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八章成为大人的错误方式

第一回　　圣罗公主的大人宣言

「我想要『禁老师』。」

星祭过了数日的某个下午，圣罗突然说出这种话。

她似乎是在走廊上等我经过。她握紧小小的拳头，竖起细细的眉毛，端正的白皙脸庞显露出非同小可的决心，以细小但坚决的声音继续说：

「然后，我要成为成熟的女人。我已经决定了。」

我俯视著圣罗的脸，喃喃地说：

「呃，这个……」

成熟的女人……你不是才九岁吗？九岁的女孩子要成为成熟的女人，应该还要好几年的时间吧？

她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紧闭著稚气的嘴唇，用认真的眼神凝视著我。接著她又开口说：

「基于这样的理由，希望老师也能够协助我。请、请不要再……再对我说话、对我温柔、或是纵……纵容我。」

她说完就飘扬著银色的长发跑走了。

她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要「禁老师」，究竟是……

身为凡人的我原本就很难理解天才圣罗的思考模式，不过这次的宣言却已经不是这个层次的问题，而是令我完全摸不著头绪，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女孩子真是谜。

◇◇◇

圣罗为什么突然说她想要成为大人呢……

晚上我回到房间里，在床上抱著枕头呆呆地思索这个问题。

她之前好像也提到过这件事。

星祭那天晚上，她替我在头上戴了星型发饰之后，带著寂寞的神色说：

——……我想要早点……变成大人……

呃……

该不会就是这个原因吧？

可是，「成熟的女人」究竟是指什么样的人呢……

当我苦思著这个问题，做完女仆工作来我房间玩的亚妮丝则在一旁阅读同人志。她说那是她在展售会买的，内容讲述海穆把国王陛下诱拐到维斯多利亚皇国的古城监禁并且毫不留情进逼，是一本惊世骇俗的海席配作品。她一边翻著书页一边热烈地诉说她对海席配的热情。

「国王陛下只要留在艾伦国，就无法拋下统治者的立场，也因此而拒绝海穆大人。于是海穆大人就硬是把国王陛下带到维斯多利亚湖畔的城堡，在那里他们才终于能够超越立场与身分结合在一起。啊啊，这就是大人的恋爱呀！」

她陶醉地说。

大人的恋爱。

告白之后被拒绝，于是把对方诱拐监禁——这样算大人的行为吗？虽然说的确需要有足够的财力和行动力才能做这种事，可是好像有点——不，是非常——不对劲……

我讨厌那种大人。

那么圣罗所说的「成熟的女人」又是什么样的大人呢？

对了，圣罗好像非常在意亚妮丝胸部很大的事实。

「古兰德，你也这么觉得吧？大人激烈的爱情是不是很让人心动呢？」

亚妮丝似乎因为彼此都是女孩子而毫无戒备，在床上爬著凑过来，本来就很大的胸部摇摇晃晃，乳沟也格外突显，害我即使想要回避都会不小心瞄到那里。

圣罗也想要这么大的胸部吗？可是那跟「禁老师」有什么关联？她不希望我看到她茌做健胸操吗？这么丰满。

「古兰德，你怎么了？」

「哇！」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当中，从偷偷看变成直盯著亚妮丝的胸部。

听到她叫我的声音，我吓得从坐姿跳起来。

「你怎么好像在发呆呀？」

「啊？没有，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事情。」

「你在想什么事情？」

「在、在想……工工工工作的事情。」

我用变调的声音随口敷衍，亚妮丝便笑著说，

「古兰德，你真是个认真工作的好老师。」

呜，我的胸口因为罪恶感而感到沉痛……

我绝对不能说我是看她的胸部看呆了。死也不能说出来。

「哪像我，就算在城堡工作的时候，脑子里也呆呆地想著海席配的情节，而你即使下班之后都还在想著学生的事。」

呜呜。

「我真佩服你。我也得效法你才行。」

「这……活没什么好佩服的。」

「唉呀，你又在谦虚了。」

「不、不是这样的……」

汗水从我额头上不断滴下来。

亚妮丝叹了一口气，说：

「而且最近我也越来越常想到夏尔的事情。」

「什么？」

我脑中浮现出亚妮丝曾经向我告白的种种句子，诸如「我果然爱上夏尔了」或是「下次见到他，我就要向他告白」等等，脸颊突然变得很烫。

「你、你想到夏尔的什么事情？」

我不能告诉亚妮丝，我就是夏尔。而且我现在无暇谈恋爱，只想努力当个好老师——这个念头仍旧没有改变。

可是稍微探听一下，应该也没关系吧。

看到她染红脸颊陶醉地说「我在想你」……呜呜，我还是会很在意呀。

亚妮丝绽放笑容，眼神显得更加陶醉，说：

「我在想，他现在是不是在剪羊毛，他是不是因为绵羊到处乱跑而很辛苦，他会不会被绵羊踢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他会不会不小心混入羊群当中被绵羊追赶……」

怎么都是羊！

低了，我之前好像说过夏尔打工在剪羊毛。

「还有，羊毛蓬蓬的感觉很舒服，我好想紧紧抱住绵羊，我也想要剪羊毛……之类的。」

这些已经不是在想我，而是在想绵羊吧！你是觉得绵羊很萌吗？

「对了，我好想去参观绵羊。」

亚妮丝再度把双手贴在床上，探出身子，眼中闪烁著光芒。

我吓了一跳，说：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为什么？」

「他的上司超严格的，如果看到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去探班，一定会嫉妒得欺负他。」

