

<p>只见桌上放着一个简朴的白色信封。我倒吸了一口气看着它。</p>

<p>“里面是什么内容啊？”</p>

<p>“那就不知道了~看起来鼓鼓的，应该是放了什么东西吧。”</p>

<p>姐姐们似乎也很在意的样子，于是继续讨论起美少年的话题来。不过无论是关于信封的内容还是那孩子和忍成老师的关系，都没人知道。</p>

<p>我不禁想起了櫂的模样。</p>

<p>櫂毫无疑问也是个美少年。</p>

<p>但他已经死了。</p>

<p>老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复生。</p>

<p>我吃完了甜甜圈，连布丁都吃光了。</p>

<p>“好奇怪啊，忍究竟做什么去了。”</p>

<p>姐姐们似乎有事不得不外出，所以我也只好告辞了。</p>

<p>“谢谢你们招待的甜甜圈和布丁。”</p>

<p>“欢迎再来哦，如果是关于大学的事的话，也可以找我们商量哦。”</p>

<p>“好的，谢谢。”</p>

<p>我道谢之后便离开了房间。</p>

<p>虽然多少知道了一点关于櫂和忍成老师的事，但谜团反而增多了。</p>

<p>美少年究竟是谁呢？</p>

<p>而且如果按夏目漱石的《心》的内容发展的话，应该是老师做出了背叛櫂的行为吧。</p>

<p>——至少，请你不要背叛瞳。</p>

<p>就在我想起图书管理室里老师那扭曲的表情和颤抖的声音，感觉背后发寒的时候。</p>

<p>我忽然发现了建筑物外某个佝偻的身影。</p>

<p>是老师！</p>

<p>我趴在二楼的窗边向庭院看去。</p>

<p>而且不只他一个人，还有个穿着西装制服的男生！</p>

<p>老师背靠着墙壁，而男生的样子则看不太清楚。</p>

<p>不过，该不会就是那个送信来的男孩子吧？！</p>

<p>就在我心跳加速的时候，那男生纤细的手腕忽然向老师伸去，妖娆地缠上了他的脖子。</p>

<p>然后就着那样的姿势向老师倒去。</p>

<p>诶诶诶诶诶，等、等一下——</p>

<p>几乎连心脏都快飞出喉咙的我，看到老师任由那个纤细的男生抱紧，将脸埋进他的胸口。</p>

<p>他们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偶尔男生会摇摇头，而相对的，仿佛安慰一般，老师有些犹豫地搂住了他的背。</p>

<p>在冬日透明的阳光下，几乎隐没于树荫间的两个人的身影几乎重叠了，他们的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一般。</p>

<p>而瞠目结舌、喉咙发干的我，只能呆呆地凝视着他们。</p>

<p>老师是Boyslove的人吗？！</p>

<p>◇◇◇</p>

<p>恋</p><p>爱是罪恶。</p>

<p>看完这本书后，这句话一直在耳边萦绕不去。</p>

<p>然而，对他的那种感情，真的是爱吗？</p>

<p>也许是错的吧。</p>

<p>毕竟，两个人静静地看着一个人死去。</p>

<p>那扭曲的脖子，流淌的鲜血，一直到死都不曾闭上的眼睛，颤抖的手指逐渐僵硬……微弱的呼吸彻底断绝……看着他变得冰冷，静静地，不出手相助，只是静静地看着。</p>

<p>就像是眼看着他离开他们两人的世界时，心也随之死去的感觉……</p>

<p>在眼前扩大的，冰冷的黑暗。</p>

<p>“死了呢……”</p>

<p>究竟是谁在以低沉的、似乎有些怯然的声音低喃呢？</p>

<p>“我们走吧。”</p>

<p>说着，手与手相握。</p>

<p>这就是契约。只有手心那满是汗水的潮湿和黏腻的触感是真实的。</p>

<p>——一起活下去吧。</p>

<p>也许，他原本是想说这句话的吧。</p>

<p>因为，已经找不到独自活下去的理由了。</p>

<p>◇◇◇</p>

<p>第二天的星期日。我在狗儿“汪汪”的叫声中醒来。</p>

<p>附近并没有养狗的家庭。</p>

<p>刚起床脑袋还昏沉沉的我走到床边拉开窗帘，就看到穿着牛仔裤和长筒皮靴的小瞳正在下面仰望着我。她手中握着的银色锁链的另一端，是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狗。</p>

<p>我慌忙地随手抓过附近的运动衫穿上，再套上一件黄色外套，一边用手胡乱整理着头发一边向楼下跑去。</p>

<p>“妈妈！我出去散步一下！”</p>

<p>向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我穿上鞋子打开了玄关的门。</p>

<p>小瞳一脸不爽地站在门外，爱犬奥古斯特也在她身边。</p>

<p>“早上好啊，小瞳。”</p>

<p>我笑着打招呼道。</p>

<p>“……”</p>

<p>但她却忽然别过脸向前走去。</p>

<p>而奥古斯特则像是公主忠实的护卫似地，昂首挺胸地走在小瞳的前面。</p>

<p>尾巴短短的，大大的耳朵垂在脑袋两旁，有着宛如职业摔跤手的体型的奥古斯特是德国常用于军用犬或警犬的名为Rottweiler的犬种。</p>

<p>这是我小学六年级时去冬柴家听小瞳说的。</p>

<p>奥古斯特这个夸张的名字也是小瞳取的。本名其实更长，好像还有弗里德里希利奥啊贝斯啊什么的，长得像咒语一样，所以我也没记住。</p>

<p>偶尔小瞳也会叫它的本名。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搞不好连奥古斯特自己都会忘记的吧。虽然我觉得奥古斯特这几个字就已经够华丽的了，不过有时候小瞳还真是拘泥于奇怪的事呢。</p>

