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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第六话「夫妇的故事」—Taken—

作者:时雨泽惠一 字数:18538 更新:2024-02-21 18:16:54

<p>我的名字叫苏,是一辆摩托车。</p>

<p>我被设计成能够放在小客车后车箱随身携带,是有点特殊的摩托车。我的车体原本就很小,当龙头跟座椅摺叠起来就变得更小巧。不过,速度并不怎么快。</p>

<p>骑乘我的主人叫芙特,性别是女性,年龄十七岁。蓄有一头至背部的黑色长发。</p>

<p>历经许多风雨而好不容易抵达这个国家的我们,开始在这里生活。而且又发生许多事情,让芙特变成有钱人──但是她对照相愈来愈有兴趣,目前正从事接受委托帮人拍照的工作。</p>

<p>而芙特(Photo)这个昵称就是从摄影而来的,她以前并没有名字。</p>

<p>入秋以后──</p>

<p>「苏你也来帮忙!」</p>

<p>芙特指派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p>

<p>当然,身为她的摩托车搭档,能帮的事我都会帮。换句话说,能作的事我都会去作。</p>

<p>不过──</p>

<p>「真是的!为什么会掉这么多!」</p>

<p>对摩托车而言,是没办法把地上的落叶扫成一堆再点火焚化的。那是有手生物的工作。</p>

<p>所以,不能作的事就什么也不作。</p>

<p>穿著茶褐色休闲裤和薄毛衣的芙特,使劲挥动大扫帚。趁著今天风弱,尽可能把落叶多集中起来处理。从早餐之后她就没休息过,一直扫了差不多有两小时吧。</p>

<p>在秋天的晴空下,道路笔直延伸到最远方的消失点;沿路并排的白杨树也笔直向天空伸展,彷佛指点星光。四周则是广大的草原,与田野的地平线。</p>

<p>当初她看上这片颇具艺术相片风格的景色,就在这条白杨大道住了下来。不过到了晚秋时节,这个地方也成了大量落叶毫不留情的重点攻势区域。</p>

<p>就像文字叙述一样,好几万片落叶堆积在路面上,行人车辆在路上时会辗踏过,从屋檐滴下来的雨水也会把它们冲离原处,把排水沟堵住。虽然不会造成具体的损害,但如果放著不管让落叶腐烂也不好看。</p>

<p>「真是的!如果要染上这样的美丽,与其掉在地上,不如让我抬头看见比较美丽呀!喂~别再掉了~!」</p>

<p>芙特又指派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务。</p>

<p>落叶树不落叶就活不下去。它们之所以在冬季落叶,是因为叶子蒸散水分的坏处,开始大于光合作用好处的关系。</p>

<p>这里讲句题外话,白杨树在春末初夏时会洒落棉絮,四周尽成一片雪白,看起来也很美丽,但扫起来也很麻烦。</p>

<p>「啊,今天午餐晚餐,都吃烤番薯吧~」</p>

<p>芙特一面说著工作完成后的梦想,一面用扫帚把火种集在一起,但看来中午没办法吃饭的可能性很高。</p>

<p>因为我看到有一辆车从远方驶近过来。</p>

<p>副驾驶座上坐著一名看起来六十多岁的男子,而驾驶座上则是一名较为年轻,大约四十多岁的女子。从陌生的车子和从未见过的车牌,看得出来那两个人不是经常走这条路的附近居民。</p>

<p>也就是说,虽然驾驶不是男性而是女性这点,稍微不太常见,但他们是来照相馆的客人。</p>

<p>「等你把那堆整理完以后,就去洗个手回来吧。有客人来了。」</p>

<p>车子停在照相馆前面。</p>

<p>那两个人乘坐的,是一辆非常光鲜的银色小型轿车。在这个国家里,持有自家用车的人可说是中上阶级以上的有钱人;而两位顾客就这么从车上下来。</p>

<p>「欢迎光临,午安!我是芙特,是这家照相馆的负责人。」</p>

<p>刚洗过手的芙特,很有精神的打招呼。</p>

<p>穿著灰色高级西装的六十多岁男子,身材高瘦,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疲累的关系,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p>