「讨厌，怎么称赞我可爱呢？」

亚妮丝喜悦地红了脸，然后又担忧地问：

「夏尔的上司真的那么严格吗？夏尔会不会受到不讲理的对待？」

「呃，这是新人常常遇到的问题，不用担心！顶多就是在下班前五分钟追加十只羊而已。」

「会有加班费吗？」

「嗯，而且酬劳更多……他还很高兴地说，工作很忙没地方花钱，所以可以存下不少钱。」

「是吗？不过你要告诉他，不要太勉强自己而弄坏身体唷。」

「……嗯。」

唉，谎言越说越多了。

亚妮丝寂寞地说：

「可是他既然工作那么忙，应该有一阵子没办法……见到他了。」

我的心跳急速加快。

「我好想……早点告诉夏尔我爱他。」

哇啊啊啊啊。

「要不然，我的胸口好像会装满太多的思念而迸开了。」

那、那么大的胸部都装满了思念？她那么喜欢我……？

亚妮丝的眼中充满热情。

啊啊，这就是成熟女人的眼神啊！

「古兰德……你果然很像夏尔。」

「是吗？」

「像这双眼睛……」

她用手指爱怜地抚摸我的眼睛。

「还有鼻子……嘴唇……」

唔唔，亚妮丝的手指在我脸上到处乱摸～～

「连耳朵都一模一样。」

她用手指捏著我的耳垂，感觉好、好舒服。「就好像……夏尔在我面前。」

「（唔～～～～～！）」

我发出无声的悲鸣。

不要用那么哀感的表情和声音说那种话，

我好不容易想要封印的感情又要涌出来了。

可是亚妮丝却用陶醉的眼神看著我的脸，问我：

「古兰德，我可以练习对夏尔告白吗？」

「怎、怎么可以……」

「不行吗？」

她皱起眉头。光是这样的表情就让我停止呼吸。

「只、只有一下下的话……」

我用变调的嗓音回答。

亚妮丝趴在床上，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脖子说：

「夏尔，我喜欢你！」

她用充满无限思念的声音低语。

哇啊！

「自从你帮我捡起原稿的时候，我就惦记著你，觉得你的笑容爽朗而迷人。还有，每次见到夏尔，又会觉得喜欢的地方更多了，像是声音、说话方式、动作等等……」

亚妮丝专情的声音随著哀切的叹息声钻入我的耳中。

啊啊，我现在正在接受女孩子告白。

我的心跳剧烈到快要爆炸了。

「当你告诉我姐姐的事情、在我面前哭的时候，我感到好心疼，想要守护著你。」

当时亚妮丝曾经握著我的手安慰我。

「可是当你到牢里来见我的时候，又很有男子气概。我那时心想，我真的好喜欢夏尔。」

你、你别说这种话了。

别说了，亚妮丝。

「夏尔，你对我……有什么感觉？」

我、我……

不行，我在这个国家还有必须做的事情……

「我可以当夏尔的女朋友吗？」

我现在无暇交女朋友……

但是亚妮丝的话语、柔软的身体、抱住我脖子的丰盈手臂、接触我耳朵的甜美气息，都让我的脑袋和身体快要融化了。就在这时——

「啊～～好害羞喔！」

亚妮丝突然把我推开，把脸埋在枕头里，在床上扭动著身体。

接著她爬起来，满脸通红地问：

「这样会不会太咄咄逼人了？他会不会觉得这女生太认真、如果拒绝了搞不好会变成追踪狂、好烦之类的？」

「不，不会的……我、我感觉很心动……」

我红著脸低声回答，但她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又说．

「唉，刚刚那个版本还是不要了。我再试试下一个版本吧。」

「啊？下一侗版本？」

「我一共想了十个左右。」

「十个！」

「再陪我练习另外九种版本吧。」

「等、等一下，亚妮丝！」

像刚刚那样的「告白」还有九次！

不行，我的身体无法负荷。

「啊，我刚刚又想到一个。我要开始啰。」

天啊，又增加了！

「夏尔，我最近很迷看手相喔。手相学现在流行的是米里亚·雷亚式的流派。让我看看你的手吧。」

咦？已经开始了？

而且设定好详细！

就这样，在这之后我继续面对亚妮丝源源不断的告白。

「夏尔，这是命运的决定——跟我交往吧。」

呜、呜哇啊啊！

◇◇◇

翌日早晨，我和亚妮丝躺在同一张床上醒过来。

唉，昨晚我持续接受亚妮丝「告白」到很晚的时间，有好几次差点心跳停止。

亚妮丝不知道对我说了几次「我爱你，夏尔」。每次都充满了情感，让我一会儿产生动摇、一会儿怦然心动，完全不知该如何自处。

最后亚妮丝就直接在我的房间过夜。

似乎连梦中都在告白，当她丰满的胸部贴著我，微笑著低声说：

「夏尔好可爱。我爱你。」

那时我差点要当场升天了。

当我张开眼睛，亚妮丝的脸就在我的旁边，笑容可掬地对我说：

「早安，古兰德。」

我立刻清醒过来，迅速起身。

「早早早早早安，亚妮丝。」

「古兰德，你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穿著白色内衣的亚妮丝下了床，边换上女仆装边对我说。

