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弹徽章②

塔高一百二十六公尺——彩虹大桥主塔的顶端，当然并没有安全栅栏之类的东西。而且摇晃的程度比外观给人的印象还要剧烈。拚了命总算到达那里的明里双脚自然变成内八，不断颤抖着。「——我办不到呀……在这种地方……根本站不稳……至少也到下面去……！」对于明里说出的丧气话——双脚并拢、若无其事地站在她眼前的亚莉亚亮出手机画面。剩下十分零四秒。那对红紫色的眼眸，现在并没有看向明里。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刚才就一直望着下方，「……虽然有人跑来碍事，但计时还是不会停下来喔。毕竟这就是规则。」「碍事……？」明里忍不住跟着看向下面。（——好高！）她首先因为高度而发抖起来，不过……（……那是……！）视力比一般人好一点的明里，这时也察觉下方远处的车道上发生了异状。有一辆敞篷车与一辆厢型车在桥上以高速从市中心方向冲往台场方向。而且还是逆向行驶。那两辆车的前方——可以看到一辆眼熟的武侦高中车辆科护送车。乘坐在敞篷车上的男子们……虽然看不清楚，但好像有携带武器？就在明里皱起眉头的时候——碰碰碰碰！从遥远的下方忽然传来枪声。护送车的车体侧面顿时爆出火花。是车辆科的护送车遭到攻击了。大概是轮胎爆胎的关系，护送车的车尾一甩，在桥面上——如骰子般翻倒。无视于逃逸四散的周围车辆，敞篷车与厢型车掉头转回来，再度开始攻击护送车。这次明里总算看到了，男子们手中握有突击步枪。从护送车碎裂的窗户与扭曲变形的铁窗间，可以看到亚莉亚今早抓到的那群犯罪者企图逃出车外。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攻击护送车的那群男子们手臂上似乎有刺青的样子。看起来像线的刺青，应该是蛇。（……那刺青，是早上的……！）正是早上被亚莉亚逮捕的中国系犯罪集团。武侦虽然拥有准员警权，不过东京武侦高中在逮捕到犯罪者的时候，通常最终会移送到辖区警察局——也就是湾岸、三田、爱宕或廊布警察局其中之一。而就是在移送途中，那群犯罪者的同伙为了救出伙伴前来袭击的。亚莉亚似乎早已猜到这点……「他们果然有同伙。」说着，便拿出强袭科学生的必备道具——空降绳索。然后……「你乖乖留在这里。」对明里留下这句话后，啪！如高空弹跳般从主塔上一跃而下。（——！）亚莉亚是打算加入在下方展开的武侦高中学生与犯罪集团问的战局。为了拯救不擅于枪战的车辆科学生们。§　　§（四人持AK47，两人持中国北方工厂的五四式手枪——）亚莉亚从上空分析敌人战力的同时，将空降绳索的挂勾扣到钢筋上。兼作握把的卷线器顿时爆出火花，掉落速度急剧减缓——从上方接近枪林弹雨的交战现场。车辆科的学生们遵循教科书的内容，正以翻倒的护送车为盾拚命应战。然而，他们平时手握的东西是方向盘，并非手枪。因此射击技术只和惯于这种场合的犯罪者们同等，甚至以下。而且他们为了不要妨碍驾驶，主要选用的武器都是小把的手枪，火力上远不如手握突击步枪的敌人。面对毫不留情拚命飞来的步枪子弹，车辆科学生们越来越居于劣势。亚莉亚这时已经降落到可以听到他们声音的距离。「我们遭到犯罪集团的同伙袭击！请立刻派遣强袭科与狙击科人员前来支援！」对于学生透过无线电请求救援的声音……「——只有强袭科也可以吧？」亚莉亚从上空回应。接着落向枪战现场的同时，拔出白银与漆黑的Gover——如战斗机空袭似的，朝敌人开枪。大口径的.45ACP子弹「碰！磅！」地仿佛拳打脚踢般，弹开犯罪者们手中的枪械。「碰！」一声落到地上的亚莉亚，和训练时一样只瞄准目标的枪射击。一把接着一把。对于被誉为射击天才儿童的亚莉亚来说，只是多少有点实力的对手根本不构成威胁。