<p>相较之下,身穿深蓝色裙装的四十多岁女子就非常活泼,头发全部向后用橡皮筋绑成马尾,本来以为她是男子的女儿,想不到:</p>

<p>「哇啊,真是位可爱的摄影师!──对吧?亲爱的。」</p>

<p>令人惊讶的是,她是年轻的太太。</p>

<p>「嗯……」</p>

<p>作丈夫的只点头出了一声,接下来的事全交给妻子去处理,感觉上他就是嫌说话非常麻烦。</p>

<p>芙特将两人引入店内,请他们坐在客人专用的椅子上,随即端茶出来。</p>

<p>「我想拍我们两个人的照片,当纪念照。」</p>

<p>妻子开口第一句就切入正题。她是位非常直爽、开朗活泼的女子,和地藏菩萨一般沉静的丈夫相比,简直就是对照组。</p>

<p>如果把妻子的说明作个整理,是这样的──</p>

<p>其实她想拥有夫妇的纪念照。虽然以前因为丈夫不愿意,所以连一张纪念照也没有,不过他还是被妻子说服,而且还突然提议要拍。因为简单拍一下就好,所以今天就过来拍了,也因此来之前有化个妆。至于费用,不会在乎。</p>

<p>「我明白了!今天的天气也很美好,落叶就像地毯一般的美丽!马上帮两位拍!」</p>

<p>刚才还抱怨不已的落叶,马上想到利用在工作上──这家伙愈来愈坚强了。</p>

<p>拍摄工作本身,毫无阻碍的进行著。</p>

<p>芙特准备好照相机与三脚架,请这对夫妇站在平时拍摄风景的方位上,以熟练的动作将两人的身影摄进照片里。她口里询问:「反正两位的爱车就在这里吧?」手上也拍下了夫妇在车子前面的合照。</p>

<p>「既然是纪念摄影,那么背景就要用美丽的红叶来衬托」,芙特一面说明,一面用彩色底片拍摄。因为对方也说费用不论多少都没问题。</p>

<p>丈夫是位不苟言笑的人,在拍摄过程中的姿态讲好听是充满威严,讲难听就是面无表情。而妻子则当然是面带笑容。</p>

<p>在拍摄过程中,芙特为了解除对方的紧张感,刻意找话题闲聊。</p>

<p>然后她从妻子那边,听到了很多事情。</p>

<p>这两个人,住在距离这里约数小时车程的某个城镇。</p>

<p>丈夫的工作是进口贸易商。因为他是跨国旅行的商人,主要工作就是采购稀有商品转手出货给小商店。他本人在一家中型企业服务,有相当程度的财力。</p>

<p>原本丈夫是行旅商人,年轻时就移民到这个国家来了。难怪从他的眼光看来,充满自信。</p>

<p>妻子则是单纯的家庭主妇,因为她非常喜欢运动,每天都在当地的运动教室教小朋友各种运动。他们晚婚,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小孩。</p>

<p>芙特尽兴的拍摄过后,先进照相馆一趟再出来,对两个人说:</p>

<p>「因为是彩色照片,一定要去镇上的冲印店去冲洗,需要几天时间。等照片好了,我会带过去给您们。」</p>

<p>「需要多久?」</p>

<p>丈夫第一次说出了像话的话。连妻子也大感惊讶。对整个过程如此不感兴趣的他,竟然对完成日期如此重视,该说不愧是商人性格吗?</p>

<p>「今天因为下午有工作,没办法出门。明天我带去冲印店,加上后天是假日,最慢五天后完成。完成以后,我会亲自送到府上。」</p>

<p>「我知道了。谢谢,拜托你了。」</p>

<p>这是丈夫最后说的话。</p>

<p>两个人就这么乘车离去──</p>

<p>三天后,假日结束,我们收到了丈夫的死讯。</p>

<p>听广播,不是芙特的兴趣,但我很喜欢。</p>

<p>在这个电视台尚未正式启用的国家里,广播是最快获取资讯的方法。我至少每天一定要听一次新闻广播。</p>

<p>这一天,我也请开始吃早餐的芙特,帮忙打开收音机。</p>

<p>接下来,听了几条比较重要的新闻,在广播尾声,我们听到某名男子溺水的消息。</p>

<p>他的名字和年龄,与那位丈夫完全一样。</p>

<p>「……!」</p>

<p>芙特的手拿著咬到一半的火腿炒蛋三明治,就这么停住了。</p><p>「苏!我没有听错吧!」</p>

<p>「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我也清楚听到了。连地点也一样,就是那个人没错。」</p>

<p>如果主播没有说谎──那位丈夫是在昨天的假日深夜,被人发现溺死在自家附近不远处的池塘中,据了解死者是基于钓鱼的兴趣在傍晚来到现场,因为迟迟没有回家,在警方搜索后发现其尸体。</p>

<p>「怎么会这样……」</p>

<p>咬剩一半的早餐落在盘子上,芙特的肩膀瘫软下来。</p>

<p>虽然很想称赞她临危不乱也不哭泣的心理素质──不过仔细一想,这家伙其实已经度过更艰困的难关了。</p>

<p>之后,看起来很悲伤的芙特继续咀嚼著剩下来的早餐,不过在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遇到干扰。一辆车停在照相馆外,有人下车,门铃声响了起来。</p>