我为了避免看到她换衣服，背对著她说：

「不不不不不行，我也该起床了。我想去院子里散散步。」

「真是的，古兰德，你怎么讲话变得跟男生一样？一定是因为我昨天让你陪我练习告白吧？」

「大、大概吧！我不知不觉就……」

糟糕！我刚刚很自然地就用了男性第一人称（注1）。

「不过我要谢谢你。我说了那么多次我喜欢夏尔，感觉心情舒畅许多。就算接下来有好一阵子没办法见到夏尔，我也能撑下去了。」

「是吗……那就好。」

注１男性第一人称——日语当中男性与女性平常使用的第一人称不同，但在中文都翻译为「我」。

我被你讲了那么多次「喜欢」，心情完全被搅乱了～～～～呜呜，「喜欢」这个词大概有好一阵子会在我脑中萦绕不去。

我们都换好衣服之后，便走到房门外的走廊上。

「那么，我、我要去散步了。」

我想要赶快冷却脑袋。

当我全身僵硬地转身想要离去，亚妮丝突然叫住了我：

「等等，古兰德。」

亚妮丝凑了过来。

怎、怎么了？难道是要延续昨天的告白？她又想到新的版本了？

「你的缎带歪了。」

她噗哧一声露出可爱的笑容，替我整理胸前的缎带。

「好了，这样就行了。再见。」

「我、我走了。」

哇啊～这个对话情境简直就像是……

新婚夫妻？

在同一张床上起床，一起走出房间，然后她还帮我整理服装——这不就是新婚夫妻的生活吗？

如果我不是穿著裙子、男扮女装的话……

我垂头丧气，走向和亚妮丝不同的方向——

「唔！」

我看到圣罗站在转角。

她低著头，背靠在墙壁上。

她该不会看到我刚刚和亚妮丝在一起？

她会不会说我「好骯脏」？她会轻蔑我吗？她会不会觉得我不够格当老师？

我焦急地想要辩解，但圣罗却抬起头，板著脸孔说：

「我、我是大人……即使有个胸部大的女人在老师的房间过夜，我也不、不在乎。」

她用僵硬的声音说完，双手大幅摆动、踏著迅速的步伐离开。

啊……她的左手左脚同时往前伸出去了。

这天一整天，圣罗都保持这样的态度。

上课时当她的视线快要与我交接，就会迅速把脸转向旁边。我问问题的时候，她也只是以公务般的声音回答，并且一直避开我的视线。

当我看到她在院子拉小提琴，呼唤她．

「圣罗。」

她却对我说：

「请不要过来。」

然而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一条线。

「老师，你不能跨过这条线。」

她噘起嘴唇急迫的这么说。

我无可奈何，只好在线的另一边抱著膝盖听她演奏，结果她又大步走过来说：

「请你转向后方。如果看到老师的脸，就不能算『禁老师』了。」

我又依照她的吩咐背对著她抱著膝盖听她演奏。

啊，刚刚弹错了。她又跳过了一个音符。接著跳过了整整一段乐句。我边听边替她捏一把冷汗。

到了午茶时间和用餐时间，「禁老师」的坚持似乎仍旧持续著。我看到圣罗旁边的座位空著，正想要坐下，她便一语不发地站起来，搬椅子走到房间的角落，一本正经地说：

「请把我的餐点拿到这里。」

「呃，圣罗公主……那个，我还是离开吧。」

她却板著脸孔急切地说：

「不用了。我并不是对老师有任何不满。」

就这样，她独自在房间角落喝茶吃饭。

王妃担心地对她说：

「圣罗，和大家一起用餐吧。」

但是她却严正地说，

「如果没办法独自用餐，就不能称作大人了。我想要早日成为自立的成熟女性。」

王妃听了也无法继续劝她，露出困惑的表情问：

「更纱，圣罗姐姐怎么了？」

「她会不会又在做什么实验？与其当个自立的成熟女性，不如找个有钱有权的老公倚靠，人生会过得愉快一百倍。当然，必要条件是外表也要俊俏才行。不论多么有钱的国王，如果长得像狒狒，那就连亲吻也没办法忍受了。遇到这种情况，就算结婚了也会马上离婚。啊，如果可以得到一半的财产当做赡养费，那么或许可以忍耐半天左右。」

「的确。那段期间就让他在脸上套个袋子就行了。」

「这样或许能够忍耐两天。」

「你们两个也快点学会自立吧！」

龙树王子朝著吱吱喳喳聊天的双胞胎公主大喊，接著又用正经八百的表情说：

「圣罗的决心非常了不起，我也想要效法她。」

这孩子一定是真心这么想，让人感到担忧。

「龙树王子，希望不要连你都跟圣罗公主一样。」

我央求他。

「既、既然古兰德这么说……」

他红著脸说。

真王子和平常一样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在王妃旁边的座位愣愣地喝著汤。

我因为担心圣罗，连沙拉上淋的酱是什么口味都不记得。

至于圣罗则彷佛发了毒誓绝对不看我的脸，挺直背脊用银叉子把配菜的煮红萝卜切成小块放人小小的嘴里。

「古兰德小姐，你和圣罗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晚餐之后，我被叫到国王陛下的私人房间。

王妃也在场，忧心忡忡地看著我。

「我也不是很明白……」

我说出了她要「禁老师」的事情。

「唉呀……」

王妃显得愁眉苦脸。

「哦。」

国王陛下则露出愉快的笑容。

王妃悲伤地说．

「圣罗过去一直都没有依赖过他人，所以她遇到像古兰德老师这样值得信赖的对象，反而会感到不知所措吧。她或许是害怕如果习惯依赖老师，就会无法做到过去能够自己一个人完成的事情了。」

她说完拉起我的手，又说：

「老师，圣罗这个孩子的个性很复杂，可是她真的很崇拜老师，所以希望你能够像过去一样帮助她。」

王妃向来很担心不擅长表达感情又有强烈孤僻个性的第一公主。我想到她曾经寂寞地说，希望圣罗不要太早长大，就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听到原本就过于早熟的女儿说出想要自立、想要成为大人之类的话，王妃一定感到相当震惊，而且更加寂寞吧。

和王妃比起来，国王则显得气定神闲。

「嗯，既然如此，这阵子就让圣罗随她的意思吧。她的个性很顽固，不可能会听我们的命令。反正只要她得到自己能够接受的『正确答案』，应该就会恢复平常的样子了。我猜她大概顶多再撑一个礼拜吧。」

他的口气就像在观赏一场游戏一般。

王妃鼓起脸颊生气地说：

「你为什么还能这么高兴？我们可爱的女儿正在烦恼钦！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太缺乏身为父亲的自觉了！」