这行动甚至就像已经破关好几次的游戏般无聊乏味。§　　§听着底下传来的枪声，明里的身体越抖越激烈。「呜呜……呜呜……」她颤抖的双脚，现在正踏在彩虹大桥的缆绳上一步步往下爬。「事件是……不会……等待武侦的……！」明里口中虽然像咏唱什么勇气咒语般念着亚莉亚说过的话——但脚步的速度却慢得如乌龟一样。双脚越是发抖，摔下去的危险性就越高。这样一想，反而颤抖更是停不下来。更何况，她正准备前往的地方，是子弹射来射去的枪战现场。在那里的人，并不是善良到只会隔着防弹制服攻击的亚莉亚或学校老师们。而是会抱着真正的杀意攻击武侦、货真价实的犯罪者们。可是、就算如此。自己的同伴们正遭到攻击，亚莉亚学姊也在战斗。明明那样的现场就在眼前，难道自己要坐山观虎斗吗——自己才没有那么没出息。自己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孩子，而是武侦呀！为了向自己证明这件事，明里也必须往下爬。必须前往同伴身边，面对敌人。「——！」——唰！就在这时，明里的脚——忽然滑了一跤。在没有什么绊脚物的地方，因为发抖的关系。事先扣在桥上的空降绳索急速拉长。摔落下去的明里在心脏差点停止的同时，赶紧握起手把上的减速纽。因为已经摔到半空中，根本没有可以踏脚的地方。明里只能顺势往下掉落。（……呜……！）事到如今也无从回头了。世上大部分的事情想必都是如此。无论是胆小鬼还是软弱的人，迟早都会遇上这一刻。内心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因为某种力量驱使——让人被推入事件之中。最后结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既然已掉入其中，就必须拚上自己的一切。要是在这里不拚命，就真的会没命。（——这就是、武侦呀……！）做出觉悟的明里——落向手握双枪与敌人战斗的亚莉亚身边。放松绳索的减速纽，以勉强不会摔死、但实际上相当危险的速度。然而，仿佛是让明里心中的决意扑空似的，战况明显对亚莉亚有利。敌人已经大致上都被压制下来了。「要战斗也选把好一点的枪吧。」亚莉亚踢开掉落到地上的托卡列夫仿制枪，说出从容的台词也传到明里耳中。在充满我方胜利气氛的现场——亚的死角，也就是背后……一名男子偷偷坐上敞篷车，用力踏下油门。假装被打败的犯罪者，打算豁出去用车子冲撞亚莉亚！他们使用的枪械虽然是粗制品，不过车子应该是偷来的BMW。瞬间加速的车冲向亚莉亚的背后。「！」当亚莉亚转回头的时候，车已经逼近到难以回避的距离了。在耀眼的车灯照耀下，亚莉亚抱着被撞的觉悟摆出护身姿势。就在那个瞬间……「——危险！」明里往桥柱一蹬，改变掉落方向，朝斜下方的亚莉亚飞去。接着「碰！」一声——将亚莉亚娇小的身体踢出敞篷车的行进路线。「！」因为明里的灵机一动而获救的亚莉亚眼前……呕！明里撞破敞篷车的挡风玻璃，一头栽进车内。她代替自己拯救的亚莉亚，被车子冲撞了。「——啊！」车上的男子根本无从闪避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被明里撞到一瞬间失去意识——让方向盘大幅转动。敞篷车伴随烧胎的焦臭味当场转向——「磅！」一声撞上车道护栏。被男子撞开的明里飞到半空中，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动、动不了……呜……！）明里心中这么想，但很快又想起这里是事件现场——于是「啪！」一声赶紧撑起身子。然而这次换成头部感到剧烈的疼痛。应该是跟车子冲撞时撞得太激烈的关系。不过……「——好痛～！」明里大叫一声，声音倒是很有精神。这么说来，在强袭科有听兰豹老师说过，头部是神经血管较为集中的部位，因此感受的疼痛与出血的量会比实际上受到的伤害程度还要夸张。