<p>“很清爽的早晨呢~小瞳，偶尔早起也不错的嘛~”</p>

<p>只有便利店和豆腐店开了门的早晨。</p>

<p>向公园的方向走是我们惯例的散步路线。我和小瞳一边呵着白气一边并肩而行。</p>

<p>小瞳走到公园的喷水池前，忽然一严肃的表情瞥了我一眼。</p>

<p>“昨天白天你去了哪儿？”</p>

<p>冰冷的声音让我心跳骤停，汗如雨下。</p>

<p>“那个……去大学见学了……”</p>

<p>“是去见老师了吧？”</p>

<p>呜哇，暴露了！</p>

<p>为什么？！穗子跟她说了吗？不，穗子没有告密的理由，而小瞳没有事情也不可能主动联络穗子。</p>

<p>那为什么会暴露了？</p>

<p>“该不会，你去问了忍成老师吧？”</p>

<p>是老师的同事告诉了他，然后他告诉了小瞳吗……不过小瞳一向无视老师的啊——</p>

<p>“别做多余的事。”</p>

<p>小瞳一如刀般锋利的语气说道。</p>

<p>“可是忍成老师是小瞳的家庭老师猿哥哥吧？”</p>

<p>闻言，小瞳皱起了眉头。但是我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道：</p>

<p>“为什么你会说不认识老师呢？”</p>

<p>“和菜乃无关。总之你别再接近他了。”</p>

<p>奥古斯特也“汪”地叫了一声。</p>

<p>“当然有关。”</p>

<p>我强势地反驳道。</p>

<p>面对小瞳那如冰一般冷漠的眼睛，我以绝不认输的觉悟回视着。</p>

<p>“因为小瞳把心叶学长卷进来了啊。而且我也是小瞳的好朋友，当然不能放着不管。”</p>

<p>小瞳的肩膀微微一颤，随即，面容扭曲了。我似乎又惹她生气了呢。</p>

<p>“我说过了吧！菜乃应该做的事轻视我，从此别再纠缠着我！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菜乃能够讨厌我！”</p>

<p>小瞳激烈的言语像一把冰刀一样刺中了我的胸口。</p>

<p>正如心叶学长所言，小瞳正在逐渐崩坏——然而，小瞳究竟是怎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p>

<p>她那将奥古斯特的链子握得发白的手，看不出感情的冰一般透明的双眸，都透露出频临崩溃的色彩。这些我都知道。</p>

<p>和三年前一样，小瞳正处在痛苦之中。</p>

<p>所以，我微笑着宣言。</p>

<p>“不可能的。我绝对不可能讨厌小瞳的。”</p>

<p>闻言，小瞳紧咬了嘴唇。似乎是为了压抑即将流露的感情似的，她定定地瞪着我。</p>

<p>“我也不会轻视小童。”</p>

<p>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通过网球部的考试被选为正式队员，曾经被三年级的学姐往运动饮料里放过盐。</p>

<p>于是，小瞳往那个学姐的网球鞋里洒了一袋盐。</p>

<p>而且还以非常酷的表情说道。</p>

<p>“学姐你只是见习生而已，如果有怨言的话请移驾别处。”</p>

<p>学姐立刻畏缩了。</p>

<p>而我虽然为小瞳的行为惊讶，同时也觉得很高兴。为了小瞳，我在比赛中全力以赴——虽然因为努力过头在回身接球的时候跌倒而骨折了。</p>

<p>这些都是后话了。总之我怎么可能讨厌在那一天为我而战的小瞳呢？</p>

<p>就算小瞳是我的情敌也不可能。</p>

<p>“小瞳你现在很痛苦吧？有什么烦恼吗？我记得在初一小瞳你剪掉头发的时候，我什么都没问，我觉得到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我的。因为那时我只能做到那种程度而已。”</p>

<p>小瞳所喜欢的男生死了。</p>

<p>这是我做什么都无可挽回的事。</p>

<p>为什么他会死呢？原因究竟是什么？就算知道了这一切也不可能让他复生了。所以所有相关的传言我都不去在意。</p>

<p>“但是这次我至少可以帮上忙吧？”</p>

<p>没错，现在不一样。小童现在正处于困扰之中。</p>

<p>她曾经整整两个月没有和人说话——痛苦到这种程度——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小瞳了，所以我想尽自己的一份能力。</p>

<p>“所以如果小瞳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自己去调查。我只能这样帮你了。”</p>

<p>我坦然地说道。</p>

<p>而小瞳则沉默着咬住嘴唇。就在奥古斯特“汪汪”地叫起来的时候——</p>

<p>“……吵死了，奥古斯特。”</p>

<p>她低声嘀咕道。然后悲伤地摸了摸它的毛，低下了头。</p>

<p>我也蹲下去抱住了奥古斯特的头。</p>

<p>“嘿嘿，奥古斯特也是在担心小瞳吧？呐？”</p>

<p>就像是在说“是啊是啊”似的，奥古斯特汪汪地叫着，舔着我的脸颊。</p>

<p>我抚摸着奥古斯特光滑的背毛，静静地问道。</p>

<p>“忍成老师和櫂以前是住在一起的呢……小瞳你……有和櫂交往吧？”</p>

<p>小瞳手中紧握的锁链发出了冷冷的声音。</p>

<p>“……吧。”</p>

<p>她是想说不是吗？</p>

<p>我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p>

<p>只见小瞳面色惨白僵硬，浑身颤抖。她的每一次颤抖都会带动链子发出冰之铃铛般的声音。</p>

<p>“……但是，平</p><p>安夜……原本要去看电影的。如果櫂没有死的话……但是，红雪……”</p>

<p>声音逐渐干涩。平常看不出感情的眼睛也开始燃起憎恨的火焰。我惊愕地看着这一切。</p>

<p>红雪？！</p>

<p>是指血染红了雪吗？但是櫂不是在自己房间自杀的吗？难道只是个比喻？但小瞳不是会用这么诗意的表现方式的人啊。</p>

<p>就在我觉得不安之时，小瞳眼底的憎恨愈加炽烈，让人感觉刺痛的空气包围了她，而她的表情也开始扭曲，呼吸急促起来。</p>

<p>“我绝对不原谅背叛櫂的家伙！”</p>

<p>吐出的语言犹如炙热的漩涡。</p>

<p>小瞳那激烈的目光，这让人战栗的憎恨都在我体内形成了漩涡，最后化作了炙热的火焰，让我的心跳剧烈到几乎快不能呼吸了。</p>

<p>小瞳所恨的，是老师？</p>

<p>忍成老师像《心》里的老师一样背叛了櫂吗？因此她才会说无法原谅？</p>

<p>胸口如同被滚烫的箭射中了一般，我心中翻滚的不安让大脑也燥热了起来。</p>

<p>该不会，小瞳想对老师复仇吧？！</p>

<p>小瞳沉着脸转过身去，然后再也没说一句话。</p>

<p>就像是在说不需要我的帮助似的，她紧握着链子独自向前走去了。</p>

<p>就连奥古斯特也像是很担心小瞳似地呜呜叫着。</p>

<p>小瞳和櫂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这又与忍成老师有什么关系呢？</p>

<p>小瞳那么憎恨的人，果然是忍成老师吧？</p>

<p>第二天午休。</p>

<p>我拿着便当包走在走廊上，心情低沉地想着。</p>

<p>小瞳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和我说话了，所以便当盒里的烤章鱼我只能一个人寂寞地吃了。</p>