<p>距离营业时间还早。</p>

<p>「不用去应门也没关系喔?」</p>

<p>「不可以这样啦。」</p>

<p>芙特才把玄关的门打开了一点,警察徽章就突然出现在眼前。</p>

<p>「我们有点事要问,现在方便吗?」</p>

<p>虽然乘车过来的有两个人,不过只有一个人进来照相馆内。</p>

<p>这名自称刑警,身穿灰色西装的大叔,是个经验老到,眼神锐利的五十多岁男子。不过他并没有特别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就是表达希望芙特协助调查,平淡的问了几个问题。</p>

<p>当然问题的内容,都跟那位丈夫有关。像是据说前几天他有来这家照相馆拍过照,是否为真;以及当时他的态度为何,等等之类。</p>

<p>惊魂未定的芙特,虽然直接照实说出了当时的状况。可是她究竟有没有想到呢?刑警会来代表的意思是,他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是有他杀的嫌疑啊。</p>

<p>这么说来,那位丈夫好像是公司的经营者。</p>

<p>搞不好,警方怀疑这是一桩保险金杀人或是类似的刑事案件。</p>

<p>该不会,那位妻子是凶手?不对,乍看之下妻子可能是凶手,但真相可能意外单纯,就是遇到路人临时起意劫财杀害──总之我想了各种可能性,不过当然保持沉默。</p>

<p>「也就是说,没有特别异样,很平常的完成了拍摄?」</p>

<p>「是的。」</p>

<p>「有照片吗?」</p>

<p>「因为是彩色照片,还在冲印店。」</p>

<p>哎呀,芙特说谎了。不对,正确来说并没有说谎,而是「不把不必要的事说出来」。</p>

<p>那时候帮那两个人拍下来的彩色照片确实还在冲印店,不过芙特也拍了少量黑白照,同时作为测试以及拍摄失败时的备份使用。它们是在两个人放松时拍下来的,简单而言就是所谓的拍摄花絮。</p>

<p>只是,它们尚未显影也没冲印,原本是预计今天进行作业的。换句话说,芙特现在有拍过的底片却还没有照片,她并没有说谎。</p>

<p>「嗯……」</p>

<p>正当刑警似乎思索到什么,让我担心芙特会不会被拆穿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另外一名穿著西装的年轻男子走进来。看来,这家伙也是刑警了。</p>

<p>「警部,有无线电找您。」</p>

<p>「马上过去。芙特小姐,请你稍候。」</p>

<p>刑警离开了照相馆。芙特则一脸疲累的呼口气,如此说道:</p>

<p>「你这段时间安静点,可别弄出声音来哦。」</p>

<p>我则是侧耳倾听。</p>

<p>虽然我不知道摩托车的耳朵到底在哪个位置,总而言之,就是集中精神聆听远方的声音。摩托车的眼睛很好、耳朵也很灵。</p>

<p>「什么?请再说一次。完毕。」</p>

<p>可以听见那位被叫作警部的男子,对无线电通讯机说话的内容。而且,也可以听见从喇叭传出来的声音。</p>

<p>「你要我讲几次都行。侦查行动中止,已无他杀嫌疑。完毕。」</p>

<p>「……我听见了,不过理由是什么?完毕。」</p>

<p>「回警局再说明,先回来,有别的案子要交给你办理,就这样。」</p>

<p>「……了解。」</p>

<p>无线通讯结束了。</p>

<p>十几秒后,警部回到照相馆。</p>

<p>「我的问题到此为止,感谢你的协助。」</p>

<p>他苦著脸对芙特只说了这句话,便搭车离开了。</p>

<p>我把刚才无线通讯的对话内容告诉她。</p>

<p>「搞什么呀~?」</p>

<p>芙特仰望天花板大叫。</p>

<p>「谁知道。」</p>

<p>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了。</p>

<p>单纯的想,整件事的结论就是「意外溺水,刑案不成立」,但还是不明白为何到刚才突然急转直下。难道是有先前保持沉默的目击者现身了吗?</p>

<p>因为想也没用,换个话题吧。</p>

<p>「照片洗出来以后,要拿去给那位夫人吗?」</p>

<p>芙特立即回答:</p>

<p>「当然!这已经是两个人唯一的合照呢!」</p>

<p>这么说,也没错啦。</p>

<p>警察来访后两天、正好也是拍摄后五天──</p>

<p>「走吧,苏。」</p>

<p>「好的。」</p>

<p>我们前往夫妇的家。</p>

<p>昨天虽然下著滂沱秋雨,不过今天的天气就非常美好。不觉得寒冷、风也微弱,正是两轮行的绝佳时机。</p>

<p>芙特把所有可以交件的照片放进斜肩包里,披上外套,戴好安全帽,就跨坐在我身上加速出发。在几乎没有行车的道路上,我们畅快奔驰。虽然话是这么说,我受限于结构,跑得比较慢。</p>

