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小夜美之章第五章

第一节课下课后，娇小的少女出现在我教室的门口，东张西望着。

绿色的头发，两边还有狗耳朵一样的鬓角。正是遥。

那家伙在找什么东西？完全没有看人的脸，要是来找人的话，那视线也太低了吧。

感觉默默地看着有点不好，于是我像要引起她注意一样地挥了挥手。

看了我一眼，遥立马把脸转到一边去了。

「等下遥，不要无视我。」

我赶紧跑过去，跟她搭话。

遥抬头狠狠地盯着我。

「搭讪可是犯罪。」

看来我向她搭话的话就会变成轻微犯罪。

「现在我可是缠住可疑人物，向她搭话哦。」

有点欲言又止地，交替看了看地板和我之后，她张开了口。

「恭喜……是不是应该说这个？」

啪啪啪啪，有气无力的拍手声从遥的手中零落而出。

这拍手，肯定是针对我和小夜美开始交往而做的吧。不过，还真是没什么实感。

「不要向我，向小夜美说去。从以前开始，你不就一直接受小夜美的谈心的吧？」

我用手指指向在教室前方和朋友说话的小夜美。

但是遥看起来不怎么感兴趣。

总觉得……我完全不被祝福的样子。

「青梅竹马的关系要发展成这样，也是有难度的呢。在双方都将对方当成恋爱对象的时候，有时反而会破坏掉两人之间的良好关系。就算是认识了很长时间的人，有时候其实根本就不了解对方哦。」

遥的一字一句，犹如锋利而尖锐的箭矢。

完全没有顾虑的箭矢，在我胸口开了一个个的大洞。

「小夜美向我提出商量之后，我曾经支持过她……但也劝阻过她哦。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名为时雨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遥看着正在谈笑的小夜美的侧脸，这样子轻轻地说。

今天遥，感觉不知道在哪里放了个墙壁。

就像要把其他人全部推开，全身都是这样的气息。

「冥婚那时候，你不是救了被火缠上的小夜美了吗？那时候我就这样想了，可以把小夜美交给你试试。」

那时候就像是在梦中一样没注意到，那貌似是称得上非常无谋的帮助方法。（

虽说那时下意识就让身体动作了起来，但如果那不是小夜美的话，我是不是还会去帮呢。

「别一脸正经地说些让人害羞的话啊，你这家伙。」

「小夜美可是我的挚友。所以啊，审查是很严厉的。」

遥把背靠在了教室的门上，抱着手说。

「既然挚友的话，就把裙子借给小夜美吧。」

听到我的话的一瞬间，遥眉头一动。

只见她一副觉得可疑的眼神看着我。

「裙子？为什么？」

感觉周围空气凝结了。

一副要寻根问底的语气，遥向我问为什么需要裙子的理由。

「今早啊，她的裙子好像破了。」

遥向小夜美看去。

「————！？」

遥的眼神已变得如同冰一般地寒冷彻骨。

憎恶，那样的情感在一瞬之间，被播散到了周围。

跟平时遥面无表情相比，她现在的行为让我觉得是那么地异样。

「怎么了吗？时雨君，为什么凝视着我的脸。」

下一瞬间，遥变回平时的样子了。

是我想多了吗？

「刚才，你是在瞪着小夜美？」

遥一副要睡着的眼神，向上看着我，摇了摇头。

「嗯～？怎么会有那种事。」

话音未落，遥的脸上马上浮现出干巴巴的笑容。

「呼呼，但是啊。如果小夜美和时雨同学黏得太紧，我应该是可以瞪她几眼的吧？」

这家伙的表情变化速度，我是完全跟不上了。

「哈？结果还是要瞪她的啊，你这家伙。」

「女人心可是很复杂的。嘛，接下来你们俩好好努力吧。」

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我在心中对遥吐槽着。

「接下来会变得很麻烦也说不定的啊。接受下谈心之类的，也行吧。」

「部活开始变得很忙所以没办法。」

遥游走在半空中的手心轻飘飘地挥动着。

「搬出『部长很忙』这种正当理由的话，我不就没办法留住你了吗。」

「啊啊，突然变忙了也没办法啊。」

用冷冷的视线看着小夜美的遥。

果然……今天的遥好奇怪。

「社团那边出了点不得不去处理的事情，身为部长的我因此，忙得要死啊。」

一下子放松了肩膀的力度，遥抬头看我。

「话又说回来，针对小夜美，我还是利用自己的部长权限，给她下达一个惩罚游戏的命令吧？『由于裙子撕裂有伤风化，所以今日禁止参加社团活动』——这样的命令呢。」

遥看着我，一副「你觉得怎样」的表情。

「就算你这样子说，我也不知道啊。」

「我的意思是让你和小夜美去约会啊。」

「多管闲事。」

「目前社团还处在招新的时候，所以练习并不太多哦。所以——你就乖乖地去约会吧。不然的话，我就让小夜美天天都来我家合宿哦。」

这是什么鬼究极选项啊，喂。

「不过，怎么说呢……遥，谢谢你了。」

「我啊，可是很为朋友着想的。我是非常重情义的人哦。」

遥大大地叹了口气，一副寂寞的样子环视了教室一周之后，这样说。

「时雨君……我说，小夜美死掉的话，你会很伤心吗？」

她的眼神在教室中游移。

她并没有凝视着某一处，只是呆呆的看着谈笑正欢的学生们。

「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是刚好才想到这个话题的——」

或许……遥眼中的世界跟我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也说不定。

我紧紧握起拳头，这样子回答。

「小夜美死掉什么的，我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嗯，我明白了，时雨君的决心。」

挤出了那样的话语后，遥低下了头。

从刚才开始，遥到底看到了什么？

和平常比起来，她周围的气氛要冷很多。

「时雨君，在最后，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低着头的遥，沉默了一阵子。

好像很难说出口的样子，手也紧紧地抓着裙子。

「你和我就算看着……同一件事物……看到的，也有所不同。所以，我看到了……」

再一次的沉默。遥大大地吸了口气，在吐了出来。就像在烦恼着要不要说不出来。

然后就像要割开那沉重的气氛一样，张开了口。

「在小夜美的身后……紧跟着的啊。」

就像是肩膀上重担卸了下来一样，遥深深地吐了口气。

「——就是那么一回事。嘛，事到如今，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就连想帮忙的劲——都提不起来了。因为那是，时雨君的工作没错吧？」