<p>“菜乃，你和冬柴吵架了么？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p>

<p>同班同学似乎注意到了，于是纷纷要请我。</p>

<p>“才不是呢，因为今天中午找心叶学长有事，所以去社团吃。”</p>

<p>我以明快的声音拒绝了。</p>

<p>如果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吃午餐的话不就等于孤立了小瞳啊。</p>

<p>虽然小瞳也许就是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我绝对要避免。我讨厌看到小瞳像三年前一样和任何人都不说话，像人偶一样独自上学放学的样子。</p>

<p>所以为了了解小瞳烦恼的核心，我脑子里一直考虑着老师和櫂的事，都快要混乱死了。</p>

<p>在大学的庭院里，老师抱着的男生是谁？</p>

<p>虽然在《心》里，老师所爱的是大小姐，但现实里搞不好老师明明和櫂交往，却又和其他男生发生了关系，让櫂受不了打击而选择了死吧？</p>

<p>所以小瞳才会憎恨因为花心而害死櫂的老师，决定对他实施复仇吗？</p>

<p>呜哇哇哇！我在想什么啊！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有这种Boyslove的事啊——</p>

<p>“日坂。”</p>

<p>“哇！是！”</p>

<p>从中庭的走廊那边忽然传来了叫声，吓得我跳了起来。</p>

<p>“啊，忍成老师！”</p>

<p>刚才妄想中的主角正一脸惊讶地站在我面前，我更加混乱了。</p>

<p>“抱歉，忽然叫住你。”</p>

<p>老师歉然地说道。</p>

<p>“我听说星期六日坂你懂啊大学来找过我，是吗？”</p>

<p>“我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p>

<p>老师环抱着高中生的样子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满脸通红地辩解道。</p>

<p>而老师疑惑地歪了歪头。</p>

<p>“那个，我是想请老师告诉我一些关于大学的事——但、但是老师不在——我没看到，也就是说没看到老师哦！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看到的说——所以总而言之——”</p>

<p>不行啊，我自己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了。</p>

<p>啊啊，先冷静一下。</p>

<p>我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说道。</p>

<p>“老师，我知道了。之前你所说的‘恋爱是罪恶’是出自夏目漱石的《心》呢。”</p>

<p>老师镜片后的眼睛忽然瞪大了。</p>

<p>然后，她微微一笑。</p>

<p>“日坂是文学少女呢。”</p>

<p>看着由于这温柔而寂寞的微笑而心跳急速的我，他用沉稳的声音说道。</p>

<p>“没错！回答正确！不过那本小说对我来说……内容有点太过严酷了呢。小说里登场的‘老师’啊……是那么的无耻，根本让人无法忍耐嘛。只会做没用的妄想……丑陋到了极点……明明犯下了想死的罪行，却没用勇气去死，只会过着苟活的日子……”</p>

<p>深冬的中庭，没有风，连草木都仿佛沉睡了一般。一切都那么安静，那么冷。</p>

<p>静静地看着这寂寞的景色，老师低声道：</p>

<p>“他早就应该去死了……你是这么想的吗？”</p>

<p>应该去死吗？</p>

<p>这句话简直像是对老师本人说的一样啊。我不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p>

<p>“我、我认为去死不好哦！《心》里的老师也是因为没怎么和人交往才会想写有的没的。应该经常外出发泄郁闷的心情嘛。呐！老师也应该这样啊！想死什么的不可以哦。”</p>

<p>我在激烈的辩驳后忽然愣住了。这样的话不就是在说老师想要去死了吗？</p>

<p>“对、对不起！我刚才说的不是忍成老师你，是《心》里面的老师啦——”</p>

<p>“没什么，反正我们也很相似。”</p>

<p>闻言，我更焦急了。</p>

<p>“怎么可以说这么危险的话。”</p>

<p>“但事实就是很相似啊。我和瞳和櫂都很像小说里的人。”</p>

<p>光线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了阴影。</p>

<p>眼镜下的眼眸也带着寂寞的阴霾。</p>

<p>“日坂……你应该是想问我，瞳与櫂的事吧？”</p>

<p>沉稳的指摘让我心脏猛地一缩。</p>

<p>老师似乎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p>

<p>所以我也就放胆说道。</p>

<p>“没错。因为小瞳的样子很奇怪让我非常担心——所以请告诉我吧，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师到我们学校来做图书管理也只是单纯的偶然吗？老实说櫂和瞳和你自己都很像《心》里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意思？”</p>

<p>然而，老师就像《心》里的“老师”一样，只给了我一个暧昧的回答。</p>

<p>“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个‘老师’的愚蠢，软弱，自私，我在感到厌恶的同时也不得不产生共鸣。”</p>

<p>“那老师是喜欢上了小瞳所以将她从櫂哪里夺走了吗？”</p>

<p>“……答对了一半。”</p>

<p>“一半？”</p>

<p>老师眼底的阴影更浓了。</p>

<p>“我们三个人的关系的确很像《心》，但是也有迥异的部分。”</p>

<p>“是什么？”</p>

<p>我的喉咙发干，手中也满是冷汗。</p>

<p>冷冷的中庭有透明的光斜斜洒落。</p>

<p>非常安静地——老师带着寂寞的表情眯起了眼睛，缓缓地说道。</p>

<p>“我不爱任何人……也没有办法爱任何人。这是我的罪恶，正因为这样，可怜的K死去了。”</p>

<p>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世界顿时陷入了沉寂。</p>

<p>老师的话太过难以理解，我脑中浮现出呼喊着绝对无法原谅的小瞳的愤怒的表情，呆立在原地。</p>

<p>“星期五我说了一些失礼的话，请原谅。你吓到了吧？不过请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要再上演《心》的悲剧了。”</p>