<p>从一大早出发起开始算,包含休息在内跑了数小时。在快到中午前,我们按著地址抵达夫妇家门前。</p>

<p>这间非常美丽的独栋寓所,位于闲静且超高级的住宅区内,它与左邻右舍保持的距离令人意外的遥远。在这样的房屋里,就算开派对大声喧哗也应该很少人会嫌吵。</p>

<p>夫妇家有车库,此刻车库门是开著的,里头停著那一辆银色小型轿车,可以看见车内塞了许多物品。</p>

<p>「我们去找她!苏!」</p>

<p>「你的精神不需要这么好啦。」</p>

<p>芙特按响门铃后一段时间,那名妻子从门后露脸。她今天的服装是工作用长裤与长袖衬衫。</p>

<p>「哇啊,是你们!」</p>

<p>「们」的意思,是有把我算进去啰。真感谢。</p>

<p>「因为照片好了,所以我过来送给您。」</p>

<p>妻子看起来还是一样很开朗,不过脸上已没有笑容。</p>

<p>「谢谢你们亲自过来……不过……」</p>

<p>「我在广播里听到了……请您节哀……」</p>

<p>「这样啊……可以让我看一下照片吗?请进。」</p>

<p>一进到家里,我吓了一跳,芙特也吓了一跳。</p>

<p>空无一物。</p>

<p>不论是面对正门的客厅、客厅后方的厨房,都没有放置任何物品。没有餐桌、椅子、沙发,也没有家俱,连地毯也没有。完全不是可以让人居住的环境。</p>

<p>「很惊讶对吧?其实前天都已经变卖处理了。依照那个人在律师那边立下来的遗嘱,这里是公司的财产,所以要交给下一任社长来住,移交程序也事先订好了,真是个严以律己的人呀。」</p>

<p>妻子这么说。</p>

<p>原来如此,既然有这种遗嘱,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是话说回来,这也未免太急迫了。有这么极端严苛的丈夫,作太太的也很辛苦。</p>

<p>「我也预定明天要搬离这里。不过,最后还留有一张小桌子和茶具,你们就喝点什么再说吧。」</p>

<p>「好的。」</p>

<p>接下来,妻子在只残留地毯被拆除后遗迹的地板上,把摺叠桌和小坐垫放好。然后,一大壶茶也终于端过来。</p>

<p>正当芙特喝了茶喘口气,准备从放在桌子下的包包里拿出照片的时候。</p>

<p>有两辆车来到这里,在家门口</p><p>前停下来。一群黑衣男子,纷纷从车上下来。</p>

<p>「总觉得来者不善,是您认识的人吗?还是您约好的访客呢?」</p>

<p>最早察觉他们的我问道。</p>

<p>「不是……」</p>

<p>妻子眼神散乱的左右摇头,看来这群人也在她的意料之外。</p>

<p>现在透过客厅的玻璃窗也可以看清楚了。</p>

<p>这群黑衣男子,怎么看都不像仇家。尽管如此,他们看起来也不像黑道分子,那么剩下来的可能性只有一个。</p>

<p>门铃响起,妻子在门前问了一声:「谁啊?」</p>

<p>「警察。我们有些事要请教。」</p>

<p>他们说出了预期中的回答。</p>

<p>「因为现在有客人来,我抽不出多少时间。」</p>

<p>妻子很疑惑的招待这群男子进来。</p>

<p>虽然有四个人坐著车子过来,其中一个人留在车旁待命,只有三人进到家里。他们的年龄约在三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之间,而且不论哪一个人,都摆著一副毫不通融的严峻表情。</p>

<p>他们都是真正的警察,但与先前来照相馆的「一般」警察又不一样。</p>

<p>简单来说,他们是更「不好惹」的人。</p>

<p>巨大的犯罪,或者是重大的案件──专责处理这些动摇国本案件的人。虽然不晓得这个国家是如何称呼他们,但应该就是所谓的公安警察了。</p>

<p>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到这里来。这代表绝非单纯的意外事件,但就算是来侦办杀人案,也未免太夸张了。</p>

<p>看起来带头的人,是名四十多岁的警察──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戴眼镜,就称呼他眼镜男吧。这家伙进到客厅来,看见我与芙特,略显惊讶说:</p>

<p>「这两位是?」</p>

<p>「是照相馆的人。我请她们拍纪念照,照片好了她们就带过来。」</p>

<p>妻子回答后,芙特轻轻点了头。因为不知道该怎么作才好,她也只能继续坐著喝茶,不过现在这样作就好。</p>

<p>现在的事态并不容许我们任意介入。但是话说回来,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就知道警察要问什么了。</p>