「你就好好努力吧」，这样一幅开玩笑般的语气，遥挥着手离开了。

直到最后、她的身上仍然萦绕着不同以往的气息。

「紧跟着的——」

这短短的一言，刺穿了我的胸膛。

* * *

在这一天的午休时分，有个很少这种时候出现的人出现了。

「纶纶纶～♪一夜我来告知你们现在是il est midi了哦♪」（译注：il est midi，法语，中午十二点正。）

随即附近的坐着的学生让开了，确保一夜学姐有坐着的空间。

一夜学姐之所以能一笑倾城，是因为她本人有着学生会长的威信吧。

「喂，一夜学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平时的话，是和小夜美两个人一起吃午饭的。

会不会像春假那时候，让我们又再卷进不好的事情里头——这样的想法让我顿时打了个激灵。

「嘛嘛，不要在意。Fais comme chez toi～♪」（译注：Fais comme chez toi，法语，宾至如归。）

真是的，今天的客人还真多啊。

我和小夜美开始交往的情报，还不到一天，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小夜美看了看我，又瞅了瞅一夜学姐的脸。

在昨天的这个时候，事情明明已经发展到让人焦头烂额的地步了，不知为何、她竟然还能笑着出现在这里，实在是不能理解

——一副如上所述的「我实在无法理解」的表情，浮现在了小夜美的脸上。

「呼呼，小夜美同学。焦躁不安的表情也好可爱啊。」

说着、一夜学姐拉住小夜美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说了一番悄悄话。

「——欸欸！？昨天的，只是学生会长在演戏！？」

小夜美知道真相后大吃一惊。

这个女的是故意来捅穿昨天的把戏的吗？

「是，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学生会长肯定对……时雨……」

小夜美一下子被性格良好的一夜学姐的话所迷惑住了。

「嗯嗯，所以说啊，我是故意把时雨君推给小夜美你的哦。如果你和时雨君处不好的话，到·时·候——」

一夜学姐把食指竖在嘴唇前面，眯起了一边眼睛。

我渐渐感到有点火大。

「分开了的话，我就毫不客气地把时雨君拿走的了哦♪」

然后学姐紧紧地抱住了我的手腕。

「哦」你个头啊，这家伙真是让人火大。

「要不要狠狠地敲她一下」地举起了手，那瞬间一夜学姐的胸部靠上了我的肩膀，一阵柔柔软软的触感从脖子根处向上奔流而去。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猛地一下，小夜美将我们狠狠地拉开了。

「时雨！！是我的！！」

小夜美的眼神就像野兽一样尖锐，震慑着一夜学姐。

但是，就像不让这个瞬间逃跑一样，一夜学姐反过来回盯着小夜美的眼睛——我并没有错过这一瞬间。

……啊啊，原来是这样。

我稍稍有点明白一夜学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好想吃小卖部卖的炒面面包～。真是好想吃啊～」

（译者：转头就把小夜美给卖了？）

我想到了某个结论，故意地说「想吃面包」，然后看着小夜美。

「欸欸—，明明就做好了便当放在你面前了，这是为什么！？」

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小夜美向我提出了抗议。

我一口气吃掉了便当，然后将便当盒倒过来了。

还强调般地抖了抖便当盒。

「便当，在哪里？」

「对不起啊，小夜美同学。时雨君啊，他对第一次约会应该做些什么完全没有概念，因此向我咨询了，所以想让你稍稍回——」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啪、我一掌拍在了一夜学姐的后脑勺上。

「啊啊！？你对学生会长大人做了什么好事！？」

一夜学姐狠狠地撞上了书桌。

到底是有多不耐打啊，这个人。

「好痛痛痛」，额头红肿的一夜学姐复活了。

「——真是的！！会对我做这种事的，也只有时雨君了！」

「我我我我可神马都不知道哦，时雨。学生会长大人又可爱又讨人喜欢，所以你犯下这种事会有啥样的下场、我可管不了了……呀～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实实在在地，我感到背后腾起了一阵阵杀气。

面前的这个女人居然就那么的被万众敬仰吗。

这个人真正的性格，明明就像是塞得不能再塞的垃圾袋一样。

「总而言之，我想吃炒面面包！！」

小夜美的脸颊气得一鼓一鼓的，然后只见她哼地一声转过了脸。

「啊啊真是的，我知道了。给你买就行了吧！！我会去一楼那里买的了。」

说完，小夜美快步离开了教室。

我看着窗外，向她这样说。

「既不是『夜美夜美』，也不是『小夜美酱』，而是『小夜美同学』呢。你现在是里性格……是叫千夜吧。」

「呼呼……没错，注意到了啊？」

下一瞬间，感觉有一阵寒风吹过。

她周围所谓气场一样的东西，急速变化。

「时雨君，没想到你居然能看穿我在假装一夜。」

「小夜美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吧。你并不是以一夜、而是以千夜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下。我思索了一下其中的原因。你啊，刚才一直在若无其事地、偷瞄着小夜美的眼睛吧？」

