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25话失去的东西

我已经掌握住快速奔跑的诀窍。跑着跑着，就会忍不住想抬高大腿奔跑，但是不能这么做。跑步的重点在于一心一意地让身体往前、再往前地前进，而且还要动作流畅地前进。为此，总之就是踩着地面让自己的身体往前倾。比起「奔跑」，「前进」一词更符合这个形象。透过全身运动，让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向前推进，同时将所有阻碍这一切的事物全部割离开来，进而舍去。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把枪也丢掉了。我双手空无一物地奔跑着。奔跑着。不停地奔跑着。虽然走路对我来说并不辛苦，但是我不喜欢跑步。因为很累嘛。呼吸会变得急促，全身上下都跟着嘎吱嘎吱地作响。老实说，跑步就等同于痛苦。可是即便如此，这种感觉却不算糟。在风中奔跑的感觉就是这样吗？如此一来，只要没有被摩萨追在后头的话，也许我就能细细地品尝到更多这种快感。只不过，正因为被追逐，所以才能跑得如此快——我心里甚至有这种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果然应该要感谢摩萨。嗯，虽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是了。我想回头看，我想确定我和摩萨之间的距离。这样的欲望和冲动十分强烈。尽管很难抗拒，然而不论是什么，我都必须抵抗。我微微地转过头，这个细微的动作确实让我的姿势产生不协调。此时的我专心致志地奔跑着。跑吧。只要一直跑就好。朝着那一点跑吧。背后传来一股寒意令人发颤。那家伙——摩萨正在逐渐逼近。为什么我还活着？我心想。差不多也到了被摩萨吃掉也没关系的时候了，为什么我还没被吃掉？我有种想要发出怪声的欲望。呜唷——也好，呜哈——也罢，呀齁——也行，嘎吧——也无妨，什么都无所谓，我想发出声音。将嘴角扬起的笑容——不对，是让整张脸僵住，瞪大双眼在心中一心一意地叨叨絮絮地念着「快跑、快跑、快跑」。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像笨蛋，有种想要大叫的冲动。让我大叫吧！我想要解脱。我想要被解放。但是啊。已经不行了——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啊！只有这一点是不可能会发生的。反正，等到不行的时候自然就会不行，结束之时自然就会结束。倘若摩萨赢了和我之间的胜负——意思就是说，如果我被它追上，我就会被吃掉。而游戏也会到此结束。在那之前，游戏会一直继续下去，现在也还在继续。只要游戏还在继续，去想那些啊啊已经不行了呢的想法也是浪费时间。只要还活着，我就不会舍弃这场胜负。因为我没有必要舍弃。没问题的，翡翠湿草已经到手了。只要米丽露把东西带回去，伊兹卡就能得救。别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输掉这场胜负之后的事一点也不重要。不过，关于翡翠湿草的事情，之前还是应该要先说一声吧？早知道就应该要提早嘱咐米丽露、海内麦莉、还有东才对。所以我都说别想了，简直无聊透顶。好了好了，跑吧。跑啊。跑啊。反正就快到了。再一下下就好。那时候，我变得胆怯了。终于、总算要结束了、想快点结束、好累、太累了、到终点了——这类情绪同时向我一涌而来，我也因此而放心了。我察觉到这一点。糟了，我心想。在这里、在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刻松懈的人是笨蛋，我沦落到变成笨蛋的地步了。我这种笨蛋肯定会失败，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好想就这样去死，反正都已经完蛋了」——为了不要让自己被这种愚蠢天真的意志所压制，我最后还是回过头了。「呼唷……！」我不禁发出怪异的声音。摩萨正张开它那张大嘴。会被吃掉吧。肯定会被吃掉吧，不会错的。——不。什么叫不会错啊。别开玩笑了。就算没错，我也会让它变成错的。我听从自己的直觉转过头。多亏这个举动，我得到从摩萨——从你的下巴下逃开的机会。真不愧是我这个大英雄哪。所以说呢，还有机会。机会此时就挂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剩下的，就看我是否能充分发挥这个机会了。「……！」当然，我也打算将这个机会纳入手中。我跳起来。后面不行。那等于是在仔细叮咛对方把自己吃掉。前面也不行。往前跳的话，它的嘴巴就能直接咬住我。右边吗？还是左边？我选择右边。因为我在一瞬间发觉我的位置从摩萨的正中央来说，比较偏于右边。用不着多说，无论是左又哪一边，我都只能做出相同的跳跃。既然本来就比较靠右边，那么往右跳当然会比较好，从那家伙的「一口吞」之下逃开来的可能性也高。这就是我的想法。逃跑的动作有些不够帅气。因为是在我回过头，一半的身体转向摩萨方向的状态下往右边跳跃的，所以就形成这种只有上半身扭过去的怪异姿势。我亲眼目睹摩萨的上颚和下颚咬合时，嘴巴在我眼前闭上的那一瞬间。那时候，我脑中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单纯地浮现「喔哇！好惊人啊——」之类的念头。然后，我知道我自己还活着。我没有被吃掉。我成功地拿下这次机会。怎么样啊？仔细看好啦！摩萨一边发出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吼啸声，一边扬起头摇晃着脑袋，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瞪视我。「下一次，我一定要把你吃掉」——它那只充满血丝的眼睛如是说。「那就试试看啊……！」我不屑地冷笑，然后又开始跑。不太对劲哪，我心想。总觉得平衡感不太好，跑起来很费力。这是什么情况？尽管心中感到疑惑，我依然朝那个点冲去。就差一点点而已。真的就差那么一点。摩萨已经完全掉进我这个陷阱里，它陷入了一种一定要把我吃掉的情绪之中。是我引诱它这么做的。摩萨掉进我的圈套中，又一次地想要朝我追来。就是这样。很好。来吧。来。过来！来啊……！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奇怪呢。你问我哪里奇怪——是左手臂。我现在呼吸很急促，我像傻子似地流了一身汗。有什么地方很明显和刚才不同。身体很不对劲。我微微地朝左手臂瞥去一眼。说我不惊讶，那是骗人的。不见了。我的左手。在手肘稍微往下的部分，完整地消失了。看起来好像是被摩萨那家伙给咬掉了。真的假的啊。竟然是这种情况。怎么会是这种情况啊！哇哈哈。没搞错吧？啊啊。我失去了半只左手。是事实，这就是现实。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哪。可恶。很好。该死的东西。挺厉害的嘛。刚才的出血量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嗯，该说是刚才吗？虽然现在也还在拼命流血流个不停啦。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啊。才会莫名地觉得头晕。力气逐渐流逝而去。我还没有感觉到痛楚。不过倒是有种像是「滋啦啦啦啦……」的不快感。这种感觉相当糟糕。「那是……！」那又如何？悲叹着失去的东西又能如何？也不能如何。也不会因此就回来。现在是在这里说什么头晕还是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吗！我绞尽所有力气奔跑。事到如今，管他什么姿势不姿势的。就算差点向前扑个四脚朝天，也要身体向前倾地奔跑。前进。倒下的话就用爬的。手臂又如何？这有什么大不了？前进吧！喂，给我前进啊！前进！向前冲啊……！就快要到那里了。我即将抵达那个点。摩萨发出咆啸声。它发出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吼叫声，正打算使出全速。来吧。你也来啊，摩萨。「要上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终于踏出那一步。那里没有地面。那是一处被草木覆盖住，外观并不显眼的悬崖。

第三卷 第25话 失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