<p>「请坐在坐垫上,刚好我煮了茶,要不要喝一点?」</p>

<p>「问完后再喝吧。」</p>

<p>眼镜男回答过后,似乎想到如果视线没有跟坐在地板上的妻子对上,对话就不方便,就拿起坐垫放在桌旁盘腿坐下。其他两个人,则站立在墙边。</p>

<p>「这位夫人,家里的东西都已经处理掉了吗?」</p>

<p>「是的,正如你所见,这是遵循那个人的遗嘱。」</p>

<p>「还有剩什么东西吗?」</p>

<p>「就是在你眼前的这点东西了。车子里头,有我的私人物品。」</p>

<p>「那么,请让我们调查这些东西。」</p>

<p>「什么?──调查是没关系,但是为什么?就算是警察,也希望你们说清楚为什么要这么作的理由。」</p>

<p>妻子反问道,看来她果然还是无法接受。</p>

<p>「………」</p>

<p>至于芙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焦虑的听著两个人的对话。</p>

<p>本来以为眼镜男会拒绝妻子的要求,没想到,他突然说出一句令人意外的话语:</p>

<p>「您已故的先生,曾经是他国的间谍。」</p>

<p>原本心想眼镜男是否大白天就发酒疯,但看起来不像是那样。因为站在后方的男子们,表情没有任何变化。</p>

<p>「什么……?」</p>

<p>在场表情出现变化的只有妻子。芙特连怎么改变表情都不知道,就是继续发呆。祈求她至少知道「间谍」是什么意思。</p>

<p>眼镜男淡淡的说:</p>

<p>「您先生有意图的从事将这个国家的情报外泄的间谍活动。原本是行旅商人的他,移民到这个国家开始经商,从那时以来就一直活动著。」</p>

<p>「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我根本就……」</p>

<p>「当然他对任何人都保守秘密。不论是公司员工,还是夫人您。不过,我们一直追查您先生,努力掌握可以逮捕他的证据。」</p>

<p>怎么会这样。</p>

<p>虽然眼镜男这番话纯属捏造的可能性并不是零,但因为想不到这么作的理由,我还是把它否定了。</p>

<p>如果是那位行旅商人兼移民出身的丈夫,他从事间谍活动的原因和动机确实可以理解。那就是他对故乡之国,至今仍然宣誓忠诚。</p>

<p>就算是间谍,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动作电影或是小说的主角那样华丽的活动著。反倒是不华丽活动的间谍,才是压倒性的多数。</p>

<p>低调且细心的搜集情资,只将其中必要的外泄出去。举凡军事、经济、政治、技术──那位丈夫应该对自己的故乡之国,持续传送过这个国家的各种情报。</p>

<p>我不明白的是,眼镜男在这里打开天窗说亮话的考量。这些话,说出来,没问题吗?</p>

<p>「虽然我们很想逮捕归案,但您先生毫无破绽,我们找不到证据。其实您先前变卖的物品已全数被我们拦截在仓库里,接受一番调查。」</p>

<p>只用一天时间进行这么多调查,一定很辛苦。难怪这群男子看起来有些疲累,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吧?</p>

<p>「………该不会……是你们!」</p>

<p>原本静静听著的妻子,脸色突然变了。</p>

<p>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芙特应该是不清楚。</p>

<p>眼镜男当然也知道:</p>

<p>「不是,我们不可能会杀了您先生!」</p>

<p>他马上用强烈的语气表达否定。正当我还在想「这是真的吗──?」的时候。</p>

<p>「不论如何,我们希望能逮捕他!」</p>

<p>啊,这应该就是真的了。</p>

<p>「我们希望逮捕他,不论是他外泄情报的内容还是他的对口,我们都希望全面追究到底!」</p>

<p>眼镜男的表情,开始充满悔恨。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可别在这里哭出来啊?</p>

<p>也就是说,丈夫的死,说不定是察觉到侦查矛头逼近自己而引发的自杀行为。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的意外。</p>