所以才很不像样地抱住了我吧。这都是为了使小夜美动摇，做出能窥视眼瞳的空隙。

「亏你看得这么清楚啊。如果不是我的话，是不能使用这能力的。」

「我姑且先问一下，你和一夜学姐是同一个人吧？不会是什么双胞胎之类的吧？」

千夜学姐静静地摇了摇头。

就像在说「我们切换的瞬间，你不也是亲眼目睹了吗？」一样。

「虽然是不同人，但是使用同一副身体。话说回来，我不是为了说那种事而来的。总而言之，应该先说下……恭喜吗？」

「已经有其他人跟我说过这话了啊。」

一夜学姐歪着嘴角笑了。

（译者：原文如此，不应该是千夜学姐吗？）

「总是要给点祝福的。连那么一点点幸福都不给的话，要怎么度过后面的艰辛啊？」

「那个，千夜……学姐。小夜美，还活着的吧？」

我看看了四周。

在教室里吃饭的人很分散，能听到我们对话的人基本不存在。因此接下去的话会多少有点深入下去，也不担心被听到。

不……是为了这样做，所以她之前已经将人群驱散了。

千夜学姐长长地睫毛眨着，看着我。

「自己的恋人也不相信吗？我倒是想告诉你这样一句话呢……」

「我有时候还真是弄不明白。小夜美……是不是真的还活着的呢。我也好，妹妹也好，然后小夜美也好，虽然是一直在一起生活的……」

但是那却是在既定的规则之上，不越雷池一步地一路走来——那样的怪异扭曲的共同生活。

秘密之类的，我们都会有默契地一字不提。

就这样，我们维持着走钢丝一般的关系。

和小夜美交往了会有什么变化也说不定，我抱有这种期待。

但是……

结果还是向对方阴暗的部分合上了双眼，假装看不到。

完完全全是没有任何变化。

关系也好，相互之间的距离也好，完全是没有缩短过的。变化了的部分也只有称呼从「青梅竹马」，变成了「恋人」而已。

小夜美是个很好的人。

为了不被我讨厌，而拼命地迎合着我，这我早就注意到了。

「她可是一直扼杀着自己生活着的。一直不让自己的秘密泄露，拼命地隐藏着。这样子，还能叫……活着吗？」

「你不也是一样？」

看着窗外，千夜学姐冷冷地抛下了这句话；紧接着便滋滋滋地——吸起纸盒装的果汁来了。

「小夜美肯定也有相同的想法——『时雨君是不是也活着的？』。这就叫做互相关心呢。并不是什么坏事哦。」

千夜学姐一直看着窗外。

我渐渐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了。

这个人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对我和小夜美之间扭曲的关系，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进行干涉。就像水流过来一样慢慢地将我们包围，浸染。

不过我就是没办法承认她的话。

「人都有各自的需要扮演的角色。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忠实地演好自己的角色。也就是说所谓的人格啊，不是由自身所创造出来的。而是为了适应和变化为他人所要求的形象而做出来的东西。为了形成他人和社会所需求的形象，然后做出对应的人格，孩子就是从一刻开始变成大人的。」

千夜学姐将视线从窗户上移开了。

她所说的话当中，感到有一股执念在内。

粉色的嘴唇再次张开。

「你们只是害怕成为大人而已。」

我把头摇得嗡嗡作响。

「你又把话题拉到麻烦方向去了。」

「就算经过漫长的时间，不会开的花还是不会开的。只有吸收了周围的养分，不合理以及社会上肯定存在的扭曲，才能让花盛放哦。」

「这样盛开之前，就枯萎了也说不定吧。」

「重要的是场所和时机啊。时雨君，你……打算保持在花蕾就好了吗？」

我不禁推测她到底想寻求些什么。

我就想小孩子一样把头扭到一边，厌恶地说。

「有不在温室里头就不能盛开的花朵，也有强行冲破柏油路而盛开的花。小夜美是那种能在喷发火山上盛开的品种，因此也没什么我出场的机会吧。」

然而听到我这样的话后，千夜学姐还是看着我，平静地说。

「过家家，这种孩子气的东西，赶紧给我结束掉。」

她的话，刺人心肺。

就像碰触舯物一样小心翼翼，我和小夜美的关系其实就仅仅止于表面。

「你应该瞄准的不是虚假的关系，而是以牢固的信任关系为基础的二人同心才对啊。只不过在到达那种境界的途中，就你们而言，恐怕一场血光之灾是在所难免的。」

千夜学姐在逼迫着我。

要我从小夜美口中问出真相。

「直接向本人询问可是会收到奇效的哦。越是说不出口的事，就越是这样。」

这样子做的话，我就能打倒人偶了吗？

头脑里已经混乱成一窝粥了。

「人偶是小夜美同学的过去。要是你总想着法子乱来的话，便会对她本身造成伤害。只要把这禁忌的过去包含在内，好好地珍惜小夜美同学就行了。没有必要将它赶尽杀绝，你需要做的仅仅是将其安抚到无害的程度。」

我用力地握起了拳头。

「你是说让小夜美一直被人偶附身就好了吗……」

「人偶啊，可是过去的痕迹。没有过去的人，是不存在的。小夜美并不是被人偶附身了。是为了传达过去，才从封印之中浮现出些许影子。」

千夜学姐隔着桌子伸出了身体，向我压近过来。

「时雨君，好好地面对过去，做出决定吧。」

千夜学姐的头发，沙沙地从肩膀上滑落。

周围的喧闹，一下子远去了。就像耳朵被塞住了一样，我的心被一片寂静所支配了。

现在，只有千夜学姐的声音……能传达过来了。

「小夜美的过去，就算多么的凄惨……你也来接受它的义务。」

「你这种说法……简直就像是小夜美以前犯了什么罪一样。」

「时雨君，你在那时，没有阻止小夜美同学。所以，你也是同罪哦。」

起居室里头的椅子，就只剩下2只脚了。

如果那是为罪人所设置的席位的话，我也……总有一天不得不坐在上面的吧。

千夜学姐的右手慢慢地伸了过来，柔软的手心轻轻地抚着我的脸颊。

黑色头发划过我的脸，落到我的肩上了。那让人一阵不适的触感，就好像是她的身影，正在一步步地侵蚀着我的身体一般。

深红的眼瞳，紧紧地盯着我。

——你看到了吧？

那眼瞳在如此诉说。

——小夜美同学，过去到底做了什么事……

眼睑紧紧地闭上，我遮断了千夜学姐的话语。

即使这样，她的话语还是像黑色的手紧紧追着我，想抓住我的心。

只要不承认犯下的罪，人偶就会一直紧追着我。

不，那黑色的手……追着我的心的，带着想侵蚀的欲望的，其实是我本来的心意。

这欲望，肯定是能将我们赶上自我毁灭的道路，同时……也能将拯救我们脱离苦海。

不得不正视过去了。

我张开了双眼。

「到底是毁灭还是拯救，就全看时雨同学对小夜美同学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了呢。」