「的确如此。我虽然有充分的身为丈夫的自觉，但是相较起来，身为父亲的自觉或许就少了一些。」

他当著我的面以甜蜜的眼神凝视自己的妻子。

哇啊啊，这种表情遗是留待两人独处的时候再摆出来吧！这个甜蜜大王脑子里装的都是恋爱！

王妃也纽著脸，握著拳头说：

「真是的！请你认真反省。」

如果我不在场，她大概就会用拳头槌打丈夫的胸口了。

我是不是有些碍事？

席撒尔王以爱怜的眼光注视王妃之后，又把视线朝向我，平和地说：

「我是个不成材的父亲，圣罗也讨厌我，不过我担心圣罗的心情和王妃是一样的。我对古兰德小姐抱持很高的期待。希望你能够引导出圣罗的各种感情，让我们看到她不同的面貌。」

我真的能做到吗？

我战战兢兢地离开国王的房间。

就如王妃所说的，圣罗或许是感到不知所措。

圣罗的确能够独自完成任何事情，因此过去也许从来没有依靠过别人。

而且她现在依赖的对象又是这么一个窝囊的女装家庭教师。

如果我是个更有担当的老师，那么圣罗是不是也比较能够坦率地依赖我呢……

「唉，我还差远了。」

迈向理想老师的路途非常遥远。看来我果然没有时间去谈恋爱了。

◇◇◇

圣罗翌日仍旧持续著「禁老师」的活动。

哈仑待在艾伦国的时候，圣罗也曾无视我的存在或凶狠地瞪我，可是她现在并不像当时那样散发出冰冷的空气，感觉比较像是一心一意要回避我。不过这点也让我感到心痛。

早餐之后，我在走廊上遇见亚妮丝。

「古兰德，你嘴角沾到果酱了。」

她替我擦拭嘴角。

我正害羞地红了脸，圣罗就经过我身旁，板著脸孔低声说：

「我、我是大人，所以……」

然后就走掉了。

接著双胞胎之一突然从转角探出脸。

「这可是大好机会！」

她的眼中闪烁著光芒，嘴角露出暗藏诡计的笑容，然后又把脸缩回去。

刚刚那是更纱公主还是织绘公主？

她说的大好机会是什么意思？

当天上午的课结束之后，龙树王子立即板著脸走过来。

「古兰德！你、你要不要到森林里赏花？」

他开口邀我。

「那个……更纱说，现在是大好机会，要我邀请你。不，我也不是因为更纱提议才邀请你，而是出自自己的意志！」

我还没回答，他似乎就因为过度激动而喷鼻血。

「没、没事！」

他捣著鼻子跑走了。

就这样，一天结束了。

我仍旧无法和圣罗好好对谈，并为此感到惭愧与刺痛胸口的寂寞。

唉，真希望圣罗能叫我一声「复尔老师」。

圣罗羞涩地这样呼唤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耳朵深处痒痒的，全身变得暖和并且涌起力量。

圣罗如果成为自立的成熟女性，是不是就不会称呼我「夏尔老师」了？

如果真是那样，我会觉得很难过。

要怎么做才能让圣罗结束「禁老师」呢？

席撒尔王说她顶多撑一个礼拜，但我大概反而没办法撑那么久。

圣罗提出宣言之后的第三天早晨，我下定了决心。

今天我要主动对圣罗说话。虽然圣罗要求我别跟她说话，但我才不管。

用餐时，我要把椅子搬到圣罗旁边，拜托她不要再「禁老师」了。

我想到过去和古兰德吵架的时候，每次都是我主动道歉。古兰德不论在我生气或无视她的存在时都泰然自若，但我却无法忍受古兰德无视于我的存在，总是拋下坚持与自尊主动向她不断道歉，

「对不起！古兰德，对不起！」

古兰德也会因此而逐渐恢复好心情。不知道圣罗的情况如何。

之前我们两人偷偷跑到街上时，我对心情不好的圣罗道歉，她却生气地说：「老师好狡猾！」

不，这次我不是要去道歉，而是要拜托她……我心中盘算著种种计画，在早餐之前先到圣罗的房间敲了敲门。

圣罗平常很早起，所以这时间去找她应该也没关系。

门内没有回应。

好难得……她还在睡觉吗？还是在院子里练习拉小提琴？

「圣罗……」

我试著小声地叫她。

房间内悄然无声。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老、老师。」

原来她在房间里。不过声音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也不是说没有精神，而是有些怪怪的……

「我可以进去吗？圣罗，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不行。」

果然如我预期的，她拒绝了我。

可是她的声音真的怪怪的……

「只要一点时间就行了，可以听我说话吗？」

「现、现在……不行。」

「为什么？」

「……因、因为……」

「什么？」

「我、我……好像变得很奇怪……」

圣罗的声音在颤抖，好像在哭泣，而且她的声音真的和平常不一样——虽然仍旧是圣罗的声音，但却增添了些艳丽，显得更为成熟。

「抱歉，我要进去了。」

我转动门把打开门。

下一个瞬间，我屏住气息僵立在原地。

和圣罗同样有著银色长发、紫色眼珠子的女孩蜷缩在圣罗的床上。

宛若大理石般光滑白皙的肌肤上披著夏天用的薄棉被，一脸想哭的表情看著我。

这、这孩子是谁……？

她的年纪大概和我差不多，纤细的手脚从棉被底下露出来，让我头晕目眩。

宛若最高级艺术品般的漂亮脸庞和圣罗非常相似，简直就像是来自异界的女神。但是圣罗是个九岁的小女孩，而此刻在床上裸著身体披著薄棉被发抖的女孩，怎么看都像是十六、七岁。

圣罗跑到哪里去了？

我环顾整间房间，都没有看到圣罗。

地板上摆著一个个小砵，里头是压碎的药草、树果、不知名的汁液……等等。挂在暖炉上方的大锅子里煮滚著发出异臭冒泡泡的液体。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悬挂著类似壁虎或蝙蝠乾的东西。这简直就像是她之前想要杀死吉尔曼时的那间房间。