<p>尽管如此,真相还是在黑暗中啊──但我想错了。</p>

<p>「您先生应该知道我们一直在监视他。当时他的投水,似乎是刻意行动给我们看。我们虽然冲过去把他从水中救起来,但已经来不及让他苏醒了。」</p>

<p>果然是自杀啊,也就是他杀的相反。</p>

<p>「………」「………」</p>

<p>妻子与芙特都沉默无语。</p>

<p>对妻子来说,这冲击实在太大。心爱的丈夫不但是间谍还对自己保密,而且为了避免身分被揭穿竟然就作好觉悟自杀了。</p>

<p>「我们无法报告发现尸体的消息,只能无可奈何的离开现场,留下死前面露满足表情的您先生。」</p>

<p>原来如此啊。当时如果有人从远方目击这一切,当然会觉得奇怪,地方的警察也会因为刑案嫌疑而有所行动。不过,在上级指示下,一般警察的侦查行动就被中止了。</p>

<p>「我不相信……虽然我不相信……就算这是真的好了,你们又要作什么呢……?那个人已经死了,回不来了。而且,我什么也不知道……」</p>

<p>妻子语气虚弱的说。</p>

<p>这不能怪她。被人突然告知「你的丈夫是间谍」,没有人可以冷静处理。</p>

<p>「我们不打算把您带走,只是想确认您的物品中,有没有隐藏您先生秘密留下来的东西。接下来,今后如果有人与您会面,我们也会逐一与对方联络。」</p>

<p>「我知道了……不过……在这边休息一下……可以吗……?各位,要不要喝点茶?那个人说过好几次,我煮的茶非常好喝……那个人,最不擅长说谎了……他从来不会对我说谎……」</p>

<p>妻子以混浊的眼神说。</p>

<p>这下糟了。那是一副精神接近崩溃的表情。</p>

<p>「……那我就喝了。</p><p>」</p>

<p>眼镜男大概也注意到这一点。他判断与其让妻子在这里陷入混乱,不如用时间缓和对方情绪;或者他只是单纯激动而口乾舌燥而已。当然也可能两者皆是。</p>

<p>「呃……我可以帮忙吗?」</p>

<p>先前被当成边缘人的芙特主动想作些事,然而妻子默默摇头回绝了。</p>

<p>她接下来迅速在壶里装上新茶,摆上三名男子的茶杯,一杯一杯的将茶注入。当然也包括已经是空的芙特杯子,连我自己的份也有。</p>

<p>五人全体无言品茶的时间,持续了一阵子。站立的两名男子,就这么站著喝茶。</p>

<p>这群男子把茶喝完,就把茶杯放回桌上。眼镜男则是最后喝完的人。</p>

<p>「感谢招待,确实很好喝。这茶可以直接开店卖了。」</p>

<p>「哇啊,谢谢你!」</p>

<p>妻子用典型的快活表情与声调说道。突然变得有活力也不好,这也不是很好的精神状态。</p>

<p>我很想对芙特说,要注意妻子的言行举止,但在这种状况下没办法说。我心想,至少等那三名男子与妻子去车库时再说。</p>

<p>然而,这样的时机一直没有到来。</p>

<p>「唔……?」</p>

<p>眼镜男在呻吟的同时摇晃著头,就这么直接倒在地板上。头撞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还满好听。虽然这一撞不至于会死,但应该相当痛。不过他本人却没有反应,看来当下就已经失去意识了。</p>

<p>「喂!」</p>

<p>站在后面的两个人脸色大变,这也是理所当然。只见他们冲到眼镜男身边,蹲下来准备把人抱起来的时候──</p>

<p>「哇……?」「嗯……?」</p>

<p>他们也翻起白眼,直接倒下,又是一阵好听的声响。</p>

<p>「咦?」</p>

<p>芙特忍不住出声的同时,外面那一名男子也迅速发现异常,朝屋里冲过来,并用力把门踹开──</p>

<p>「怎么了!」</p>

<p>他看到倒地的三个人,当场摆出攻击行动。</p>

<p>也就是说,他当场从怀里掏出小型自动式掌中说服者,双手持枪,用力对准妻子吼道:</p>

<p>「你!给他们喝什么了!」</p>

<p>他的手指扣著扳机,充满发生任何状况就当场射击的警戒感。</p>

<p>「呜!」</p>

<p>虽然芙特还是只有惊吓的份,幸好她的位置在警察与妻子两个人侧面,就算子弹发射也应该不会受到波及。虽然讲这么冷血不好,但相对而言,我认为芙特的命比妻子重要。</p>

<p>「啊……咿……我……什么都……」</p>

<p>被说服者瞄准的妻子,双手无力的举到耳朵高度,表情不断颤抖,勉强挤了几个字回应。</p>

<p>「可恶。」</p>

<p>第四名男子把食指从扳机那边松开,为了观察同事的状况,他很短暂的错开来自妻子的视线,也偏移说服者原先瞄准的方向。</p>

<p>妻子看著男子的动作,先把手放在后脑勺,再向前方摆动。</p>

<p>才花了不到半秒时间。</p>

<p>「咦……?」</p>

<p>男子的右手,被一根细针刺中,从手背穿透手掌。原来妻子将她用来当发簪的物品,投掷了过来。</p>

<p>当然因为疼痛的关系,男子的说服者已经没办法握稳。那个黑色的金属物体,就这么掉到地板上发出「喀咚」声响。</p>

<p>妻子向前冲来。她一瞬间跃过桌子、在对面著地,随即折起手腕,以手掌底部对准待在那里的男子右侧太阳穴,施予强烈推击。这看来轻描淡写的一击,震撼男子的大脑──</p>