一直说谎的人生，是没有未来的。

但是蒙头猛冲的话，只会让自己和其他人痛苦……

这跟头脑的好坏大概没什么关系。

但是，怎样选择合适的时机摊牌之类，我是完全不懂。

「Pain is inevitable.Suffering is optional！！随着关系加深，痛苦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呢，是否感到痛苦是要看时雨自身的……这可是蜕变成大人必经的痛苦。」（译注：Pain is inevitable.Suffering is optional！！「痛苦无法避免，而磨难却可以选择」或者说成是「身苦心不苦」也可以。）

瞬间，又变成呆萌的一夜学姐了。

温暖的手抚住我的脸颊，她微微地笑了。

「所谓的创造回忆，其实是指从无数的选项中，作出仅仅一个的选择。现在只是要你从你的人生中选出对于你来说必要的、仅仅一件的东西而已哦？」

我感到不安被一夜学姐的手吸走了。

「时雨君，只要你的心里头还存在对小夜美酱的怀疑，小夜美也一样会继续怀疑着你。不相信这种东西，可是会连锁的。但是不要紧，你没必要惊慌。因为，小夜美酱可是深爱着时雨君你的哦。」

噗，我不禁喷了出来。

这个人一脸正经地说什么鬼话。

读懂了气氛的一夜学姐故意地装傻，我的心也因此回到当前的现实中来了。

「啊啊，时雨君和夜美夜美的关系，实在是太酸酸甜甜了，我很喜欢啊。简直就像新婚一样。请不要燃起，能载在『Voici』上的、不得不叫消防车的恋之大火哦，时雨君♪」（译注：Voici，某八卦杂志。）

「你怎么总是用玩笑话捉弄我。」

变回一夜学姐，并开始用开玩笑的方式捉弄我的，其意义我是明白的。

「——卖回来了哦。」

不知道何时小夜美已经回来了，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把炒面面包胡乱地扔到桌子上了。

响起沉闷的碰撞声，面包停在我的便当盒旁边了。

「那么小夜美同学，时雨君。Bon Appétit！」（译注：Bon Appétit，法语，祝你好胃口。）

轻轻的风卷起，一夜学姐离开了。

这不是狠狠地在我和小夜美乱搞了一通没错吧……

「那么，跟学生会长大人，说了什么……？」

我从エロ游戏的帅气主题曲是否没用开始说起。

说了数十秒之后，小夜美一边说「才不可能是这种话题」，一边狠狠地打了我的头。她的表情，就和被我支去买面包的时候一样，仍然是一脸的不高兴。

* * *

放学后等在升降口处的我，看到了沿着楼梯扶手一路滑下来的小夜美。

这家伙的移动方式还是那么地随心所欲。

「久等了。刚才到学生会长大人那里一会儿。」

一呼吸之后，她就滑到了升降口了。

「嘿嘿。这条穿旧的裙子，就是她拿给我的。」

那就如同是在问我裙子穿上去的效果如何，她说着说着便一骨碌地进行了360度的旋转。裙边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向上抬升、轻飘飘地，小夜美的大腿也在一瞬间显现了出来。

「一夜学姐啊。那家伙原来也是那么热情的人呢。」

「这条备用的裙子由于她之前就放在学生会室，所以就直接给我了。她说自己反正都已经三年级了，平时在穿的只要有一条就行。」

我把手放在下巴，思考着。

「那个出了名的可爱的、粉丝众多的学生会长的裙子么……」

「喂，时雨。你在想什么居心不良的事？」

脑中的计算机开始飞快地计算着。

在高校的SNS中设置高亮置顶散播消息之后，然后利用网络拍卖的话估计能拍到不少钱。

人非草木，附上的颜照就以某种角度拍下来吧。

「好，小夜美。用两倍于新货的价钱把裙子买下来吧。」

「我—说—啊—，你到底想用裙子干什么！？」

「不是要『用来干什么』，而是要把它当作我们增收创汇的手段啊……」

嘛，或许从我手里买去的家伙会将它用在不同的意义上呢。

「我—不—要。」

哼地把脸转过去，小夜美急匆匆地穿过了升降口，向着校庭进发。

她的步伐非常轻快，我也稍稍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追了上去。

* * *

我和小夜美走在时间还早的归家路上.