圣罗这回到底在这间房间里做什么？

不，更重要的是，圣罗在哪里？还有，这女孩是——

「夏尔……老师……」

比平常稍微低沉的声音呼唤著找。

我不可能会听错——这是圣罗的口吻。

但是声音却和平常的圣罗有些不同。

这个声音发自坐在床上发抖的银发少女花瓣般的嘴唇。

该不会是……

我屏住气息，战战兢兢地探询：

「圣、圣罗？」

银发的少女眼中涌出泪水，用细微的声音说：

「是的。」

第二回　　合法？不，这是非法

怎么可能？可是……

我的脑中反覆出现这样的句子。

我被迫代替古兰德男扮女装来到艾伦国的城堡之后，短短几个月之间就陆续发生许多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情。

但是九岁的女孩子在一夕之间就成长这么多，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我瞪大著眼睛，看著推估年龄十七岁的圣罗泪眼汪汪地哭诉：

「我、我想要变成大人……就把魔法书上写的咒语、药方和魔法阵全都试过了……可是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原、原本以为是骗人的……然后到了凌晨，我觉得身体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照、照镜子才发现……变成这样……夏尔老师，我该怎么办？」

冷静的圣罗此刻似乎也相当慌乱，结结巴巴地问我。

一大早起来就看到自己变成大人，当然会很慌乱吧。

对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我必须告诉圣罗不用担心，然后身为圣罗的老师我应该寻找解决方案——

我才刚张开嘴，圣罗就抖了一下，用悲痛的声音喊：

「我、我的胸部……好小～～！我从今天早上就试过各种咒语和药方，想要设法让胸部变大，可是完全没有改变～～！」

什么？她慌乱的理由是这一点？

变成大人这件事本身不要紧吗？

「圣罗，你别再尝试莫名其妙的咒语和药方了！」

「可是，我的胸部！」

「你先别管胸部！」

「怎么可以不管！那是最重要的!」

「哇～～不要俯身！不要凑过来！我、我会看到啦！」

薄薄的棉被从她纤细的肩膀滑下，露出令人不可置信地白皙而光滑的肌肤，让我吓了一跳移开视线。

「快、快穿上衣服，圣罗！」

「我没有衣服！」

圣罗的声音完全哽咽。她变成大人之后，感情的控制阀似乎完全消失了。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长大了，可是只有胸部没有！」

就说你悲叹的点搞错了啦！

「总之，你先把棉被拉到胸部上面，快点～～！」

我恳求她的声音也几乎快哭出来了。

三十分钟之后——

「哦，这样啊……」

当王妃在准备早餐的时候，我找到在起居室逗婴儿铃七公主玩的国王陛下，战战兢兢地以耳语告诉他「我必须向您报告关于令媛重要而隐密的事情」，请他到圣罗的房间。

圣罗似乎不想让父王看到她变成大人的模样，在床上裹著棉被像只毛毛虫一般蜷缩著。

「的确好像大了两圈左右。」

「……」

「可是没有看到脸，我也无从判断。」

「……」

「这里面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他的口吻与其说是在怀疑，不如说是觉得有趣。即使在得知女儿突然变成大人时，他也只是以充满好奇的表情说「那我一定得去看看」，让我无言以对。

身为父亲这样的反应很有问题吧？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能够这么乾脆地接受如此怪异的现象！

我心中不断吐槽，开始同情起圣罗。这一来她绝对抵死也不会让她父王看到自己的样子。

「裹在棉被里的确实是圣罗公主。」

「那么你可以拜托她稍微探出头吗？」

「唔唔……」

缩成一团的圣罗好像发出了低吼。

唉，这就是你被圣罗讨厌的原因啊，国王陛下。你总是自以为有趣地说些惹火女儿纤细心灵的话语。

「很抱歉，圣罗的心情很慌乱。为了避免伤害到她，我不想要对她要求违反个人意愿的事。希望国壬陛下也能体察她的心情。」「那么至少伸出一只手吧。」

「不行。」

「难道她的脸那么见不得人吗？怎么可能。在所有孩子里面，圣罗长得最像我了。」

他的意思是说自己长得非常俊美吧。不过事实上，即使在我的母国也盛赞艾伦国的席撒尔王有如神仙般美貌，所以姑且不就这点亏他了。

「是的。她成长得亭亭玉立。」

缩成一团的棉被又抖了一下。

「那就让我看一下下就好。」

「不行。」

唉……头好痛。

国王似乎意犹未尽，不过还是说：

「早餐快要准备好了，到时候王妃大概就要来叫我们，所以先回起居室吧。圣罗的事情就先观望一阵子。对王妃和城堡里的其他人，就说她得到传染病。这样的话即使她窝在房间里也不会显得不自然。这段期间就请古兰德小姐全权照顾圣罗。」

「啊？这……」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国王却以优雅的微笑回答：

「你一定不会泄漏秘密。而且既然圣罗只肯让古兰德小姐看到自己的脸，那么也没其他办法了。你应该愿意接受吧，古兰德小姐？」

「……是。」

呜呜，我只能这样回答了。

「……」

圣罗仍旧蜷缩著保持沉默。

◇◇◇

我暂时把我的衣服和睡衣借给圣罗。

「老师……会、会不会很奇怪？」

我在圣罗换衣服的时候，先离开房间处理一些事情，回来之后看到圣罗穿著我的睡衣从书柜旁边扭扭捏捏地走出来。

领口和袖口缝著高雅的蕾丝、带著光泽的白色睡衣包裹著她纤细的身体。由于布料很薄，隐约透现出身体的曲线，其纤细与柔美让我感受到贯穿脑髓的冲击。

哇哇！

尤有甚者，宛若收集了月光的银色头发从她单薄的肩膀一直倾泻到膝盖左右。

她颈部到锁骨的曲线乜极为优美，敞开的胸口白皙，虽然说胸部的确不太大，不过也因此几乎从多余的布料之间显现，呈现不同意义的危险美感。

再加上她羞涩泛红的脸颊、柔软的嘴唇、低垂的长睫毛，以及在睫毛下方因不安而泛泪的紫色眼睛——这一切都太过于美丽与细致，让我受到莫大的惊吓。

九岁的圣罗已经是个十足的美少女了。

我曾经确信这孩子将来一定会在世界王室美女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然而当我看到她实际成长的模样，才知道根本就超越了当初的想像。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美到令人害怕等级的美女，而她竟然是我的学生。