就在这时……「明里！」千钧一发之际获救的亚莉亚，对明里露出慌张的表情。或者应该说，是看到明里若无其事爬起来而惊讶的表情。她会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女孩被车撞到，居然只是大叫一声「好痛～！」而已。不过，其实明里在强袭科也是个耐打出了名的学生。从中学时代以研习生的身分转进来之后，在格斗训练中也总是被其他女生痛打……不知不觉间就熟悉了护身技巧，耐久力也变得比别人强了一倍。这时，在敞篷车上同样也只受到轻伤的男子，用中文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话——打算让引擎停止的车再发动。亚莉亚赶紧把枪口举向车子，然而……「……？」敞篷车却迟迟没有动静。「——钥匙在这里啦！」明里把车钥匙挂在自己的食指上，对敌人吐了一下舌头。她是在刚才撞到的时候，使用某种招式把车钥匙抢过来的。虽然在语言上应该不通，但驾驶座上的男子立刻明白车钥匙被抢的事情——仿佛表示投降似地垂下头。亚莉亚看着明里的表现，不禁露出苦笑。她大概以为明里是在偶然之下手指去勾到钥匙的吧。（……）明里也没打算把刚才跟车交会时发生什么事说出来。尤其是对亚莉亚。在背后的道路上，警车这时才总算赶来了。新的护送车将犯罪者们送离现场。伤患被抬进救护车，员警忙着处理后续工作。背对着车道上那样忙碌的情景，明里与亚莉亚则是站在彩虹大桥的边缘。那是桥梁维护检查用的作业步道。格子状的网栅地板在车道旁一路延伸。宽度很窄，也没有护栏。强风吹着两人头上的双马尾，底下的海面被夕阳染红，海鸥在水面上飞来飞去。「……就算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你还是紧追不舍到这里了。」把明里叫到这种地方的亚莉亚，又亮出自己的手机。剩下时间只有一分多钟。「当作奖励，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亚莉亚所谓的机会……不用说，当然就是指抢夺她贴在侧腹部的星型贴纸，徽章的事情。「在……在这里吗？」但明里实在没有自信。毕竟亚莉亚将她带来的这个地方，是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摔下去的场所。即使在能够自由行动的武侦高中操场，明里都拿亚莉亚没办法了，更何况是在这种地方——真的有办法从运动神经比自己强的亚莉亚身上抢到徽章吗？不……「那种事、我办……」明里反射性地差点说出「办不到」这句话。但却在中途被打断……「我给你机会，但相对地——你这辈子不准再说出『办不到』这句话。那会抹杀人类所拥有的无限可能，是一句很不好的话。」亚莉亚如此告诉明里。憧憬的人给予自己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会让明里感到开心。就算是很严格的训斥也一样。因此明里只说出『办不到』三个字中第一个字，把剩下的都吞回肚子里。自己不会再说了。而既然决定不再说——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一个。只能拚了。明里很快做出觉悟。从刚才一直握着支撑身体的车道护栏上……把手放开。然后握紧拳头，挥散心中的恐惧。再度张开的双眼，呈现出跟过去完全不同的眼神。「——亚莉亚学姊，请你攻击我吧。」明里已经不再害怕底下的画面，站稳双脚如此要求。面对催促对手攻击自己的弱者，亚莉亚不禁「？」地皱起眉头。不过，明里已经下定决心了。事到如今，不拚不行。继续这段——「学姊你一直都在逃。我也不想跟一直在逃跑的亚莉亚学姊成为战姊妹。」