和平时一样地沿着街道走着的时候，被小夜美拉住了手腕。

「我想去买衣服。」

小夜美离开了回家的路线，向着轻轨站走去。

被遥明令禁止出席社团活动的小夜美，正无所事事地和我一起在大街上闲逛。

「为什么我不得不陪你去看洋装啊？让遥陪你去吧，那种事。」

这可是同一所高校的学生回家路上的车站前。

我和小夜美在学生面前手牵着手，因此有一点点的害羞。

小夜美没有看漏我那一点点的表情变化，哧哧地笑出声来。

「啊—时雨害羞了～♪因为和女生一起买东西害羞了呢～♪」

「我才没有—」

我哼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然而小夜美绕着我转圈，想强行进入我的视野。

「可爱小夜美酱的变装秀，可是能近距离欣赏到哦？你不觉得这非常的棒吗？」

「你好歹也体谅一下不得不准备你一张张的新衣CG、而辛勤操劳的画师的心情吧。」

「时雨的头脑为什么就被二次元污染到这种地步了呢？就由小夜美酱我，把二次元赶出时雨的脑袋吧！！」

我张开双手，就像把小夜美当成笨蛋一样地笑了。

「不用劳烦你了。」

为了不让小夜美进到自己的视野，我也持续地逃跑着。

这简直就像捉迷藏。

「啊—！？时雨刚才盯着别的女孩了。」

看来是我持续从小夜美身上移开视线，这家伙貌似诞生了奇怪的想法。

啊啊，好麻烦—。

「哈？为什么我不得不追着这种遍地都是女子高中生看啊。不要小看我了，不是我自己喜欢的东西，才不会入我法眼。我可是目不斜视的男人。」

「嗯，这——这就是说……果然。」

突然停住的小夜美脸变红了，双手的食指在身前转圈。

什么……这家伙现在好像误解了什么的样子？

正准备吐槽的我和小夜美旁边，有小学女生的团体通过了。

极其下流的极短裤，有3个并排在旁边走着

（译者：帅不过3秒…）

发现我看呆了的小夜美，把拳头放在我脸前恐吓者着我。

「看其他女孩还比较好。不如说，比较正常……」

「对不起。有一点点人认真地追着看了……」

双手抓住我的脸，小夜美强行把我的头扭向她了。

视界回转，面前出现了一双大大的青瞳。

「痛痛痛……头……有点扭到不能扭向的地方了……」

「喂～喂～，时雨正在和梦寐以求的美少女约会哦～很高兴吧～」

我啪啪地把手挥动着双手，像从小夜美的拘束中逃开，但是被锁得紧紧地无法逃开。

「别自称美少女啊～！！」

「我要不是美少女的话，时雨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吧。所以，我就是美少女！！」

「你是小学生吗！！话说回来，你可是说了相当害羞的话，自己有没有察觉到，小夜美？」

「没关系！！如果能让时雨转过头来看我的话，小夜美酱可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小夜美的手啪地松开了。

湿润的瞳孔看着我。

（译者：啊啊，哭了。）

冷冷的风吹过，摇动着小夜美茶色的头发。

「要怎么做你才会像溺爱那些美少女手办一样溺爱着我呢？要怎么做你才会像爱着所谓今期的新娘一样地爱着我呢？并将我的照片作为手机的壁纸？」

我用手轻轻地将粘在小夜美脸上的鬓角拂起。

然后认真地对她说。

「小夜美，动画和实实在在的人是不同的。」

「没有什么不同……果然就算一时间成为了新娘，也会像新的动画开始一样，被移情了？正因为是旧妻，就要从硬盘被删掉，或者因为架子上一堆了没地方放而要被扔进垃圾桶了吗？」

我没办法回答。

我没想到小夜美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

我才不是一个接一个地移情到新的美少女手办上。我……那样做只是……想逃避现实而已。

所以对和小夜美谈恋爱，也感到十分害怕。

「对……不起……小夜美……我是不会喜欢上……其他人的……」

我拼命地挤出声音。

这种难受的，而且非常鲜活的感情……被我刚才强塞给小夜美了。

「明明是已经交往了。真是……非常抱歉。但是，我真的是搞不懂啊——」

每次想起小夜美的事的时候，脑海里就会乱成一锅粥。

就像被不停地搅拌一样，完全冷静不下来。

「喜欢」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真是完全不了解。明明知道这种任性的举止会深深地伤害小夜美的。

一直以来的「喜欢」和现在的「喜欢」，肯定是不一样的。

虽说我说过喜欢动画和游戏中的美少女，也宣言过她们是我的新娘。但是果然……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我要被伤得如此之重？

好害怕小夜美接下来的反应。对于这么无情的自己，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呢？

是讨厌地表示拒绝？

如果真是那样干脆就那样好了。

只有破灭的想像在脑海里转个不停。

我突然察觉到小夜美直直地看着我。

「没关系的，时雨。如果是时雨的话，我被怎样对待都没关系的。」

（译者：……）

……她明明也是被同样的不安和痛苦伤害了吧？

「呐小夜美，不会……讨厌我吧？」

小夜美微微地笑了。

就像是在说着「怎么会有那种事」一般的笑颜。

「这跟追着新的作品，或者移情于别的角色不一样。动画和游戏是必定会有终结的。那是按着脚本而行动、说话、在所有玩家面前都会说同一句台词的东西。但是，小夜美不一样。小夜美是人。所以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才好。」

我一直都逃避到虚构当中。

被设定好了的，绝对不会伤害到自己的架空的世界当中。

不知不觉间被诉说这里是非常好的地方，因此渐渐被束缚住无法离开了。

啪地，小夜美打了一下因不安而胆怯的我的背。

「没关系的。小夜美就算被当成手办之类的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啊，但是希望不要被从下面偷看胖次哦～♪」

「等下，偷看手办的胖次也可以的吧。我可是好好地付了钱的。」

「这才不是付不付钱的问题！！话说回来，面前明明有这么美丽的美少女小夜美酱在，居然没想过要看胖次！？」

对于将事情轻轻带过的小夜美，我从心里表示感谢。

但是那也说明，我们的关系也只是到那个程度而已。

要缩短距离的话，肯定需要很多时间的。动画还有游戏是一瞬间完成的，而对于现实来说，是不得不经过许多年，慢慢培育起来的。

所以我也向小夜美展露笑颜。

「一时说不要被看，一时说要被看，真是善变的家伙。不过，你的胖次不是早上才拜见过吗。然后——」

「——然后？」

「绝对不要给我以外的男人看到。」

哈哈哈哈……小夜美抱腹大笑。

笑了一阵之后，小夜美一副坏心眼地表情看着我。

然后从口袋拿出手机，对着我。

「retake时雨～♪看着镜头再来一次。」

啊啊真是的，这家伙真是得寸进尺——

「我知道了。让我陪你去卖衣服就好了吧。」

「嗯嗯，这种地方不坦率一点可不行呢。」

「你就自选一件设计成有绳纹土器那种感觉的、富有时代冲击力的衣服吧，小夜美。」（译注：绳纹土器，即「绳文陶器」，出现于距今一万年前的日本绳文时代，是世界上最早的陶器之一。因陶器表面有绳结花纹图案，故名）

「我还是选件有埴轮那种感觉的吧。……喂，不对！！时雨也要一起选！！」（译注：「埴轮」是指日本古坟顶部和坟丘四周排列的陶俑等随葬陶器，大约烧制于公元3世纪～6世纪）