<p>轻声说完，老师便转身离去了。</p>

<p>直到从校舍传来第五节课的上课铃声，我才想起我忘记吃便当了。</p>

<p>“——老师和櫂，果然是Boyslove吧？”</p>

<p>放学后。我翻阅着夏目漱石的《心》，叹息着嘀咕道。这是，心叶学长有些惊讶地停下了正在</p><p>敲打着键盘的手。</p>

<p>“虽、虽然这么说有些唐突……”</p>

<p>我焦急地嘀咕着。</p>

<p>“但是我反复阅读了《心》，觉得里面的K和老师实在是太奇怪了。老师和K感觉很合得来啊。”</p>

<p>“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吧。”</p>

<p>“但是对话什么的也太有默契了吧。就算说K喜欢的不是大小姐而是老师我也相信啊。”</p>

<p>“虽然没有这种说法……不过以这种眼光来看的话，倒也有点像那么回事。”</p>

<p>心叶学长僵硬地笑了笑。</p>

<p>“不、不只是K，连‘我’都很奇怪。在海边遇到老师的场景一眼看去的确是让人觉得很浪漫。不过老师偷看换衣服的部分完全就像个色狼变态嘛。”</p>

<p>“色狼——”</p>

<p>“而且你看，老师也被指出‘你的心早在很久以前就陷入爱河了’。而被说中心事的‘我’虽然否定了‘那不是恋爱’，但老师却以大人的悠然之姿告诉他：是通往恋爱的台阶。作为拥抱异性的前序，首先是对同性的我产生的悸动。”</p>

<p>“对帅气的同性产生心动的感觉很常见吧？所以櫂像K和‘我’一样喜欢上老师也不奇怪吧。另一方面，不爱任何人的老师有种冷酷的美，而且他还没有《心》里的老师那样让人反感的猥琐感，所以櫂痴情于他也不违背常理吧？不过到这里就复杂了。以我的感觉无法理解呢。原本是想要否定男同志之爱的，结果却顿觉不是这么回事……我是不是应该看看《VITASEUALIS》或是《假面的告白》⑤来学习一下啊？”【注解⑤：《VITASEUALIS》作者森鸥外，《假面的告白》作者三岛由纪夫。这两本都是有关男男之爱的书。】</p>

<p>我认真地问道。闻言，心叶学长将手从电脑键盘上移开，垂下肩膀呻吟道。</p>

<p>“为什么你会想到这个方面啊！话说你确定你脑子里的《心》的老师很有男人味而且有着魔性的冷酷美么？你首先就要抛开这种认知，认真看看夏目漱石的伏笔吧。而且忍成老师和櫂就这么随便被你当成同性恋也太可怜了吧。”</p>

<p>学长就像是深有体会似地以同情的语气说道。</p>

<p>“不过，心叶学长你劝我看《心》，难道不是因为櫂的死亡情况很像是《心》里面的K吗？”</p>

<p>“是啊……因为忍成老师也对日坂说他与《心》里的‘老师’有重叠的感觉，还对你说恋爱是罪恶什么的……”</p>

<p>“忍成老师还对我说《心》里的老师早就应该死了呢。”</p>

<p>我一脸阴沉地辩驳道。闻言，心叶学长吃了一惊。</p>

<p>“而且他说《心》的老师和自己太像的时候，表情既痛苦又寂寞呢。”</p>

<p>“……”</p>

<p>忍成老师该不会认为自己早就该死了吧？</p>

<p>明明觉得死了比较好，却又不得不活下去，只是这样想想就会觉得心脏被揪紧，有种想哭的感觉呢。</p>

<p>心叶学长也皱起了眉头。</p>

<p>“无论是在中庭抱着男生的事，还是小瞳说绝对不原谅的事，都让人一头雾水啊。而老师虽然收养了父母双亡的櫂，却说什么没有注入爱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老师虐待櫂吧？而小瞳同情且爱着这样的櫂，想要与鬼畜老师对峙，最后櫂却没能套图——啊，这样的话还真像是河内借我看的BL漫画啊！”</p>

<p>“都叫你别再饶到BL上去了！”</p>

<p>“但是因为看到了老师的耽美画面——让我怎么能不往那方面想啊！”</p>

<p>“现在的情形已经很奇怪了，请不要再让情况变得更奇怪了。”</p>

<p>心叶学长叹了口气。</p>

<p>“……日坂你还是别想太多比较好。”</p>

<p>的确，我那平凡的大脑是没办法进行什么理智的思考的。</p>

<p>“我知道了。那对于忍成老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仔细地调查，用我的眼睛和耳朵来确认的！”</p>

<p>看着干劲十足的我，心叶学长说道。</p>

<p>“……希望你别做过头了。”</p>

<p>他的目光看起来十分不安呢。</p>

<p>“所以说，请让我作为临时的图书委员来协助老师。这段时间就请您多多关照了。”</p>

<p>第二天放学后。</p>

<p>看着低头行礼的我，在图书管理室的忍成老师呆呆地张着嘴。</p>

<p>“那个……你说，临时图书委员？”</p>

<p>“也就是您的弟子，听凭差遣。”</p>

<p>“我这里没有什么可以差遣你的工作。”</p>

<p>“那我帮您揉肩膀吧！这个我超级拿手的哦！老师看起来身体很僵硬呢。”</p>

<p>“不，这个就不用了。”</p>

<p>“是吗？那需要的时候请吩咐哦。”</p>

<p>“那个……日坂。”</p>

<p>“是！什么事？”</p>

<p>“你要待到什么时候？”</p>

<p>“直到我看清老师为止。在这之前请多关照！”</p>

<p>我认真地回答道。闻言，老师不禁抚额。</p>

<p>“您站晕了吗？这可不行，赶紧到这里躺下吧！”</p>

<p>“没事……虽然关于你的事我从瞳那里听过不少，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呢。”</p>

<p>他一脸苦涩地低喃道。</p>

<p>“小瞳有和老师说过我的事吗？”</p>

<p>老师的表情顿时和缓下来，怀念地低声说道：</p>

<p>“是啊，比如看到脚受伤的小猫会为了给它包扎而追上去，甚至爬到别人的屋顶上呢。”</p>

<p>“呜。”</p>

<p>“被上了年纪的人问路的话，会一直为他带路到隔壁城镇，最后自己变成迷路的小孩被警车送回家。”</p>

<p>“呜呜。”</p>

<p>“被附近幼稚园的孩子缠着的话，会假装是超级英雄，站在铁棒上摆出变身的POSE，结果一不小心跌下来扭伤了脚。”</p>

<p>“啊呜。”</p>

<p>“带着幼儿园孩子到公园开HeroShow，结果从滑梯上跌下来头部受伤。”</p>

<p>“不是我带去的啦！是他们自己要跟来的！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我就……”</p>