——不自量力的挑衅。亚莉亚听到这句话虽然傻了一下，然而……「话说出口——」大概是被触怒的关系，她的眼神立刻改变。露出从容不迫的表情，打算对这傲慢的学妹好好疼爱一番——「——可别想再收回去啰！」亚莉亚宛如扑向猎物的美洲狮般，冲向明里！但明里却依旧保持着站直不动的姿势。双方距离转眼间缩短。剩余时间大概只有十五秒左右。换言之，剩下的机会只有一次。恐惧与紧张的心情，让明里的拳头自然地越握越紧。但是，不可以握起来。要把手掌张开、放松。要不然，就做不到了。做不到那个招式。亚莉亚的左手伸向全身放松的明里脸部。重心些微右移，大概是打算与明里擦身而过的时候，从正面压住脸部，同时用后踢扳倒明里的脚，可说是一种变形的大外刈动作。——好强。好厉害的速度。亚莉亚娇小的身体中，仿佛装了什么匹敌战斗机的引擎。不过，这样就好。明里刻意让自己承受这一击。因为——防御。这个条件套在亚莉亚身上果然也是一样。她推出手掌让腋下敞开，原本被左手臂护住的侧腹部只剩下一层上衣保护。接着——明里的额头被亚莉亚的手掌硬生生击中，脚也在迅雷不及掩耳下被撂倒。速度快到让明里根本看不清楚亚莉亚究竟是怎么动作的。——啪！脑袋震荡，全身瘫软，强烈的打击让人完全无从反击。亚莉亚的综合格斗技光靠一击，就让明里的意识与肉体都被打飞。不过……明里的灵魂依然记得母亲传授给她的那个招式。「呜……！」飞到半空中的明里，当场摔出彩虹大桥——从距离海面五十二公尺高的桥缘往下坠落。「等……！亏你是强袭科，居然真的掉下去了！」亚莉亚惊讶大叫的声音与表情越来越远……有如从一切束缚中获得解放似的，无重力的感觉持续了几秒。紧接着，明里的背部掉落到东京湾中。——啪唰！（我有一个梦想……）抬起头，从海水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远处的彩虹大桥。虽然沉得很深，但明里还是摆动双脚往上浮起。朝着海面，不——朝着海面另一侧的大桥、站在桥上的亚莉亚。还有时间。应该还有几秒。（……就是要变得像亚莉亚学姊那样！）明里朝着亚莉亚的方向拚命伸出手。首先从手掌，接着是明里的笑脸，「哗！」地从海面下探出来时。「我拿到了！」限定时间三十分钟，刚好在此刻结束。明里朝着亚莉亚举高的手中——确实有一张星型贴纸……「——这下我们就是战姊妹了吧！」徽章就握在她的手中。§　　§「……！」——不可能被抢走的。看着明里在水面上亮出的徽章，亚莉亚第一个想到这样的念头。然而，她掀开水手服的上衣看向自己的侧腹部……的确没有。本来贴在那里的星形贴纸，真的不见了。（是在刚才交错的瞬间……偷走的？）亚莉亚和明里之间的接触，就只有那个瞬间。但那只有短短的零点几秒而已才对。而且当时明里应该已经失去意识。因为亚莉亚不是用拳头，而是用掌底拍打明里的头盖骨，刻意让她脑震荡的。可是——为什么？亚莉亚陷入思考的脑中，顿时闪过敞篷车冲撞明里时的画面。本来还以为当时明里的手是偶然中勾到车钥匙的。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就知道不是那样。（那个……根本不是什么偶然……！）刚才那件事，以及现在的现象，都是『招式』。人类即使在差点失去意识的瞬间——还是有办法使出透过不断反覆训练而深植体内的招式。这就是所谓的招式记忆。看来明里拥有亚莉亚不知道的某种招式。——『在冲撞的同时偷走目标物的招式』。原理不清楚。被使用了也不知道。连亚莉亚也无法理解的高度技巧，为什么明里会训练到深植体内？这点也无从知晓。然而……只有一件事情非常清楚。那就是这位间宫明里——（——她是、我的第一个战妹……！）

第一卷 3弹 徽章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