嗯？什么，让我来选就好了吗？

我敲了一下胸膛，把拳头show给小夜美看，表示交给我。

「虽然交给时雨有一点点害怕。不过一开始我就是这样打算的。」

「春季已过，马上会迎来夏天。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你是知道的吧？」

「梅雨飘飘、梅雨飘飘对吧！！」

我们飞奔着乘上通往轻轨检票口的电梯，一边走着一边继续说话。

「说到夏天，当然是白色连衣裙和草帽了。」

「我说啊，你还是去动画或者游戏里体验那一套吧。」

离开过道，向着检票口走去。

比一般建筑高一截的联络过道，从其窗子可以看到延伸至地平线的商店街，以及包围它的群山。

「极目远望，满眼都是盛开着向日葵的花田，一位黑发的美少女，正身着白色连衣裙、头戴草帽，独自一人等待在花田中寂寂的公交车站台上——」

「要我把你、碾成一堆向日葵花田的沃土吗？」

额头青筋毕露的小夜美，把检票口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举起，向我走来。

「知道了。这全部都是我的错。总而言之请先把自动贩卖机放下吧。」

我把手向前伸出，劝慰着她。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胡闹，自己也觉得是非常贵重的东西。这可是东流的青春中，无可改写、无可替代的一页啊。

「啊呐，我居然举着这样的东西？」

盯着被自己高高举起的自动贩卖机，小夜美一脸的不可思议。

还是老样子、令人恐惧的怪力。

但是即使这只能说是缺点的部分，那也是暇不掩瑜的，因此我不可思议地接受了。

「就这样抬着搬回家的话，以后应该会很方便的呢。」

在一番略带危险的言论之后，印有碳酸饮料图案的红色巨箱，被缓缓地安放到了地面。

「家里头有自动贩卖机的话，不好。」

我静静地摇了摇头，小夜美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为什么？」

「那样的话，就不可以夜晚和小夜美一起去买果汁了啊。」

「……笨，笨蛋。」

小夜美的脸变得通红。

为了岔开话题一样，小夜美拉着我的手，向着检票口跑去。

* * *

从六楼的窗子，能看到昏暗的街道全景。

坐在车站大楼的休息室里向外一看，路轨小得就像微缩的模型，而如同被吸入蚂蚁巢穴一般的小点正群聚而行。

那些熙熙攘攘的小点，在车站的入口处重复着进进出出。

刚才进入车站大楼的我们，或许被人俯视下来的话，看起来、也是现在的我所见到的这个样子吧。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这次，又将视线移到了自己的手心上。

这只手，是由数以兆计的大量细胞所构成的。

要是一个一个地对它们进行观察的话，说不定也会有同我和小夜美一样、前来时装店买衣服的家伙。

然后也有可能会有和我一样在休息室里——

「喂—」

从我的背后，传来了抗议声。

「别不耐烦啊，时雨—」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时装店里出来的，一脸不开心的小夜美正站在我的身后。

「我的不耐烦已经突破天际了。」

我这样说着。

「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抱到镜子前，然后又叠回去。这种翻来覆去的行为换做我的话给钱才会做，可关键是、你那是要在选好之后给别人钱的吧？被强迫观看这鸟不拉屎的行为长达一个小时的我的心情，你也体谅体谅啊。」

我对完全无法决定买那一件衣服的小夜美其优柔寡断感到不耐烦，于是跑出店了。

（译者：……）

然后就这样发着呆看着窗外。

「时雨不也买了很多根本就不玩的游戏、还有入手之后连封都不拆的动画DVD吗。至少买来会穿的我比你正经多了哦。好了好了，要是不好好地跟上小夜美酱我的话，我穿便服的场景CG可是收集不满的哦！！」

「被我毒害得不浅啊，小夜美你……」

然后我就被强行拉起来了。

「我这一个小时也不是白白浪费在烦恼上面了啊。现在选出了几个比较喜欢的，时雨也来帮我好好参考一下啊！！」

我甩开小夜美的手，耸了耸肩。

「是是，我知道了。我来帮你选，选完就快点完事吧。」

——可是那么一来、我和时雨的购物约会也就结束了。

小夜美轻声地嘟哝了一句。

* * *

「这条连衣裙挺不错的啊—好想要—」

两眼闪着光，从试衣间走出来的小夜美，正在镜子前摆着造型。

我从兜里抽出右手，猛地一下揪住了小夜美的领口。

然后将裹进领中的价签翻出来一看。

价签上，居然刻着令人吃惊的数字。

「什……7800円——！？贵死了，算了吧、我说。连家都能买下来了。」

咚地一下，我的手放在了小夜美的两肩上。

小夜美一脸的不服气，鄙视着我。

「啊，是吗。时雨居然对自己可爱的女朋友，说出了这种话呢。」

然后只见她开始翻起口袋来。

这是……打算做什么？

「哼哼，这边可是有最终兵器的！！我要将今天早上缴获的微型SD卡，在明天的教室里头——」

「——请问收银台在哪里，小夜美大人？」

我拉着小夜美的手腕，然后就这样直直向着收银台走去。

「穿，穿着去结帐是不行的！！」

穿着试穿衣服的小夜美，慌慌张张地甩开了我的手。

「还，还有，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问过时雨。」

「是什么，你所说的『很重要的事』？」

面对头上挂个大问号的我，小夜美移开了视线。

然后肩膀有点颤抖，拼命地说出话来。

「那，那个啊……合适吗？」

小夜美看着远处，将双手张开让我好好地看她的身姿。

她的脸上，染上落樱般粉红色。

「很可爱啊。」

就一句话。

就为这仅仅的一句话，小夜美就高兴得快哭出来了。

「真的吗？时雨真的觉得很可爱吗？泛泛而谈的话，我是不会认的哦！！」

就像马上要瘫倒一样，小夜美用力地掴住我的肩膀。

我为了不让她倒下，紧紧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时雨口中的『可爱』不是出自真心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认的哦！！」