<p>我面红耳赤地辩解道。</p>

<p>小瞳干嘛说这么多我的丢人事迹啊！</p>

<p>老师扬起嘴角。</p>

<p>“因为听了你这么多的英雄事迹，所以在第一次遇到日坂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啊啊，就是这孩子啊’。”</p>

<p>难怪在小瞳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一看到我的脸就微笑起来了。</p>

<p>还让我误以为他是亲切的叔叔——不，哥哥呢。</p>

<p>原来那不是微笑而是奸笑啊。亏我还以为那是单纯的笑容呢。</p>

<p>看着害羞的我，老师轻声说道：</p>

<p>“我啊，其实很羡慕你呢。能够那么直接地对别人表达关心。”</p>

<p>“诶？”</p>

<p>“真的是非常非常羡慕啊。你那么光彩熠熠。”</p>

<p>——我不爱任何人……也没有办法爱任何人。</p>

<p>想起老师的话，我的心顿时就冷了下来。</p>

<p>无法爱任何人。为什么老师能以那么平静的语调说这么悲伤的话呢？</p>

<p>“老师你讨厌人类吗？”</p>

<p>“是啊。”</p>

<p>他还是轻声道：</p>

<p>“如果要问我，人和猴子究竟喜欢哪一个的话，我会回答喜欢猴子。很久以前我就觉得比起在人群中，我更想和猴子在一起在森林里生活。”</p>

<p>“那……不寂寞吗？”</p>

<p>“为什么呢？”</p>

<p>面对他的反问，我语塞了。</p>

<p>“因……因为猴子不会说话啊。”</p>

<p>“如果言语相通就不会寂寞了吗？”</p>

<p>老师用如水般清澈的眼睛凝视着我。</p>

<p>“无论言语有多么相投，也不可能变成同一个人……自己和他人总是不同的。我明明知道</p><p>的……人啊，终归还是孤独一人的。不可能真的有人和自己完全相互理解。就算假装理解，就算假装心意相通，最终还是只能自私地只为自己而活——”</p>

<p>他眼瞳中静静地闪烁着哀伤。</p>

<p>老师宛如梦幻般地低喃着：</p>

<p>“所以对我来说，反而是和人相处更寂寞……非常寂寞。”</p>

<p>我的心猛地被揪紧了。</p>

<p>“但、但是，我总觉得会有心意相通的人啊。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得到最大的幸福啊。”</p>

<p>“是吗……”</p>

<p>老师低下头，伸出手指推了推眼镜。</p>

<p>“会有……那样的人吗！？”</p>

<p>声音略带颤抖。老师不知为什么而动摇了。低下的面颊也逐渐僵硬起来。</p>

<p>“一定会有雪落在打从心底相互信赖的美丽的人们身上吧……而我，不可能会有雪会落到我的身上。所以……我啊，也想让雪不要落在除了我以外的人的身上啊。”</p>

<p>老师的呼吸渐渐混乱。而我则在听到“雪”这个词的时候倒吸了一口气。</p>

<p>小瞳也说过染血的雪啊！</p>

<p>“绝对不原谅！”她睁着如火般的赤红眼睛，憎恨得浑身颤抖。</p>

<p>“我啊，总是优先于自己的自私。自私地得到，自私地放手。”</p>

<p>“老师，雪是指——”</p>

<p>我吓了一跳。</p>

<p>只见老师按着胸口，忽然向地上跪了下去。</p>

<p>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面色也如纸一般苍白！</p>

<p>“老师，您怎么了！”</p>

<p>“呜，没、没事……偶、偶尔会有点不舒服。习惯就好了。药……在口袋里……”</p>

<p>“药？”</p>

<p>声音很模糊，我一时没听清楚。</p>

<p>但随即我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老师的上衣口袋里。指尖碰到了硬而冰冷的东西。</p>

<p>有了！</p>

<p>我连忙打开小瓶子，往老师嘴里送去。</p>

<p>我的动作也许有点粗暴吧，不过在将瓶子中的药送进他口中后，老师总算是喝下去了。</p>

<p>眼镜掉在了地板上，老师痛苦地紧闭着双眼，纤细的喉头上下滑动。</p>

<p>“我马上帮您叫救护车！”</p>

<p>我拿出手机想要按电话号码，但满是汗水的手却根本不听使唤。</p>

<p>“已经没事了。”</p>

<p>“但是……”</p>

<p>“真的没事。”</p>

<p>虽然看起来脸色还是很差，但老师似乎不想叫人来的样子。</p>

<p>“如果引起骚动的话我就没办法在这个学校待下去了。我现在还不想辞职。”</p>

<p>抓住我手的指尖如冰一般冷。纤细的指头用力地握紧了我。</p>

<p>现在还不想辞职？为什么？老师在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做吗？</p>

<p>在他的魄力之下，我停下了拨号的手。</p>

<p>“谢谢你。还好有日坂在，帮了我大忙了。”</p>

<p>老师从地板上捡起眼镜戴了起来。</p>

<p>“真的没事了吗？”</p>

<p>看着仍然非常不安的我，他露出了虚弱的微笑。</p>

<p>“是啊，我说过的吧，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经常发作的不适了。刚才只是太突然，才让你看到了我的丑态。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休息了。”</p>

<p>“这样最好！那个，您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呢？”</p>

<p>“心脏有点问题。”</p>

<p>“心脏！？”</p>

<p>我瞠目结舌。</p>

<p>“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啦。对普通生活没有影响，只要不勉强自己的话不会突然停跳的。所以请不要太惊讶。”</p>