话说回来，为什么偏偏选择要穿睡衣呀？虽然说她目前在装病，而这套服装也最方便活动，可是却让我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

「……夏尔……老师？」

圣罗看到我僵著脸孔沉默不语，似乎有些担心。

「老师借给我的这件衣服……不适合我吗？」

圣罗走向我，一双雪白的赤脚从睡衣裙襬露出来。她的脚踝好似要折断般纤细。

我反射性地跳开。

「老师……？

圣罗张大眼睛。

不安的紫色眼睛和长睫毛落在眼珠子上的阴影，在在都显得美丽而性感。

「对、对不起！没什么！」

我连忙敷衍几句，但还是没办法正视圣罗。

她那双宛若妖精公主般漂亮的眼睛凝视著我，让我的心脏完全无法负荷。

「呃，你是因为药方、咒语和魔法阵才变成这样的，那么难道没有解毒剂或复原的咒语吗？」

我虽然知道这样不太自然，但还是忍不住避开视线，把脸别开。

因为，她太美了。

她的肌肤雪白，腰和腿都很细，颈部和胸口显得很性感，甚至还散发著甜美的气息。

变成大人之后，连体味都会改变吗？

不，她虽然外表是十七岁，但内心却只是个九岁的小孩。不可以为之心动或产生歪念！

圣罗是我的学生！

「那个……我试过许多方式，所以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药方或咒语生效了……只能一项项试试看……」

圣罗的声音比平时稍微低了一些，感觉虚弱而无力。

她一定不安到极点了吧。这种时候，身为老师的我一定要设法鼓励她才行。

但是我一不小心往圣罗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她湿润的眼睛与宛若沾上夜露的花瓣般的嘴唇在极近的距离，不禁又往后倒退。

「哇！」

我大喊一声，又说：

「拜托，不要靠那么近。」

「老师……」

圣罗的声音变得更低沉。

「不，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成熟的女性不应该随随便便接近男人——尤其是穿著睡衣的时候……」

「即使对方是老师也一样吗？」

哇啊，她好像要哭出来了。

「我、我是不在乎，只是身为老师，我应该要提出忠告——那个，我们赶快来找恢复原状的方法吧！」

我大声地回答，努力不去看那双泛著泪水的眼睛、颤抖的纤瘦肩膀，以及雪白的颈部。

啊啊，我根本没有不在乎啊！圣罗如果不赶快快复为九岁的小孩子，我就会因为心跳太过剧烈而缩短寿命了！

圣罗小声地说：

「……我知道了。」

但她的声音仍旧显得很哀伤。

◇◇◇

「古兰德，你的黑眼圈好严重，是不是独自照顾生病的圣罗公主太累了？」

圣罗变成大人之后的第二天下午，亚妮丝在走廊上碰见我，担心地问。

「有没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嗯……谢谢你，不过我没事。」

我怎么可能说出：我因为九岁的女孩子而怦然心动，晚上想到圣罗毫无防备的举止与迷人的表情都会兴奋得睡不著觉……

我曾经拜托国王，希望能够让口风紧的女仆代为照顾圣罗公主，但他却问：

『哦？为什么？』

『由我来照顾的话……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有什么不方便？』

『我、我不习惯照顾身分高贵的人士，也许会让圣罗公主感到不高兴。』

席撤尔王听了，眯起眼睛一口否决：

『圣罗实际上并不是病人，所以你也不用替她换衣服或擦身体之类的。而且能够由她信赖的女性陪在身旁，她也会觉得比较安心吧。』

唉，如果我真的是女性，那当然就没问题了……

但是对我这个健全的十七岁男孩来说，十七岁的圣罗太过耀眼。她的眼睛、嘴唇、颈部、手脚，全都相当于凶器。

我离开亚妮丝，边走边叹息，这时又换成王妃走过来，忧心忡仲地问我：

「古兰德老师，圣罗的情况怎么样了？国王陛下说交给老师就不用担心，可是她真的病得那么严重、不能让老师以外的人进入房间吗？」

「呃，虽然说是传染性的疾病，可是在维斯多利亚已经开发出特效药，所以并不是那么难治的疾病。只是为了小心起见，除了具有免疫力的我之外，最好不要让其他人进入房间……」

呜呜，如果告诉王妃真实的情况，她一定会当场昏倒，所以我也能够理解国王陛下主张暂时保密的判断。但是看到她如此担忧，还是让我因为罪恶感而心痛。

「真希望圣罗早日康复。我做了牛奶粥和柳橙果冻，请你端去给圣罗吃吧。」

「……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到厨房。」

我离开王妃，回到圣罗等候的房间。

我敲了敲门说：

「圣罗，是我。」

然后打开门。

「老师！」

圣罗泪眼汪汪地扑到我身上。

「哇！」

「你一直没有回来，我一个人越等越害怕……」

几乎要折断般的纤瘦身体贴在我身上，沙哑的声音脆弱地对我诉苦。圣罗今天仍旧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仍旧还是十七岁——

九岁的圣罗也曾经因为不安而像这样依偎在我身上。当我送啥仑到港口的时候，她在我房间的门口一直等我。

——我一直在担心……如果老师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当时哭著抱住我的腰。

我为了让圣罗安心，也温柔地拥抱她。

十七岁的圣罗内心也和当时一样没有改变。她独自待在房间里，一定既害怕又不安吧。

但是她以十七岁的美丽姿态抱住我，却让我全身血液都冲到脑袋，连耳朵和脖子都在发烫。

不行，不能意识她的模样！

她是我的学生，而且是个九岁的女孩！

不能动歪念，也不能胡思乱想啊！

可是圣罗细细的发丝飘到我的脖子和手臂，圣罗纤瘦的身体也紧紧贴著我的身体。柔软而汗湿的白皙肌肤散发著成熟女性甜美的香味。

这、这孩子才九岁，这孩子才九岁，这孩子才九岁，这孩子……

「对下起！」

我抓住她的双肩把她推开。

「老师……」

圣罗显露出受伤的表情。

我努力不去看她的脸，但胸口的悸动却无法平息。

「王、王妃说她做了粥和果冻，想要给你吃，所以我要去厨房了。」

唉，我真没用。

但是光是和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独处就已经让我坐立不安了，此刻被她搂住更如同拷问一般。