小夜美是拼了命的。

拼了命让我喜欢上她。

「我想看的根本不是衣服。而是一边选着衣服，或苦恼或气愤的小夜美的身姿。」

（译者：……）

「又是……马上，时雨就变成这样了……」

小夜美低着头。

但是，马上就抬起头看着我。

「所以我才好不安啊！！」

小夜美突然生起气来。今天的小夜美总让人感觉，非常地不按常理出牌。

「『想看』……那是时雨发自真心的话吗？还是，那只是恭维，为了敷衍我而已的？就因为那些会让女生信以为真的话你说得太轻巧，所以我才会不安啊。时雨你，是不是只把我一个人放在眼里？」

小夜美就像快要哭出来一样诘问着我。

我感觉到她的心中好像有些什么在上上下下。表情剧烈变化的小夜美，很明显的在迷惑中。

我也为怎么样对待陷入这种状态的她比较好而迷惑了。

明明是一生下来就一直在身旁的……

「『好可爱』、『我想看的是你』、『我要守护你这些话』……你对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能这么轻轻松松地……说出口吗？」

小夜美湿润的眼睛，注视着我。

「对不起小夜美，我好像说了什么让你误解的话。」

「又是这样。明明不知道我为何生气，却只是在那里作形式上的道歉！！所以我才生气的！！」

慢慢将握在一起的手放下，试图让小夜美冷静下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我开始编织着言语。

「我啊……一个人好寂寞。所以想和小夜美在一起。仅仅如此的话，不行吗……？」

小夜美低下头，自己用手指温柔地缠上了我的左手，十指相合了。

就像要将某些东西刻在心中一样，她慢慢地说。

「时雨太卑鄙了。被你那么一说的话……我不就只能相信了吗——对时雨的话。」

然后她抬起头，向我走近了一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连制服和制服都可以相互接触了。小夜美的吐息，也呼在我的胸口了。

「我相信你。」

紧握的手心丝毫不离，小夜美轻声呢喃道。

* * *

「我总觉得、没怎么变呢—」

我和小夜美手牵着手慢慢地走在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上。

现在是归家高峰期，因此街上十分的喧闹。

我对这喧闹，有一点点地感激。因为这能让我动摇的心，就算传给小夜美了，也能用「这是拉客的声音和喇叭的声音之类所造成的」——这样的借口蒙混过去。

「你说什么没变？」

不清楚她是否知道我内心正在想什么，只见她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然后她拉了拉的左手，让两人的身体密着了。

「一起出去、吃饭，不是跟以前一样吗？」

「我，我的话，这样就十分满足了。」

说完后，她好像有点害羞地让身体离开了点。

果然手牵着手，会有奇怪的感觉。

「但是但是……时雨无论如何想做点不一样的事的话……我，那样子也是……」

后面的话语因为小夜美越说越小声而听不到了。

我看着她的脸。

「嗯？刚才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小夜美哼地转过了头。

「但是啊，也不是什么事都很以往一样吧？」

我拉了拉小夜美的手腕，把她拉过来了。

「距离，变近了。」

「不。还是有点远。」

小声地说着，小夜美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

她的重量、她的体温，传递到我的皮肤上。

「这下，就接近一些了……吧？」

就像撒娇一样，小夜美将头依偎在了我的手臂上。

真是非常可爱，我的女朋友。所以……

『直接向本人询问可是会收到奇效的哦。越是说不出口的事，就越是这样。』

千夜学姐的建议，掠过脑海。

我越是喜欢小夜美，疑窦之心就越是高昂而起。

我已经，受够了。

这种谎言堆积的关系。

我喜欢小夜美。所以，我想把一切辨明。

「呐，小夜美？」

「怎么啦、那么郑重其事。我们已经不是那种见外的关系了，要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吧。」