<p>「唔啊……」</p>

<p>男子因为脑震荡,就这么向右倒下,失去意识。妻子迅速将刚才投掷过来的针拔出,从男子的手掌,流出了细长的血线。</p>

<p>「………」</p>

<p>芙特一脸目瞪口呆,我也一脸目瞪口呆。不过不对,摩托车其实没有脸。</p>

<p>「抱歉了。不过,你们没问题的。」</p>

<p>妻子笑著对芙特说。不过我有一瞬间不明白哪里没问题。</p>

<p>「啊,是茶!」</p>

<p>终于明白的我,不禁脱口而出。不过不对,摩托车其实没有口。</p>

<p>「没错,你们的茶没加任何东西。」</p>

<p>原来如此。</p>

<p>三名男子的茶杯上,应该加了某种毒物。话说包含眼镜男在内的三个人,看起来仍然平稳的呼吸著,所以他们没死,只是昏睡而已。</p>

<p>「………」</p>

<p>芙特还是老样子,全身僵硬得像雕像。</p>

<p>没办法,只好我来问:</p>

<p>「该不会,您跟您的丈夫一样,都是间谍?」</p>

<p>妻子一面触碰拍打著倒地男子们的身体,一发现枪套里的说服者就迅速夺取,一面回答我的问题:</p>

<p>「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p>

<p>「您的意思是?」</p>

<p>妻子从夺取来的小型说服者膛室与弹匣中取出子弹,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说服者本身并没有被夺去,只有子弹被取走而已。她的手法非常俐落,就像是惯用说服者的人会有的动作。</p>

<p>「我确实是间谍,不过──我的出身单位和那个人不一样。」</p>

<p>什么?</p>

<p>「其实直到今天为止,我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是间谍,那个人其实也不知道我的真面目。本来我以为自己一直隐瞒的很好……没想到我也被隐瞒了……」</p>

<p>您说什么?</p>

<p>也就是说,同样都是间谍的两个人,基于确保社会性身分的理由而结婚吗……?虽然可能有许多人不知道配偶是间谍,但配偶双方互相不知道对方是间谍就罕见了。</p>

<p>「其实我是睡眠者。」</p>

<p>妻子说。芙特终于可以开口问话了:</p>

<p>「您在睡?」</p>

<p>不、不对。所谓「睡眠者」,顾名思义,就是平常以善良的一般市民身分过生活的间谍。必要时指示一到,就会「觉醒」展开行动。这和持续进行间谍活动的丈夫完全不同。</p>