我像是要逃跑一般抓住门把，这时背后传来呜咽的声音：

「夏尔老师，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唔！

「没、没那回事。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我一边找藉口一边回头，不禁吓了一跳。

圣罗低著头在哭泣。

她双手握拳，颤抖著肩膀，透明的水滴不断滴落。这个哭法就和九岁的圣罗没有两样。

「我……我以为变成大人之后，就可以和夏尔老师在一起更久的时间……夏尔老师总是跟我说：『小孩子不能熬夜，我送你回房间吧。』可是亚妮丝却可以睡在老师的房间，直到早上都和老师在一起……」

「不，那是因为……」

怎么办？

我害她哭了。

一颗接著一颗泪水滚落如雪般白皙的脸颊，掉落在工艺品般的指尖溅起水花。

圣罗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说：

「星、星祭的时候……夏尔老师也突然消失不见……回来的时候显得很寂寞……我想要安慰老师，可是却办不到……老师只是笑著对我说……没关系……明明很难过，却要隐瞒……因为我是个小孩子……没办法让夏尔老师依靠……」

我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星祭的夜晚，我和古兰德瞬间重逢之后，马上又分开了。

我悲伤到好似心脏有一部分撕裂，全身无力。

原来圣罗当时看到我的态度，替我感到很担心，并且想要安慰我。

她努力地替我戴上丢圈圈游戏中赢得的星星发饰。

——星星……在夏尔老师头上……发光…

她当时用诚恳的口吻低声这么说。

然后她拒绝我要送她到房间的提议，哀伤地说：

——我想要早点成为大人……

当时圣罗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句话的？

圣罗看到我沮丧的模样，小小的脑袋瓜里想著什么？

我想到这些，心中百感交集。

「我回到房间之后也睡不著……想到夏尔老师独自在悲伤，我的心脏就阵阵刺痛，很难受。可是……隔天早上我到夏尔老师的房间，看到亚妮丝走出来——夏尔老师以清爽的笑容对亚妮丝说『昨天谢谢你』。」

圣罗说到这里又开始哽咽。

她即使变成大人，哭法仍旧没有改变。

我的胸口也感受到阵阵刺痛。

「我也想要成为像亚妮丝那样……可以安、安慰夏尔老师的人。亚妮丝胸部很大，又是大人……我以为如果我也变成成熟的女人……就可以帮助夏尔老师……我、我一直对夏尔老师撒娇，每次都让夏尔老师帮助我……都没有办法报答老师……因为我是个小孩子……」

王妃曾经说过，圣罗是个任何事都能独自完成的孩子，所以她会担心自己过度依赖我。

王妃的猜测有一半正确，一半不正确。

圣罗并不是害怕过度依赖我，而是因为被我当做小孩子而伤心。

她虽然是个小孩子，却努力地想要承担我的寂寞。

也因此她才说出要「禁老师」。

她是为了要成为让我刮目相看的成熟女性才这么说的。

「我、我想要变成大人……在夏尔老师伤心的时候，可以一直陪在老师身边……可、可是……我变成大人之后，夏尔老师却不肯好好看我一眼，也不摸我的头……或是握我的手。即使在我说话的时候，也总是坐立不安，似乎想要赶快离开我身边……或是很不耐烦地把脸撇开……刚、刚刚也一副厌恶的态度把我推开……」

不是的。

我并没有对圣罗感到厌恶或不耐烦。

只是因为圣罗变得太美，以至于当我直视她时会觉得心脏快停止了，才会把脸撇开。

我脑中不断思索著该如何解释，圣罗却哭喊：

「我不要这样。如果会被夏尔老师讨厌，我一辈子都不想变成大人！当小孩子反而还比较好……」

圣罗咬住嘴唇，以下定决心的表情走向暖炉。

现在虽然是夏天，暖炉却烧著火，锅子里诡异的绿色液体冒著泡泡发出水滚的声音。

「圣罗，你想干什么？」

我惊讶地喊。

「传说故事当中，有一位国王进入沸腾的锅子里重拾青春。这是应用方式。只要把这锅热水浇到头上——」

「等等！你这样会严重烫伤！这绝对不是『正确答案』！」

聪明的圣罗不可能不瞭解这一点，但她仍旧一本正经地说：

「机率是七比三。虽然还在实验累积资料的阶段，但是我己经连一秒都无法忍受被夏尔老师讨厌了。」

「你说七比三，是指成功机率是七吗？还是三？而且我没有讨厌你呀！」

「是三。老师个性温柔，所以即使讨厌我也不会说出来。」

「没这回事！我真的从来没有讨厌过圣罗！所以住手……」

「你骗人！你的态度很明显！刚刚我抱住你的时候，你也好像被一只巨大水蛭黏附在身上，全身僵硬。」

圣罗用双手抓住锅子两边的把手。

「哇啊啊啊啊啊！水蛭没有那么光滑的肌肤，也没有那么香的气味呀～～～～！快住手啊～～～～！」

锅子里浓稠的绿色液体冒著泡泡。

我拚命地从背后压住随时要把这锅液体淋在头上的圣罗。

「圣罗！不行！别这样！」

「放开我！」

沸腾的液体感觉随时会泼出来洒在她纤细的手脚，因此我也不能硬抢过来或是推倒她。

「如果要被夏尔老师讨厌，我宁愿全身烧烂、皮肤裂开、流血死掉算了！」

「不要说那么可怕的事情！不要选择那么痛苦的死法！不，即使不痛苦，你也不能死啊！」

「可是……可是老师……」

圣罗完全陷入哭闹模式。我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大吼：

「不管圣罗是大人或小孩，都是我重要的学生！」

圣罗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闪闪发光的银色头发包覆著美丽的头，就在我的眼睛旁边。