<p>他温和地说道。</p>

<p>“对、对不起，但、但是——我还是很担心，所以请让我送您回去吧！”</p>

<p>虽然忍成先生再三推辞“我不是病弱的大小姐”，但我坚持说万一半途发作就麻烦了，强行要求送他回家。</p>

<p>“因为老师是病弱的大叔啊。所以请一定要听我的。否则我就叫救护车了哦。”</p>

<p>我拿出手机威胁道。</p>

<p>“真拿日坂没办法……”</p>

<p>老师苦笑着说。</p>

<p>“呐，日坂，瞳她明明通过了私立学校的考试，为什么还要进公立中学呢？”</p>

<p>明明还满头汗水，老师却忽然唐突地问道。我愣了一下。</p>

<p>“小瞳说是因为公立学校离家比较近，她说花一个半小时上学的话太傻了。”</p>

<p>“不可能只是因为这样吧，瞳拒绝私立名校的原因。”</p>

<p>“诶？”</p>

<p>“下次你可以试着问问瞳。”</p>

<p>说着，他微微一笑。</p>

<p>老师的家是一栋古旧的公寓。</p>

<p>两层建筑，上下各有三个房间。在二楼东南角的房间门口挂着写有“忍成”的名牌。在昏暗中隐隐约约的样子，倒是很像老师的风格。</p>

<p>“看起来是日照不错的房间呢。”</p>

<p>“这是房东的特权。”</p>

<p>“老师就是房东吗？”</p>

<p>“是过世的双亲留给我的。虽然乡下的老宅都处理掉了……但是这里让我觉得很舒适，而且从学生时代就住在这里了。不过……也预定要卖掉了。”</p>

<p>“您要搬家了？”</p>

<p>“……有这个打算。”</p>

<p>里面意外的宽阔，不过没什么多余的家具，看起来非常清爽。到处都堆放着书，形成了一座座小山。</p>

<p>这时，窗边的书桌吸引了我的目光。</p>

<p>上面放着几个白色信封。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个信封！我在大学里见过！而它附近有什么闪闪发光的银色装饰品非常耀眼。</p>

<p>耳环？</p>

<p>“怎么了？”</p>

<p>“老、老师，那个耳环是您的吗？”</p>

<p>我努力以平常的声音问道。</p>

<p>我脑海中浮现出櫂一直戴着耳环的事，还有因此叫老师到学校去的事。</p>

<p>“那个……是别人送的东西。”</p>

<p>老师以阴霾的眼神低声回答道。</p>

<p>“是男生送的吗？不，那个，也可能是女生送的啦。”</p>

<p>“是男生送的。亲戚的孩子做来送我的。”</p>

<p>“是……是吗？”</p>

<p>“虽然设计很不适合大叔。”</p>

<p>“哈哈，是啊。不，老师也不算大叔啦。”</p>

<p>我急忙补充道。</p>

<p>“那个，借一下洗手间。”</p>

<p>我想借此掩饰过去。</p>

<p>“在玄关的旁边。”</p>

<p>“谢谢。”</p>

<p>亲戚的孩子……是老师在中庭抱着的那个孩子吗？果然，除了櫂之外还有其他的亲戚啊。于是是他将手制的耳环放进信封里送来的吗？</p>

<p>我在各种烦恼中打开了洗手间的门，迎面就是洗面台。</p>

<p>啊呀……？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奇怪。我凑了过去，究竟是什么呢……？应该有却没有的东西……</p>

<p>我摸索着墙壁的时候终于发现了。</p>

<p>对了！没有镜子！</p>

<p>水龙头的上方就是雪白的墙壁，仔细一看有四个小孔。伸手一量的话，刚好是镜子的大小。</p>

<p>也就是说，这里原本是有镜子的？</p>

<p>“老师，洗手间的镜子是被打破了吗？”</p>

<p>我回到房间后问道。</p>

<p>“是我取下来的。”</p>

<p>他以黯淡的目光回答道。</p>

<p>“诶？为什么？”</p>

<p>“因为没有必要。”</p>

<p>“诶？诶？但是梳头的时候或是刮胡子的时候或是眼睛里进了灰尘的时候，没镜子的话不是很不方便吗？”</p>

<p>“习惯了。这点小麻烦与每天早晚都要看到不想看的脸相比根本没什么。”</p>

<p>老师微微皱起了眉头。那种嫌恶的表情……是讨厌自己的脸么？</p>

<p>“老师的脸很好看啊又</p><p>温柔，我觉得很帅呢。”</p>

<p>闻言，他舒缓了面颊，眯起了眼睛。</p>

<p>“谢谢。”</p>

<p>然后邀请我吃绿茶口味的甜甜圈。</p>

<p>“这个甜甜圈我在研究室也吃过，不太甜，应该对健康不错吧？老师是在甜品店打工吧？”</p>

<p>老师一边往茶杯里倒水，一边低声回答道：</p>

<p>“是啊，因为买书的钱不太够。”</p>

<p>“但是身体不好还兼职，没关系吗？”</p>

<p>他微微一笑。</p>

<p>“自己是最了解自己身体的人。我不会勉强的。”</p>

<p>真的吗……</p>

<p>总觉得对他有说不出的担心呢。</p>

<p>在家具寥寥的安静房间里，我们对坐着喝起茶来。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心》里的老师。</p>

<p>“老师无论何时都很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有点寂寞。”</p>

<p>“一开始，我觉得老师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不可思议的感觉，然而正因为如此，我才产生了无论如何也要接近他的强烈冲动。”</p>

<p>忍成老师也是安静得过头了呢……满是谜团的他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p>

<p>就像是如果不拼命用眼睛和耳朵捕捉他的表情和声音的话，就会漏掉什么致命的东西似的，让人觉得不安。</p>

<p>也许孩提时代牙牙学语时，他的话反而更简单易懂呢……</p>

<p>我吃完了不太甜的甜甜圈，喝光了茶之后，还是觉得好像不能就这样离开，于是说道：</p>

<p>“对了，晚饭，我来做晚饭吧。”</p>

<p>“日坂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的。”</p>

<p>“没什么啦，我是临时图书委员嘛，也就等于是老师的助手了。”</p>

<p>我以开朗的语气说道，然后向厨房走去。</p>

<p>要为心脏不好的人做点什么呢……？虽然感冒的惯例是粥啦，嗯……</p>

<p>我打开冰箱，只见里面放着鸡蛋蔬菜和梅干。</p>

<p>果然只能熬粥了啊，嗯。</p>

<p>我拿出锅子开始洗米。注意到背后太过安静，于是回头看了一眼。</p>

<p>坐垫那边……</p>

<p>老师的确坐在那里。</p>

<p>但是家里为什么这么安静，完全感觉不到活着的气息。公寓这种地方，不是应该经常响起邻居或是楼下的声音吗？</p>

<p>然而什么声音都没有。</p>

<p>所有的声响似乎都被雪白的墙壁吸收了一般，只留下静寂。</p>

<p>老师说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住在这里了。那也就是说櫂曾经和他一起住在这里了？</p>