是因为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了吧，小夜美露出了要我安心的微笑。

这家伙……实在是个善良的人——我从心底这样认为。

然而……我接下来的一句话，会不会让那温暖的笑颜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呢？

我好怕。

无法平息这恐惧。

那种恐惧感，就如同在面临着、一路走来的岁月化作雪崩向我袭来的场景。

「呐，你还记得吗？」

我向着小夜美的记忆，插手了。

「我以前，唯一一次去小夜美家玩耍的那一天的事……」

下一个瞬间，小夜美的脸阴沉下来了。

就好像被狐狸迷住，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时雨。」

向着小夜美的记忆伸出去的手，轻易地被拍开了。

她的笑颜，令我的心冻结。

「小时候，你可是每天都在我家和我一起玩的啊。」

无法再追问下去了。

——好可怕。

这家伙……好可怕。

小夜美会这么的让我感到恐惧，还是头一次。

我不知何时已经掴住了小夜美的肩。

「绝对没有那种事。『去过无数次』……5年前是去过一次，就只有那一次了。」

小时候的小夜美的面孔，在我脑海急速地变淡了。

简直就是我的记忆在否定：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我的青梅竹马。

「5年前？时雨在更早之前就来玩了。而且是经常地……来我家玩哦。」

这家伙……是谁……？

咚咚地，冷冷的血液在身体里乱窜。

我凝视着小夜美德面孔，再次确认自己的记忆是否有错。

怎么会有那种荒唐的事……我居然去有那种疯狂的画和双亲的家玩了那么多次。

「啊，不过呢。那时我们都还小，可能有些事情会忘掉的吧？」

或许是机敏地察觉到了我的表情变化，小夜美开始打圆场了。

这是为什么——？

小小的疑问是一滴水珠，在我的心中——剧烈地膨胀，变成了一溜名为猜疑心的水洼——。

那可是仅仅5年前发生的事情而已啊。

就算那已经是小学时发生的事情了，简简单单地忘记也是不可能的。

「呐，时雨。」

小夜美用毫无温度的声音说话了。

「时雨你啊，为什么……楸着我家的话题不放呢？」

如同在大雾弥漫的海上突现而出的遇难船，小夜美的话语化成一团黑块，将我的心撕得粉碎。

「是不是在我家里……」

夕阳在小夜美的面孔上，落下了浓厚的阴影。

「存在着某种、让时雨感兴趣的东西呢……」

咚咚地，心脏搏动得就快要破裂似的。

由于我掴住小夜美的肩，这鼓动是很容易就被她感知的吧。

要隐藏自己的心，是不可能的了。

——不，这样子就好。

已经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心。

因为，我想知道小夜美的真心。

为此，首先不得不打开自己的心。

我喜欢小夜美，同时……我也害怕小夜美。

「小夜美……」

我将面对着面的小夜美，拉得更近了。

到额头差点都要相贴的位置，然后我张开了口。

「……我喜欢你。」

一瞬间，小夜美的脸变得通红。

那就像被红叶装点起来的槭树，充满了飞舞零落前、梦幻的热切光辉。

这场燥热侵袭了我的内心，喜欢小夜美的感情重重地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现在，正在蒙混自己的内心。

「笨……笨蛋。突然之间说些什么啊。在这么多人的地方……」

有点慌乱地，小夜美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身子也有点缩了起来。

她把双手放在我的胸膛上，然后……把身体靠了过来。

「我。我也……喜欢时雨。唯独这种感情，不会输给任何人。」

小夜美的手紧紧地握着了我的制服。

然后她把全身的重量都托付了给我。脸颊也被她的头贴着。

我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

就像被热气冲昏头脑一样地紧紧抱着。

只要能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了。

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到最后……还是没有表露出来。

胸口的内侧，焦躁感在一点点地发酵。

急躁，徐徐地将心灵完全支配。

为什么，我连向她清楚地说一句话都办不到？

「你在撒谎」——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真是非常的不舒服。

结果我们俩还是掩盖着自己的心。

相拥的身子，被日落的影子所覆盖。

车道上交错行使的无数车辆，其眩目的灯光照着我们身上。但是这光，却无法到达心底。

* * *

为什么我就这样子让机会白白流走了啊。

泡在浴缸里头，我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滴。

明明就有很多次机会的。

向小夜美问出真相，至今为止不知道有多次机会了。

我用手掬起热水。

水从指缝之间零落，然后就一滴都没有残留下来。我到底有没有好好地掬起呢？

故意地张开手指，让小夜美一直……都能抛弃我——我一直都是这种做法。

好好地掬起的话，小夜美也肯定会，「这就是我希望的」……这样子对我说。

「我来擦背了！！」

突然间浴室的玻璃门被打开，故意装傻的声音响了起来。

转过头去看，只见身上只缠着一条毛巾的小夜美正站在那里。

「呜哇，吓死人了～……话说，不要偷看人家洗澡！！我要叫警察了。」

「你在说什么啊时雨～洗澡什么的，不是已经一起洗了几百次了吗？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了。」

「那，那是远古年代的事了！！喂，呜哇笨蛋，不要进来啊！！」

我迅速离开了浴缸，用毛巾缠住腰部。

「这，这样就好了吧。赶快洗了出去。」

「啊，时雨～仅仅一起洗澡就发情了啊？」

「哈？你说谁？」

刷地一声把莲蓬头开到最大，把水向着小夜美的面喷了过去。

这样子这种无聊的玩笑，也会被冲得干干净净吧。

「哇噗！？好，好冷！！一下子打开莲蓬头水很冷——啊，现在很热了啊～～～！！」

我关了莲蓬头，哼地一声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马上身后就传来了拧毛巾的声音。然后温暖的泡沫感觉传到了皮肤上。

「真是怀念啊，时雨。这样子一起洗澡。」

「突然之间怎么了吗，小夜美？这样的事可是……」

话还未说完，背上清洗的手停顿了下来。

「结了婚才能做，没错吧？但是可惜啊，时雨和小夜美酱已经举行过仪式了～♪」

我摇了摇头。

「那不是正式的，是假的。」

背上有硬硬的感觉。之后是湿润了的头发在背上张开。

这是小夜美把额头抵了上来。

「那么，将来……会好好地举行结婚仪式吗？」

结婚……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掠过。

与憧憬和希望无关，而是……阴森的令人发寒的记忆。

『呐，死了的话就举行结婚仪式吧。』

咚咚地，心脏发出高鸣。

这个举动，好像让小夜美误解为害羞了。

于是她很高兴地，抛出新房子要建在那里，新婚旅行要去哪里的话题。

而我却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荒乱地呼吸着。

噼啪。

水滴从天花板上滴了下来。

噼啪。

不知不觉间话题已经结束，也听不到小夜美德声音了。只剩下了背脊被毛巾摩擦的声音。

噼啪。

突然，镜子映入了眼帘。

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视界扭曲了。

靠在我背后的，是黑得发红的人偶。卡拉卡拉作响的、干枯的木头人形正扭曲着坐在我的背后。

——噼啪。

水滴，滴在了额头上。

瞬间，镜子映出的人形，变回了小夜美。

「嗯，完了。那么时雨，明天见。」

小夜美一边为了不让毛巾掉下来用手按住毛巾，一边从浴室出去了。

「替换的衣服，已经放在脱衣所了♪」

小夜美的声音犹如欢快的乐曲，从玻璃门的对面传了过来。

「等，等下，小夜美——」

我连忙站了起来，把手放在了玻璃门上。

不安与焦躁覆盖了我。

水使得手十分的滑，玻璃门也无法打开。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小夜美站在了朦胧不清的玻璃对面。

我像是被操纵了一样，向着另一侧的小夜美伸出了手。

但是，我和小夜美之间，有一道玻璃在隔着。

手和手透过玻璃重叠着。

朦胧不清的玻璃对面，无法看得清楚。只有她和我的这份温暖，正是联系我们的证据。

小夜美的脸向着玻璃贴近了。

终于能看清她的眼睛了。小夜美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之后，眯起了眼睛，微笑了。

小夜美的口微微的动了。

「我走了——」

手离开了。

我茫然自失地看着影子远去的、朦胧不清的玻璃。

第三卷 小夜美之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