她低著头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怯生生地问：

「……真、真的吗？」

我卯足全力奋不顾身地紧紧抱住圣罗，大声说：

「我都喜欢！」

「老、老师。」

圣罗的声音中带著泪水，转头把脸朝向我。就在这时，圣罗手中拿的锅子发出「砰」的声音。

「啊！」

圣罗把锅子拋出去。

「哇！危险！」

绿色的液体溅出来。我拚命把圣罗抱在怀里保护她。

摆在地板上的众多小砵撞到锅子打破了，碎片四处飞散，细粉弥漫在空气中，让圣罗打了好几个喷嚏。

哈啾！哈啾——她打了大约三十个喷嚏。

就在我开始担心她的喷嚏永远不会停止的时候，圣罗总算停止打喷嚏。

就在视野变得清楚、肩膀的力气也放松的时候，我感觉到手臂有些违和感。

咦……

抱起来的触感……好像跟刚刚不太一样。

而且圣罗头部的位置也变低了，睡衣滑落下来，露出白色的肩膀……而这肩膀也变得很小……简直就像小孩子……

「圣、圣罗！」

「我……」

圣罗似乎也发现到自己的身体出现变化。她盯著自己的双手。她的手也变得只有我手掌一半的大小……

「你恢复原状了！」

「老师……」

圣罗回头仰望著我。

「我现在变小了吗？」

「嗯。」

「我看起来像个小孩吗？」

「嗯，像个九岁的可爱女孩子。」

我替她拉起滑落的睡衣领口，对她微笑。她凑过来抓住我。

「太好了……」

我也怀著同样的心情抚摸圣罗的头。

◇◇◇

在那之后——

圣罗真的发烧了，必须安静地躺在床上。

圣罗的房间因为药品与碎片溅洒满地而惨不忍睹，因此我便带她到我的房间，让她躺在床上。

虽然要解释房间变得乱七八糟的理由很麻烦，不过我假称是在制作传染病特效药时失败了。

恢复为九岁小孩子的圣罗乖乖地躺在我的床上休息。

我告诉她：

「你可以在这里待到身体状况好转为止。我会睡在沙发上。」

她羞赧地红著脸说：

「……好的。」

我替她端来王妃制作的牛奶粥和柳橙果冻，说：

「我来喂你吧。」

她仍旧害羞地点点头。

我用银汤匙舀起粥，吹凉之后移到圣罗的嘴边，珊瑚色的嘴唇便缓缓张开。

我把汤匙轻轻放入她口中，她的脸颊变得更红，抬起眼珠子看我。

我对她微笑，她便连忙垂下眼睑，蠕动著嘴巴把食物吞进去。

「不会太烫吗？」

「嗯……刚刚好。」

「是吗？那就好。」

我心平气和地再度对著粥吹气，然后端到圣罗小小的嘴巴前方。

圣罗也红著脸继续吃粥。

牛奶粥的碗空了之后，我又问：

「你还能吃果冻吗？」

她又点点头，然后说：

「那个……这次又替夏尔老师添麻烦，真的很抱歉……我理解到自己还太幼稚，不可能奢望著要马上变成大人……」

她的脸颊变得更红，垂下视线轻声细语地说。她缩著肩膀，似乎真的很不好意思。

「所以……我可以再多当一会儿……小孩子吗？」

她俯视的眼睛因为发烧而湿润。

「嗯，你不用焦急。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像那样迷人的女性，所以慢慢长大吧。」

我温柔地回答。

圣罗稍稍抬起视线窥探我的反应，因此我便对她笑了笑。她继续看著我的脸，怯生生地问：

「我……很迷人吗？你真的不觉得恶心？」

「那是我至今为止看过最美的女人。」

她张大眼睛，屏住气息，然后又有些胆怯地问：

「那你为什么要把脸撇开呢？」

「我说过了啊。因为你太美了，让我很紧张。」

现在我就能够流利地说出这样的话，声音不会紧张得变调也不会吞吞吐吐。

「男人面对美女的时候，就会露出那样的反应。」

「是……是吗？」

圣罗的视线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八年后，圣罗如果成长为像那样震撼性的美女，我是不是又会变得举止怪异呢？

我是不是又会没办法直视她、不得不撇开脸呢？

为了不要变成那样，从现在开始我必须目不转睛地看著圣罗一天天逐渐变得更美。

这一来，八年之后，我就能够正视女神般的垩罗和她说话了。

「圣罗，我也跟你一样，有很多不够成熟的地方，或许也有很多『错误』之处，不过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慢慢解开一道道难题。虽然说能够一眼就知道『正确』答案会很轻松，不过如果在尝试错误的过程中慢慢寻得答案，一定也会很快乐的。」

神秘的紫色眼睛闪烁著天真无邪的光芒注视著我。

我用汤匙舀起不断晃动的柳橙果冻，放入她的嘴里。她红著脸吞下去。

「你就按部就班、慢慢成为大人吧。」

也希望我俩之间的关系能够像这样一层层地筑起。

不用急，不用焦虑，慢慢地累积。

圣罗用认真的口吻问我：

「老师……你愿意等我长大吗？」

「嗯。我会很期待再度见到未来的你。」

「那么，在那之前我会努力做出让胸部变大的药。」

「不，别再尝试药方了。」

我苦笑著劝戒她，然后想起抱住十七岁的圣罗时的触感，全身开始发痒，脸也变得很烫。

我真心开始烦恼——为了能够和那个圣罗正常交谈，或许还得努力修行去习惯美女才行。

第三卷 第八章 成为大人的错误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