<p>而且，也是在这里用刀刺向自己胸口自杀的了？</p>

<p>我想到这儿，背后忽然滑过一阵寒意。</p>

<p>不过我很喜欢恐怖片，所以习惯了。如果櫂的亡灵还留在这间屋子里的话，我倒是希望能见一见他。</p>

<p>明明约好了和小瞳在平安夜一起去看电影的啊，为什么却在那之前就饮刀自尽了呢？我想听你的理由。</p>

<p>——我绝对不原谅背叛櫂的人！</p>

<p>以充满了怒火的双眼大吼的小瞳。</p>

<p>她颤抖着肩膀，就像是在说櫂明明不应该死似的。</p>

<p>小瞳为什么会那么憎恨呢？是放不下吗？櫂啊，如果你在的话，希望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治愈小瞳的心吧。</p>

<p>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p>

<p>忽然从玄关方向……传来了转动把手的咔哒声。我一瞬间以为是櫂的亡灵回应了我的呼唤而出现了。</p>

<p>在刹那的惊讶之后，我拿着菜刀就往门边冲去。</p>

<p>在我的手碰到把手之前，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p>

<p>櫂……！</p>

<p>“呀！”</p>

<p>随即响起了尖叫。</p>

<p>门的另一边站着的并非櫂，而是一个穿着脖子处围着皮革的华丽外套的女人。</p>

<p>“你干什么啊？”</p>

<p>眼睛周围涂着闪闪发光的眼影和眼线，扇动着长长睫毛的这个女人，扬起了原本就画得很高的眉头看着我。</p>

<p>“忽然拿菜刀对着人家，你是想干什么啊？而且搞什么啊，你该不会还是中学生吧？”</p>

<p>才不是，我是高中生啦！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女人已经连珠炮般地叫嚷了起来，根本没有我插嘴的余地。</p>

<p>“啊啊啊啊啊！真是够了！那个白痴！究竟萝莉控到什么程度了啊？居然带这种看起来去年还是小学生的连胸部都没有发育的初中生回家！大家都被这家伙人畜无害的外表给骗了啦！居然对这种一看就没大脑的初中生出手，难道是想带她私奔？太差劲了！”</p>

<p>“那个，您好像误会了，这制服不是初中而是高中学校的哦，而且我也没有要和老师私奔的计划。”</p>

<p>我放下菜刀辩解道。</p>

<p>“啊？初中生也会穿高中的制服？就算是衣服不同，但对十四岁以下的人出手可是触犯法律的哦。”</p>

<p>“那个，我已经十六岁了……”</p>

<p>然而那个女人根本没有在听。</p>

<p>“我告诉你，良介可是不折不扣的萝莉控，再过一两年他对你就会腻了。他是会超慎重地保存海豚发饰，夜夜放在胸前抚摸的变态哦！完全是没有生存价值的垃圾！欺诈师！罪犯！”</p>

<p>“那个！”</p>

<p>我高声打断了女人充满恶意指摘的话。</p>

<p>“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p>

<p>“有啊。”</p>

<p>“诶？”</p>

<p>“无论是怎样的变态、欺诈师或是罪犯，你说他们没有生存价值也太过分了。而且老师是不是变态、欺诈师或罪犯，我有自己的判断。”</p>

<p>女人顿时浑身颤抖起来。</p>

<p>“明明就是只偷嘴的小老鼠，还这么得意！”</p>

<p>“一般不是说偷嘴的猫吗？”</p>

<p>“猫又高贵又可爱吧！我喜欢猫，所以像你这样头脑简单的幼儿体型初中生，称之为老鼠已经是抬举你了。”</p>

<p>太过分了……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偷嘴的老鼠呢！</p>

<p>就在我哑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老师的声音。</p>

<p>“抱歉，珠子小姐，我今天不太舒服，可以请你先回去吗？如果珠子小姐有什么不满的话，请容我日后解释。”</p>

<p>被称为珠子的女人似乎一肚子气，狠狠地瞪着老师的方向。然而……</p>

<p>“珠子小姐拜托了。”</p>

<p>老师静静地低下了头。</p>

<p>“我才不想和你说话呢！你这种家伙就在热带雨林里一辈子追着猴子的屁股跑吧！干脆和猴子结婚好了！笨蛋！”</p>

<p>她用华丽的红色珐琅靴踢了门一脚，然后就转身离开了。</p>

<p>只留下玫瑰味的浓烈香水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p>

<p>刚才那位是？</p>

<p>“婚约者。”</p>

<p>老师淡淡地道。</p>

<p>“婚约者！？”</p>

<p>听到只在古典小说中出现过的单词，我瞪大了眼睛。啊啊，但是老师的同时不是说他在老家有未婚妻吗……</p>

<p>“珠子是我爸爸那边的亲戚，我父母去世的时候，叔父就做主将珠子许配给了我。”</p>

<p>“老师的父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p>

<p>“我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因为车祸，两人一起去了天国。”</p>

<p>“那就是说你高一的时候就和那女人有婚约了？”</p>

<p>“是的。”</p>

<p>……真是我难以想像的世界啊。</p>

<p>“不过我并没有想和珠子组建家庭的意思。珠子她也曾经和很多人交往过，但都没有走到最后，所以想要和我商谈结婚的问题。她说既然我都等她那么久了，那就这样吧。”</p>

<p>“哈啊……老师也很辛苦呢。”</p>

<p>“虽然我是很想要拒绝……但是珠子和我同年，明年就三十岁了，所以很难启齿。估计她还会来的……那个人就是有百折不挠的性格。”</p><p>老师有些困扰地低喃道。</p>

<p>而我则有一个疑问，不知该不该问。最后还是开口问道：</p>

<p>“老师，是萝莉控吗？”</p>

<p>“什么？”</p>

<p>忍成老师一愣，眼镜滑到了鼻梁下。</p>

<p>“诶，那个……”</p>

<p>“虽然欺诈师和罪犯我是当作对方的恶意中伤啦，不过萝莉控总觉得有点……在意呢。连海豚发饰夜夜放在胸前来回抚摸什么的都说得这么具体了……”</p>

<p>“我才没有来回抚摸！”</p>

<p>老师叫道。他抚了抚滑落的眼镜，面色微红地避开了我的视线。</p>

<p>“那个……虽然我的确有那个发饰……”</p>

<p>“有吗！？海豚的！幼儿用的！”</p>

<p>“……是我妹妹留下的纪念。”</p>

<p>“诶。”</p>

<p>老师面色沉重地站了起来，走进隔壁房间，打开衣柜最上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p>