<p>而且妻子完全没有被眼镜男子他们──也就是公安警察盯上,实在了不起。</p>

<p>我迅速向芙特说明上述内容后,询问刚完成搜身作业的妻子:</p>

<p>「不过,您跟我们说这些事,没问题吧?」</p>

<p>连这么重大的秘密都讲,未免也太公开透明。芙特也慌张地问:</p>

<p>「对、对呀……我,知道这么重大的秘密……」</p>

<p>「没问题,因为我马上要消失了。」</p>

<p>「咦?」「什么?」</p>

<p>「从这个国家消失。不对,从这个世界消失。」</p>

<p>「不会吧!您想自杀──」</p>

<p>「才不想呢?我就单纯『失踪』,让谁也找不到我而已。」</p>

<p>妻子虽然讲得顺口,但看来她应该作得到。这点事对她来说,应该轻而易举。</p>

<p>「好了,虽然有点早,也该出门了──等一下,在这之前!」</p>

<p>只见妻子从搜刮乾净的四个沉睡男子们身边离开,突然伸手插进她的小包包。本来以为她也想让芙特封口沉眠,但我想错了。她掏出来的是一只信封。</p>

<p>芙特接下信封打开来看,里头是现金。</p>

<p>「照相费。」</p>

<p>「真、真是谢谢您……」</p>

<p>接下来芙特便继续她刚才就想作的事──也就是准备把冲洗好的照片交给妻子。</p>

<p>「抱歉,我不能收。」</p>

<p>妻子摇著头说:</p>

<p>「如果有人发现,我手上有跟那个人的合照,不就成了决定性的证据吗?」</p>

<p>「可是……这是唯一的……您不是,很想要……」</p>

<p>「所以才不能收呀。」</p>

<p>「………」</p>

<p>「再说,我之所以会想要,也是为了保持『夫妇』的形式。或许那个人想要的也是这个,我也是一样。」</p><p>「怎么会……」</p>

<p>「不过,那个人是我的丈夫,也是很棒的人。这是事实,也会留在我的记忆里。这样就够了。」</p>

<p>妻子这番话讲得太顺理成章了,她的心中没有任何冲突或犹疑吗?</p>

<p>应该是没有吧,有那些心情就当不成间谍了。</p>

<p>「我只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你可以待在这里,直到这四个人醒来为止吗?接下来,你把我说过的话全部转达给他们知道也没关系。如果你们逃走躲起来,人家反而会更加起疑心,可以吗?」</p>

<p>「………」</p>

<p>因为芙特没办法回答,就由我来说:</p>

<p>「我们接受,会一字一句正确转达的。」</p>

<p>妻子露出安心的笑容:</p>

<p>「再见了,可爱的照相馆小姐。今天的太阳下山后,就要忘了我哦。」</p>

<p>这是妻子最后说的话。</p>

<p>到了晚上,我们回到了照相馆。</p>

<p>从妻子驾车离去,到四名男子醒来,大概经过快一个小时的时间。</p>

<p>当我们说明一切情形后,所有男子们的表情都很有趣,应该要叫芙特拍下来才对。</p>

<p>虽然有点在意男子们会如何处置芙特,但在对方追根究柢的盘问过后,这个疑虑也消散了。</p>

<p>他们果然还是不能把单纯被卷入事件的一般市民和一般摩托车,强制带到警局去。</p>

<p>我们被请求,或者该说被恐吓:「这件事请你们绝对不要对任何人说」;冲洗好的照片连同底片,也全被没收──也不对,名义上应该说:「也为了维护治安自愿提供」。</p>

<p>芙特把两个人合照的照片,交给男子们。在交付的过程中,她离情依依的一张一张仔细检视,再交出去。</p>

<p>以报酬的形式领取的现金,虽然没有被没收,男子们还是一张一张的仔细检查这些纸币,确认上头是否留下什么讯息。</p>

<p>男子们紧张的进行联络,等到别的车过来支援时就把这个家交给对方,他们自己则朝某处迅速离开,应该是要全力专注搜索那位妻子吧。</p>

<p>今后他们还是会为了守护这个国家的治安,持续不为人知的战斗吧。真是辛苦。</p>

<p>我们望著远方的太阳,几乎没什么交谈就沿著来时路回到照相馆,在把门上锁,把昏暗的房间灯光打开,喝完一杯水,喘了一口气后:</p>

<p>「不见了!」</p>

<p>芙特开口了。她只讲了一句话,很开心。</p>

<p>「你也注意到啦。」</p>

<p>我也省下叙述的工夫,真是太好了。</p>

<p>「不见了啊!黑白的!」</p>

<p>芙特原本像是从公祭回来的心情瞬间转变,只见她一面在屋里四处蹦跳一面说。</p>

<p>没错,其实不知在什么时候,试拍的黑白照片就从芙特的包包里不见了。</p>

<p>我与芙特,都是在把照片交给男子们的时候察觉到的。也就是说,照片被暗中取走时,我们完全没有注意到。</p>

<p>是谁取走这些照片,也就不用特别说了。</p>

<p>姑且不论芙特,连我这摩托车的眼睛都能瞒过……不过不对,摩托车其实没有眼睛。</p>

<p>「那个人……现在……到底在哪里作什么呢……?」</p>

<p>我回答道:</p>

<p>「嗯?哪个人?」</p>

<p>「咦?就是,那个──」</p>

<p>芙特说到一半就打住。</p>

<p>「不,没事~」</p>

<p>看来芙特也明白了。就当那名拍过照的女性,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吧。</p>

<p>芙特从包包的口袋里,一面取出装钱的信封,一面说:</p>

<p>「咦?这里头『为什么』会装好多的钱呢?好奇怪哦!」</p>

<p>芙特看来是玩兴大发了。</p>

<p>「真不可思议啊!不过,你赚到了啊!就尽量花在你喜欢的地方吧!」</p>

<p>我也摆出认真的脸孔开玩笑回应著。不过不对,摩托车其实没有脸。</p>

<p>「说的也是!那么──虽然有点贵,我就买先前很想要的那组茶具吧!」</p>

<p>「就这么办!」</p>

<p>就这样,这家照相馆的茶具──包括茶壶、茶杯、茶托盘都换新了。之后有好一阵子──</p>

<p>「茶,不知道好不好?」</p>

<p>芙特总是会问这么不可思议的问题。</p>

<p>「当然好啦。」</p>

<p>我也一定会这么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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