<p>然后回来递给我看。</p>

<p>放在那对于男人来说太过美丽的白皙掌心上的，是被淡水色的布所包裹着的海豚型发卡。</p>

<p>点缀着彩虹色施华洛世奇水晶的海豚后面别着银色的夹子。</p>

<p>的确，如果是成熟女性戴的话会显得太幼稚了。不过如果是小孩子戴上的话应该会很可爱吧。</p>

<p>老师将和发夹放在一起的妹妹的照片也递给了我。</p>

<p>只见上面是穿着幼儿园衣服的女孩子牵着穿着高中制服的老师的手，正快乐地笑着。不及肩头的栗色短发看起来又蓬松又柔软。</p>

<p>老师也比现在年轻许多。那时候也戴着眼镜，不过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嘴角也带着微笑。那并不是现在经常露出的寂寞笑容，而是满足且幸福的微笑。</p>

<p>“您的妹妹好可爱啊。现在几岁了？”</p>

<p>我下意识地问道。但随即心中一冷。</p>

<p>刚才他说这是妹妹留下的纪念，那他妹妹已经……</p>

<p>“对不起，我问了多余的事了。”</p>

<p>虽然面色黯淡，但老师还是摇了摇头露出了寂寞的笑容。</p>

<p>“没什么。这是妹妹四岁时候的照片。是在父母过世前不久照的，而妹妹也在第二年……”</p>

<p>话说到一半，老师就悲伤地低下了头。那咬着嘴唇肩膀轻颤的样子，让人能够深切地感受到他失去妹妹的痛苦。</p>

<p>才不过五岁。他妹妹是为什么去世了呢？生病吗？还是事故呢？</p>

<p>无论哪一种，老师都是一样痛苦的吧。</p>

<p>“这个发卡是很重要的东西呢。”</p>

<p>“是啊。”</p>

<p>低头看着手中的发卡，老师的目光飘远了。</p>

<p>“只要看着它……就会想起妹妹的样子。想起她后脑别着发卡以清澈的声音唱歌的样子……头发随风摇摆，似乎非常快乐，非常幸福……”</p>

<p>老师眼底浮现出温暖的怜爱之情，就像是彩虹一般渐渐扩散开来。</p>

<p>啊啊，此刻的老师的表情是多么温柔啊。</p>

<p>一定是想起了妹妹的事吧。</p>

<p>之前他也说过，小瞳就像是他妹妹一般的存在。</p>

<p>也许是将小瞳与去世的妹妹重叠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更加无法想像老师会做出伤害小瞳的事了。</p>

<p>每次想起小瞳所说的“绝对无法原谅”，我的胸口都会一阵刺痛，呼吸困难。</p>

<p>小瞳会那么憎恨老师，究竟是为什么呢？</p>

<p>老师和櫂以及小瞳之间究竟发生了多么悲哀的事啊？</p>

<p>老师将手中的海豚紧紧地握住，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水色的布包好，放回了原来的地方。</p>

<p>为了转换一下这几乎渗透肌肤的寂寞空气，我故作开朗地站了起来。</p>

<p>“刚才做饭做了一半，我去继续咯。菜单是特别的粥哦。”</p>

<p>因为胡思乱想的关系，最后特别的粥失败了。</p>

<p>我把冰箱里的材料都切碎放进去敖的粥，由于其他材料比米还多，而且还放了鸡蛋和培根之类的各种东西，所以最后变成了一锅奇怪的物体。</p>

<p>“呜呜，人家本来对敖粥很拿手的，果然是太急于表现了吧。”</p>

<p>“看起来倒是很营养呢。”</p>

<p>老师将我做好的杂粥一点儿也不剩地吃光了。</p>

<p>“多谢款待，很好吃。”</p>

<p>“没有啦，我才是根本没做什么，很抱歉呢。我会告诉小瞳老师是个好人的。”</p>

<p>“……那又怎么样呢？”</p>

<p>啊，脸色又灰暗了。</p>

<p>虽然没有皱眉，但实际脸色苍白，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p>

<p>低喃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痛苦。</p>

<p>“我啊……对于瞳而言……不是个好老师吧。”</p>

<p>似后悔又似绝望，然而却并不激烈，只是宛如梦幻般的寂寞的……表情。</p>

<p>我的心也逐渐冷了下去，喉咙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包围了。</p>

<p>老师就以低头的姿势转向了我的方向。</p>

<p>然后以让人心疼的温柔表情问道：</p>

<p>“瞳……现在怎么样？”</p>

<p>我没办法说她想向老师复仇。</p>

<p>“她很好啊，便当也吃得很干净呢！”</p>

<p>想打混过去。</p>

<p>闻言，老师眯起眼睛露出温暖的笑容。</p>

<p>“太好了，我喜欢瞳能连櫂的份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呢。”</p>

<p>这三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p>

<p>明明如此关心小瞳的事，却一脸苦涩地说自己对于小瞳而言不是个好老师……</p>

<p>老师，究竟做了什么？</p>

<p>那么后悔的表情，究竟是犯下了什么过错？</p>

<p>我的心被揪紧了。</p>

<p>“老师，请不要太勉强自己哦。”</p>

<p>说完后，我便离开了公寓。</p>

<p>走在冷冷夜晚的街道上，我一直回想着老师谈起妹妹、櫂和小瞳时那悲伤的模样，忽然觉得很寂寞。</p>

<p>寒冷与米摸，总觉得有些相似。</p>

<p>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路旁那微弱的灯光下，轻声低喃着《心》里老师对“我”说的台词——</p>

<p>——虽然我是寂寞的人，但有时候，你不是也一样吗？</p>

<p>◇◇◇</p>

<p>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没和他说过话。</p>

<p>晚归的话，他会抱着膝盖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似乎在茫然地想着什么。</p>

<p>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看起来是那么神秘又孤独。</p>

<p>虽然并没有约好是谁做饭，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总会有一个人站在厨房，而另一个则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等待。</p>

<p>两人一起默默地吃饭时，或是觉得并不那么痛苦时，或是看着对方用筷子夹起食物时——都会觉得我们果然是很相似的。</p>

<p>我和他都是早早地失去了家人，无法相信别人。</p>

<p>人类是如此丑陋。</p>

<p>自私的结晶。只为自己的欲望而背叛他人。</p>

<p>所以，不会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人或事抱有期待。</p>

<p>宛如和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一起生活一般——他和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两个人。</p>

<p>直到遇到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